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襄阳城中,正一片兵荒马乱。
“这里,街道上居然有马粪!”崔曜怒视斛律明月,“你怎么管的?他那么久没过来,都快被别人骗走了,你就让他看这个?”
斛律明月涨红了脸:“胡说,这必不是我家儿郎们的,他们都有马粪袋。”
崔曜冷哼一声:“还有,这些商铺,都把摊子快摆到路中间了,你都不管么?”
“这些怎么归我管?”斛律明月小声反驳,“我都是巡视安全……”
“安全!”崔曜冷哼一声,“还有,街上居然有乞丐!”
“这,我将他们全数赶走?”
“赶什么走,关进牢里,养几天,再放出来。”崔曜果断道,“不只是城里,鱼梁洲那边也是如此!”
“另外,还有那些帮会,”崔曜垂下眼帘,“把他们找来,我要请他们喝茶!”
斛律明月小声抱怨:“好大的威风。”
狐假虎威。
也好,那些讨厌的帮会,这次好好收拾一番!
第146章 事情起始
七月,偌大的云梦泽正是芦苇最盛之时,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扶老携幼,匆忙而来,一个个挤上渡口的小舟。
“快快,快些,那李家的追来了!”一名大汉扯着绳子,控制着小船不被水流带走,大喊道。
“来不及了,快走,他们带了弓箭!”船上已经有人看到芦苇丛后成群的人影,一名抱着幼女的妇人被挤在最后,心急之下,她用力将孩子抛到船上。
“快,开船,不然来不及了!”船上有人急道。
扯着绳子的大汉咬咬牙,最后还是放开手,而这时,岸上未上船的人求生欲不歇,扯住了绳子,想要挂在船后。
“一群逃奴,还不滚下来!”身后,有家丁咆哮,并且一下跳入浅滩,扯住牵绳人,意图把小船再拉回去。
大汉一个眼疾手快,将绳子斩断。
小船在水流与竹篙相助下,顺利进入深水区,那些家丁却不罢休,还在放出弓箭,但却准头不够,只射中船上一人的发髻。
“阿娘、我阿娘还没有上船!”船上的小女孩哭喊着,却只是随着小船飘入江心,去向远方。
那妇人虽被人扯住头发,按在地上眼中泪光闪烁,在努力抬起头时,脸上露出的,却尽是笑意。
江水滔滔,一艘大船由南向北而去,船有两层,十来间客房,是襄阳与江陵间常见的客船。
突然间,大船一个摇晃,萧君泽滚在地下,懵懂地醒来。
他所乘的船不大,汉江的下游水流迟缓,江波温柔,让他一上船就昏昏欲睡,好在这床塌低矮,掉在木地板上也无关紧要。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他披上外袍,散着长发,出仓去看出了什么事。
结果一伸头,嗯,只见大船右侧,倾覆着一只小船,江上数十个老幼妇孺挣扎求救,让他一下就清醒过来。
禁军统领许琛不是很想救人,他理由很足:“咱们的侍卫不多,这一小船上多口杂,怕是会惊了您的……属下这就去。”
于是许琛让人丢出绳索木板,将江上人上大船,萧君泽在岸边看着,并没有跳下去救,他的水性一般,救人和游泳是两回事,他下去了,许琛被吓到,怕是就不会再去救人了。
好在,这盛夏时节,这些落水者还都在水上扑腾了好一会,萧君泽指挥着众人帮着把水吐出,又吩咐厨房给他们一点吃食,便打着哈欠,又回到了自家单间。
房间很小,他坐在榻上,拿书看了一会,但晃晃悠悠的船上实在伤眼,于是又拿出竹笛,吹了一会他最近新写的曲子。
他以前听过的优美旋律数不胜数,虽然不记得多少完整的曲子,但随便吹吹,也是很容易的。
只是,才吹了一会,便听船外,又响起了争吵声、叫骂声、夹杂着小孩的哭声——这么一艘古代木船,要求隔音实在不科学,萧君泽被动地了解了事情经过,就是小孩子看到厨房的糕点漂亮又很好吃的样子,想要悄悄拿着吃,结果被发现。
但这些被救者却抱团否认,说是他们诬陷小孩,是不是想欺负他们,还说这次他们被撞翻都是因为大船的缘故,如果不给他们赔偿,他们决不罢休。
而且,还要萧君泽这个主人出面,给他们分说。
萧君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对面的难民们看这大船上只有十来人的模样,觉得自家人多势众,想要以众欺寡而已。
