暗潮—— by寒鸦/梅八叉

作者:寒鸦/梅八叉  录入:04-18

“你等我一下。”秦禹苍说完,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后对夏泽笙道,“我推掉了所有工作。你今天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夏泽笙一时有些无措。
与秦骥在一起时,他从未主动过。
“你想、你想做什么?”他问。
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给我煲汤吧。虫草红参猪心汤,我很想念那个味道。”
夏泽笙翻出了上次去秦瑞家,带回来的红参和虫草。
冰箱里有冷冻的猪心。
等把食材都准备好,放入紫砂煲内,秦禹苍这边已经穿好了准备出门的衣服。
他便顺口说:“汤煲上了,一会儿出门回来就能——”
说完这话,他回头去看,话已经消失在嘴边。
最近天气热了,秦禹苍本已经换了短袖衬衫,搭配轻薄西装或者针织衫。颜色也符合他年轻人的定位,多数是莫兰迪色系。
可是今天他换了风格,是很严谨保守的一套栗子色三件套西装,质量很好的材料、良好的裁剪,凸显了他的品位和格调。
背心兜里有一条装饰性的蓝宝石白金链扣,袖扣和领结扣也是同款。手腕上是一块定制款的满钻蓝宝石三针腕表。
夏泽笙记得这套首饰。
曾经是秦骥最爱的一套蓝宝石饰品,他曾以为秦骥带上了钻星号,最后却在胥嵩的高定店里找到。这套首饰,也成了他进入臻美高珠展的敲门砖,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而当秦禹苍佩戴它们的时候,显得如此自然,这些价值不菲的饰品成了他优雅的点缀。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头发被他背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戴上了那副平时只有看平板才用的眼镜。
整个人一下子成熟内敛了起来。
流露出的气质,让夏泽笙恍惚。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秦禹苍在穿衣镜前整理自己的袖口,外套在他手里拿着,另外还有一条宽领带,他回头对夏泽笙说:“过来帮我系领带。”
夏泽笙走到他面前,帮秦禹苍穿好了西装外套,然后转到他身前,为秦禹苍系好了领带。
比起之前时尚的细领带,加宽领带更显老派沉稳。
是秦骥偏爱的风格。
“不合适吗?”秦禹苍问他。
夏泽笙抬眼看他。
是的……比起以前,他其实现在已经能分清秦禹苍和秦骥的不同。
可,当秦禹苍这么做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将秦禹苍与秦骥重叠。
这是不对的。
不公平的。
是荒谬的。
面前人的胸膛如此宽阔,他曾凑上去,偷听那个稳健的心跳。这次他不用再偷听,他被纵容了,被环抱在怀中,任由他贴在左胸。
“我们去哪里?”过了好一会儿,秦禹苍问,“你一定有想过如果出门要去哪里吧?”
——或者在这段时间内,可以假意他做秦骥。
夏泽笙说:“我有一些想去的地方,和你。”
最开始是中山大学的老校区。
“一直想来你的学校逛一逛。”夏泽笙说,“我没读过大学,很向往这个环境,想知道你年轻时读书时是什么样子的。”
中山大学离二沙岛和现在这套住所都不算远,从北门下车,两个人在路边看了一会儿珠江上来往的航船,顺着北门的路,路过中山先生的雕像,又一路走过怀士堂,最后凑巧赶上一堂公开讲座。夏泽笙拉着秦禹苍从后门进去,坐在最后一排,听了好一会儿。
期间他一直牵着秦禹苍的手,没有松开。
下课铃一响,还不等别人有反应,他又拉着秦禹苍提前小跑离开。错开了人流的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问秦禹苍:“你饿不饿。”
他们早晨没来得及吃早餐。
这会儿已经十点多,怎么会不饿。
这个时间,学生饭堂都还没开始午餐,倒是从学校出去,便有食街,一人一碗云吞面吃完,不过十五元钱。
可是夏泽笙似乎没有吃饱,去马路对面又买了好几个钵仔糕,递给秦禹苍。
“你大学时不吃这个吗?”他问,“方建茗喜不喜欢吃?”
