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淡然道:“此物为茗,正是您前些日子赠予陛下之物,公子不记得了么?”
萧君泽一时失笑:“你这,不会是给我下马威吧?”
王肃缓缓道:“公子所用献之物,不过是采摘后,晒干煮水。而这茗,是在荆蛮之地,采叶后锤实,三蒸三晒所得,品茗时,须烤成赤色,磨粉后,入水以米膏煮之,如此方为品茗。”
萧君泽拿起一张茶饼,仔细看,难怪自己没找到,原来是方向错了,这个时候一个东西的名字很多,萧衍估计也不清楚。
王肃继续道:“在下与南寇有不共戴天之仇,初入我朝时,卑身素服,不食羊肉、酪浆,常饭鲫鱼羹,渴饮茗汁,以醒此身之仇。当是时,有人习吾茗饮。彭城王殿下便对此人言:海上有逐臭之夫,里内有学颦之妇,以卿言之,即是也。”
这话是说,他刚刚来北魏时,不吃北方食物,每天吃鲫鱼、喝茶,有人觉得这很酷,于是学他喝茶,结果被元勰说你这是东施效颦。
萧君泽看茶叶的手一顿,轻轻放下。
他不至于还听不懂,但却忍不住笑道:“你是觉得,我的修河之议,减弱了北魏国力,让你说服陛下以南下灭国之策,受了耽误吧?”
王肃道:“南寇这些年,朝局动荡,萧家不得人心,正应早些南下,趁萧鸾立国不稳,永绝后患。阁下行郑国之策,可想过一但事败,是何下场?”
萧君泽微笑道:“你急了。”
王肃的那严肃的脸险些裂开,呼吸急促,好半晌,才咬牙道:“这是承认,你是南朝奸细?”
萧君泽微笑道:“这话你一定同陛下说过吧,他是不是说,若我这样的奸细,南朝大可全数派来,多多益善?”
王肃深吸了一口气:“若能灭掉南寇,你想不但能将河修至洛阳,还能修至会稽,何必急此一时。”
“是你何必急此一时?”萧君泽还是挂着那微笑,“认真说,你的仇人,萧颐一家,都已经全数被杀,萧鸾还算你的恩人吧?”
王肃的父亲以前是刘宋的臣子,萧家夺了刘家皇位后,王肃的父亲重新归附了萧家,可是到底有些桀骜,不听朝廷任命,多自行其事。
两年前,他的父亲杀了宁蛮校尉,当时萧君泽的皇帝爷爷萧颐还活着,便让人去拿王家人回都城问罪,结果他们家父子,居然直接据城起兵,造反了!
造反就算了,但水平不够,反叛持续了两天,就被平定。
这还有什么说的?
立刻,他父亲、他哥哥被当场击毙,弟弟们全数被拉去了菜市场,有一个算一个全砍了,萧颐也没有太狠,王家的孙子倒还全活着,王肃跑的快,老婆都没有要,直接乔装打扮跑去了北魏,和孝文帝一见如故。
孝文帝就喜欢他说南征这事,对他委以重任。
这话有点难听,王肃冷声道:“当初陷害我父亲,还有陈显达、黄瑶等人,他们身居高位,岂能不偿还。”
“可是当时是你父亲心虚啊,”萧君泽当时刚刚穿过来,收集不少消息,对这件大事还有点印象,“宁蛮长史刘兴祖,可是被你父亲随便安排个罪名下狱,在狱里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死得极惨,骨头尽碎、阴下破碎,人家家人亲自到皇城喊冤,路上还让你父亲追杀死了两个。皇帝萧颐让你父亲回京城解释,你父抗旨不去。皇帝这才派陈显达、黄瑶带兵来拿人,你爹还起兵造反……这无论是谁来分辨,理也不在你家啊!”
分明是你家里人又菜又爱玩,人家陈显达、黄瑶是奉命来抓人的,你爹拘捕伤人,被正法了,人这哪里做错了,居然还成你仇人了?
王肃沉默数息,平静道:“那刘兴祖不过是低门贱民,草莽之辈,有幸得了官位,死便死了,岂能与我王家相提并论?萧家更是篡权夺位之辈,我父也不过是无奈自保罢了。”
萧君泽目光温柔起来:“你说的有理,天色已晚,阁下要留下用膳吗?”
他,完全符合我的整活的标准啊!
他走之前,还礼貌地道别,说下次再来拜访。
礼数、风彩,皆是上品,除了自视门第,觉得那些寒门庶民不算人外,总得来说,是一个休养很不错的士大夫了。
萧君泽也基本知道对方来拜访的意思,不过是欺他年幼,用茗茶之分来告诉他,自己才是真正的高门士族,你那无知的讨好在我眼里既幼稚又可笑,有我在你是蒙蔽不了陛下的!
