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曜不理解:“这好办啊,只要封锁方城那边的商道,洛阳绝对一粒粮食也买不到。”
萧君泽轻声叹息:“可那样,倒要饿死许多人了。”
崔曜于是认真道:“那您的意思呢?”
“既然已经是战时,那便要转换办法,用战时的法子做办。”萧君泽道,“那些新来的人,可以修缮城墙,开垦沟渠,平整道路,其中能战者为军卒,幼年者入学,若还有多余的,便去江州开垦,那里还有许多山林沼泽。”
“襄阳能修城墙和道路都差不多了……”崔曜迟疑了一下,然后灵光一闪,“主上,您是说,要去南朝修缮道路桥梁,方便咱们入南朝时,一路南下,直取建康?”
萧君泽无奈道:“咱们一路南下还用修路么?顺着长江而下,三五日便到了,不比走路快么?”
崔曜摸了摸鼻子:“属下只是担心,会被那个卫瑰拔了头筹。”
萧君泽睨他一眼:“你这知道的还挺多。”
崔曜挺起胸:“臣是要给您当丞相的人,你亲自点名派过去的人物,在合浦做得风生水起,属下自然要时常关注,免得被人比了下去。”
萧君泽感慨:“你们的心眼一年比一年多了,行了,那些工坊,能继续做下去的,就提供低息的小额贷款,把他们养着,万万不能让他们倒闭了,做不下去的,也算是优化一下产业,提供一点失业救济,让他们思念一下好日子,这样,拯救天下才会有他们一份参与感。”
前些天,他也听到不少议论,说草原人死不死关襄阳什么事,天下乱不乱,和襄阳有什么关系,只要安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经过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开始祈求有人能平定天下,让他们的工坊能恢复生意,好好经营下去了。
崔曜当然明白该怎么做,于是应声离开。
萧君泽看着他的背影,指尖一抬,继续翻看手中的情报。
相比之下,尔朱荣这些日子,显得十分谨慎。
在击溃了流民军的主力后,他把心思全放在朝廷之中,力图将朝廷上下全安插成他心腹——只是他的族人文化程度真心够不上如今的位置,或者说,草原风气一分不改到中原来的胡人王朝,一般是很难长久,操作系统不兼容。
对于尔朱家的人来说,尔朱荣如今权倾天下,那么,整个北魏就是他们的牧场,这里的人就是他们的牛羊,领主想怎么对待牛羊,都是合理合情的,再说了,把当初看不起他们这些契胡的世家踩在脚下,是多么让人快乐满足的事情啊!
而尔朱荣,也不懂得名声好坏,对一个统治者来说是有多重要,重要到能决定他的未来生死。
“让你不多读书。”萧君泽感慨了一声,放下文书,陷入了思考。
差不多了,该让北魏吐出最后一口气了。
历史,需要那位胡太后的时间到了……
“爹爹?”就在他沉思时,三狗蹦蹦跳跳地从门外牵来一个俊秀温柔小孩,“这是我的好朋友如愿哥哥,他说很仰慕你,我就带他来见你了。”
独孤如愿小脸上带着好奇,又有点腼腆,但礼数一点不少:“拜见刺史大人。”
“不必多礼,”萧君泽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吧,给我讲讲,今天夫子都教了些什么?”
三狗拉着独孤如愿,坐到了身边爹爹这边:“教了数术,我有点看不懂,如愿也不太明白,我想听爹爹讲……”
送走了独孤如愿,萧君泽抱起三狗,凝视着他纯洁的眼睛:“不许欺负这些哥哥们。”
三狗大惊:“我没有!”
“你把他指使的团团转。”萧君泽微笑道,“很好玩吧?”
“没有!那是他们喜欢和端端玩!”三狗坚定地道,“爹爹也说过,端端最可爱了。”
北魏,洛阳。
永宁寺塔已经建好,九层的佛塔庄严恢弘,有大风吹过时,檐下的塔铃声响清脆,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寺中每日香火缭绕,僧人们做着早课、念着的佛经,庄严肃穆。与那混乱压抑的洛阳城,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这深严的佛法,却是如今在洛阳王宫中,仰望永宁寺塔的胡太后无法接触的。
这座她亲自督建的佛塔,与她隔着一座巨大的天堑,她被囚禁在宫墙中,已经好长的时光了。
“母后,”一个七岁的小孩在她怀里疑惑地抬头,“您怎么总是在看这座佛塔呢?”
