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博闻在这时也醒了,睡眼惺忪地跟他打招呼:“早啊……”
舟向月想了想,先问他:“笔兄,你昨晚做梦了吗?”
“做梦?”司马博闻一愣,随即猛然想起来什么,露出惊恐的表情:“做了!梦见我死了!”
司马博闻也梦到了自己死去。
他感觉自己是窒息而死的,死前眼睛都睁不开,喉咙上火烧火燎的痛。
“你也做梦了吗?”司马博闻充满希望地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我也梦到我死了。”舟向月回答,“别怕,人终有一死嘛。”
“哈哈,哈哈哈。”司马博闻配合着干巴巴地笑了笑。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李婳声的声音传来:“你们还没起来吗?”
两人应了一声,给李婳声开了门。
李婳声连珠炮似的说:“我早早醒了,还是不放心就出去转了一圈。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们好像错怪那个小姑娘了!”
“之前你们不是说她刚死了妈妈好像一点都不难过的样子吗?我问了,那不是她妈妈,她妈妈好多年前就死了!”
“她父母都已经死了很久,是她姑姑和她住在一起,占了她父母留下的遗产,还天天打骂她。所以我觉着吧,她姑姑死了,她不伤心也不奇怪。”
司马博闻摸着下巴:“如果真是这样,那倒确实……”
舟向月道:“我们趁她不在,看看她这屋子里有什么吧。不过得尽量快点,现在已经是第四天的白天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自己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另两人一听都愣了:“好像还真是……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我也一直觉得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舟向月说,“但我大概猜到要怎么才能想起来了。”
他走出房间,“现在,我们赶紧看看这个房子。”
阿难的房子虽然不大,也不是吊脚楼,但确实不像是一个小姑娘单独住的房子。
如果说这曾经是一家三口住的,那就说得通了。
阿难自己有一个房间,他们还没有进去过。
虽然锁着,但这难不倒舟向月。
他找了段铁丝,没费什么工夫就把锁给打开了。
司马博闻对他竖起大拇指:“青弟,你可真是全面发展,可塑之才啊!等哥带你去见无名氏大佬,一定会多多为你说话的!我相信大佬一定会欣赏你!”
舟向月嘻嘻笑:“那多谢笔兄了!”
希望你到时不要太尴尬就好了。
阿难的房间一打开,几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司马博闻甚至后退了一步。
整个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人。
一个个纸人都有真人大小,身躯四肢、头发五官栩栩如生,身上的衣服也十分逼真。
纸人的皮肤是一种没有光泽的灰白,但脸上的眼睛和嘴唇却用涂了鲜明的檀黑和鲜红,过于强烈的对比更衬得肤色有种纸片一般死气沉沉的诡异感。
尤其令人不舒服的一点是,所有的纸人都点了黑漆漆的瞳孔,而且从房门的角度看来,它们似乎都在向这边看来。
司马博闻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门打开的一瞬间,那些纸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舟向月仔细看了看,纸人都没有动。
不过,他在里面看到了之前在夜里跟着阿难蹦蹦跳跳走路的那几个纸人,看来他那一段记忆应该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轻微的咯吱咯吱声传来。
那种声音很难描述,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僵硬的纸壳里。
下一刻,离他们最近的纸人动了起来。
咯吱咯吱……
没有血肉的灰白色脸颊上,她漆黑的眼睛里依然充满了毫不透光的死气,仿佛带着恶毒的诅咒。
然而她涂得鲜红欲滴的嘴唇却一点一点地咧开。
随着她张嘴的动作,嘴唇位置的纸撕裂了,一张涂红的碎纸挂在嘴角,仿佛悬吊的血肉。
纸人缓缓张开嘴,发出一种沙哑的、仿佛纸张摩擦的声音:“快……去……死!”
