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明月自觉公正无私,便策马去君泽身边,想好好显示一下自己不负所托,但刚刚到君泽门口,便被人拦住了。
君泽门外守了数十名侍卫,个个精甲闪耀,气势如虹,一看便是王城中的禁卫。
斛律明月只是一位部族酋长的幼子,当然没有资格去冲击禁卫,只能垂下头,蹲在爱马旁边,和马儿一起叼着青草,无聊地等在门口。
好在,没有等太久。
便看到君泽与一名华服少年同行,说说笑笑着,从院中走出。
阳光透过树荫,照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洒出明明暗暗的碎金,微微一笑,仿佛连光都驻留许久,舍不得离去。
那华服少年伸手拥抱了君泽,同他道别,还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斛律明月整个人都阴暗下去,耷拉着耳朵,可怜又无助。
而在对面,元恪趁着拥抱,在君泽耳边低声道:“这么有趣之事,本王答应你了,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君泽随意将他推开:“自然,那么,就此别过。”
元恪点头,在听到君泽要他帮的忙后,他对这个计划真的是太喜欢了,他现在就要回宫,按君泽的说法,整个大活!
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子,哼着歌儿走上车驾,周围的护卫也在两侧随行,拓拔家的皇帝继位早,他已虚岁十五,按虚岁加冠,可以偶尔出入宫禁。
萧君泽也很满意,这位少年正是中二时期,也早就想知道到去岁底是谁将母亲名字从迁移队伍中删除,所以一拍即合,准备闹一点点小动静。
成与不成,问题都不大。
而这时,他看到一边站在墙角,整个人都冒着黑气的斛律明月。
一时不由失笑,他上前拍了拍这些日子皮肤已经光滑白皙许多的少年:“站在这里等久了吧,明月?”
斛律明月瞬间抖擞,微笑道:“没有,刚到!”
五月,元勰安排属下,开始如选美一般,对着草原各部送来的丁口挑挑捡捡。
那些年纪大一点的还好,剩下的一些十岁不满的小孩,那是肯定不会要的——小孩子素来饭吃得多,活干得少,且不像年纪大的那么听话。
当然,这里的年纪大,也是指四五十岁,无论是草原还是中原,这样的年纪都很大了。
这些淘汰出来的小孩,大多是草原上的小奴隶、朝廷流放过来的罪臣后代,草原酋长们也不想把他们再带回草原,便准备在洛阳城的人市里将他们贱价出售了。
萧君泽听说后,问了下数量,听说是只有一千多人,便提议正好用泥烧砖需要拉坯、和泥、这些需要精细活儿的人手,不如便留下一起用了吧。
元勰当然同意,在工坊、生产这些事上,他一直相信君泽的选择是最好的。
于是,在河阴之地工坊旁,又有一座巨大的砖窑拔地而起,五丈高的巨大烟囱能提供巨大的空气对流,一次开窑能烧出三万块砖,当然,原料不是全用河泥,而是要用旁边煤矿、铁矿剩下的矸石、炉渣混合在一起。
这种砖窑烧出来砖,要说质量有多好,那肯定是瞎说,可对于木质建筑来说,却是大大降低了建筑成本——没办法,孝文帝重修洛阳,几乎已经把洛阳附近稍微大点木头用光了,再要采伐,得秦岭深处。
萧君泽需要人们把筑房的目光从木头转向石料——如今的黄河还是处于水清的状态,他这个后世灵魂第一次看到还是碧波荡漾的黄河时,整个人都惊呆了好吧。
黄河水清,是因为黄土高原的植被还没有被大规模开发,要知道还有一百年的时间,来自隋唐的盛世就会把整个黄土高原采伐一空,那时候的黄河完全成为擅长家暴的母亲河,肆无忌惮地改道淤积,北方大地整整一千多年,年年都处在家暴的阴影之下。
他是来自后世的灵魂,保护环境绿水青山金山银山这些概念已经深入骨髓,很多事情,已经成为思想钢印,本能就会考虑进去,不以主观意识决定。
元勰当然不懂这些,和皇帝说起此事时,都是语带怜惜:“君泽少小失怙,这些孩子,怕是让他自怜身世,这才大发慈悲将他们收留,真是太可怜了。”
元宏也觉得这话有理,感慨道:“平日里他言语冷淡,对人戒备甚深,定是吃过不少苦头,所以朕平日,都不计较他些许无礼。”
两兄弟又说了些修河之事,为了修河,元勰准备了许多推车、铁锹等物,前些日子,盘点库房,察觉竟有监守自盗之事,虽然立刻清查了一番,却有也有不少损失,追查下去,居然是鲜卑的禁军们私下拿这些东西去换钱。
元宏对此事也甚是无奈,他从南迁的鲜卑族人中挑选健儿加入禁军,但还有一大批中下层的鲜卑族人失去牧场,虽然有不少积蓄,却在城中坐吃山空,无所事事。
他已经有计划,要将从代地来的军士,全部招为羽林、虎贲,只是如今国库空虚,还需要积蓄一些时间。
说了国事,便又说起了家事。
“恪儿最近病了,”元宏无奈道,“成天说他头痛,像是有针在扎,爱做噩梦,最近几日连饭也吃着少了。”
元勰也听说此事,不由忧心道:“可有请大夫看过?”
