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明月捏了捏三狗的脸:“只要端端开心,一点钱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笑道:“我的孩儿快要出世了,若是男儿,便给端端当兄弟,要是女儿,便和端端结个亲家,如何?”
这个提议是很正常的指腹为亲,世家大族都有。
一边的元勰倒是轻叹了一声,若是以前,元宏兄长和他都很希望和君泽结亲,但如今,物似人非,他已经攀不上君泽的门楣了。
“哦,有名字么?”萧君泽笑问。
“儿子就叫阿光,女儿便叫阿车。”斛律明月道。
萧君泽微笑着抱回自家狗子:“这事我可不做主,全看三狗长大后自己的意思。”
三狗疑惑道:“爹爹,什么自己做主啊?”
萧君泽答道:“就是你以后和谁在一起,这个要自己决定。”
三狗顿时眼睛一亮,扳手指数了起来:“那我要和如愿、阿虎、阿濑、阿攸、阿……”
元勰听他数着,忍不住看了一眼萧君泽,目光里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萧君泽一时脸红,急忙按住狗子的手指:“够了,回去再数!”
第280章 天予不取
就在萧君泽思对三狗的教育问题感觉到棘手时,南国的萧衍也传来了新的消息。
西南的交州、广州、宁州三地,都发生了叛乱。
这三州远离中枢,在这些年里,依靠糖业获得了大量铁器,加上奴变四起,南方朝廷对那里的控制力一年不如一年,前些日子,广州刺史强征丁口,带四万大军前去平叛,反而当地大族背刺,大军惨败后,广州便陷入了混乱之中。
萧衍在信里愤怒地质问自家陛下,如今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回来,你的国家还要不要了,再不回来,我真的要篡位了!
萧君泽微微一笑,立刻就写了一封禅位诏书,盖上大印,让萧衍自己盖传国玉玺,告诉他想篡位就自便,其它的我不管,别动我舅舅他们就行了。
萧衍收到信后,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立刻把谢澜召了过来,不止是谢澜,当初扶萧君泽上位裴、王、崔三家人,都被他们找了过来,这三位都掌着南国兵权,对陛下这些年的无为而治非常满意,也算是萧君泽死忠——嗯,萧衍是另外一位死忠。
萧衍当着他们四人的面,阴沉着脸拿出那份由陛下亲自颁发的诏书。
三位家主轮流翻看了一下,脸色也都十分难看,只有谢澜有些迟疑地道:“那,那萧尚书,有这恩宠,我等便拥立你……”
萧衍气得破口大骂:“事情都这样了,你掺和什么,这恩宠怎不给你?他这是胡闹,谁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嫌弃我南朝的九品中正制,又不想和朝臣扳扯,所以另起炉灶,再把我们这些旧故都扫开,等他一统天下,我来当这个亡国之君对吧?”
谢澜被骂得缩了下脖子,不由分辩道:“这,萧尚书莫气,你要不当这皇帝,陛下难道还难强令你上位么?”
裴、崔、王三家的家主目露迟疑,他们其实倒有点想推萧衍上位,反正陛下要是再一统天下,他们这些臣子,想要投奔还是很简单的……
萧衍眉头青筋跳动:“我召你们来,是商讨如何把陛下请回来,少顾左右而言他!”
