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还说自己有个圈里的朋友想找他扎图,那朋友一直抽不出空去贺宣的城市,知道他来这边了,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设备和场地都给他提供,价钱可以翻倍,翻几倍都不成问题。
“你就当旅扎了,图库里随便让他挑个图。”陶野在电话那头说,“他不缺钱,就是没时间往你那儿跑。有钱咱得赚,贺总,这买卖不亏。”
贺宣年轻那会儿经常旅扎,有时候一出门就是个几个月,那时候心很野,到处跑,哪儿都去。后来他妈生病了,他出去得就少了,心也慢慢沉下来了。
“怎么说?成的话我给他回个信。”
“推了吧,没空。”
“行吧,那我给他推了。晚上有安排?用陪男朋友吗,不用上我这儿来喝酒。”
“嗯。”
陶野挑了下眉:“这不是挺有空的吗。”
贺宣转头看了向边庭一眼,对陶野说:“他没空。”
陶野嗤笑一声:“你就今天晚上有空?抽不出一点时间来给人扎个图?贺总,跟谁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
“我明天就回了。”
贺宣挂断了电话,向边庭问他:“宣哥你明天就回?”
“嗯,后天排了个活。”
“过年就休这两天啊。”
“不是来看你,过年我都不休。”
向边庭拉了一下他的手,捏捏他的手指,问:“上午走还是下午走?”
“明天再看。”
“那你机票订了提前告诉我。”
“嗯。”
这边离向边庭要去的酒店更近,到了酒店门口,向边庭开门下车,扶着车门跟贺宣说:“我走了宣哥。”
他进了酒店大厅,被侍者领着往电梯方向走。
“边庭。”身后传来他爸的声音,向边庭回了下头。
“爸,妈。”向边庭停在原地,“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到了。”
他爸妈朝他这边走过来,他爸问道:“今天没开车?”
“啊,没开。”
他爸点了下头:“走吧。”
晚上贺宣跟陶野一起吃了顿饭,随后两个人去了酒吧,陶野那个想找贺宣纹身的朋友也过来了,说虽然这次没机会纹,但人得过来见见。
贺宣没跟他们聊多久,嫌酒吧吵,喝了两杯酒就回酒店了。
白钦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调侃他:“在那边乐不思蜀了吧贺总。”
贺宣拉上窗帘,跟他说:“明天回。”
贺宣喝了点酒,很早就睡了,睡得很沉,向边庭晚上给他发的微信早上醒来才看到。他回了消息,洗漱完去楼下餐厅吃早饭,吃完早饭上楼的时候在电梯口被人叫住了:“贺先生,打扰一下。”
是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
贺宣看着他。
“您现在方便吗?”工作人员态度恭敬,“有位先生找您。”
工作人员将他领到了酒店门口,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后座窗户缓缓降下,坐在车里的向衡转头看了他一眼。
“嗯。”
向衡跟前排司机示意,司机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 贺宣坐进了车里。两人坐在后排, 一路无话。
司机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间私人茶室, 侍者将他们领进了一个单间,上好茶就退下了。
“今天来得可能有点唐突, 打扰到你的私人行程了。”向衡往茶杯里倒了点茶,将茶杯推到贺宣面前。
“不会。”
向衡往自己茶杯里倒着茶,抬眸看他:“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也会有点唐突。”
“您说。”
向衡开门见山:“你跟我儿子向边庭, 目前是什么关系。不要有隐瞒, 我需要听真话。”
贺宣也没想过隐瞒, 眼下还隐瞒, 没有任何意义。他沉默了会儿,说:“恋人关系。”
向衡凝视他许久,低头闭了下眼睛。
如果不是昨天在酒店门口看到向边庭下的那辆车, 看到车里坐的另外一个人,他或许还不会那么早下定论——他儿子谈恋爱了,交往对象是个男人。
昨天那辆出租车里坐的若是别人, 是另外一个男人,向衡和边瑜还不至于往那方面想。偏偏边瑜认得贺宣,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向边庭在江州的那个邻居。
很多事早有征兆,去江州接向边庭回家的那天, 边瑜一进屋就看到了鞋柜里的两双男士拖鞋, 一双码数是偏大的, 她先前跟贺宣打过照面, 知道向边庭跟对门邻居处得挺好, 猜测这双拖鞋可能是那位邻居的,当时没放在心上。
那双拖鞋向衡自然也看到了,因为不知道有贺宣这么个人,他比边瑜更敏感,那天向边庭绕远去买咖啡他就觉得奇怪,为了杯咖啡专门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不太像他儿子的作风。
除了那双偏大的男士拖鞋,向边庭住的那间房子,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其实不是很明显,向边庭跟贺宣住得太近了,白天两人又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也就晚上在一起的时间会多点。贺宣会去向边庭那儿过夜,但基本不会在他家落下什么东西,这方面他一直比较注意。
最开始是真的一点痕迹都没留,那双拖鞋是向边庭后来给他准备的。
生活迹象看不出什么,但向边庭的状态总有细微变化,父母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怎么能察觉不到。更何况向衡和边瑜又是什么人?久经名利场,都太敏锐了。
那天边瑜坐在车上一眼就认出了出租车里的人,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向衡,一个眼神向衡就懂了,连一秒都没思考就问:“你认识他?”