这似乎是道送命题。
秦禹苍接过一个马蹄钵仔糕,咬了一口,软弹香甜,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他不爱吃甜食。”
夏泽笙听到这话,眼睛眯了眯,却没再说话,只是吃钵仔糕。
“我和方建茗在怀士堂外定情,在珠江边上分手。”秦禹苍对他补充,“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所以你现在不爱他。”
“爱情的本质不过一场性激素紊乱。就算是再铭心刻骨,也持续不了十几年。”秦禹苍道,“那样是要出问题的。”
夏泽笙仔仔细细吃完了手里的钵仔糕,擦了擦手,这才开口:“我喜欢吃甜,还喜欢吃辣。我也喜欢你,很多很多年了……秦骥。”
秦禹苍沉默。
这果然是道送命题——如果他是秦骥的话。
还好他不是秦骥……可是谁又能说清楚,现在的、此时此刻的秦禹苍,到底是不是秦骥呢?
夏泽笙没有再纠结方建茗的事情。
他将竹签都包好扔在垃圾桶里,想了想,笑道:“我想起来了,我想去看电影。”
“好。”秦禹苍答应他。
“咱们找个私人影院吧。我以前在团里的时候,经常跑出来偷偷看电影,也不敢去大影厅,只敢租那种小时付费的私人影院。”
离这不远便有好几个私人影院。
夏泽笙选了一个,拉着秦禹苍的手就走,像是赶时间,但是他一路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像是恋爱中的年轻人,充满天真又无所畏惧。
他们选了一个提供免费爆米花和可乐的房间,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秦禹苍开了投屏问他:“看什么?”
“都可以。”夏泽笙想了想,“老片子,爱情片。”
秦禹苍按照他的要求做了筛选,随机出来的是《廊桥遗梦》。
这个故事众人皆知。
四天的时间,两个中年人的爱恋,有夫之妇和一个外乡人。
明明飞蛾扑火,却无法克制。
爆米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了,冷冰冰的可乐配上这个故事更显得悲伤,到最后,每一口都像是咽下的苦水,成了无法成全的两难。
“带我走,此刻就走,带我去你到过之处,到世界的另一端。”主人公说出这样的台词的时候,夏泽笙的泪便奔涌而出,一直流个不停。
故事的最后女主角选择了责任和家庭,而男主角选择了成全。
等电影结束,直到秦禹苍从怀中掏出手帕为他缓缓擦拭。他听见秦禹苍叹息了一声。
“明明那么爱哭,还要看这种电影。”
“你、你不懂。”夏泽笙哽咽。
“好,我不懂。”秦禹苍说,“还想去哪里?”
夏泽笙说:“我想去广州塔。”
其实十几年前没有广州塔。
后来有了,似乎就成了情侣们来广州必去的打卡圣地。
楼顶有各种娱乐设施,还有可以眺望很远的投币望远镜。夏泽笙像是好奇宝宝,每个望远镜都要认真看很久,他一边看一边还发出各种惊奇感慨的声音,如果时间到了,秦禹苍便会再给他补上一枚硬币。
他看得那么认真,耽误了不少时间,可是秦禹苍没有不耐烦。
天色都快暗了下来,他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观察,对秦禹苍说:“广州可真大啊。”
“嗯,广州很大。”
正说着,广州塔亮起了灯。
成了冲天的光柱,绚烂无比。
旁边的摩天轮也亮起了彩灯,旋转着从轨道出去,像是一闪一闪的星星。
他只看了两眼,秦禹苍便去买了票,两个人排了一会儿队,坐上了全世界最高的摩天轮。远远可以看见二沙岛的别墅区。夏泽笙对秦禹苍说:“我搬过来后,能从窗户里看见这边,就在想,等你哪天不忙了,可以一起来这里看看。现在这个愿望也实现了。”
他靠在座位上,笑了笑。
那个带着无比欢喜和兴奋的年轻人消失了。
熟悉的夏泽笙回来了。
“谢谢你,禹苍。”他说,“我很高兴。”

第52章 错位(下)
夏泽笙说完了那番话,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钻回了他的躯壳里,戴上了那张敷衍人的面具。
这一天,他陪着夏泽笙演戏。
于是夏泽笙也陪着他演戏。
真似一对情侣,在这羊城中游玩。
……不只是这一天,他作为秦禹苍的每一天都在演戏。
又或者往回追溯三十来年,诞生为秦骥后,又何尝不是做戏给人看?