北魏那诡异的崩塌,萧衍看得分明,陛下最擅长的,便是利用朝廷诸臣的矛盾,各种渗透利用,他如今还是南国之主,知道他们这些旧臣还在辛苦维护,也就不会把心力放过来。
可萧衍敢打一万个包票,只要自己篡位成功,那个没良心的,必然会放下所有心理包袱,立刻开始对南国下手。
如果是十年以前,萧衍对当皇帝还是很有兴趣的,但如今他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骤然上位,依他的心思,必要对朝廷清洗一番,到时必然又是一波动荡,实在没有信心在陛下那诡异的谋划中独善其身。
最重要的是,面前这几位,都不是向着他的——他一旦上位,这几位的朝廷地位,必然是保不住的。
“那个,依我之见……”谢澜小声道,“不如,便先撑着,将家中机灵的子嗣,送到陛下麾下,若有能力,将来怎么也会有个富贵,我看陛下这心思,怕是,很难阻止。”
其实管中窥豹,跟随陛下那么久了,他们已经差不多明白,陛下想要处理的,就是九品中正制,但这制度是南朝根基,难以触动,所以陛下才想重开疆土。
他们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做为顶级世家,他们已经看明白,九品中正制并不能真的让家族长长久久,毕竟南国易主极快,几乎每次换皇帝,就会把顶级世家处理掉几十个,相比之下,两汉时稳定的局面,都是这些家族们喜欢的局面。
几人都明白这一点,他们便商量,这一商量,便是倒了天黑。
最后好说歹说,他们说服了萧衍先坚持在尚书令这个国相之位,然后将家产、族人迁到襄阳,他们这些主事人先在朝廷里抗着,等陛下真的起事时,便在第一时间,带兵归顺。
商量好后,几位家主纷纷离开,萧衍和谢澜坐在殿中,相对无言。
谢澜认真地给萧衍倒一杯茶,叹息道:“尚书,您就真的不想上位么,你应该知道,陛下给你的诏书,绝对是认真的。”
“不想!”萧衍果断道,他完全没有兴趣跳这个火坑,说到这,他有些无奈地按住桌角,“你不知道,我认识他,已经有十六年了,当年在南徐州,便已经见识了他是什么能为……”
那时,他意气风发,以为将成新帝的心腹,去抓一个小小的宗王回都城当傀儡。
然后,便是大败特败,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之后,看他如未卜先知般,从北朝手中弄来襄阳,又借萧宝卷的乱来,乘机夺得皇位,南国也在他的治理下,变得安稳富足,这样的能力,他自问就算上位,也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如今南方奴变,剿之不尽,灭之又起,源头也是南方熬糖之业,他相信,要解决这东西,镇压是最错的解决之道,最后还是要陛下亲自来解决。
如果换他萧衍来看,最好的办法便是将糖与盐铁一般,由朝廷来处理。
但他觉得陛下肯定还有后手,如果自己在丞相之位,还处理不好此事,那当上皇帝,依然处理不好此事,如此,必然会对他的威望成为造成巨大伤害。
这也是他犹豫不定的原因。
谢澜不由地笑道:“既然尚书无法决断,不如听听你家宗亲的意思?”
萧衍不由白了他一眼,他的弟弟们,虽然有那么一两个厉害的,但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真听他们的,自己才是要掉进沟里……罢了,罢了,还是先继续蛰伏,以待时机。
等等,如果要以退为进的话,不如退得更远些?
于是,南国那边很快传来萧衍怨气冲天的回信,说他把谢国舅升为大司徒了,以后国事要多依仗谢司徒,我准备请辞,来襄阳投奔于君刺史……
这操作可瞬间把萧君泽给整不会了。
他家舅舅体弱多病,平时处理些大事还能算运动一下,要是以萧衍那种五更起三更睡的工作量,怕是要不了一年半载就得猝死,再说了,萧衍不干了,他到哪里去找这样能维护南国安宁的人物,给襄阳产业提供市场啊?
于是他立即让鸽子连送了十二封短信,求萧尚书冷静,语气里也没有了先前的桀骜不驯,软言软语,表示你放心,交广那边的事情,我立刻给你解决,绝对不让你为难!你先当着尚书令,等回头,到起事之时,我麾下肯定有你的位置!
萧衍犹自不满足,立刻来信问,他的位置能排在崔曜之前么?
平时都是崔曜帮着收放鸽子,萧君泽看到这些蝇头小字时,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崔曜。
将来的崔丞相平静地回望,面带微笑。
萧君泽轻咳一声:“阿曜莫要多想,反正这老头都五十多岁了,没几年活头,不一定能等到我等拿下南国那日呢,你放心,文臣以你为首,此事无可争议。”
崔曜满意极了,收走了回信,在看到主公的信上写给萧衍说“文臣资历,以你为首,断无争议。”也没有了好胜之心。
主公说得对,一个老头罢了,能活几年?
萧君泽思考许久,又提笔写信给卫瑰,等一段时间,会给他们提供几门铜炮,用来攻打坞堡,会十分便利,到时,交广之地的世族,必会再度依附朝廷,你与他们对持住,不要抢功,让此地局势稳定即可,静待时机。
写完这信,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卫瑰收到这信,一定会十分为难,这可能超出他的能力了。
但是,没有办法啊,谁让你的重要程度,远比不上萧衍呢……
三狗正在一边安静地描字,听到爹爹叹息,不由抬头,疑惑问道:“爹爹为何叹息?”