边瑜告诉他那是儿子在江州的邻居。
之后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夫妻俩思路都通了,两个人在车里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要找到贺宣住的地方不难,只要看一下向边庭这两天的出行轨迹就知道了。
要调查贺宣的身份背景也不难,向衡连夜就找人调查清楚了。贺宣的职业,履历,家庭情况,他那里都有详细的资料。
向衡找到贺宣是必然的事,即使贺宣住的不是他们集团旗下的酒店,他也有办法调出他的入住信息。
沉默良久,向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垂着眼,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他问贺宣:“你是怎么想的?”
贺宣说:“我追随他。”
向衡看他一眼。
这个回答看似不着边际,其实态度坚定。
贺宣又补充了一句:“任何情况下。”
“你很理想主义。”向衡放下茶杯说,“这点倒是跟边庭很像。”
向衡握着茶杯沉默片刻,沉声道:“你们不合适,方方面面都不合适。”
贺宣没说话,向衡问他:“没什么要说的吗。”
“您有您的态度,我也有我的态度,您说什么跟我说什么,我想应该都左右不了对方的态度。”
向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道:“说得是。”
向衡将杯子里的茶喝尽,拿起手机给司机打了通电话。没过一会儿,司机进来了,向衡吩咐道:“送贺先生回酒店。”
司机点头说:“是。”
贺宣看了向衡一眼。
“贺先生,您请。”司机手伸向门口,对贺宣说。
贺宣站了起来,向衡仍旧坐在座椅上,端起茶壶往茶杯里续了点茶。他抬眼看向贺宣,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跟边庭不合适。”
贺宣回了酒店,进电梯的时候接到了向边庭的电话。
“你昨天睡那么早呢。”向边庭说话声音含糊不清的,估计在刷牙。
从他的反应来看,他爸应该还没找他谈过话。
“喝多了。”贺宣说。
向边庭挑了下眉。
喝多了?
这得查查岗。
向边庭漱了漱口,手机放在置物架上,开着免提,吐掉嘴里的泡沫说:“我查个岗呗。”
“现在才查。”
向边庭笑了声:“昨天你不睡了么,给你发消息都没回。”
“查吧。”贺宣刷卡进了房间。
“你去哪儿喝的酒?跟谁喝的?”
“酒吧,跟陶野。”
向边庭嘀咕道:“怎么连他都知道你来这边了。”
“别人告诉他的。”贺宣主动报备:“我八点多就回了,没待多久。”
向边庭擦着脸笑了笑,问:“你机票订了吗?”
“一会儿就订。”
“那我等会儿送你去机场。”
“不用,我打的。”
“用。”向边庭坚持,“你都要走了,走前都不跟我见一面么。”
向边庭之前跟贺宣说自己没他想得那么好,不是随口一说,他有时候很犟,不是谁的话都听,贺宣也不例外。其实他在贺宣面前已经很软乎了,贺宣见过的向边庭,可能别人永远都看不到。
但其实他也很强势。
这点贺宣也能感觉到。
向边庭的强势是藏在骨子里的。
贺宣咬着烟看向窗外,一时间没有说话。
向边庭他爸已经知道了他俩的关系,也表明了态度。
事已既定,那就顺势而为吧。
“宣哥?”
