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得王位,都是附带的。
所以,要怎么做呢?
萧君泽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细雨秋风,细细盘算。
南朝的经济素来死气沉沉,平民都被世家大族束缚在庄园里,普通的黎民反而不多,经济发达一点的地方,只有建康城附近,世家大族宁愿把布帛放在府库里任老鼠咬烂,也不会把这些财物拿出来消费。
所以,南朝的消费源头,就在于世家大族的子弟。
用来做敲门砖的话,那最好用的东西,莫过于奢侈品。
玻璃、钟表这些都是表象,他们更需要的是攀比,是与众不同,是显示财富与权力。
所以,他需要的,是时尚的话语权,这样,他说什么东西好,才会有人争相模仿,一些轻工业产品,才能从这些人手中,打开销路。
确定了这一点后,萧君泽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他又拿起另外一封奏书,这一封也是萧衍送上来了的,他上书说这些年礼乐荒废,国朝上下,仁义礼志信皆无,所以,他要求设立重设五经馆、教授五经,广邀寒门士子前来求学。
萧君泽同意了这个提议,但也加了新的提议,那就是重开太学,让世家大族的子弟,前来建康求学,以后就算是各州察举而来的孝廉,也要在太学学习一番,才能成为朝廷官吏。
萧衍也支持这个决定。
于是这个小小的改制,便很快推行下去,世家大族们也没有什么感觉,让家子出众的子嗣去京城见见世面,结交人脉,也是好事。
什么,北朝还在南下?
多大点事,这一百年来,南下多少次了,哪次成功过,总会过去的,总不能那边打仗,他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在萧君泽绞尽脑汁挖南朝的地基时,元宏这边一开始的推进还算顺利。
首先是襄阳,从襄阳南下的水军直扑江陵,围攻这荆州首府——这是元宏的最擅长的打法,在这种拼吃饭的情况下,用强大的国力碾压过去,一般而言,花上一两个月,城中便会饮食尽绝,主动投降。
唯一让元宏遗憾的是,南朝对他们的新制的投石机似乎已经早有防备,城墙外又修缮了一层软土墙,投石炮丢来石头,只是把这软土墙给砸紧了,至于更厉害的火药,元宏手上的存货也不多,效果也不是很好,暂时没法当成主攻手段。
至于徐州这边,则顺利得让人心惊,那崔慧景不过是与北朝交手数次,便如以前一般,被打得溃不成军,缩在城中,向陈显达求援。
陈显达虽然也是老将,但大军也是败多胜少,只能勉强维持着淮河防线,南朝四十余城都燃起战火,马头、寿阳先后失陷,看起来,南朝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好在,局面也不全是无法转寰,在大浪淘沙,在这场大战之中,一些牛逼的人物,自然而然地展现出强大的能力,比如三十七岁的冯道根,这位跟着陈显达的军师这次获得单独带兵的机会后,先是在守城战中用两百人精骑,击败魏军两万,然后又连夜筑起草城,利用淝水水势水淹北魏大军,大破三万余军队。
江陵的韦睿也十分凶悍,元英以为自己吃到一块肥肉,却被韦睿几次施计,双方互有损失。
这次战事还冒出一位有名将之资的少年小将,一个叫陈青之的十六岁少年,本是萧衍书童,因为送信偶遇北魏一只骑兵,居然用身边的数十名乡人,伏击了这支骑兵,获得军马三十余匹,靠着这点家底,他晋升校尉,居然烧了元英的粮草。
元宏因为战事焦灼,又征来近十万人,准备把胜利果实稳住。
他还写信给萧君泽抱怨,说怎么南朝平时都是些废物,他一打过来,勇将却到处都是……
萧君泽的回信是,要不然你回去吧,就当南下游玩了。
气得元宏不再给他写信。
江南烟雨之中,新封的魏贵妃一身华服,满头珠翠,走过亭台,穿过长廊,缓步进入那属于南朝君王的楼阁之中。
屋外静候的侍女一时间无法抑制地露出羡慕的眸光。
魏贵妃都是三十岁的女子了,都能当陛下的母亲了,居然还能独得圣宠,苍天实在是太不公了。
她神情带着一丝幽怨,想着那俊美温柔,几乎从不生气,也不惩罚的宫侍的陛下,幻想着就算没有名分,若能跟在陛下身边,也是一件幸事……
魏知善走入房中时,萧君泽抬起头,顿时笑了起来。
魏贵妃随手脱下以金丝绣纹华丽的蜀锦外袍,又把头上的一支金步摇、两把玉梳篦扯下,这才走到萧君泽面前,给自己倒一杯茶水,挑眉道:“怎么,还是一位内侍都不愿意用,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萧君泽无奈地耸耸肩:“我觉得没什么,青蚨总是担心,随他去吧,反正我也不需要服侍。”
魏知善撑着头:“我见过两个你这种情况,但很可惜,他们都没有长大,一生出来,便被溺死了,我看到的,只是尸体,所以,甚是好奇。”
萧君泽抬头笑道:“怎么,你觉得这是病?要给我治治?”