胡太后幽幽道:“只是在想,为娘积累多年福报,为何会是如此回报……”
小皇帝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不理解。
胡太后看着孩儿无辜的面庞,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从刘腾与尔朱荣掌权后,她便被幽禁在北宫,宫门的钥匙掌在刘腾手中,平日只有宫娥将饭食从门缝中递来,任何人都不能和她见面。
平日衣食不能果腹,若不是孩儿发烧哭泣着要见她,如今她也见到孩儿。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明明前几年,大魏还蒸蒸日上,万国来朝,怎么突然间就处处烽火,大厦将倾呢?
尔朱荣如今在朝中已经都督诸州军事、位列三公,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只要再上一步加九锡,便能逼迫皇帝退位,自魏晋以来,但凡退位的皇帝,便必死无疑,以尔朱荣的残忍,她这太后,也必然没有好下场。
胡太后内心充满了恐惧,她需要帮助。
她低下头,凝视着手上的一张纸条,这是她今天吃饭时,从饭底发现的。
元魏之中,终是有人,愿意站出来,与她一起,重新夺回这江山。
而第一件事,便是要取了尔朱荣,还有刘腾的性命!
西北,凉州。
数百名北魏的禁军将士正护送着数十名僧人,行走在河西走廊的茫茫荒野之上。
他们是当年建永宁寺塔时,北魏派人去天竺迎接的僧人与佛骨。
这一路艰辛曲折自不必提,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等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凉州时,才收到那北魏已经分崩离析的消息。
好在,虽然耽误了些时日,但不到半年的时间,襄阳大将贺欢便平定了西北,恢复商路,为首的禁军将士们商量一番之后,果断决定抓紧时间返回关中,再观察局势而动——他们的家眷亲人都在洛阳,哪怕局面如此,也希望早日回归。
“于将军,你说,这襄阳军士不是与你们敌对么?”一位温和的老僧用刚刚学习不久的汉语问道,“如今从凉州过去,千里皆在襄阳治下,你们便不担心么?”
于叉罗虽然神情充满忧虑,但对这位大师却十分恭敬地道:“襄阳一系,百无禁忌,只要不扰民伤民,向他们提请文书,便不会阻碍我等归家。”
看这位大师十分好奇,于叉罗沉默了一下,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敷衍道:“达摩大师一路观看,便知道他们的等事了。”
他虽然心里十分钦佩那位的倾天之才,但他的亲爷爷于烈却在孝文帝的灵堂上,被那人一击毙命,爷爷去世后,朝廷虽然极尽嘉奖,却到底少了一位帝王心腹,害得他们家被堂叔一脉排挤,他也领了这远行西域的苦差,四年都未归国。
于是一行人向南而行,这些天竺僧人不由越发惊讶于这沿途的安宁。
完全没有于将军所说的“西北民风彪悍,难以管制,所以盗匪山野横行”的情况。
反倒是沿途商路顺畅,到处都是运送羊毛、粟米的牛马,随处可见。
达摩大师便好奇请教一位商队主事,询问这些货物是从哪里购得。
“这些都是泾州的货!”那带队氐人笑道,“这商路一通啊,襄阳的货直接沿着渭水送到这边,没有沿途征的商税,便宜了不止三成,机会难得,大家当然要多买些!”
不用这位老僧多问,他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收获,什么便宜的毛料他抢到十匹,家里大小子媳妇们都能出一套好的衣服!什么青盐卖出了个好价钱,换到了一口铁锅,回到家里要庆祝上三天!
还有一串碎玻璃,用来镶嵌在窗上,冬天在床头炕上就可以搓线缝衣服,再也不用去冻死人门口借光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儿子进了贺将军的戌卫队?你怎么知道他打败了三个族人?
就算达摩大师听不懂其中的很多名词,但也十分温和地表示了恭喜。
那商人的心情似乎都非常好,走之前,还分了他一小团茶饼,说是今天他开心,也没有什么给大师化缘,便用这茶叶代替了。
达摩大师看着他欢喜的背影,微笑着合什念了一声佛号,便拿着茶叶,笑眯眯地找于将军借一个茶壶。
于叉罗有一套玻璃茶具,是他的宝贝,在天竺靠着这东西煮茶论法,有着不小的名头,天竺僧人也觉得茶的品性与佛法十分契合,以至于如今茶叶如今已经是与丝绸一样的大宗物资了。
“这茶,都已经是杂胡们也喝得起了?”听到大师说起这茶叶的来历,于叉罗瞬间觉得这茶水不香了。
他凝视着茶水,眼中是深深的叹息:“那样神秀的人物,为何偏偏不是生在文帝陛下的子嗣之中,却是……”
如果他是孝文帝的儿子,朝廷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冯司徒、彭城王啊,你们当年就该以文帝的遗诏而行啊……
他们很安稳地见了贺欢手下,达摩大师对这位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平定了西北的将军很感兴趣,但对方忙得根本见不到人,只能遗憾错过。
于叉罗从贺欢军营中出来,从军卒手中拿回自己武器时,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要不然,我便留在这贺欢麾下,反正那位陛下是如今世间最有帝王之资的人物,投奔了他,也算他们万忸于氏未来的出路?