不过也很正常,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本就是这样生活的,资源不够时,道德是可以被轻易抛弃的东西。
萧君泽没有出面,而是等了一会,果然,随着一阵乒乓响动,传来的便是阵阵痛呼与惊叫,还有哭泣求饶。
过了一会,许琛前来禀报,说这些人,都是随州的奴隶。
“上个月,青、齐、南青、光、徐、兖、豫、东豫,司州之颍川、汲郡大水,他们都是受灾之户,为了活命,当了豪族奴仆,只是乡豪苛刻,生活艰难,食不裹腹,他们听说襄阳给户籍,还给工钱,便私逃至此,想要去襄阳谋生,”许琛问得很仔细,“这些年,随州郡守时常让治下军卒前去襄阳护送钱粮,购买茶铁,再转手卖去司州,所以如今治下的许多庶民,都知道去襄阳城能找到活路。”
“原来如此。”萧君泽微微点头,“反正离襄阳也不远了,找个水浅些的滩涂,把他们放下吧。”
许琛应是,退了出去。
萧君泽思考了一会,又觉得有些不对,以元宏的品性,不可不对各地减税救灾,开常平仓平抑粮价,怎么会突然间就有流民出逃?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带着老小背景离乡的。
于是,他又唤来许琛,让他找两个难民过来,他有的话要问。
很快,一个七八岁的幼女与她那看起来比萧君泽大不多几岁的父亲被一起拖了进来,手上都捆着绳子。
萧君泽不赞成地看了眼许琛。
许琛也满脸不赞同,双方对视一眼后,许琛还是败下阵来,给父女两解开了绳索。
“不必害怕,我只问几个问题,便放你们离开,”萧君泽语调温和,让他们二人渐渐不再哆嗦。
于是他问了随州的米价,又问了这些年村里人丁,再问了这些年米价变化,还有朝廷税赋,以及最近几年的收成。
那青年虽然答得磕磕绊绊,却也让萧君泽大至了解了些。
“……就是如此,因着米价这些年连连上涨,草民还想着明岁去襄阳购些早稻种子,种上两季谷米,让家里多些钱资,奈何出了这祸事,我家婆姨被抓了回去,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
萧君泽又问了些布价、盐价,眉头紧皱,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小小的房间又归于寂静,只有江涛声声入耳。
“回头要让崔曜给我一份最近的物价指数才是。”萧君泽坐在榻上,指尖点着大腿。
果然,商业会推高物价,但这好处,普通人并没有尝到多少,实物税收走农人几乎所有余粮,让商业活动,都被世族豪强垄断。
甚至于,他们已经初初显露了土地兼并的急速扩张的影子。
没办法,九品中正制,实在太利于土地兼并了。
在他指明其中的害处后,元宏,应该也感觉到一点寒意了吧?
真是太有趣了。
他翻了个身,并紧了腿,自然地轻擦了一下,顿时皱起了眉头。
好烦,这破身子,自从成年之后,稍微摩擦一下,就能有感觉,这其实也没什么,青春期少年人都有烦恼,他当年也不是没有过,但更烦人的是,他连这种烦恼都是双份的。
“难道真要选妃?”萧君泽思考了那么几秒,随后摇头,他有一种强烈的领地的意识,只要一想到会有陌生人入侵他的生活,成为他往后岁月的部分,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抵触。
“有什么可恼的,又不是没有手。”萧君泽轻哼一声,将这点小烦恼抛之脑后。
大船很快到达襄阳城,越是靠近,江岸上的船支便越密集,萧君泽目视着江岸上那一望无际的堤坝和建筑,有些欣喜地睁大眼睛。
远处的鱼梁洲,堤岸垂柳,长长码头栈道深入江水之中,大小船舶如鱼群一般,排队争流,码头上民夫密密麻麻,人头涌动,而有一处,却是以芦苇篱岸遮挡,戒备甚严,等着萧君泽的船靠岸,人刚刚走上台阶。
斛律明月便如野马般跑来,一个侧身把崔曜撞翻两步,欢喜地抱住了萧君泽:“主上,我好想你。”
崔曜大怒:“知道是主上,这没大没小,还不放手?”