霓虹下,广州尽收眼底,车水马龙的路面像是拉成了一张光网,所有的人都被束缚其中,终其一生,都在扮演着别人眼中的自己。
摩天轮还在缓缓转动着,向着更高的位置攀爬。
天色暗沉。
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对面人清晰的面孔。
也模糊了心底的防线。
“我小时候广州还不是现在的样子。”秦禹苍忽然开口,“那时候不管哪个区,都乱糟糟的,多的是西关大屋,两三层的矮楼,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一楼都是商铺。一条街上的家家户户原本来自一个村,都互相认识,搬到楼里,又都成了邻居。90年初的时候,秦飞鹏扩大生意规模,开了好几家金行,为了方便拿货,除了住在白云居,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住在加工厂附近。他也是那时,和我母亲结婚的。”
夏泽笙愣了一下,秦禹苍所说的,似乎是秦骥的过往。
还好,秦禹苍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困惑。因为接下来,他一直说了下去。
“我从小,秦飞鹏在家的时间便很少。母亲说他生意忙,外面应酬多,男人赚钱养家么要多体谅他的苦楚。可是因为这样,她便只能放弃工作,回家带孩子,围在灶台间,操心琐碎事,割舍了过往的一切抱负。空闲的时间很多,她爱对我说过去的事情,说秦飞鹏如何骑着车去加工厂等她下班,带她在东江边散步,给她一些小惊喜。她说她很爱秦飞鹏,又说秦飞鹏也爱她。”
在昏暗的光线中秦禹苍很平静地叙述着这个故事。
夏泽笙怔怔听着。
若说之前他只是拉着秦禹苍的手,幻想出一个秦骥。
这一刻,他便切切实实地看到了秦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理智明明在告诉他面前人不过是在假扮另外一个人,可是情感上,他几乎毫不抗拒地接受了秦禹苍在说的每一个字。
“我上高三那一年,母亲生病了,总是咳嗽。也是这个时候,秦飞鹏忽然回家勤快了,与母亲形影不离。”秦禹苍道,“其实他也许并不是总在家,只是我已经住校,周末回家的时候,能看见他便误以为他回来了……高考结束的时候,我才知道母亲肺癌已经有半年。”
“那时医疗水平还没有现在这样好,病情急速恶化,很快就只能长期住在医院。秦飞鹏只要有时间都在她床前照顾,喂她喝药、跟她聊天、逗她开心……然后她去世了。”
说到这里,秦禹苍沉默了很久。
他的沉默里,带着悲伤。
那平淡的语气,轻而易举地让夏泽笙忘记了眼前的人是秦禹苍。他好像就坐在秦骥的对面,第一次听这个人敞开心扉,谈论那些不被旁人知晓的过往。
“葬礼上哭得天昏地暗的男人,不到一个月,便把自己在外面的二房接回家,竟有一双儿女,秦勇小我五岁,秦如南小我七岁。原来我懂事后,那些所谓的忙于应酬,都是假话,很小的时候,他已经出轨。高三后他长期在家也不过是因为母亲生病而愧疚。至于葬礼上的痛苦,只是要保住自己的名声而已。”秦禹苍笑了一声,“秦飞鹏骗人,我母亲也骗人。”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家庭,也都有着一张面具。
名曰恩爱夫妻。
爱早已荡然无存,还要维护这淡薄的情谊。
她用“好男人”三个字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不算血本无归。
他用“一往情深”装点自己的颜面,粉饰自己的金身。
他们互相欺骗,又欺骗别人。
“唯独没有骗倒我。”秦禹苍低声道,“你看爱情是多么虚幻的东西。”
爱情是多么的虚幻,又多么有诱惑。
明知道不过一场骗局,也要飞蛾扑火。
如若不是,他又怎么会在方建茗身上自食苦果?
如若不是,夏泽笙又怎么会在一个死去之人身上浪费这么多光阴?
秦禹苍抬头去看对面坐着的夏泽笙,狭小的空间里,他正如此专注地瞧过来,像是透过他的面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看到了名曰秦骥的灵魂。
“有什么要问的吗?对秦骥。”秦禹苍问他,“……比如方建茗,比如秦骥死前发生了什么。”
夏泽笙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
“其实很多事情我们只是需要一个答案,至于答案是否正确,并没有那么重要。”秦禹苍劝他,“你需要一个答案,你知道。”
他的话似乎触动了夏泽笙,片刻后,夏泽笙问:“能不能告诉我,最后那一段时间,你都经历了什么?”