他依然记得那日,那人在文帝的灵堂前,那石破天惊地一声:“我来见证!”
那样惊艳的人物,只需一面,便刻魂刻骨,在脑海之中,便是过近十年的光阴,也未曾有一日褪色。
在他手下,襄阳与南国都越发强盛,而北朝,却是变成了如今的亡国之相,这离孝文皇帝过世,还不到十年啊!
但他在贺欢帐外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这位将军。
于叉罗出生鲜卑八姓,终是有些自尊,微微咬牙后,便转身离开。
他还可以去投奔斛律明月,谁说就非这贺欢不可?
“啊嚏!”贺欢猛然打了一个喷嚏,从西北各地文书里抬起头。
是有人在想他么?嗯,肯定是阿萧在想他了。
贺欢托起头,突然就想起那一夜,大狗二狗想赖在阿萧床上,被他赶走。
当时阿萧赤着半身,半支在床头,轻笑道:“你把我儿子赶走了,我可就不暖和了。”
他当时便挤到被窝里,一把抱住阿萧,嘻笑说:“我就是你儿子~”
想到这,他捂着发烫的脸,回味着那幸福日子,又忍不住叹息,继续处理着西北的政务。
他已经忙疯了,连抽空每天给阿萧回信的时间都没有!
至于那个等在帐外鲜卑于氏族人——就先等着吧,投奔他的氏族实在是太多了,得排队才行,若是等不了,那就是他们无缘了。
襄阳,萧君泽在窗外远远看着坐在学堂里的三狗,神情若有所思。
这学堂之中,十几个小孩子都学得很认真。
萧君泽在知道这些孩子大名时,还是很惊讶的,毕竟这些孩子的名字拿到后世,那是后世东魏西魏的半壁江山啊。
“主上,小公子礼貌懂事,敬爱亲友,学习又认真,您还在担心什么呢?”青蚨有些疑惑,主上已经在窗外看了小半个时辰了,实在是不理解。
“三狗,他眼光挺不错的,”萧君泽看着课堂里和独孤如愿坐在一起的狗子,幽幽道,“但有时船太多了,我还是会担心他翻啊。”
青蚨听不懂。
萧君泽继续道:“你看,他身边不只有孤独如愿,还有宇文家的黑濑,李虎这些小孩,这是在撬他哥哥们的墙角啊!”
青蚨不觉得有问题,答道:“那又如何,小公子生得可爱懂事,说话又好听,处事又公正,同学们自然喜欢与他玩耍。”
萧君泽摇头:“你不懂,他不是公正,他只是在玩,他喜欢别人听他话的感觉。”
青蚨更不理解了:“那岂不是更好,公子小小年纪,便有御下之能,啊!主上,难道您……”
他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您是担心小公子将来为了大位,与兄长不和?”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为了皇位,世间便没了父子兄弟,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诫:“那您不如早立太子,这样,才能全他们兄弟情义……”
萧君泽翻了个白眼:“你这想到哪去了,我从不担心这事。”
青蚨于是问道:“那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把握不住,”萧君泽叹息道,“我觉得黑濑比独孤如愿更合适当第一跟班,三狗眼神还是差了些,只跟着脸走了!”
青蚨脸色一黑,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那还得多教教他您的真传啊。”
萧君泽不悦道:“这什么话啊,我骗过人么?”