梅面陇高处的一处山坡。
一只变形的纸飞机歪歪扭扭地从浓雾中出现,掠过一片檐角,最后蔫哒哒地落进了任不悔手里。
任不悔探究地打量了它片刻。
这只纸飞机的纸在浓雾里打湿了,看起来飞得很费劲,或许已经飞了很久。
他思忖片刻后打开纸飞机,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铜钱是拿到玉佩的那个无名氏的。”
任不悔猛然攥紧了拳头。
他刚刚从一次回溯里回来。
在过去的时间线里,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是一个镖师,因为妻子去世,只能独自抚养一个孩子。
为了陪伴孩子,他很少能再去长途跋涉地做货队保镖,于是偶尔也会私下接一两个灭口的单子。
在他的秘密台账里,他发现自己刚刚完成的最后一单,就是杀死一个张狂恣肆、树敌众多,几乎被所有帮派视为眼中钉的连环杀手。
在他收来的众多赃物里,任不悔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年轻无名氏当初选择的子辰佩。
——他就是被自己灭口的连环杀手。
第225章 因果
苏忱问宁逸思:“不知道商老大起来了吗?他昨晚不是说自己去找他的时间线了么,也不知道找出来了没有。”
宁逸思忽然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强行定了定心神,对苏忱说:“我先出去一会儿。”
“你去哪里?”苏忱奇怪地问道。
“……出去抽根烟。”宁逸思含糊答道。
他急匆匆地出了门,立刻沿着山路拐了好几个岔路,回头几次看苏忱没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心脏依然在怦怦直跳。
他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纸条被反复打开折叠了很多次,皱皱巴巴的边缘甚至磨起了毛边。
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别选护身符,你会后悔的!”
这是宁逸思在选拦门礼时在自己口袋里发现的纸条。
虽然潦草,但他也能认出,这是他自己的笔迹。
正是因为这张纸条,他当时才没有选择自己见过的护身符,转而换成了无事牌。
但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昨天他在回溯的时间线里,发现在那里是他杀了任不悔。
也就是说,如果任不悔和他们一样得到了杀人任务的线索,他早晚会来杀了他。
不仅如此,后来他在跟同伙聊天时打听到,任不悔是被他们拐走的一个孩子的父亲,因为他当时一个不慎被其察觉,因此来找他们要人,结果被他们灭口了。
当初掉链子的是他,所以最后负责埋尸的也是他。
其他人还埋怨他:“所以说我们这么原始的拐卖方式在这种小地方不行,一被发现就完了。”
“你看看别家,找到那种穷困潦倒的人家,告诉他们能带他们的孩子出去谋个出路、去享福,之后带走了再说,不是省的闹事么?”
任不悔是他们这一批一同进来的境客里排名最高的,被他盯上几乎没有什么逃脱的可能。
……他怎么就运气这么差呢?!
本来宁逸思还能安慰自己,他跟着商怀仁混,至少商怀仁能保护他。
但今天早上他被自己死亡的噩梦惊醒后,右眼就一直在跳,还遏制不住地一阵阵心悸。
一种难以言说的压力沉沉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忍受继续待在那个房子里。
宁逸思走在一条小路上,沿路闻到梅花清冽的冷香。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几个女人在底下的井边一边洗衣服一边说话:“今天是落花天了,得赶紧洗完回去,别在外面久待。”
“知道知道。还早呢,怎么也得到下午。”
“听说每次落花天都会死好多人,灵巫大人说他们都是落花客。真的假的?”
“真的,我见过好几次了。啧啧啧,总是弄得一地血……所以说‘落花天,流血时’嘛。我觉得还不如变成落花的那些呢,至少不碍眼。”
宁逸思皱起眉,凑近去听。
只是那几个女人东一句西一句,没有人细说“落花天”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快又扯到了别的话题上。
“对了,前两天葛家是不是丢了孩子了?”
因为他自己在过去时间线的身份就是个人贩子,宁逸思对这个话题有些过敏,顿时多了几分警觉。
“是啊,阿蓉哭晕了好几次,”另一个女人说,“寨子里是不是又有来偷小孩了,不得好死!”
第一个女人捶了捶衣服:“可不是不得好死么!我记得很多年前是不是有一个?原来还有人罩着,猖狂得不得了,最后还不是分赃不均闹了内讧,跟个不听话的狗一样给大哥剁成肉泥了!”
“是啊,我听我娘说过!之前曾经闹得很大的,有个爹自己一个辛辛苦苦养的宝贝儿子,拐了被人发现,居然直接灭口!你说他们势力大不大,我听说那个爹还是个镖师呢……”
“所以说活该嘛!”
几个女人还在聊天,但宁逸思却已经冷汗涔涔。
他们说的传言,怎么那么像他自己的回溯身份……
她们说那个人贩子因为分赃不均被大哥剁成了肉泥,那他的大哥是……
宁逸思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大哥,该不会就是商怀仁吧?
上一次回溯时,商怀仁拥有的地头蛇身份就是他这个人贩子的后台。
宁逸思心底发凉。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不仅任不悔要杀他,就连商怀仁也要杀他?!
他了解商怀仁,他对可能背叛自己的人从来不手软。如果让他知道这个消息,说不定会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过……
无事牌所代表的这个身份,根本就是一个必死局!