斛律明月不但没有放手,还挑衅地将萧君泽的手放在自己头顶:“主上,您看,明月长高了,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萧君泽的微笑僵了那也零点一秒,随后抽出手:“是啊,明月长高了,也长大了。”
崔曜也及时走来:“主上,属下有要事禀告,此地人多眼杂,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几人坐上马车,崔曜便故做担忧地道:“主上,您不该来北朝的啊……”
斛律明月嗤笑道:“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了迎接主上,襄阳城都险些让人翻过来。”
崔曜冷哼道:“这是两回事,主上,您不知道,如今朝廷里,怕是有变。”
萧君泽嗯了一声,等他继续。
“按属下推断,北方这次出事的,不是六镇,是草原。”崔曜小声道。
“哦,这从何说起?”
“我来说,我来说,”斛律明月立刻道,“这消息是我父兄带来的。”
萧君泽点头,让明月说。
于是明月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清这次草原危机的由来。
以前时,草原小孩子,五个里边,也未必有一个能长大,夏季天喝马奶,冬天牲口不产奶了,便用青稞、小米、老鼠熬成稀粥抗过去,牛羊是不敢杀,那是命根子,一户牧民,能有一百只羊,就已经是大户了。
但这些年,因为羊毛的加入,羊毛易储存好交易,草原可以交易的粮食增加了。
有了粮食,饿死的孩子便少了许多,但孩子一旦长到十来岁,食量便会大增,如今诸部这十年来新增青壮都多了许多,粮食又不够了。
以往,草原各部的选择,便是南下掠劫,这次,草原分为三方势力,柔然部、高车部、北魏六镇,一场大战,怕是近在眼前。
襄阳城的空气并不是那么好。
虽然有泥灰和青石铺出的主路,但街巷、小院之中依然是黄土夯成,每日人来人往,车马来去,尘土飞扬再所难免。
如今的襄阳城,主城区大多在东边的鱼梁洲,这里的大片滩涂已经被修出堤坝,街道纵横开阔,绿树成荫,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这些绿树大小参差不齐,品种各异,一眼看去,跟进了果园似的。
如今七月正是挂果时节,大大小小的树上桃子李子梨子应有尽有,还有贪食的小孩儿爬在树上不肯下来。
萧君泽掀开车帘,一看那扫得干干净净,落叶都见不到几片的街道,就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
估计在他来这之前,崔曜肯定狠狠地抓了一番市容市貌,但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坏事,随他去吧。
这时,崔曜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主上,先前那个姓桓的小子就在南阳,你要是想见他,可以悄悄透个消息过去。”
斛律明月眼神一动,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崔曜大索襄阳,要把那些帮会头子关进监狱了——原来就为了把他们赶远一点啊,学到了学到了。
萧君泽略作思考,微微摇头:“不必了,他们有他们的缘法,我总不能一直盯着他们。”
他只是洒下一把种子,至于能不能生出花,能生多少花,他并没有过多期待,至于结出多少果,他更是想都没有想。
都还太早了。
回到官邸,萧君泽说出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他想去洛阳,看看元宏。
崔曜立刻就反对道:“主上,陛下对您早有防备,这三年来,他策反了一位我们的人,对襄阳的控制大有加强,只是碍于你还在南朝,所以才按兵不动,你要是过去,他怕是就要立刻收网了。”
斛律明月大惊:“还有此事?是谁,我立刻过去杀了他!”
崔曜冷冷道:“你若知道,必然打草惊蛇,所以我才迟迟没有告诉你,反正也与你无关,何必多问呢?”
斛律明月叹息道:“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文臣,大丈夫光明磊落,哪能成日埋头于狗苟蝇营之事。”
崔曜正要反唇相讥,萧君泽就已经打断他们这争吵,对明月笑道:“不错啊,如今你都会说成语了。”
斛律明月俊脸微红:“这,平日里我也有读书,学习数术,只是进境缓慢,不能和那些聪明人比。”
萧君泽赞道:“已经是十分努力了,明月也给我讲讲,这三年来,你都遇到些与难事,或许我能与你分忧一番。”
斛律明月也不扭捏,他想说的话,想说的事可太多了。
这三年来,因为他在襄阳城,能拿到不少货物,加上当中间商,赚些差价,他们部族的男丁已经几乎翻了一倍,抢到了大片草场,很多四十多的岁的老人都不用再于冬天离开帐篷。
部族兴盛后,他的父亲成了朝廷的笼络对象,父兄皆升官发财。
还有,这些年来,很多小的部族投奔了他们,将他们的青壮送到襄阳来做工,赚到粮食、铁锅,都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了,尤其是如今襄阳出产的油毡,防水还能保温,虽然夏天用起来味道很大,但真的是好用啊,很多氏族的帐篷都是补了又补的,油毡不贵,防水轻便,能把帐篷支得更大,到冬天时牲口也会活下来更多……
他越说越兴奋,眉眼间都洋溢着笑意:“主上,我们部族上下,都很感激你啊。”
萧君泽沉默了一下,缓缓问道:“难道,你们就不觉得,这事也有朝廷和陛下的功劳么?”