萧君泽一只手托起头,一只手用汤勺在茶碗里搅拌。
老实说,他最开始没有用南朝皇子的身份来北朝,就是因为不想王肃这些和萧家有仇的降臣找他麻烦。
毕竟都是讨生活,大家各自美好,互不耽误,岂不是天下太平。
但没想到,那位孝文帝太过吃香,自己还没有A上去,就已经有臣子害怕失宠,到他面前来摆宠臣的派头了。
真是好笑!
但不得不说,这位还真是给他指明了方向,知道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出现最原始的茶汤了。
虽然说茶汤还显得太原始了——茶饭还差不多,但是没有关系,他完成可以利用这个,在荆湘之地大规模种植茶叶,这可是草原上的硬通货,在最初的商业贸易里,丝绸、茶叶、陶瓷,几乎就是最主要的贸易源。
在铁器产量一时半会上不去的情况下,用茶叶能弥补和草原贸易的巨大差额。
就这一点来说,他还要谢谢这位王肃。
萧君泽微笑着放下汤勺。
既然你已经把我当成敌人,又是自己送来门来,那就,不能怪我了。
次日,元勰按时来君泽的这里打卡,看到他身边有一壶奶茶,便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你也要喝?”萧君泽按住了茶壶,冷淡道,“海上有逐臭之夫,里内有学颦之妇……你喝这东施效颦的玩意,不怕被人笑话么?”
元勰莫名中枪,一时困惑,随后反应过来,微笑道:“先生说笑了,你说过,这世间万物,自有其理,以作茗做茶,全在一心,怎会有学颦之说?再者,整个京城,就你家奶茶最为甘美,皇兄都轻易品不得,王肃他不懂,你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萧君泽这才放开手:“那王肃对修河之事,甚是反对?”
“岂止是反对,”元勰叹息道,“他与李冲等人,在朝上声嘶力竭,上奏陛下,言此为疲秦之计,万不可中计。”
至于说出策之计是奸细,应该问罪什么,就不必说了,否则君泽听了必听不喜。
“王肃之语,也不无道理,”萧君泽淡定道,“我就是来祸乱朝廷,让天下大乱的,最好早点抓了我,否则你们通通要后悔的。”
“君泽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元勰劝道,“他与南朝有杀父之仇、灭族之恨,自是要力主南征,否则便是不孝,朝廷上下都明白,这也是他立身之本。”
王肃越要南征,就越显得他孝顺,历代以孝治天下,他这样做没有人寻出错处。
萧君泽点头道:“我也不是小气之人,他昨日专程来寻我,言谈之间,居高临下,看得人生气得紧,下次我可不理他了。”
元勰一边觉得君泽心思单纯,一边觉得王肃事多,君泽只是出主意而已,真正做决定的分明是皇兄,不去说服皇兄,来欺负一个未及冠的少年算什么事?
随后几日,萧君泽便带着学生,前去白沟做社会实践,白沟是曹操两百年前修的,紧靠黄河,算是保存得较好的水利,只是有利地方多年淤积,变成浅滩,一到枯水期,就难以过船。
萧君泽带着学生们用三角函数计算河的宽度,用绳子绑上石头,计算沿途的运河的深度,又用水平仪,来计算的河流的坡度。
水平仪听着很高大上,甚至就是根玻璃管,中间装着水银,有一个气泡,放平时,气泡就在玻璃管的中间,如果不平,气泡便会跑到两个角上。
再加上几个铁做量角器、一把绳子做的软尺,就是全部的测量工具了。
有了这些东西,还加上预计开挖的河面宽度、深度,就很容易计算出土方、人数,还有河泥作用。
萧君泽准备用合作的的办法。
河泥不是废品,它既可以用来烧出最好青砖,又是上好的废料。
萧君泽想法,就是在河边靠近乡镇的地方,烧青砖料做房子,做为河工的住宅。
而等这一段的宅子修好后,就去下一个地方,在那里修上宅子。
“这些宅子等河工离开,就可以卖给当地人,以房养河,到时这条河修出来,咱们不但不会亏,反而还有赚。”萧君泽笃定道。
“这是自然,”元勰跟着君泽很长时间了,自然也看出这里边的作用,“河上行船,必然需要补给,一地粮草,将来也要顺河送来,这些宅子,将来便会自然化成城镇,这些宅子又是修在靠近码头之地,必会引得各家争相购买。”
萧君泽点头道:“正是如此,这里便是第一处,我已经画好了图纸……”
他摊开一张图纸:“你看,河水自宿胥口入白沟,改向北流,以一百里为可十三镇,先在汲县、内黄、新乡等地修筑三处营房,然后三地开工,疏浚这四百里河道,你看如何?”