宁逸思的指甲掐破了手心。
所以他当初为什么要选无事牌?!
如果不是那张出现在他口袋里的神秘纸条,他本来不会选无事牌的,他会选那个护身符!
选了护身符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面临现在这么糟糕的局面。
宁逸思咬牙切齿地想,一定是有人暗中搞鬼,有意引导他!
虽然他还没有完全确定,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去确定了——因为关键是,如果商怀仁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可能不等确定就会来杀了他!
现在他肯定是不敢回去了,但更不可能一直躲着,那两人早晚能找到他。
以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实力,要杀他都易如反掌。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忽然灵光一现——三朵梅花,他只用过两次回溯!
他还有一次机会。
宁逸思听着怦怦的心跳,心想,他还有机会把这一切扭转过来。
宁逸思出门后,苏忱等他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等得不耐烦了就自己也出门了。
他在附近转了两圈,还没到第三圈,就看见商怀仁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宁逸思呢?”
苏忱下意识感到有点危险,咽了口口水:“他早上说出去抽根烟……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好几个小时了……”
“呵,”商怀仁冷笑一声,“看来他也发现了。”
苏忱直觉有些不妙,小心翼翼道:“商老大,怎么了?”
商怀仁斜睨了他一眼:“他怕是想杀我。”
苏忱一惊:“他怎么敢?!”
商怀仁道:“要真是不敢,怎么不直接跟我说?他在回溯时间里,是被那个‘我’杀死的。他估计也发现了,所以就立刻逃走了。”
苏忱浑身一震,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所以商怀仁在回溯时间里是被谁杀死的?
祈祷上苍,千万不要是他……
不然他就难逃一死了。
好在下一刻商怀仁就说:“我知道杀我的人是谁了,是那个选了纸人的女的,是叫伞蝶是吧。”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
他的身体好像被捅穿了,眼前一片血红。
在隐约的视野里,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个女人的脸。
她俯视着他,黑沉的眼眸里透出极冷又极亮的寒光。
商怀仁想,那应该是一个暗示,暗示他的身份线是被伞蝶杀死的。
今天早上起来后,他立刻进了寨子里,很快就打听到“自己”那个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胸口有一个被血浸湿的纸人。
有了这几天的探索经验,这已经是个很明显的暗示了。
商怀仁其实不知道伞蝶在回溯时间里是什么身份,到底是怎么杀掉他的。
这些他都不关心,反正既然知道是她杀了他,去把她杀了就行了。
他对伞蝶略有耳闻,知道她似乎是千面城的一个堂主。
但这种身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了她。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喊了声:“落花天了!”
“快回家!”奔跑的脚步声和门户紧闭的声音顿时响起。
话音未落,就见天上下起雪来。
雪下得很急,转眼就下大了。
商怀仁望过去:“落花天就是下雪?早上我还听人说要落花天了,还以为是什么……”
一阵狂风骤起,只见不远处无数淡粉与雪白的梅花被风吹起,混进被风吹得凌乱飘落的雪中,向他们飘来。
混着沙尘的雪雾腾起,一瞬间迷了他们的眼。
再一睁眼,苏忱惊愕地发现周围那些原本的吊脚楼似乎都消失了。
四面八方都是涌动的雪雾和落花,视野里一片白茫茫的,他一下就失去了方向。
尖锐的疼痛猛然在他的额角炸开。
“嘶!”苏忱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伸手一挡,手臂上顿时也炸开了密密麻麻的剧痛。
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看见自己手上竟然都是血——这天上落的哪里是雪和花,分明是细细密密的刀刃!
“这边!”商怀仁突然冲他说。
苏忱忍着手上的痛,把手遮在头上一看,发现这些尖利的风雪是从一边刮来的,另一边只是涌起了白色的浓雾,乍一看和风雪很像,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区别。
他立刻跟在商怀仁身后冲了过去。
这场天上下刀子的风雪来得突然,暴风在背后追着他们跑,密密麻麻的利刃始终在他们身后咫尺的距离紧追不舍,还时快时慢、时不时改变方向,他们也得对应地调整方向。
商怀仁跑了一阵也没有找到任何一处遮蔽物,他们好像在下雪的一瞬间就迷失在了梅面陇里,再也看不到那些建筑了。
而这些在身后紧追不舍的刀刃则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恐怕是要将他们逼到一个地方。
在梅面陇的几天,进来的境客们都已经化整为零,潜藏在了寨子深处。
尤其是知道了杀人的任务之后,他们都会躲藏,彼此要找起来都十分费劲。
魇境就像是在为他们创造见面的机会一样。
到最后,被逼到一处的所有人就会不得不开始相互厮杀。
不过那也好,商怀仁想,到时候就是凭实力说话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在浓雾不远处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穿着黑色旗袍的身躯曲线窈窕。
就是那个伞蝶!