斛律明月顿时阴沉了脸色,轻轻磨了磨牙齿,君泽面前好悬没崩出一长串草原脏话。
过了好几息,他才理清思路,深吸了一口气:“主上,当初你花费那么多钱财,疏浚的北河,如今已经被河北之地的世族圈河抽税,我们我身在襄阳,加上您当初是修河之人,还能依靠招收部曲的名义,不被盘剥。但草原氏族每次南下,都要上下打点,尤其是茶叶,他们已经多次上书,要由朝廷专营……”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那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要知道,在开始那几年,君泽还在襄阳,彭城王还在管理运河,每次部族南下,都能拿到丰足的粮食茶叶和盐。
两相比较,草原上已经是怨气冲天。
但元魏朝廷势大,部族不敢轻易去试探,便开始从周围小氏族中找补,后来,甚至发展到大部族和军镇镇将勾结,掠劫一些小的军镇乡里。
萧君泽听完后,也对朝廷局势有了更深的了解。
又问崔曜如今朝廷还有什么情况没有。
崔曜努力想了想,摇头道:“一些宗族冲突的小事尚有,若说大事,便是陛下病重了,能与此相比的,并无。”
别说柔然串通边将扰袭边境了,就是柔然打过来,对强大的北魏来说也是小事。
“主上,司州有禁卫十万,您不能去冒险啊!”崔曜焦虑道。
萧君泽微微一笑:“不是我去冒险,是你去冒险。”
这话一出,崔曜眼睛一亮,拿出挂在腰间的面具,晃了晃。
萧君泽微微点头:“不错,你向朝廷请求参与朝会,元勰已经提前回洛阳去了,他知道怎么安排。”
崔曜果断道:“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商量了大半天后,萧君泽也累了,便先回房休息。
让他心中略暖的是,他的宅邸这三年来,一如往常,被元宏带走的家具都换上一模一样的新款不说,连院子里的熊猫,都多了两只。
没错,是两只。
“去岁时,山阳蛮又贩来一只白罴,我看是公的,便买来与您的缓缓做伴,这一年下来,便多一只小罴,”斛律明月邀功一样过去,拿了一根鲜笋,从缓缓怀里把那只猫儿一样大小的熊猫从母亲怀里换出来,献宝一样交给君泽,“您抱抱。”
萧君泽顿时搓了搓手,惊喜地从明月怀里接过这只柔柔软软,连毛都非常蓬松的幼崽,对方的眼线又粗又长,神似当年他排队两小时才看到的网红熊猫花花。
“明月可真棒。”萧君泽捏着任人鱼肉的小幼崽,在它奶声叫唤中,埋了胸蹭了颈,这才把小大熊猫放在地上,让它爬回去找母亲,“你也辛苦一天,早些休息。”
明月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主上,您一定要去么?”
萧君泽挑眉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斛律明月微微摇头:“没有,只是,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安,以前跟着您时,从未有过这等感觉,那位陛下死不死,就真的那么重要么?要您亲自去?”
萧君泽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要真说起来,也不是那么重要,但若不去,那就没什么参与感了。”
明月更疑惑了。
萧君泽轻笑一 声,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缓缓道:“明月啊,我这人,总是找不到什么活着的感觉,这人世间于我,轻如鸿毛,只是亲自去参与,去体会那生死之间,命悬一线间,改变命运的快乐,才让我觉得,这世界上,活着也挺美妙。”
斛律明月沉默了数息,轻声问道:“主上,您,没有重要的人么?”