元宏点头:“已着徐太医诊治,太医说是心神所至焦虑。开了些安神下火之药,却不见成效。”
两兄弟心情都蒙上一层阴霾,拓拔家的皇帝大多早逝,除了政局不稳而来的杀戮外,就是因着这病。
如今居然连孩儿也如此么?
就在他们忧心之时,突然有内待匆忙过来,在元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元宏瞬间面色大变,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从元勰身边起身,匆忙离开。
“你再说一遍!”元宏压抑着怒气,对拜伏在案前的美貌女子沉声道。
左昭仪那与冯诞相似的眉目间带着几分畏惧,但仍然颤抖着声音,惶恐道:“臣妾也不敢相信,妹妹竟做了那等事情,只是联想到如今恪儿突然间身体不适,实在不敢隐瞒……”
“无凭无据,朕若是查出只是你在中伤,必然重责!”元宏怒道。
左昭仪低头拜下,连称不敢。
元宏这才挥手,他不敢大声,因为她举报的,是她那身为皇后的妹妹,正在行巫蛊之术。
这事无论有无,一但闹大,于公于私,对冯诞都是重大打击。
身为皇帝,元宏自然有自己的情报系统。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巫蛊的小人没有找到,但在查时,却查到了许多其它的东西。
他自从冯太后死后,加之皇子公主皆已有了,便很少顾及后宫,只是让冯皇后掌官,平日里几乎都和冯诞在一起。
便是那才娶入皇宫的四姓汉女,也只是去过几次罢了。
但万万没想到,他的后宫居然乱成一团糟。
冯皇后居然与平城的鲜卑勋贵多有来往,常常说些想念平城之语,还因为想念父亲,招巫女入宫私下做法,说是想来梦中见见父亲。
顺着这条线抓下去,出现的是平城勋贵们还在怂恿太子与后宫,想借风水之名回到平城。
元宏不相信巫蛊,但却更不愿意相信他的皇后居然和儿子一起来反对他。
又过一日,五月初七,朝廷在河阴挖掘修筑夏至祭地的方泽,却不小心挖到了一个石人,鼎上刻有“石鼎现,天下反。”
这事更让元宏大怒,下令严查——这种诅咒朝廷的东西,素来都是君王最恨的。
可能是因为太过生气,元宏这几日竟也开始头痛。
但随着调查,所有线索居然都指向了平城勋贵们,他们自然是又有能力,又有动机。
这些事情虽然瞒着冯诞,可随着事情发酵,纸却是包不住火。
朝廷掀起了一股举报之风。
这事也牵连到王肃,因为他一直在说服皇帝南下,南下的主力,自然是这些平城权贵们,鲜卑人权力扩大,是汉臣不想见到的,再加上这小子一个降臣,却被皇帝重用,早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这种事情,草原上的老大粗们怎么会懂,肯定是汉人教的,那个王肃就很可疑!
虽然元宏力保王肃,但这事还是深深冲击了根基不稳的王肃,让他不得暂时挂职自保,在没洗清冤屈之前,不敢轻易出现在皇帝面前。
而在过了二十多日,皇帝前去河阴的方泽祭地之后,他的后宫传来一个更重磅的消息。
宫中挖掘出了巫蛊的小人,而且小人上的名字,是皇后亲手所写。
萧君泽撑着头,坐在案几边,凝视着茶碗里尚且在漂浮茶叶。
冯诞眼眸微红,正坐在对面,神情低沉。
“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他们的计划是这个。”萧君泽小声道,“我只是让他装病几日,看看是谁会来关心他。”
当然,更重要的理由是,太子是胡臣的宝贝,而元恪是汉人将要押下的重宝,后者不可能让他们的重宝担上“有宿疾”这种对当太子来说不合适的病。
如此,要么重新押宝,要么利用这个机会,剪除太子羽翼。
所以,元恪的装病,让他们提前发动了某项计划。
“你是说,”冯诞深吸了一口气,“是妙莲投奔了他们?可这又与妙华何干,她是她的亲妹妹啊!”