萧君泽无奈道:“狗狗啊,这家业大了,这水端不平啊!你以后开后宫可要谨慎,切记量力而为。”
三狗不懂什么是后宫,但看爹爹这么苦恼,便体贴地跑过去,亲亲爹爹:“爹爹最厉害了,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这是娘亲说的。”
萧君泽揉了揉儿子的脸:“别听他胡说。”
啧,说话倒是好听。
七月,南国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北魏倒是有了新消息。
洛阳的四万大军,由元徽带三万西出,前去青州平叛,被一名叫斛斯椿的六镇镇将看出洛阳空虚之相,于是果断带兵马突袭洛阳。
一时间,洛阳上下震动,元悦惊恐地带着小皇帝与部分臣子逃往潼关,将洛阳百姓弃之不顾。
斛斯椿将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洛阳劫掠一番后,也不留恋,果断拔军退走,让急忙回军的元徽扑了个空。
不过五年时光,这已经是洛阳第三次失陷了。
至此,天下哗然,元魏宗室最后的威望已经全然褪去,一时间,各地叛军纷纷找寻元魏宗王,将其立为皇帝,一个北魏朝廷,短短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已经有了七个皇帝。
当然,洛阳的小皇帝是元恪唯一的儿子,是无可争议的正统,天下人心,还向着洛阳朝廷。
可在回归洛阳时,小皇帝似乎受不了这么多次的惊吓与奔波,在逃离洛阳的途中,便生了病,还未回到洛阳,便病故了。
有流言说是元悦故意不给医药,任小皇帝病死,元悦极为否认,但流言依然不熄。
至此,元悦以孝文帝亲子的名义,继承大位。
但天下人都明白,在小皇帝死后,元魏宗室最后的一点号召力,已经消失了。
原本繁华兴盛,万国来朝的都城,如今正是家家披麻,户户戴孝。
斛斯椿抢掠洛阳时,头一波乱军,便入城以刀枪逼迫人们拿出财物粮食,随后,又是一波波的叛军开始反复抢掠,拿不出来,便是一刀下去,常常要杀一两人,看实在是无粮无财了,这才会离开。
洛阳那些豪华奢靡的寺塔更是连其上的琉璃和贴金都被刮下,那高大的永宁寺塔失去了华丽的雕饰,反而褪去了璀璨,变得古朴而内敛,它已经历过了人间沧桑,被人书写入史。
元徽带着自家禁军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凋敝之景。
他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他收拾了心力,前去洛阳皇宫,找到了如今正在准备着登基大典的新帝,元悦。
“先帝真不是我暗杀的。”元悦知道他想问什么,“你离开洛阳时,他就染上风寒,你也是知晓的,那时就已经在求医问药,后来,斛斯椿杀来,禁军走的匆忙,连着跑了一日夜,才略做休息,先帝那时便有些不好了,烧得厉害……”
这事,他也觉得很冤枉啊,小皇帝毕竟还是孩子,先前他饿死胡太后的事,不知道被谁说给这小孩听了,小孩当时便被吓得好几日没有睡好觉,好不容易有些好转,但极易受惊吓,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到斛斯椿杀来,一路车马颠簸,就更吃不下东西,那时路上走得急,没法生火,便喝了些凉水,结果他就上吐下泻,喝了药也都吐了,但那情况,也不可能休息,便又坚持着走了三日,在确定斛斯椿没有追来后,这才有了好好休息的机会。
但没想到,就这么一折腾,小皇帝便没了,让他白白背负了这黑锅。
元悦看元徽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朝臣连朝都不上了,个个都递来辞呈,洛阳城中的世族大户,也纷纷收拾细软,准备离开……”
他其实有些怨气的,如果不是元徽走的太远,朝廷哪里会又遭到这样的劫难,他现在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将朝廷维护下去了。
元徽听完之后,神色苍白,只应了声是,也不理会元悦召唤,便径直离去。
他心中的悔意正在扩散,想到元勰先前极力反对,言说不能急于收复故土。
但却又有一股心火,在胸口燃烧。
他必须收复故土,他是对的,死守洛阳与河南地,都是坐以待毙,只能趁着各地叛军初起,才能有机会压下去,否则,他们成了大势,便又是一个个尔朱荣!
他还要再出去……
襄阳,每周一次的总结会开始了。
斛律明月拿来了情报,崔曜还带来了元勰。
“哟,崔丞相对新人这么大度啊?”斛律明月忍不住打趣道。
“这次事情和他有关,”崔曜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元勰,温柔道,“彭城王莫怪,斛律明月向来不会说话。”
元勰无奈苦笑:“崔别驾莫要打趣草民了,这社稷已崩,我等亡国之辈,又哪里还敢再沾这些名头。”
他又不是无知之辈,自魏晋以来,亡国宗室素来没有好下场,不是被立为傀儡,就是为他人屠杀,家里妻子甚至都考虑着让他把姓氏从元改回拓拔了。
“好了,进去吧。”崔曜于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三人进入了殿中,萧君泽正在算着什么东西,看到他们来了,便放下笔:“大椅子让大狗二狗搬出去玩了,你们随便坐——那个是我给三狗做的木马摇摇凳,下去!”