“不用送我,约个地方,我来见你。”
现在不管怎样,酒店都不是碰面的地方。
“行。”
两个人约了个咖啡馆,贺宣订了机票退了房,打车去了他们约的地方,临走前跟向边庭见了一面,然后去了机场。
早上的事贺宣没有告诉向边庭,向边庭父亲私下单独找他谈话,显然是暂时不想让向边庭知道这件事。
贺宣下午五点左右到了江州,打车回去的路上接到了宁姨的电话,宁姨知道他今天回来,让他下了飞机直接上她家吃晚饭,除夕夜三个人没一起过,这顿饭得补上。
吃完饭贺宣在厨房帮忙的时候,宁姨突然跟他说:“小宣,那天我看阿远给你打电话,看到他通话列表里有个陌生号码,他生日那天打来的。”
她转头看了看贺宣,眉头皱着,表情有些难看:“我心里总不踏实,总觉着不该让他再留着那块表了。”
虽然她没回拨过去,但她已经猜到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了。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擅作主张背着宁远扔掉那块手表,连电话卡都没给他换,就怕哪天他发现了会受刺激,再出现小时候的刻板行为。
“可我又怕。”宁姨叹了口气,“怕给他扔了他会受不了。”
“他的东西,就让他自己支配吧。”贺宣说。
还有小半个月就要开学了,贺宣刚走向边庭心里就空落落的,晚上洗完澡躺床上看了会儿书,心总算是沉下来了。看完准备睡觉,睡不太着,拿起手机给贺宣发了条微信。
——睡了么宣哥?
贺宣:没。
向边庭:打个视频?
贺宣:嗯。
贺宣回完“嗯”,就打了个视频过来。
向边庭穿着睡衣,头发被枕头压得有点乱,Peter被他拎床上来了,贴着他的肚子慢慢往上爬,最后又缠在了他脖子上。
很久没见这小家伙了,那张脸怼到屏幕前,还是憨气十足。
贺宣往那张小憨脸上看了一眼,问向边庭:“晚上跟它睡?”
向边庭笑了下说:“我从不带它一块睡觉,我觉浅,跟它睡哪儿睡得着啊。一会儿就送回去了。”
“宣哥。”向边庭叫他。
贺宣应道:“嗯。”
向边庭摸着Peter的尾巴说:“我想提前回去了,还是跟你在一块待着有劲。”
贺宣还没开口,屏幕上忽然弹出了来电通知,一个陌生号码,他直接给挂了,没过几秒,电话又打来了。
贺宣跟向边庭说:“我接个电话。”
“嗯好。”
贺宣挂了视频,接通了那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宣哥。”
是薛炀。
贺宣皱了下眉。
“出来喝酒吗……?聊聊?”
他声音有点沙哑,吐字也不太清晰,说话断断续续的,喝多了的状态。能打这通电话来,不知道是喝了多少,人大概已经不清醒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讽刺的是,贺宣记得这个日子。
“没什么好聊的。”贺宣挂断了电话。
第89章
这段时间薛炀经常去酒吧喝酒, 像今天这样喝到不清醒也不是一两次了,白钦有几次去酒吧都碰见了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得很凶。两个人以前关系也是很近的, 自从那件事后却也基本形同陌路了, 虽然贺宣从未袒露过内情, 但白钦跟薛炀和宁远都相识已久,当年那样的情状, 到底发生了什么,猜也是能猜到的。
能让贺宣这么恨,肯定是犯了原则性的大错。
因为心里有数, 所以也不待见他了, 白钦几次在酒吧碰到都冷眼看着, 心情其实很复杂, 可悲又可恨。
贺宣挂了电话没多久又接到了宁姨的电话,这么晚打来,肯定是因为宁远。这么多年只有在面对宁远的事她才会流露出自己无助的一面, 事关宁远,她总是很依赖贺宣。
贺宣问她是不是宁远出事了,她哽咽着说都怪自己。
贺宣下床换衣服, 问她怎么了。
事情是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那会儿宁远洗漱完正要睡, 宁姨帮他收拾床铺的时候他手表响了,有个陌生电话打来, 宁姨看了一眼直接皱着眉给挂了, 那号码她眼熟, 顿时有点应激, 一把抽走宁远手里的手表, 跟他说:“这手表咱不要了,妈替你重新买个新的。”
宁远当时没说话,皱着眉攥住表带,无声地表达抗拒。宁姨怎么劝他都一直攥着表带,就是不松手,两人僵持不下,后来宁姨有点恼了,一个着急上火,猛地抽走手表往地上一砸。
表盘摔裂了,后盖也砸开了,宁远当时没什么反应,就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手表,他妈忍不住哭了,蹲下来扶着他的膝盖说对不起。
宁远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要哭,伸手在他妈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擦去她的眼泪。他妈止不住眼泪,哭着对他说了很多话,说得断断续续的,那些话对他来说太长太复杂了,他听不懂,不理解,只知道自己的手表坏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又坏了。
东西旧了还是完整的,坏了就不完整了,他不喜欢不完整的东西。
手表掉在地上,他坐在那儿看着,妈妈捡起来往他手里塞,他松开手,手表又从他手里滑到了地上。妈妈还是重复刚才的行为,捡起手表要给他,可他不想要了。
他坐在那儿一个多小时,一开始盯着地上的手表看,后来又盯着窗外看,一句话不说,他妈说什么也不给任何回应。
实在没办法了,她只能打电话给贺宣。
贺宣很快赶到了宁远家,进门时看到宁远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手表已经被宁姨捡起来放到了床上,就在宁远手边,贺宣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宁远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还是看着前面。
贺宣拿起床上的手表,跟他说:“可以修。”
宁远没什么反应。
贺宣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用手表碰了碰他搭在腿上的手:“以前不舍得撒手,现在怎么又舍得了。”
宁远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是不想要了吗。”贺宣侧头看着他。
“为什么不想要了。”贺宣低头看了眼那块手表,他跟宁远说话管用,是因为他有时能走进他的世界,“是觉得坏了,不是一开始的那个了?”