魏知善摇头:“以我观之,陛下身体无碍,甚至比许多普通人都要强健,但体无恙,却不定是心无恙。”
萧君泽终于有些认真起来:“你可真是天生的医术大家,我当年只是略作提点‘心病’之由,你便已经能揣摩出那么多了。”
魏知善叹息道:“我也算见多识广,由我观之,人生在世,或多或少,皆有心病,大约便是佛法中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萧君泽赞同:“正是如此,所以我看这南北朝,人人皆有病!”
魏知善看着萧君泽,神情有些复杂:“但陛下,你的病,更麻烦些。”
萧君泽十分感兴趣地道:“那你细细说来。”
魏知善缓缓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陛下,我跟随你也有六年了,只觉着您的心里,无忧亦无怖,自然,也无爱恨。可人生在世,若离了爱恨,那不是更可怕么?”
萧君泽走到她身边,轻笑道:“是啊,那魏大夫,准备如何医治呢?”
这魏大夫可以啊,都能攻心理学了。
魏知善眨了眨眼睛:“真可以说?”
“自然,”萧君泽不悦道,“我什么时候因言罪人过?”
魏知善轻咳了一声,左右看了看,确定青蚨不在身边后,低声道:“陛下,你天性清冷,自小便无父母爱护,所以生得心冷,一时半会,自己去感悟,也很难说有效果,所以,臣有一计,或许生效奇快,能改变您这视生死成败于无物的心病。”
萧君泽奇怪地看她一眼:“行之,你今天是怎么了,拐弯没角,都不像你了。”
魏知善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他可是时常见识的。
魏知善正要开口,却欲言又止,然后又出门左右顾盼一番,确定周围没有青蚨之后,这才悄悄到萧君泽面前,低声道:“要不然,陛下,您生个孩子试试?”
萧君泽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如刀。
魏知善谆谆善诱道:“陛下啊,你想想,这世间之爱,必然是母子之爱来得最快、且深,而且你生了就是自己的,也不吃亏,怕麻烦的话,我可以帮你养,反正我是你的贵妃不是,来嘛,您总不能一辈子不近男色女色不是,那多亏啊……”
“你是想研究我了吧?”萧君泽冷漠地问。
魏知善腼腆地笑了笑,搓了搓手,没有反驳。
“胆大包天,”萧君泽挥了挥手,“你要的刑部大狱的案卷我已经给你寻出来了,想要什么,你自己寻去,别来烦我。”
魏知善失望地哦了一声,忍不住又小声道:“陛下,你如果不喜欢女子的话,可以悄悄去养个外室嘛,实在想瞒,明月和崔曜我看他们都挺愿意当你入幕之宾……”
“一派胡言!”萧君泽终于不悦了,“他们都还是个孩子呢!!再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再说一句,我便把这事告诉青蚨。”
魏知善失望地走了。
看魏知善走了,萧君泽立刻摇摇头,把魏知善的胡言乱语从头脑里甩出去。
什么心病,他精神好着呢,一点都没有犹豫、纠结,这样的人,才是最优秀的玩家。
爱?这玩意用来干嘛,生孩子么?笑话。
把魏知善这个别有用心的大夫赶走,萧君泽继续处理南朝的政务。
过了一会,谢川淼入殿拜见,刚刚当上右卫将军的谢家舅舅本来是入朝谢恩,却见陛下招了招手,让他上前来。
萧君泽将手上厚重的奏书丢给他:“来得正好,把这些处理了。”
谢川淼几乎立刻就跪下来:“陛下,此为国朝大事,岂可托于外人之手,此事万万不可……”
萧君泽走过去,伸手把他扶起来,微笑道:“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如今萧衍在朝中有独大之势,我需要有人相助,与他分庭抗礼,你若扶得起来,我便选你,若不愿,我换人便是。”
他可没兴趣和臣子玩三请三让,又不是诸葛丞相,大家表演的方式都简单点。
此话一出,正准备继续委婉劝谏的谢川淼沉默了难以察觉的瞬息,便果断埋头叩拜:“臣谢陛下看重,必肝脑涂地,不负重望!”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这机会是何等的千载难逢,真要是拱手相让,谢家便不要想再重新崛起了。