回想这些事,并不困难。
因为秦禹苍在很多个夜晚都曾反复回忆遇害前后发生的事情,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出现的人的眼神。
“1月18日那天,我与钟文彬一直加班到凌晨,就几个国外软件项目的落地进行了评估。”他说,“按照每年正月的习惯,我没有在外面住,而是回了二沙岛别墅。”
他记得那个凌晨。
广州大降温。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枯叶落了一地。
然而家门口那盏橘黄色的夜灯依旧亮着,夏泽笙一直在等他回家。
后面几年,他对夏泽笙倒也没有态度恶劣,只是一贯的冷漠。进门后把公文包、外套、手套递给夏泽笙,他便回房睡觉,再醒来,蒋一鸿登门拜访。
广西合浦沿海的那个海湾,骐骥集团早有计划,希望拿来做科学水产养殖基地,投标方案给到合浦的人看过,相关单位也是赞不绝口,此次投标本已稳操胜券,蒋一鸿却希望投标环节两家公司合标,他千玉集团想要用那片海域做海水珍珠养殖场。
他自然拒绝。
蒋一鸿当场发飙,说这块地千玉集团无论如何要拿下,就算不择手段。
他对这样的威胁习以为常,并没有在意,只是让夏泽笙送客。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下午,他接到了来自夏泰和的电话,也是谈广西合浦的那片海湾一事,让他务必不能让给蒋一鸿。
他烦不胜烦,挂了电话便准备出门。
拿起风衣的时候,夏泽笙听见响动,正端着一盅汤从厨房方向走出。他关上大门的时候,看到了夏泽笙由喜悦而失落的眼神。
那是他上辈子最后一次与夏泽笙的照面。
按照之前安排的出差行程,他去了澳门。见完客户,在金沙赌场偶遇输得精光的秦勇,求他借钱。
也就是在那一天下午,他踏上了钻星号海钓。
钻星号被人为破坏,驶入了风暴区,最终被海浪拍得粉碎,而他也葬身海底。
他说到这里,看向夏泽笙。
他隐去了许多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细节,留下了许多公开化的情报,于是这段话是那么的无限贴近事实,又像是被人虚构出来的故事。
夏泽笙红着眼痴痴地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眸:“……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
“落入海中……下沉的时候……”
秦禹苍沉默了片刻,开口低声道:“开始很恐惧,肺被海水灌满,充满刺痛,身体的肌肉完全不听使唤地痉挛,已经休克,却还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下沉,眼睛一点点地看着海平面离自己远去,感知被无限的放大,周围变得黑暗而寒冷。可是很快身体温暖了起来,海水厚重,海流像是托住了躯体的天鹅绒,只觉得很舒服。在那一刻,我很轻松,人生至此可以停下脚步,所有的重担和怨恨都可以放下,没有了后顾之忧,很安心。”
“这样吗?不是很难受对吗?”夏泽笙轻声说。
“是的。你不用为此难过。”秦禹苍说,“人生路的最后,像是一场平静的永眠,没有痛苦。”
夏泽笙不知道何时已盈满泪,哽咽着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成功。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垂首而坐,浑身颤抖着,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最终,他磕磕绊绊地说,再要开口已泣不成声。
秦禹苍发现自己之前秉持的那些想法,在这一刻,已经动摇。
对夏泽笙……真的只是怜悯和愧疚吗?
秦禹苍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夏泽笙的面容,在这时终于和那个被自己机缘巧合救助过的怯生生的少年重合。
摩天轮即将回到它最初的起点。
人生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循环。
时间会把所有悼念的人都推向前方。
终究要重新往前走去。
他是如此。
夏泽笙亦是如此。
“夏夏。”他叫夏泽笙的小名。
夏泽笙恍惚看他。
“我唯一后悔的,便是那日出门时,应该慢一些,尝一尝你给我做的汤,然后和你认认真真道别。”秦禹苍道,“和我说再见吧。我想……你一定想要和我好好道别。”
他话音未落,夏泽笙的泪再次落下。
过了好一会儿,在昏暗的光中,夏泽笙贴过来,用湿润的嘴唇,吻了吻他。
“再见,秦骥。”

回去的路上,夏泽笙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连两三天情绪波动太大,又整夜没有休息,如今一放松下来,上了出租车,很快睡过去。
刚才借由夏泽笙的提问,他说了好多事。
他没有说的是在海底合上眼的下一秒,他在秦禹苍体内醒来,挣扎着从放满水的浴缸里坐起来,呛了好几口水。
手腕上的刀伤还在鲜血淋漓。
他操控着这具不太熟悉的身体,给自己进行了包扎。
失血过度的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克服了头重脚轻的感觉。
他重生后的第一件事是查看了日期,发现距离他死亡不过几分钟。接着上网搜索了相关钻星号和秦骥的消息。
网上并没有秦骥死亡的新闻报道。
于是他做了第二件事,从云盘下载了秦骥所有资料。
除此之外,他还做了第三件事。
他亲手书写了两份材料,用信封仔细封存后,写上秦禹苍的地址,然后投递入了邮筒,并一直等到邮差取走这两封信后,才回到秦禹苍的住所。
大概三天,他在楼下的信箱收到带着邮戳的两封信。邮戳时间为2021年1月22日,早于秦骥的死亡时间。
他向来不是那种没有准备的人,多年的身居高位,让他习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内。
可是……
他看了一眼靠在他身侧入眠的夏泽笙。
夏泽笙像是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起初只起了涟漪,然而这涟漪开始扩散,很快便让整个湖面动荡。
他原本打定主意走自己的路,与原来这些人和事,还有过去的秦骥彻底切割。
却因为夏泽笙,事情逐渐脱离掌控。
这改变是好是坏?