萧君泽笑道:“怎么会呢,你和阿曜,都是我重要的人啊。”
斛律明月摇头:“不,不是,我和他,对您很重要,但不是那种重要,所以对您,我们不重要……”
萧君泽看着失落的明月,主动上前,拥抱住这位已经长大的少年:“重要的,明月,你是会保护我,也是我想保护的人。所以,我离开的时候,你要守好我们的家园。”
斛律明月微微低头,少年五官没有年少时的柔和,已经变得深邃俊美,但脸上的欣喜,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于是萧君泽松开手,回房,轻轻关上门。
斛律明月心情也明快起来,少年心思单纯,他得到的答案也许不是最想听,但也足够了。
唯一可惜的,便是不能和君泽一起北上,毕竟襄阳之地,需要有人镇守。
同一时间,洛阳城。
元勰回到了洛阳时,没有先去自家宅邸,也没去看那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而是去宫城,见自己在重病中的兄长。
按左右所说,兄长最近病情加重,已经病了七八日,大司徒冯诞亲自侍药,不见左右,甚至不见太子,朝廷之事,几乎全托付给了冯司徒。
他的步履匆忙,一路风尘,面带忧虑,禀告了自己的来意后,不由心中忧虑,如今连太子都见不得陛下,他又能不能去见兄长一面呢?
想到小时兄长对他兄弟的关爱,虽然比不上和冯诞关系,可那是真是他记忆里最美好时光,他像一棵大树,挡住了所有风雨……
他守了许久,发现周围宫人都已经退下,也没有人来回禀,于是更加忧虑。
就在他坐等了快三个时辰,已近深夜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元勰猛然抬头,便见自己家兄长正站在门前,不由揉了揉眼睛:“皇兄?”
元宏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弟弟身边那没有动过一口食物,神情带点嫌弃,又带点感动:“是朕。”
元勰忍不住上前,仔细打量:“您、您没病?”
“先前病得厉害,好在你送来的神药有效,半月前方才好转,”元宏随意道,“但这些日子,朝中倒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朕索性便多病几日,看看会有多有兔子忍不住跳出来。”
元勰表情顿时扭曲。
但他一点不意外。
“我若有事,君泽那小鬼,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元宏轻笑一声,“罢了,你还是给我讲讲,这些年,他在南朝,是如何做的。”
元勰有些困惑:“皇兄,这三年,每月一封的书信,臣弟不曾少过。”
“有些事,不是几页书信便能说清的。”元宏他想知道的很多,这些年积累的疑问也不少,“来,今晚你我便秉烛夜谈……”
“咳。”一声轻咳在身后响起,元宏的脸色一僵,瞬间变得温和起来,转身道,“阿诞,你不是要帮着遮掩一二,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元勰也恭敬地起身:“这一个多月,辛苦司徒了。”
冯诞对元勰微微一笑:“你匆忙入宫,还未见过妻儿吧,快些回去洗漱了,明日一早再入宫觐见也不迟。”
元勰心中一松,于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皇兄。
元宏和冯诞对视数息,终是叹了口气:“去吧,早些歇息。”
于是元勰飞快走了,那速度仿佛是在逃亡。
冯诞这才皱起眉头,冷声道:“陛下是觉得,徐太医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你这些日子口喝的苦汤名药少了,这才不不愿意不多休息么?”
还要秉烛夜游?!
这是对自己那破身子多没数??
元宏幽幽道:“那不是这些日子躺得太久,不想再休息了么,阿诞安心,朕岂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倒是君泽过来,着实有些冲动了。”
冯诞沉默了一息,终是弱弱道:“也许,他只是担心你我……”
元宏笑道:“担心你是必然,至于担心朕么——怕是不多。”
冯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然后道:“那便回去歇息,夜风太凉,别再病了。”
不想了,他不是陛下和君泽这种绝顶聪明,能从乱局之中轻易拔动天下大势之人,还是不要掺合这等乱局为妙。
元宏走到他身边,淡定道:“阿诞何必担心,我和君泽还没到分生死高下之时,世事如何,还要天意来定才是。”
就像他那一腔雄心壮志,却偏偏恶疾缠身,需要与命相争。
就像君泽分明是必死之局,却还是能擒萧衍、离南国、在北朝如鱼得水的同时,又能登上帝位。
这人间之事,如何能说得准呢?
新的一天。
萧君泽养精蓄锐后,感觉整个人充满了元气,接过侍从送来的水盆,飞快自己洗漱了,再穿戴整齐,之后还对着镜子把长长的头发束好,戴上发冠,整个人便又是优雅漂亮求学少年一枚了。
魏贵妃很是扼腕,她早就觊觎主上那满头乌黑的秀发了,想做头发很久了,奈何小陛下不给她一点逾越的机会。
崔曜重新准备车驾。
汉江虽然能大量送货,可若论速度,还是比不过车马。
萧君泽刚刚上车,便看到两匹高大挽马,身形矫健,肩高已经超过了一个成年男性,澄亮的蹄铁在道路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沉闷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