萧君泽满意地笑了:“来,你先做着,我等会检查一番,有不好的地方,会告诉你,我先去吹会笛子。”
谢川淼神情坚定,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萧君泽拿起长笛,走到御花圆中,手持长笛,缓缓吹奏,笛声幽远绵长,宛如空山雨后,晚风吹过山涧,掠过清泉。
但没吹多久,不远处便有琴声相合,那琴声合得十分美妙,宫廷乐师也不能及,更重要的是,还有少宫与少商这两个音阶,是这时代的五阶乐谱里根本没有的音阶。
萧君泽已经知道是谁在弹琴,笑了笑,便将这一曲继续吹下去,偶尔中途休息,那琴声便自我发挥,以他的拍子,弹出十分相合的曲调。
萧君泽很满意,也听出萧衍的琴外之意。
便吩咐不远处的小黄门,让他邀请尚书令萧衍夜里赴宴。
宴席并不是如今流行的素宴,萧君泽自认身高还有上涨的余量,每天肉食管够,炒菜和葱姜蒜酒也能有效给肉食去腥,所以信佛的萧衍也很自然地吃起来——说起来,不许和尚吃肉喝酒娶老婆这规矩,都是面前这位萧菩萨在登基后订下的呢。
两人一开始回忆了一下初见,萧衍提起当年听陛下讲起“气候论”时,那惊叹到不能呼吸的震惊,同时也问出了在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陛下,若依您所言,将来必然是由北向南一统,此事难道便无法可改么?”
“怎么会没有,”萧君泽这次也是来骗、咳,来拉拢萧衍进入自己的阵营,当然要给出一点干货,“想要以南攻北,需要南方政通人和,仓廪丰实,人丁兴盛才可。”
萧衍轻笑道:“陛下,何必说这些常谈之言,以您的智慧学识,自有解法,如今微臣既然以位居尚书令,自然助陛下完成这天下一统之愿。”
仓廪丰实,人丁兴盛,哪个皇帝不想如此,但这事是想就可以的吗?
萧君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于是便把当初忽悠元宏的一套“生产论”增增补补,也给他一番猛灌。
这知识太新,却又太过直指本质,以至于萧衍一个人坐在那思考了许久,才勉强理出头绪。
“所以,您的意思是?”萧衍终于明白了陛下的心思,“让朝中世家,多花钱?这,难道就这么简单?不需要你如北朝那般,建设工坊,开挖运河、勾结草原诸部?”
“哪里简单?”萧君泽轻嗤一声,“世家大族不但藏匿人口、土地,还侵吞税基,武帝几次想要以‘却籍’理清各地户籍,他们稍微使坏,便出了东南叛乱,最后不了了之,直接收税,是吃他们肉,喝他们血。”
说到这,他正色道:“我在北朝建设工坊,开挖运河、结交草原诸部,都是在给北朝增加税赋,他们那些世家,才缓和过气几年?我便是让他们拿钱,他们拿得出来么?这治国之道,本就要因此制宜,若是如北朝那般,在建康城外开设织坊。铁坊,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卖给谁?”
萧衍神情中带着恍然:“难怪,我在荆州时,曾想着学习你在襄阳的做法,开设工坊,疏浚运河,但效果聊胜于无,本以为是我那工坊没有秘方,价格昂贵之因,原来竟是如此!”
他认直地直起腰,恭敬地拜谢:“谢陛下指点,否则,让微臣独自思考,却不知要何日才能想通了。”
萧君泽微笑点道:“所以,我才欲重立太学,南朝承平两百余载,虽偶有王朝易主之战,却不伤世族根基,多有巨富,若能以他们财富所用,必能让朝中无钱财之困,从而国无财之扰,让黎民休养生息。”
“还请陛下指点!”萧衍还是不知从何处着手。
萧君泽于是把建立学校的原因说出来,再用使世族崇尚奢侈之风的原因说出来——提振消费,在消费中加税,从而让世家的富饶通过朝廷返还到底层之中,如此,国库用足,也不伤世族之心,更不担心黎民承压。
萧衍听完,细细思考完全没有从中找到破绽,钦佩之余,决定坚决支持陛下的办法。
“从前,微臣便一直在思考,如何让礼乐崩坏之世,回到君臣父子纲常,后又从佛道两家中寻求解法,”萧衍感慨道,“如今听到陛下之言,方才懂得民心如何驱使,不过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想要天下安定,当由此而解,受教了!”