元勰非常认真地看了这水文图,感动道:“先生大才矣,如此一来,这修河之事,也无忧扰民,反有助民之益,彦和愿亲自监工,以做万全。”
萧君泽于是又在那那镇上画了个圈:“一期工程的话,就算按一人大铺能睡二十人,也至少得有五百间宅子……我先买一百间吧!”
“君泽何必担忧买不出去?”元勰笑道,“不过五百间宅地,我全包了!”
“这可是二十贯一间的宅地。”萧君泽抬头看他。
元勰的笑容僵在脸上,数息之后,才疑惑道:“可是,此地又不是洛阳,凭迭如此之贵?”
“将来这些宅子可做酒楼、库房、沿河必有良田,必然繁华,且是上好的青砖房,不怕起火,好好修缮,能住上一两百年,二十贯还是看在你帮我的份上,回头我必是要涨价的!”
元勰思考了许久,才缓缓道:“可,这宅子,还在纸上,未见一砖一瓦啊……”
萧君泽不以为然:“我说了,你说了,这事难道还能改?当然,你可以不给钱,回头修好了,再定下房契也行。”
元勰脸色微红:“君泽莫要误会,小王只是随口一问,岂会在意这些小钱,回头便给你补上。”
他一个人,一时还真拿不出这些钱,但问题不大,他还有弟弟和皇兄,还有任城王等族叔,借上一点也不是大事。
于是,回到城中后,元勰拿着还在图纸上,甚至是规划图草稿都没有的“宅子”,挨个去找了自己五个哥哥,一个弟弟,三个关系比较好的叔叔,这些人也不在意钱,于是一夜之间,便拿出了一万贯!
当然,因为新铸太和五株钱分量十足,较为贵重,各家又不好意思拿劣钱来支付,于是便有粮给粮,有钱给钱。
元勰惊讶地发现,就这么一操作,一期工程甚至可以不找朝廷借粮,如果再加其它三个还在图上的城镇,光这些钱就够了!
这位品行端正、清正廉洁、心怀百姓的青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要知道,从皇兄亲政开始,朝廷几乎所有地方都在用钱,尤其是迁都洛阳加去年南征,举全国之力建设伊闋室佛窟,几乎掏空了朝廷府库,前几日皇兄想在祭天后赏一下群臣都舍不得,这次修河,也是因为准备抽草原部族来试试,皇兄才心动同意。
他一开始还十分担心,可最近跟在君泽身边,感觉几乎像是鱼儿入水,不仅毫无阻力,还越办越觉得进度飞快。
这天下,居然还可以这样治理么?
元勰实在没有忍住,在一个晚间把想去休息的皇兄拉住,将自己心中困惑全盘托出。
元宏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于他,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彦和你在他身边,多听多学,必然受用无穷。”
元勰恭敬应是。
元宏微微点头,又道:“你说你手中有不少钱财?朕最近欲请司州之地,有七十岁以上者,于暮春之时到京师举行养老,然过一月又要祭地,你看……”
元勰整个人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位宽宏雅量的兄长,居然要打亲弟弟的主意。
元宏轻笑道:“放心吧,他这计,另有谋算之人,你此行,绝不会缺少钱财。”
元勰恭敬道:“臣弟告退!”
“彦和!”元宏唤了两声,见弟弟不但没停脚,反而走得便快了,不由长叹一声,靠在冯诞身上,“朕与彦和二十余年兄弟深情,这才几日,他便像是别家人了。”
冯诞微笑道:“给出彦和,若能收获君泽,陛下便也不算白给。”
元宏顿时大笑:“有理!”
萧君泽的计划很快便流传开来。
汉臣之中,有不少人嘲讽这是行骗之计,但更多的人,却是心中凛然。
汉臣之首李冲,更是私下里邀约其它四姓,商讨对策。
这运河一旦修筑,朝廷对中原之地的控制,便越发紧密,尤其是运河沿途城镇,若修筑后,全归胡人,他们便能以此为基,盘踞此地,像一根根钉子,扎入汉人核心之地,这是他们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如此,是否要阻止此事?”尚书崔亮冲出清茶,凝视着碗中青烟,问。
“不必,”已有四十六岁,依然儒雅清俊的李冲缓缓道,“修筑运河,有百利,且以胡人修筑,连一害也去了,乃是助我族根基,上善矣。”
“您的意思是?”左长史郑懿资历最浅,非常听李冲的安排。
“那些宅地,胡人并不热衷。”李冲微微一笑,“当为我增诸姓根基。”
这种运河,当然该控制在他们汉人手里。
那些胡儿,懂什么?