萧君泽低下头,喝茶,没有回答。
但冯诞却是知晓的,他眉眼微垂:“就因为皇后之位么?”
他的两个妹妹,都是同时入宫,妙莲因病被冯太后赶出宫,妹妹妙华成了皇后,前些日子,他耐不住妙莲恳求,让他妹妹重新入宫,便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事已至此,伤情无用了,”萧君泽叹息道,“太子被平城勋贵诱惑是实情,早晚有此一难,你是太子太傅,冯皇后又是他名义上的嫡母……”
“陛下,”冯诞迟疑了一下,“不愿深究。”
“怕是由不得他不深究吧?”萧君泽叹息道,“巫蛊之祸,无论想不想,都不能轻拿轻放。”
毕竟,这是对皇权威严的挑衅,如果不追究,那一夜之间,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相似的小人,这是对朝廷“皇帝为天子”的这个概念的动摇。
冯诞神情更苦涩:“陛下十分为难。”
“他当然为难,”萧君泽一点也不急,缓缓道,“胡人对迁都之事,本就满是怨气,他最多警告一番,再做更多,怕是要惹得北方谋反;去重罚汉臣,又更不可能了,且不说有没有找到错处,汉人本就是陛下一心拉拢的,他岂会自拆臂膀?”
说穿了,就是这两条船其实还没有到完全融合的时间,他要硬融,不流点血,是不可能。
那么,能担得起这罪责的,一个是冯诞,一个,是冯皇后。
“你要向陛下请罪么?”萧君泽随意道,“为了护冯皇后,你要分一个管教不利的罪名,为她保住位置么?”
冯诞一怔,随即道:“她是我嫡亲妹妹。”
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妹。
“我觉得,你还是让她被废出家吧,”萧君泽托起头,叹息道,“阿兄,不是我说啊,陛下他生来克妻,当他的妻子下场都不好,你妹妹便是出家了,也能得自由,深宫里受尔虞我诈强。”
“再说了,你的二妹妹可不是你嫡亲妹妹能招架的,”萧君泽劝慰道,“你就算强行想在朝廷上辞官求罪,陛下他也不会认同,何必徒然惹他生气。”
冯诞:“阿泽,我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
“有你在,冯家不会怎么样,”萧君泽苦劝道,“我看陛下这次心意已绝,他本就身体不好,你再这样逼他,怕是要更折寿数……”
冯诞一怔,眉头便拧了起来,沉默不语。
过了数息,他低下头,长叹一声,缓缓走出门去。
过了许久,萧君泽茶都喝完了,才翻了个白眼:“你还要待到什么时候,要我送你出去么?”
他身后的屏风微动,一个高大的身影转出来。
“此为皇宫!”元宏冷森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废了皇后,”萧君泽转头看他,抱怨道,“她们不过是被人利用,不算主谋。别说什么不能违背的话,你不是会怕非议之人!就算是我来说这话,他也会伤心的。”
元宏沉默数息,从手中递出一个被捏的几乎不成人形的小人。
萧君泽细心一看,随即心中一凛。
小人上边的名字生辰,不是元宏,而是冯诞。
当年冯家的崛起,依靠的是冯太后。
冯太后为了稳固冯家权势,便将兄长的儿子女儿全送入宫中,意图套住小皇帝,延续冯家在北朝的地位。
这想法很美好,但只成功了一半。
在这些冯家小辈里,只有谦和善良的冯诞成功套住了皇帝,其它的弟弟妹妹们,有些在宫中被太后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实在不讨喜欢,有些则是泯然众人也,虽然看在太后的份上将冯家一位妹妹立为皇后,但皇帝对她也是一视同仁的冷淡。
想想看,全家人都紧着皇帝一棵树生活,但这树全让冯诞一个占去了,其它人只能捡人家剩下的叶子——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你冯诞高高在上,位居司徒,其它人就要指着你的脸色过日子?
由此,生出一点“只要他死了,我可取而代之”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
萧君泽抬头看了一眼元宏的脸色,随意将那小人放下,缓缓道:“这陷害痕迹,有些明显了。”
冯皇后他见得少,不知性情,但就算她再天真,也不可能真用自己的笔记去写,这样也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元宏的英武的眉宇间尽是阴霾,平静道:“无论如何,一个无能之罪,她逃不掉。朕,不能让她留在后宫。”
作为皇后,不管是她亲自动手,还是被人陷害,但让他找到罪证,这就是无能,无能之辈,离开宫廷,才是最好的归属。
萧君泽当然也明这点,点头道:“你尽管去做,阿兄那里,我会去劝。”
他看不惯冯家那些人很久了。
元宏却是多看了他一眼:“你还想做什么?”