于是三人找了小马扎、沙发草团、还有一个吊椅,分别坐下。
才坐下,斛律明月就把洛阳的消息原封不动地讲给了君泽。
“元徽他还敢再去收复青州啊?”萧君泽看着洛阳传来的消息,不由惊讶。
崔曜笑道:“谁说不是呢,元悦吓得魂都掉了,好在洛阳被劫后,他们暂时没有粮草出兵了。”
说到这,他抬头问道:“主上,那关中之地的税赋,还要交给洛阳么?”
萧君泽微微摇头:“交什么,如今洛阳连皇帝这个最后的旗帜都没有了,咱们襄阳的元勰还有元宏的传位诏书呢,不比那元悦有资格当皇帝么?”
元勰轻声道:“此事大可不必,主上本就是帝王之尊,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崔曜笑道:“河北之地,如今有高欢、斛斯椿、并州之地尔朱余党,青州之地的邢杲、高敖曹等汉人叛军。
在失去朝廷控制后,各地的刺史不是与本地乡豪勾结起事,就是被各地乡豪杀死,然后乡豪起事,只有少数几个刺史还能掌控州兵,在乱世中护卫百姓,静待真主。元勰你要是真有那意思,咱也不是不能拥立你为王,当个真主,你名声还是挺不错的。”
萧君泽挥手:“别欺负元勰,他在洛阳退了那一步,哪里还有威望,不过事已至此,该考虑下一步了,彦和,你怎么看?”
元勰思索了数息,才缓缓道:“元悦性情多疑,又无治国之才,怕是会与元徽不合。尔朱氏在并州还有余威,若图天下,还是应拿了并州才是。”
而且,尔朱荣在洛阳屠杀宗族大臣,是元魏灭亡的直接原因,他深恨之,不屠其族,难消心恨。
“不错,”斛律明月也赞同道,“并州东控太行,北接六镇,南临洛阳,是天下之肩,拿下并州,我等攻守皆备,且也方便草原诸族,再从并州恢复贸易。”
虽然有西北的羊毛,还有襄阳本身的存货,但西北的羊毛多是短毛,没有北海羊那样的长毛,纺织起来质量要差上许多,且数量也不够,这一年来,襄阳的毛料反而涨价了。
崔曜也赞同:“但是并州与关中之间,有黄河天险,如何攻打,还要再作计较。”
萧君泽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地图:“那么,若是出兵,是明月去,还是贺欢呢?”
斛律明月恭敬道:“主上,西北之功让贺都督得去,这并州之功,末将还是想前去一试……”
他可不愿意在功劳上让那贺欢小子压下去了。
萧君泽揣着手,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斛律明月:“也是,做为名将,你又怎么能一直在襄阳蹉跎时光呢?”
斛律明月顿时眼睛大亮。
“不过,襄阳与并州并不接壤,你们要出兵,还要绕行商洛,从关中,自风陵渡口过黄河,入并州。”萧君泽算了算,“这其中的粮草可耗费不少。”
斛律明月忍不住看了一眼元勰,幽幽道:“不走洛阳么?”
从襄阳去并州,走洛阳过去,算得上是直线,若是走关中,则要绕道半个秦岭,不但路程要远上数百里,且耗费甚巨。
若是走洛阳,还能顺便把洛阳连周围丰绕的司州之地一起夺了。
萧君泽微微摇头:“洛阳朝廷留着,还能吸引青州、河北叛军的注意,若是我们吞了洛阳,你信不信,他们立刻就会联合起来抵挡。”
“虽然这几分抵挡,肯定阻拦不了你们,可是,”萧君泽幽幽道,“流窜在北方的六镇兵民们,也会四散逃去,反而造成更大的麻烦,不如让他们相互兼并些日子,也免了我们挨个点名的麻烦。”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是民族融合的阵痛,免不得,也免不了。
斛律明月心悦诚服。
既然决定了动并州,那事情可就多了,粮草、军饷、兵马调动、人事变更,他们一商量,就又快天黑了。
萧君泽亲自送走了他们。
然后回家时,便看到三狗正拉着独孤如愿等人,在院子里玩萧君泽亲自给他烧的彩色玻璃珠。
圆滚滚的玻璃珠,其中放着各种雕刻了三国人物的铁片,融入了一点三国杀的游戏规则,已经把这群狗子都变成了脏脏的狗子。
看到爹爹回来了,大狗二狗三狗都惊喜地跳起来,伸着脏脏的手去求抱抱。
萧君泽本能地按住身边的大树,轻巧地借力跳起,落在粗大的树枝上,避开了三个狗子的扑击。
啪,三个狗子没能刹住,都扑在了地上。
三狗抬起头,大眼睛里全是水光,要哭不哭的样子,反而更让人心疼了。
大狗抱怨着捂住嘴:“爹爹太过分了,我这刚刚长好的新牙,要是掉了,怎么赔?”