青蚨低下头,恭敬地沉默住了。
萧君泽认真道:“青蚨啊,我生平,从不负人的。”
北魏,大宦官刘腾和尔朱荣之间也产生了裂痕。
权力滋长野心,在几乎尽掌北魏以朝廷大权后,尔朱荣已经不满足再把权柄分给刘腾了。
而刘腾身边的亲信也对尔朱荣的权利扩张极其抵触,毕竟权力的蛋糕就那么大,你多一块,敌人就少一块。
所以,刘腾在发现元魏宗室在悄悄接触胡太后时,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开始推波助澜。
胡太后想的,无非就是诛除尔朱荣和刘腾自己,对刘腾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胡太后和尔朱荣一起死,独留下个一小皇帝让他控制便足矣。
但如今尔朱荣越发放肆,他的权利岌岌可危,怕是长久不得。
而胡太后如今年纪不过二十七,风华正茂,会是一个绝好的后手。
同时,尔朱荣在洛阳也开始有些自得意满,当位于高位时,会被谄媚讨好与奉承包围,当然也会有更多人希望他更进一步,夺得大位。
而尔朱荣当然也有这个心思,于是便按照胡人的风俗,开始铸造金人。
铸造金人是草原上等级最高的占卜仪式,只有皇后宗王能用,若能成功,便代表能登大位,尔朱荣为此还专门打着好奇的名头,去工坊里观看了融金铸金之术。
他私下里,悄悄铸了四次,前三次都失败,铸出的金人残缺不全,不能使用,但在第四次时,铸出来的金人却是四肢五官齐全,只是脖颈有点歪斜,脸上有点缺损。
但这次成功,却给了尔朱荣巨大的信心,让他相信,自己应该就是天命之人了。
一时间,他行事越发放肆,朝堂之上,不给小皇帝行礼便罢了,还多次不给刘腾颜面,将亲卫安插在了宫廷禁卫之中。
但刘腾毕竟还有一些势力,尔朱荣也觉得还需要一段时间三请三让,才合适用禅让之法得位,毕竟北魏立国多年,还有那么一点人心在。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愿意,但他家的尔朱亲族,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与刘腾的义子起了冲突——还是在刘腾面前做这种打脸之事。
刘腾哪受得了这气,当场便大骂了尔朱天光和他兄长一样狼子野心,没有好下场,还让人将这几人缚了,送回尔朱荣面前。
而尔朱荣这时正铸好了第五个金人,虽然也缺了一点,但却比先前那个更好,只是脖子上有点缺口。
刘腾的反击顿时让他找到了由头,他立刻带着亲卫冲入皇宫,宫中禁卫不敢阻拦,便一路飙马到皇帝寝殿,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出宫中,将吓得大哭的小皇帝抱起,随后,便在皇宫之中展开了一场血腥杀戮。
刘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逃跑到东宫,被人寻住,割下首级。
尔朱荣则从宫中请出了胡太后,让她“重新临朝听政”,至此,北魏朝廷之上,最后一个敢和尔朱氏扳手腕的人,也没有了。
胡太后并没有欣喜,因为她在朝堂之上,已经被剪除了所有党羽,如今,她和自家儿子都是傀儡,只能任由他们的摆布。
于是,在当天庆祝“杀死宦官,扫清朝野”的宫宴上,尔朱荣收到一封秘信。
信不是用纸写的,而是一方手帕,带着香风,正是先前他在胡太后手下时,对方曾经用过的东西,上边写了时间地点,还留下一个暧昧的唇印。
尔朱荣酒劲上头,莫名就想到了当年胡太后喜欢俊美的臣子,他也入幕其中。
但那时候,他是下位者,为了权势,对她极尽温存之能事。
如今,他已经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地位颠倒,倒也是件趣事。
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按着手帕上的时间,尔朱荣便去了胡太后宫中。
自此,胡太后对尔朱荣极尽恩宠之能事,朝廷也完全成了尔朱氏的朝廷,他们查抄了刘腾及其党羽的家财,又在其中大冤案,将许多无辜的富户也卷入其中,夺其财,刘腾那华丽不输皇宫的宅院,则被他们改建成了寺庙,里边种的都是的千年万年的大树,成仅次于永宁寺的巨大私人寺庙。
尔朱荣也按着传统,给自己加封了开府仪同三司,九锡等篡位全家福。
一时间,天下人心惶惶,胡太后却对此全数允许,还让尔朱荣可以乘车出入大司马门。
如此,尔朱荣更加觉得天命在我,于是强令各州府准备粮草,征召士卒民夫,他要领兵三十万,平定河北诸路的烽火,新年三月时,在司州聚集。
可是,司州是在河南之地,他这一手,北魏南朝都能一眼看穿,他真正的目标,要么是关中,要么是襄阳。
如今天下还在动荡,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到处皆是盗匪流民,尔朱氏不思安抚,却只想着征兵,又顿时造成巨大动荡,河北的高氏、封氏、恒州的于氏等权贵,立刻便重新燃起了烽火,反抗尔朱荣的征发。
尔朱荣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心中十分淤结,便应了胡太后的邀请,去宫中散心。
这些日子,他已经相信胡太后是真心依附于他,放下了戒心,也没带几名护卫。
尔朱荣之死,震惊了天下,尔朱天光等人心惊之余,又担心朝廷还有后手,立刻带兵马连夜逃出了洛阳,随后便开始召集大部,准备为尔朱荣报仇,他们原本与北魏的远宗元天穆关系亲密,这次,他们拥立了元天穆为帝,准备召集各地旧部,重新攻打洛阳。
北魏的局面动荡得太快,以至于崔曜都有点顾及不过来。
“这才刚刚过完年啊!”崔曜一边看着情报感叹,一边问自家主上,“开年有大朝会的,您不去主持,真的好吗?”