萧君泽撇了撇嘴:“我可没什么坏心思,这几个月我忙修河,只要那王肃不在我耳边唧唧歪歪,我也懒得理他。”
元宏长叹一声:“你啊!”
萧君泽没有骗元宏,这一点,他们两人都明白。
虽然胡汉之争越发激烈,但朝廷并不能对汉臣怎么样,说得不好听一点,哪怕如今的世家门阀是高高在上,压迫底层,但他们依然代表了汉族人民的利益。
按后世的说法,不是汉人需要北魏,而是北魏需要汉人。
这些留在北方的汉人门阀,固然压迫底层,却也修筑坞堡,进则入朝,退则守乡。在北魏崛起之前的那属于十六国的两百年间,他们抵御住了五胡冲击,顽强地盘踞在中原大地上,聚集义勇,修筑水利,抵御胡人的掠劫。
在北魏初入中原的时间里,汉人推举崔浩支持北魏,在入股后准备获得自己应有的政治权力,却被看明白的太武帝借国史之狱连根拔起。
结果就是汉人门阀大量南逃,剩下的与南朝暗通曲款,天下间起义不断。
与此同时,柔然在草原的崛起几乎是断掉了拓拔家回归草原的后路——所以,汉化是必要的大事,换句话说,汉人在北魏,是带资入股,天下有大半是他们的,自然需要足够的政治地位。
元宏和冯太后是有足够能力的皇帝,他们知道应该站在哪边、支持哪边。
与汉人的默默耕耘、获取应有的政治地位相比,平城的勋贵集团,便显得欠缺许多,他们说不定根本没发现是被谁利用,又是谁在这背后操作一切。
萧君泽站起身,将手中冷茶,倒在窗外。
接下来的日子,元宏亲自审问了一干人等,然后发现,这其中不仅仅卷入了冯皇后,居然还卷入了冯诞的嫡亲弟弟,冯修。
冯修在三年前,因为嫉妒兄长,在兄长食物里投毒。元宏大怒,将其打了一百多杖,黜免为平城百姓——这还是冯诞苦苦为弟弟哀求,加上看在他们年迈父亲的份上从轻发落了。
前些日子,冯修因为重病,通过冯昭仪,向皇后求助,两人便又有了书信往来,常在信中抱怨冯诞一点也不为冯家考虑,家人爵位不上心,官职也不给。
冯皇后辩称那人偶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绝不是她写,至于为何会在他宫中,她也不知。
倒是查出一名亲信宫女,自称是她帮皇后埋的,因为皇后早就嫉妒冯司徒独得圣宠,致她在大好年华独守天明,所以才望司徒早逝,如此,陛下至少能多来后宫陪她,说不得还能有个皇子,以伴将来。
这宫女甚至还说了许多与皇后在去岁知道冯司徒大病未死后,诅咒苍天无眼等话。
元宏下令,将此女收押,严刑拷问。
而冯皇后百口莫辩,最后在元宏的质问和冯诞的求情里狂声大笑,直言让兄长不必求情,这些年,她心里确实有此怨恨,却不是恨他占皇帝真心,而是恨他什么都没做,便什么都得到了!
她却是从成为皇后,便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如今却莫名受些大难,这皇后之位她便留着,又有什么意义?
如今她已经看清,情愿青灯古佛一生,也好过在后宫之中,仰人鼻息,受人假惺惺的恩惠!
言谈间,甚至亲自将自己长发绞断,以明心志。
这事的结果,就是冯皇后被废为庶人,前去城中瑶光寺修行。
冯诞那位叫冯修的弟弟已经是庶人,这次更是喜提了流放套餐,被发配到平城以边的怀荒镇戌边。
宫中许多的来处平城的宫娥都被清洗了一番,充入了不少汉人女子。
冯诞自责家教不严,才有此祸,在朝上请皇帝降罪,愿意自请辞去司徒之位,被元宏强硬拒绝。
当然,朝外也处理了一些怂恿皇后太子等回去平城的勋贵,皇帝更是亲自重申了迁都之事无可更改,并且重罚了一些想要借此攻击冯诞的官员。
不过,效果有限,他们都明白,这事没有结束。
事后,冯诞大病了一场,元宏极为愧疚,百忙之中,也亲自照顾汤药,最后还把萧君泽也抓去,要他给兄长吹笛解闷。
“我觉得你想岔了,”萧君泽一边给他削梨,一边对床上病美人抱怨道,“那排前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是被文明太后宠坏了,和你虽然有关系,但你没必要同情他们。”
冯诞重重咳了几声,无奈道:“你便不能说些好听么?”