手表如此,人也如此。
“不想要就送回去吧。”贺宣说。
做个了结。
贺宣把手表拿到宁远面前,问他:“你自己还,还是我帮你还?”
一直站门口的宁姨往前迈了一步,皱眉道:“小宣……”
“没事宁姨,就让他自己选。”贺宣看着宁远,“自己还就自己拿着。”
贺宣把手表举在他面前很长时间,宁远最终也没接下那块表。
“那我帮你还。”贺宣把手收了回去,跟他说:“没什么东西是永远不会坏的,坏的不要就不要了。”
贺宣拿着手表站了起来,宁远终于转了下头,贺宣兜着他的后脑勺:“你想继续在这坐着就坐着,觉得困了就躺下睡觉,我一会儿就走,不陪你。”
他看着贺宣的衣服扣子,几秒之后,微微点了下头。
贺宣把手表带走了,宁远又在床边呆坐了半小时,之后躺下睡了。
今年过年早,离开学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向边庭原打算提前几天回江州,能提多前提多前,谁知道翌日中午他爸妈突然说想带他去马尔代夫玩几天。
以前寒暑假他爸妈都会带他出去度假,不过一般都会提前说,这次都没个预告,跟临时通知似的,说他要是想去明天就出发。
向边庭懵了,有点纠结,一方面想早点回江州,一方面又不想扫他爸妈的兴。
贺宣在工作室待了一天,忙到晚上八点多,白钦和萧易阳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本打算晚上跟他一起吃个饭,结果他刚回来就有活要干,晚饭也没时间吃,他俩打包了一份餐给他带到了工作室。
正吃着,白钦手机响了,蒋文昀打来的电话,喊他去喝酒。白钦还没应下,蒋文昀又说在酒吧碰到薛炀了,看样子喝得挺多。
白钦看了贺宣一眼,跟电话那头的蒋文昀说:“改天吧,今儿没兴致。”
“你还有没兴致的时候,怎么了又?你家萧老板又管你了,限制你人身自由了?”
白钦跟萧易阳就坐在休息区的沙发这儿,贺宣在旁边吃饭,白钦举着手机打电话,贺宣能听到手机听筒里的说话声。
“别瞎特么乱说,我家萧老板什么时候限制过我人身自由了。是真没兴致,你自个儿喝吧,挂了啊。”
白钦挂断电话后,贺宣突然问了一句:“蒋文昀在哪个酒吧?”
“就咱一直去的那个呗。怎么了?”
“薛炀在那?”
白钦愣了下,点头道:“嗯,是在。怎么了啊,问这干嘛?”