萧君泽随意道:“建康没什么好玩的,不想回去,你也别瞎操心,信不信,这尔朱荣之死,萧衍又要赖我头上?”
萧衍这些年不知怎么就迪化了,觉得北魏有什么,南朝有什么事,就全是他干的!
拜托,这些事是历史自然发展的好吧,尔朱荣军事天赋逆天,但治国水平纯纯负数,只会让他死得更快而已。
怎么就能是我的锅呢?
他一边为自己叫屈,一边煮茶,一边等着崔曜恭维,但等了半天,却没有等来回音,不由抬起头。
崔曜眼睛里带着一点期待和试探:“可是,这事真是你做的吧?你让我往洛阳放过鸽子……”
“一派胡言!”萧君泽挺起身子,怒道,“我放的消息没经过你手么,你没看我是想办法联络元怿让他来襄阳么,怎么可以如此怀疑你的主公?”
崔曜小声道:“你让那元徽帮忙,还把咱们的人手让他指挥……”
“我哪知道他不帮元怿逃跑就算了,还去帮胡太后杀尔朱荣?”萧君泽断然否认,然后又叹息道,“你们这臣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兄死得了无牵挂啊!”
崔曜一时被噎住了,回以沉默。
看自家心腹被说服了,他垂下眼眸,轻叹一声道:“唉,真是闹剧,再派人去把元怿……罢了,这时候,他也不会过来的,让他把自家亲眷送过来吧。”
在这方面帮帮元家,也算是他对元宏的一点旧情了。
崔曜恭敬应是,沉默了许久之后,又是没忍住,问道:“那,主上,咱们就坐视着北方乱局么?”
“当然,这还没有到最乱的时候。”萧君泽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让元魏宗室,最后再挣扎一下,他们就知道,该不该放弃了。”
拓拔家在改姓为元后,就已经放弃了他最根基的鲜卑底层士卒。
失去了这个根基,他们就失去了在北国立足的根本,强行称帝,只会造就一个又一个的傀儡皇帝,吃上几回苦,他们也就知道好歹了。
萧君泽不想去当这个恶人。
这既是承诺,也是因为,只有在大乱之后,民族矛盾会得到释放,秩序被打破,他才好去新建一个全新的国度。
在这之前,他会沉默旁观。
他放下茶水,递给崔曜一杯:“最近的流民越发多了,你再找些人来安置,光你我二人,这得忙到什么时候。”
崔曜一提这事就叹息:“如今关中、北国、南朝往襄阳跑的流民如过江之鲫,短短一年时间,已经有了四十余万,还有二十多万在路上,这再不阻挡,咱们的库存,就很难坚持到明年过年了!”
他这些年用双季稻、糖、茶叶、铁、玻璃羊毛赚的钱啊,最近花得都让他麻木了,若非他还年轻,怕是要心疼到犯病。
“钱赚回来容易,人长大可不容易,”萧君泽笑了笑,“别哭穷了,我去帮你欺负欺负萧衍,南朝这些年还是有些积蓄的。”
崔曜脸上瞬间换上笑意:“有您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萧君泽无奈地摇头,起身离开,再留下去,不知要被崔曜薅掉多少羊毛。
他缓缓走在府邸里,正月的寒风正盛,雪花覆下,天地素白,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才拐过一个角,便看三狗穿得圆滚滚地,正和几个孩子们玩雪。
独孤如愿等人都是北方人,玩这个几乎是碾压,打起三个狗子来,一打一个准。
不过三狗倒是没挨雪球,他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遇到哪个哥哥就递个雪球过去。
唉,狗子们有了新朋友,最近都不和老父亲贴贴了。
萧君泽有些感慨。
但是没关系,他知道怎么召回。
于是他靠墙抱胸,微笑道:“你们几个,想要玩烟花爆竹么?”
瞬间,打雪仗的小朋友们眼睛一亮,纷纷跑了过来,眼睛像小狗一样期盼地看着他,弃跑得最慢的三狗于不顾。
三狗落在最后,仰头看着对自己微笑的爹爹,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