“没门!你上次伤了元气,本该好好修养,”萧君泽冷哼道,“结果病没好,又是去平城,又是回洛阳,又陪他昼夜不分处理国事,他喜欢熬夜,你不能早点睡啊?说不定人家更喜欢就你睡着的样子处理国事呢?”
冯诞更失落:“若不是因为我,妙华何至于此?”
“那可不一定,”萧君泽嗤笑道,“别把自己看太重,若你去岁就死了,你想想你弟弟妹妹的脾气,真的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么?再说了,若没有你,陛下会忍着让冯家继续盘踞后宫?你以为宗王们愿意再出一个冯太后?”
冯诞悚然而惊:“你是说……”
“当然是赐死,”萧君泽随意道,“陛下要是没了,必然是要一起带走的,她要是不愿意自己体面,宗王们也会帮她体面。”
“你在说什么话?”冯诞急得脸都红了,“陛下春秋正盛,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必要人头落地!”
“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萧君泽削完一个梨,切了一小块,放嘴里,觉得挺甜,干脆直接上口,咔嚓咔嚓地啃起来。
冯诞叹息道:“行了,陛下快回来了,你也莫在这乱我心神,早些回去休息。”
“这才对嘛,你家里可不只宫里这几个冤孽,还有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指望着你呢。”萧君泽站起身,“走了。”
说完,一只手在旁边绢帕上擦了下,拿着啃了两口的梨,绕过屏风,走到宫殿之外。
“做得不错,”元宏一脸赞许,“想要什么奖励?”
萧君泽举起手上的梨:“这挺甜,给我来两筐。”
“这是山阳贡梨,就送来两筐,给一筐,剩下几个,给阿诞留着。”元宏道。
“行吧。”萧君泽点头,挥了挥手,“走了。”
“等等,”元宏跟在他身边,“彦和已经开始通渠,按计已得三万民夫,你不去巡查一番?”
“我觉得彦和能处理好,”萧君泽果断道,“他行事认真勤恳,一些小事,难不倒他。”
“先前,你给元勰说,将会大旱,”元宏暗示道,“如今已是六月,依然不见雨水,白沟都开始干涸……”
“那不挺好么?”萧君泽不接他话茬,“方便修渠了。”
修河本来就枯水期修嘛。
元宏终于忍不住道:“多久才会下雨?”
“我又不是神仙,不知。”萧君泽随意敷衍,然后又戒备起来,“你不会真要搞绝食求雨吧,别来哦,每次让宫人同你一起挨饿,阿兄经不起折腾的。”
“朕有那等不知轻重么?”元宏被朝臣锻炼多年,不会被怼两句就生气,大度道,“去岁在淮河,朕见你那水车甚是不错,准备于乡中推而广之,你意下如何?”
“没问题,你派将作监来取图纸便是。”萧君泽不会在这事上计较。
“我看你那学院之中,有些少年,似乎已堪一用,可入匠作监,”元宏打起了算盘,“选三百人可乎?”
萧君泽惊得梨都差点掉了:“我就一千多学生,才学七个月,你就想要走三百?”
“岂有此理,入朝为匠做官,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之事,”元宏不悦,“朕一次便允你三百之额,你竟还嫌多?”
他是看在这小子立功的份上,才主动奖励他的。
“不行,他们还没出师,”萧君泽果断摇头,“还需要打磨一二,陛下好意臣心领了,你要觉得太亏,大可折算成钱,我还想多开几座工坊。”
“鼠目寸光!”元宏抱怨一句,随后微笑道,“听说你年将十二,朕有幼女瑛儿,比你小上三岁,十分仰慕你才华,让拜你为师,意下如何?”
“可以,让她来学校读书就是,”萧君泽随意道,“但进了我学校便要守我规矩,办不到,是会开除的!”
“装糊涂!”元宏不悦挥手,“罢了,你回去,等瑛儿成年,朕再做打算不迟。”
萧君泽本来还有点担心这皇帝敢强买强卖——那样他说不得就要搞点大事,让这事黄了,但听到这话,反而不担心了。
等那姑娘十五岁,你在不在都不一定呢。
这个世道,无论高门还是庶族,意外可都太多了。
第68章 完美
这场巫蛊之案,被孝文帝迅速平息了,这场大乱中,损失最大的是平城勋贵们,许多人都从关键位置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