“要是掉了,我拿黄金给你镶上,”萧君泽微笑道,“保证让看到的人都羡慕,好了,快带你们弟弟去洗手。”
这下,三个狗子顿时迟疑了。
三狗软软地道:“可是爹爹,端端还想再玩一会弹珠。”
“那去玩吧,再过一会天就全黑了,小心些。”萧君泽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伸手揉了揉三狗的头。
三狗开心地应了一声,和哥哥们一起回到小伙伴们当中。
萧君泽有些遗憾,哎,狗子们有了新伙伴,就不喜欢老父亲了……
罢了罢了,小孩子嘛,少来占他一点时间,反而是好事。
但是,他转头时,却发现那些狗子们,都不再理会地上的弹珠,而去了那颗树下。
“大人刚刚是不是这么跳的?”一个孩子学着他刚刚姿态,没抓住树干,掉了下来。
“不对,是这样,你让开……”黑濑已经长高许多,但还是没抓稳定,掉了下来。
“我来,我是记得这样。”大狗信心满满地上去,重重地掉下来,“我不信,我要再来一次。”
“该如愿哥哥了!”三狗小声道。
“臭端端,我才是你哥哥!”大狗生气。
萧君泽默默地关上门。
唉,他家的狗子,已然到了最惹人嫌的年纪了。
襄阳出兵拿下并州这事,需要很多的准备工作。
斛律明月手下的将领对能出征这事,十二万分的积极,毕竟贺欢北上之后,手下的校尉夫长们都得到了提拔,手下兵马几乎扩大了十倍,正是能建功立业的时候。
一时间,斛律明月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到处都是毛遂自荐的手下们,甚至一些想要去当幕僚、谋士的,也各种与他偶遇,亲朋故旧,为了见他一面,使尽浑身解数。
萧君泽也没有着急,尔朱荣的部众在并州本就不得民心,如今能守住的只是太原附近的秀荣旧部,并州各地,可以说是正处于山头遍地的,而且如今快到夏收了,什么大事都要等到农忙过后。
另外,关中原本要交给洛阳的粮草税赋如今已经都送到长安,装上了大船,只要斛律明月的兵马过去,他便可以带兵直扑河东。
看着襄阳这连串的安排,元勰总是特别感慨。
他私下里对崔曜道:“襄阳这令行禁止之能,每次看到,都让我不得不感慨惊叹。”
他是当过丞相的,自然也知道要统治一方有多少麻烦和阻碍,但在襄阳,这些阻碍比之元魏朝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别的不说,关中的粮草皮要调动,必然要经过一番叫苦和困境,耗费十分心力,可这里,他们沟通起来十分通畅,都是能帮尽帮,别的不说,其中的缺额由关中的大户氏族们带头捐粮,再在随后用各地运来的税赋补上。
这里的人,干起事来,极为主动,虽然也有推脱和耽误,可相比洛阳,不知好了多少倍。
崔曜对他道:“襄阳对各地的官员都年末考核,前些年,还专门出了一整套职权归属的问责之法,北朝迁都后,就考核了那么三五次,随后便未再做过,又有九品中正制,如此,自然会耽误许多功夫。”
以门第取士,干得好不好都一样能升迁,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元勰不由叹息:“当年迁都洛阳时,便应多设些侯官与考核,是我疏忽了,没向皇兄提意。”
原本北魏是设有鲜卑族担任的侯官组织,用以监视朝臣贪污渎职,可因着侯官权力太大,加上为了弥合胡汉矛盾,在元宏时期被渐渐弃用了,可如今看来,胡汉冲突不但没有弥合,反而更大了。
崔曜摇头道:“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襄阳这边,能做的,就是尽量公正取士,主上眼光长远,在一开始便已经定好录取方法,倒也不麻烦。”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正好,崔曜忍不住问道:“当初我还是手下一个账房,如今却位居于你之上,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么?”
元勰笑道:“我这十年,见了大厦倾塌,见了兄弟相残,家国破败,和这些相比,这如今家小亲族,能寻到一个容身之所,已不知庆幸了多少次,又岂会介意官职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