做为一个南朝当年的时尚先锋竟陵八友之一,萧衍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无法喷薄欲出的想法,于是立刻告退,准备大干一场。
萧君泽看着萧衍告退离去,忍不住轻笑几声,拿起酒杯,将青梅酒轻饮而尽。
萧衍想法是好的,但路是没有的。
历来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当攀比之风一起,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或许还行,但稍微弱小一些的中小士族,却是很难支应,为了维持他们的面子,他们要么竭尽剥削手下佃户,要么举债卖地度日。
如王谢一般的世家大族毕竟只是少数,真正占据中坚力量南朝中小世族一旦崩溃,那才是庄园经济的真正崩塌。
“乱世嘛,方见英雄。”萧君泽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饮下,而是缓缓走向窗边,看着天上银月皎洁,给周围的乌云涂上了一层银边,天如海,云如鲸。
他举杯对月,将那杯酒倾倒在天地之间。
十月,秋意渐浓,南朝腹地虽然平静,淮河与荆州一带,却依然还是战场。
南齐军守将在崔慧景败北、陈显达重病后,没有败退,反而在萧衍调度下很快上下一心,配合默契,以水军火攻,在北魏大军渡河时半渡而击,北魏大军溃败,先前耗费大量精力的渡桥被烧毁,数万将士落水而死。
这是六年来再一次的大败,眼见徐州这一条战线,是打不下去了。
元宏有些头痛地倚在躺椅上歇息,冯诞给他按摩着头皮,也没有劝他休息,缓缓道:“陛下,幽、燕、云、安、营、平、相、冀、瀛等州,皆言天气将寒,河道有浮冰所阻,河北之粮,怕是难以再送到前线。”
元宏轻咳了两声:“时间不多了。”
他还是不甘心,三十万大军,所得还不如三年前拿到雍州之地,淮河四十余城虽尽是烽烟,可他最想拿下钟离城,却还是无所得。
淮河南岸尽是南朝之地,有淮河阻隔,北朝很难守住南岸单独的一座城池,不能拿下钟离,与马头互成犄角,一旦大军退回淮河北岸,淮南一带攻占的城池,便很难守住。
可做为皇帝,他也明白,任性只会徒增伤亡,一但冬季到来,便是以北魏的国力,也很难打上一场持续一年的大战,而且一鼓作气,三而竭,到时的军心士气,也不再可用。
冯诞倒他倒来一杯热水,略微吹凉后,递到元宏唇边,安慰道:“以攻代守,消耗了南朝国力,他们便不会再如先前一般,谋求夺回雍州。”
元宏轻抿了一口热水,感觉精神好了些许:“是朕托大了,先前一战拿下雍州,便生了狂妄之心,想要饮马长江,若是将所有兵力南下江陵,说不得,荆州便已经入了北朝。”
至少不会让元英那样丢人现眼。
“您的意思是?”冯诞已经明白了。
元宏果断道:“大军前去支援江陵,必要拿下荆州,徐州之地南下,太过艰难,当从襄阳一路南下,顺江水而蚕食南朝,不再想毕其攻于一役。”
冯诞委婉劝道:“陛下,听闻荆州一带,瘟疫丛生,您还是留在此地,将攻打江陵之事,交给彭城王便可。”
他不提元英,是因为元英实在让人失望——话说这场南征,北朝大将表现都很让人失望,但冯诞觉得这并不是这些将领的错,他们大多是在北方军镇攻打柔然积累的军功,士卒也大多是胡人,不通水性,和南人打水战,本就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元宏摇头:“朕必须前去盯着。”
有他在,才能聚拢士气,诸将必将势死以战,拿下江陵,占据荆州。
如此,他这番大动干戈,才算是没有白来。
另外,还有一事,他问道:“君泽还没有回襄阳么?”
冯诞低声道:“尚未,只是偶尔有书信传来,说他在南朝查探水文地理。”
元宏冷淡道:“给他传信,要是等朕摆驾江陵时,还看不到他,朕便把他那两个学生,全都流放敦煌去修筑石窟!”
他这皇帝快累死了,他的雍州刺史却还在敌国游山玩水,简直岂有此理。
深秋残荷,池塘边,萧君泽转着手中长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青蚨也十分紧张:“为何魏帝突然要您回去,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您如今的身份?奴婢愿意去襄阳营救您的学生,还请陛下莫要涉险……”
“那倒没有,”萧君泽淡定道,“他的脾气,若是知晓了,必然是来信大骂,断然不会不动一点声色,而且……”
而且以冯诞的城府,知道这事,肯定也不会故作不知,既然北魏行宫的消息如故,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元宏对他一直不归,产生了相当多的不满。
“……而且,”萧君泽轻笑着摇了摇头,“以他的脾气,只是说说而已,不会在我不在时,轻易动襄阳城的安排,毕竟,那个没落的河阴镇,对他来说,也是很心痛的。”
青蚨听不明白:“此话何解?”