秦禹仓思索许久,竟没有答案。
周末过去,迎来的是新的繁忙的一周。
夏泽笙在周一早晨回了香港。
秦禹仓公司的事情也变得繁忙。
软件相关产品设计在千玉集团过会,就算他们做得再好,甲方总会提出各种刁钻的意见,让人捉摸不透。
夏泽笙在忙碌之余,有时候会对着微信里秦禹仓的名字出神。回忆认识的这段时间,秦禹仓对他的帮助巨大,虽然因为协议而结婚。
婚后的关系也呈现出一种亲密的姿态。
假扮秦骥后,这种状态忽然发生了改变。
周五本计划回广州,和秦禹仓电话联系不上,微信过去,一直到下午快要下班之前,才得到回复。
【忙的话就不用回广州。】
【我周末加班。】
也许是他的错觉。
很简短的两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漠然,秦禹仓好像忽然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
他离开广州已经半个月,中途没有回去过,童昊倒是两边跑,话里话外都是秦禹仓那边满翻了天,吃住都在千玉总公司,蒋一鸿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一到具体事物严谨又吹毛求疵,好像有强迫症。
公司累垮了几个。现在软件过会后的连夜修改全靠秦禹仓和梁丘鹤顶着,别说休息,经常一整天饭也顾不得吃一口。
当夏泽笙问及秦禹仓什么时候忙完,童昊略诧异:“蒋一鸿那边估计马上结束了,不过他明天飞莫斯科见投资人。你不知道吗?他没和你说?”
他没有说。
夏泽笙看着微信上那个聊天窗口。
两个人的聊天不过寥寥几条。
完全符合这段婚姻开端的缘由。
可是秦禹仓所做的,已经超过了他应该给予的,多得多得多。
人不可能没有触动。
他想起了除夕夜里,秦禹仓那个电话。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秦禹仓在电话那头对他说,而这两个月来,他一一实现了这份承诺。
……是否他那时身陷泥淖、自顾不暇,以至于误解秦禹仓的意思。
夏泽笙又思考了一秒,拨通了秦禹仓的电话。电话铃响了一阵子,没有人接听。然后他又打了一次,这次电话那头是忙音。
秦禹仓可能并不想接听他的电话。
他刚产生这个念头,电话就响了,是秦禹仓。
“喂?”秦禹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是阿笙?有事吗?”
夏泽笙犹豫了一下,回答:“没什么事……就是很久不联系了,想问问你在广州怎么样。”
秦禹仓叹了口气:“加了好几多天班,整个人都臭了。”
夏泽笙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梁丘鹤比我加班更多,比我臭。”秦禹仓的声音因为他的笑声缓和了一些,“我们最近吃住在千玉集团的楼里,他们公司的人见到我们都绕道走。梁丘鹤说我们这方案今天能过,大概是他们再忍不了我们这么邋遢。”
夏泽笙笑得更大声了一些。
他的笑声,让这个本来略有点紧绷的通话变得柔软,秦禹仓听着这个笑声好一阵子,把电话换了个耳朵贴着,问:“你呢,进展怎么样了。”
“我明天能结束在香港的行程,已经买好了回去的票,大概是下午五点到家。”夏泽笙说,“你的衣服放在那里,等我明天回家给你洗。”
“明天啊。”秦禹仓说,“明天我不在家。童昊跟你讲了吧,我要去趟欧洲,先飞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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