他们知道船怎么划么?知道一船能运多少斤么?知道每年封河要封冻多久,知道船阀要怎么维护么?
“原来如此。”崔亮抚掌笑道,“若如此,那王恭懿怕是又要食鲫鱼茗汁,以做姿态,求陛下南征了。”
众人顿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那王肃多次联络他们,想要反对修河。
如今他们一转变,朝廷上下便皆愿修河,惟独他为了南征,将好话坏话说尽说绝。如今大败,也不知那王肃还有没有颜面再于朝中立足。
在北魏,一件事情一旦被孝文帝允许,那么,这位皇帝便会想尽办法去推行。
这位少年继位的皇帝长在冯太后手下,完全吸收了那位大佬的平衡把握朝局的手段,这一点,无论是胡臣还是汉臣,在这些年都可以说是深有体会。
所以,当发现皇帝是真的想修河后,除了王肃等少量臣子强烈反对外,其它的世族高门也就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继续干自己事情,顺其自然了。
他们本原本的打算,是在运河修筑之后,徐徐图之,将运河周围的土地蚕食吞并,经营扩大——哪怕有庶民不懂轻重,先占住了,他们也有一万种办法,把沿河的土地无声无息地兼并掉。
但萧君泽的计划打断了他们准备,谁知道这位修河就算了,居然连着河边的土地也要一起圈了?!
圈了就算了,居然还要卖给那些不懂经营的胡儿们!
这当然是万万不可,土地被庶族小户占了,能轻易兼并,但若落到胡人手里,那可就是愧对祖宗了。
李冲等人皆是人精,自然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直接反对是最蠢的选择,李冲等人事北魏多年,历经三代皇帝,在打不过就加入这种事上,堪称炉火纯青。
于是第二天,崔卢郑王李五姓高门,便纷纷表示修筑运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们世食君禄,当然不能袖手不理,所以,他们一万个支持修河,请陛下给我们一点为国出力的机会。
元勰赫然发现,原本就已经算是顺畅的工作,一下子像加了油一样丝滑,甚至崔家与李家主动把长孙送来,想跟在他身边,任凭差遣。
不仅如此,原本还在纸面上的三处镇子,也纷纷被这些汉臣高价拿下,他们都是跟随文明太后改革的老臣,在均田制改革时,不知吃下多少良田山林,这些钱财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伤筋动骨的大数字。
“怎么样?”萧君泽坐在案几边,给他冲了一碗茶水,微笑着递给他,“这世间万物自有规律,只要抓住了,治理天下,便不那么难。”
给他汇报工作进度的元勰原本困惑的模样已经全然褪去,变得轻松爽朗:“有道理,诱之以利,因势导利,以利而动人心,可比讲些为国为民之理来得爽快。”
萧君泽轻笑一声:“听说,草原诸部,已经南下至邺城,快到洛阳了?”
元勰点头道:“正是,自去岁来,草原少雪,草场返青迟缓,许多牲口饿得瘦弱,不育幼崽,若到秋冬,必又是一场麻烦。”
萧君泽闻此言,轻声道:“如今,似乎已经四月了?”
元勰轻嗯了一声。
“若我没记错,自开年后,洛阳也未下雪,”萧君泽起身,走到窗前,看院中已经长出新叶的大树,轻声道:“今年,怕是有大旱,让你兄长早做准备。”
北方草原受蒙古高压控制,如果不下雪,那必然是出现了什么气候异常,北方雨水本就不像南方那么丰沛,雪水是麦苗返青、粟米抽芽时最重要水源。
按理,气候变暖,东边太平洋上的水气应该随着东南季风过来,到现在还没见到雨水,也不知道是什么副高在发威,但无论如何,水气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它们要么在积蓄一波来个大暴雨,要么就是去其它地方。
元勰眉头瞬间便拧了起来,像生吃了一个苦瓜:“当真?”
“只是猜测,”萧君泽随意道,“你自然也可以不把这当真。”
元勰苦着脸道:“若如此,以皇兄的脾性,怕是又要绝食求雨了。”
“他还真看得起自己,”萧君泽揶揄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你那哥哥真觉得自己是太阳么,还想影响上天?”