“知道襄阳最近一年给国库提供了多少税赋么?”萧君泽凝视着枯萎的荷叶,“三年前河阴镇的工坊搬迁时,他本以为会是两处聚宝之所,结果河阴镇不但失去了往日繁华,反而成为朝廷乱源,元宏,他是个好皇帝,他是希望治下子民,能安稳富足的。”
所以,这两年来,虽然有许多势力垂涎他治下日渐富足的雍州,但元宏却力排众议,没有让任何势力过来染指。
“那么,陛下,您还是要回去么?”青蚨光是想想这事,就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这如何使得,便是奴婢同意,萧尚书也不会允许的。”
皇位不只是巨大的权势,也是枷锁,南朝的皇帝可不像北朝,能随便御驾亲征。
“为什么不去呢?”萧君泽轻笑一声,“不来一场让双方各退一步的大战,怎么来一场时间久些的协定,让我想要的盛世,早些来临呢?”
“萧尚书……”青蚨还想垂死挣扎。
“萧衍那里,我会去解释,”萧君泽不以为意,“去荆州而已,萧衍知轻重,此战若失,南朝便真的国祚短暂了,必须有一场胜利来向朝中世族交代,否则,萧家这皇位,也难以长久。”
萧衍很快知道萧君泽想去荆州前线的事情。
在沉吟片刻后,萧衍叹息道:“看来陛下也心中明了此役紧要,如此,臣愿效犬马之劳。”
萧君泽无奈道:“我萧氏一族,自高祖立国至今,不过二十一年,却一连换了六任皇帝,国中六次叛乱,在天下人眼中,早已天命微薄,若此次江陵再陷,失了荆州,那便是天命已失,怕是朝野上下,都要思索退路了。”
南朝能有什么退路,要么向北魏投降,要么换个皇帝。
萧衍也是萧氏宗族的一员,知道自己权利来源,当然愿意和萧君泽一起捍卫这萧氏的王朝。
同时,南朝世族们也明白这一点,他们也会全力支持即将到来的荆州之战——失去荆州,不止是会断掉与蜀中联系,还会失去南朝赖以生存的长江天险,这是自认为中华正统的南朝世家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萧君泽在次日的朝会上,便提议亲自前往江陵督战,以举国之力对抗北朝南下。
这次,大家都知事情严重,赞同声远胜过反对,甚至很多老臣看着萧君泽目光都饱含泪水,说是觉得陛下有十年前的武帝之资。
于是,很快,在世族的支持下,南朝又从徐、郢、扬、湘、江州之地调兵,聚集十万大军,前去支援荆州,同时,带着皇帝本人的南朝水军开始准备,大船会逆江而上,直奔战场不远的江夏督战……
许多年长的江淮居民,都感觉到阵阵寒意,似乎想起了五十年前,元嘉草草,仓皇北顾之时,那尽成废墟的江淮诸郡,想到那春燕归,巢于山林的血腥战争。
一时间,长江北岸的许多村落,甚至整村整村地逃入山林,躲避兵灾。
水军逆江而上,主要借力于东南风,同时摇橹划桨,至于雇佣纤夫拉纤则是多在江陵之上的三峡之地。
江陵之下,长江水流平缓,除了借风帆外,每艘大船皆有数十名橹手,用人力加速,让这次皇帝的御驾亲征,倒也没有多花费时间。
萧君泽不急,因为元宏那边的车马更慢,他要将淮河一带大军重新聚拢,带到荆州,耗费的时间远在南朝之上。
萧君泽到郢州之后,元宏甚至才离襄阳的东边的随州还有数百里。
唯一的问题,就是萧君泽一时半会没法回襄阳,因为如今的长江两岸,都有南齐水军巡逻,很难走水路去,至于陆路,则到处都是北魏的斥候,太危险了。
于是,萧君泽只能写了一封长信,准备给元宏赔礼道歉。
“亲爱的宏,当你看这封信时,我已经当上了南齐皇帝——”萧君泽不知道怎么就开头写上这了么一句,旁边的青蚨正在研墨,随意瞟到这句话,整个冷漠脸险些裂开。
“陛下!!!”青蚨厉声道。
萧君泽有些尴尬地把信团起来丢到一边:“哎,青蚨你别生气,我只是写着好玩,不可能真这样写的!别怕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