贺宣把餐盒收拾了一下,站起来道:“没怎么,我有事找他。”
白钦转头看了眼萧易阳,两人面面相觑,表情诧异。
今天是赶巧了,薛炀正好在那儿。贺宣本来就打算找个时间去找他,把手表送回去,就此做个了结。
白钦前脚刚跟蒋文昀说自己今天没兴致,后脚又跟着贺宣去了酒吧,萧易阳也去了。两个人都不知道贺宣找薛炀是什么事,也犯不上问,贺宣跟薛炀之间的牵扯,他们两个局外人没有干涉的必要。
他们三个一进来蒋文昀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扬手招呼了一声。贺宣没去蒋文昀那儿,四下扫了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薛炀。薛炀手扶着脖子胳膊肘撑在桌上,垂着脑袋,酒杯在手里一下又一下地拨转着。
他仰头喝了口酒,视线忽然撇向了这边,跟贺宣四目相接,他怔了一下。
贺宣走了过去,走到他面前,薛炀表情发怔,微仰着头,哑着嗓子喊了声“宣哥”。他眼底有茫然,也有错愕。
贺宣没说话,把那块淡蓝色的电话手表放在了桌上。薛炀垂眸一看,嘴唇动了一下,握在手里的酒杯微微收紧了。他闭了下眼睛,抬眼时红了眼眶:“他不要了?”
“嗯。”
“……你呢?”薛炀扯了扯嘴角,声音很哑,比起询问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还能回得去吗……我们……不能再回去了……?”
“没有意义。”贺宣说,“对我们都没有意义。”
薛炀眼睛发红,紧咬着牙关,脖子上的青筋微微突了出来。
他本来也没想过腆着脸再挽回,知道自己没资格贪心,就此别过,从此再无交集也不是做不到。如果不是那天在婚礼碰到贺宣,他的那些念想不至于冒头……他避了两年,是真的想过再也不见的。
可他真的在乎,在乎被自己亲手毁掉的过往。很难割舍,这些要放下往前走是多么难。
可他没有机会了,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他清楚自己没资格怨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可是他还是恨,恨自己,也恨贺宣。恨他为什么心这么硬,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他喝得太多了,酒精已经麻痹了大脑,但麻痹不了心脏,他难受得透不过气。
“你心是真硬。”薛炀端着酒的那只手微微颤着,他端酒都吃力,遑论拿纹身机,他盯着自己被贺宣伤了的那只手,喃喃道:“为什么非得这样……就一定要这样?你已经几乎把我整个人都毁了,这样还不够吗?非得这样?这样还不够吗?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抬眼望着贺宣,声音哽咽,情绪已经崩溃了。
贺宣回视他,眼神和语气都很平静:“该你的,就受着。”
留下这句,贺宣转身离开,薛炀闭了下眼睛。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彻底毁掉好了。
薛炀睁开了眼,拿起桌上的手表,紧紧攥在手里。他拎起桌上的酒瓶直接对瓶子喝了一口,踉踉跄跄跟上贺宣,喊了声“宣哥”。
贺宣脚步一顿,回了下头。薛炀扯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扬起酒瓶猛地朝他头上砸了下去。
“嘭”的一声,酒瓶直接碎了,玻璃溅落一地,旁边响起一声惊叫,四周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贺宣疼得眼前一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一股热意贴着额头往下蔓延。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是向边庭打来的电话。头太晕了,他撑不住扶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接通了电话。
“宣哥。”
“嗯。”贺宣闭着眼睛,疼得呼吸都有点沉,他抿着嘴唇,尽量压着自己的呼吸声。
“你干嘛呢?回家没?”
“还没。”
薛炀把手里那半截酒瓶扔在地上,摸出手机打了110:“喂,警察吗?这里有人伤人,椿垣路上禾酒吧,对,有人伤人。”
报完警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岔开腿坐在地上抽着。
白钦和萧易阳着急忙慌跑过来,白钦直接照着薛炀胸口踹了一脚:“操你妈的你脑子有病啊!”
他们来到贺宣跟前,贺宣冲他们抬了下手,示意他们别说话。他举着手机,眉头皱着,脑门上有血流下来。
电话那头向边庭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叹了口气说:“我爸妈想带我去马尔代夫度假,就这几天,我不太想去,还是想早点回江州。”
血顺着贺宣的眉毛淌了下来,流到了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上的血,跟向边庭说:“你难得在家,还是陪他们。”
“嗯, 那拜拜。”
贺宣挂了电话, 脑门上又有血淌下来, 糊了眼睛,他伸手抹了一下, 鼻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视线内的景象不仅模糊,还在晃动,旁边白钦递了好几张纸巾过来:“捂着点头。”
贺宣抬了下眼皮, 跟不远处的薛炀对视了一眼, 薛炀岔开腿坐在地上, 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 嘴里咬着烟,右手在微微颤动。他定定地看了贺宣一会儿,转过脸移开了视线, 喉结轻微一动,抬手夹住烟,狠狠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