元勰对于萧君泽没有一点君臣之道已经习惯了,不由叹息道:“如今皇兄刚刚改了西郊祭天之仪,便遇如此天像,必会有朝臣以此为由,归罪于他。”
原本,平城勋贵与拓拔王室,是一起在平城西郊祭天,感谢上苍上先祖得国。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不但废除了平城勋贵一起祭天的资格,还用汉人的仪式祭天,让汉人加入其中。
这是对权力来源的巨大背叛,如此一来,那些本就不服平城勋贵们,怕是要更加上串下跳了。
“行了,你去准备吧,”萧君泽淡定道,“有冯诞在,不会让他胡来的,对了,你若去皇宫,帮我问问二皇子,先前平城铁坊分红下来了,问他要不要。”
元勰应了一声,忧虑离去。
萧君泽看着他背影,目光低垂,看着手里茶汤,轻轻吹了一口。
一层涟漪泛起,吹皱了碗中那精致的倒影。
与其被动受敌,不如引蛇出洞。
那位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这种有坏心思的少年,放在那里,多浪费啊!
皇城之中,王肃正孝文帝聊起了即将举办的祭地之礼,聊完后,话题便转到君泽身上。
王肃家学渊源,投奔北朝后,带来南朝堪称正统的中原礼仪,所以在祭祀之事上,皇帝十分看重他。
反对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他便转换了方向,提起了那君泽所献的“茶叶”。
“……听闻那茶叶是他派出心腹,自南朝寻来,”王肃跟在皇帝身边,不留痕迹地道,“以散叶做饮,想是不知南北皆有饮茗之风,必出庶门寒族。也不知他那一身所学,由何而来。”
没有高贵的身份,却知道那么多,肯定是奸细无疑了。
元宏闻言只是笑笑:“他是魏道长的义弟,这以茗煮奶之法,想是魏道长无意所得。”
王肃沉声道:“君少卿虽然有才华,但既为陛下近臣,也应查清来历,陛下,您应知晓,他与他南朝萧衍有些往来。”
“那萧衍虽出自萧氏,却早已出了五服,”元宏轻叹道,“王生,朕知你心仇如火,可无论如何,他救了司徒,就算他是南朝皇帝,朕也不会加害于他。”
王肃听得暗自咬牙,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那奸细的破绽。
四月底,收到元勰邀请的各部酋长都带着将献给朝廷的牲口,还有大批儿郎,星夜兼程,来到洛阳。
斛律明月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热情地给他们拥抱后,便开始嫌弃起兄长父亲身上衣服又厚又脏,要带他们去沐浴。
然后他便受到来自父亲和兄长的铁拳,不但被重新编上了一头小辫子,连自己在学校里兼职武事教官赚来的几十匹羊毛卷,也被父兄洗劫一空!
“不,铁锅你拿走,斗篷你不能抢,那是君泽送我!”斛律明白看到心爱之物被兄长好奇地披到他那一身油污的衣服上,顿时大怒,瞬间暴走,把兄长按在地上,毫不留情地暴打了亲兄弟!
“不拿就不拿,你在洛阳,武艺没多少长进,脾气倒是长进不小。”他的兄长斛律平生气地道。
但是不得不说,斛律明月这次也算立下大功,要不是有他的相助,他们斛律氏也没法提前准备,从阴山以北掠了不少奚人,凑够了五千之数,几乎占了这次诸部南下儿郎的五分之一。
“明月……”
“叫我阿六敦就好,明月是阿泽叫的。”斛律明月果断道。
他爹被气了个倒仰:“逆子!行了,你准备了多少财物,说说看,”
斛律明月便骄傲地带着父兄参观了学校附近的仓库。
这是专门为草原诸部准备的财物,自然能看得他们直流口水,恨不得全数卷走。
“别想了,”斛律明月道,“这次分货,要按各族给出儿郎数目的百分比来分,不知道什么是百分比对吧,我教你们……”
花了几分钟时间,斛律家父子都皱起眉头,这办法好生恶毒,他们想要提高比率,就得多交人,可其他部族也不是傻的,必然也愿意多交些人,可人多了,大家又恢复原来的占比,钱是给了,东西却还是那么多。
“这分明是压价!”斛律平眉头忧虑,“阿六敦,你能的给那位公子说说好话,多分给咱们氏族一份么?”
“绝不可能!”斛律明月说得斩钉截铁,但看到父兄瞬间阴掉的脸色,又补充道,“你们放心,等将来工坊多了,我绝不亏待咱们氏族,对了,君泽还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说完,斛律明月便跑了,就学校里这点路,他还是骑马跑的。
他父兄对视一眼,同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下来,赚多赚少不清楚,但家里狼崽却是上赶着给别人看门,拖都拖不住,眼看已经不是自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