他一眼就认出来,心里顿时涌上狂喜,手上已经毫不犹豫地向腰间伸去。
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得感谢魇境这个机制,不然他上哪儿找这个女人去……
就在他摸到腰间的刀时,一股极度寒冷的凉意突然贯穿了他的胸膛。
商怀仁蓦然瞪大了眼睛。
就像是慢镜头一样,他手中的刀脱力地坠落下去,而一道幽深的黑影从他后背贯穿到前胸,瞬间的冰冷之后是撕裂般燃烧的剧痛。
商怀仁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风雪之中的女人也慢慢地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冷艳的脸。
确实是伞蝶。
商怀仁满心震惊,虽然他此时甚至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可能?!
这女人的境客排名绝对没有进前五十,怎么可能比他还快,一击致命……
就在这时,贯穿他胸口的东西穿了出来,溅起一片血雾。
那是一道透明的黑影,乍一看就像是没有实体一般。
但黑影随即显现出人形,像是一个身材细长的女子,脸上对他勾起唇角嘲讽一笑。
下一刻,黑影飘飘摇摇地缩小下去,仿佛缩水了一样,最后落在地面上,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纸人。
商怀仁看着这一幕,猛然浑身震悚,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你不是伞蝶……”
他的嗓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像是歇斯底里,又像是被恐惧扼住了喉咙,“你是,你是……”
女人没有说话。
风雪之中,她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向他走来,宛如死神逼近。
再次喷溅出的鲜血笼罩了商怀仁的视野,将他眼前染得一片血红。
他放大的瞳孔中,最后只映出了女人的脸。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冷漠的眼眸很黑,也很亮。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四分五裂的神像。
枯木的根尚有一段残留在地面上,鼓起的根系之间积了薄薄一层雪。
这座枯木长成的神像已经被人重新拼回了原本的样子,只是一块块碎块之间依然可见清晰的裂纹。
有的地方可能是之前打碎时摔掉了边角和木渣,拼回来之后就空了一块。
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神像脸上清晰的五官,以及身后展开的蝶翼。
任不悔扫了一眼神像上的裂痕,就认出来这是被人一刀劈碎的。
那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神像表面分布着一圈圈的纹路,如同一只只淡色的眼睛,一层层向外螺旋形延展。
任不悔脸色阴沉地凝视着神像浅淡的笑容,那双木纹形成的眼睛仿佛含着笑与他对视,眼眸深处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阴影。
慢慢的,他握着刀的手鼓起了青筋。
自那阴影之中似乎有无形的暗红血色泛起,缓缓地变幻形状、色泽,最终如同幻象一般,变成了一个白衣男子的背影。
在神像的眼睛里,他缓缓回头,向任不悔露出了一张微笑的脸庞,闭阖的双眼弯弯——
突然,任不悔一挥刀劈在神像上!
轰的一声,拼起来的神像再度碎裂开来,碎块滚落了一地,比原来碎得更彻底了。
遍地都是被轰击炸开的木屑。
任不悔看着这一幕,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鲜红血丝。
下一刻,他收刀回鞘,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他突然看到脚边的一块碎木块上,沾着几滴血。
他捡起那块枯木,发现这是神像的左眼。
那滴血恰好落在眼角,就像是一滴血泪。
就在这时,天边风云突变。
风雪骤起,四周弥漫的雾气瞬间变得浓厚,裹挟着被狂风吹得凌乱飞舞的花瓣,如同风暴般翻涌。
任不悔神色一凛,没注意到神像眼角的那滴血仿佛活物一样,倏忽无声无息地渗入了他拿着木块的指腹。
在狂乱飞舞的梅花雪落到身上的那一刻,无数梅花花瓣扬起,一瞬间遮蔽他的视野。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喵——”
任不悔转头看去,正看见一只猫惨叫着从商怀仁身边逃走。
雪花在他们周围飘落。
任不悔的眼睛骤然如鹰隼一般眯起——他看到了那个杀死温良的凶手,就站在神像前面。
而那个神像,是完整的。
任不悔已经回溯过一次,他立刻明白,这是回到了过去!
下雪的时候能够回溯时间,刚才他在雪中拿着那块碎裂的神像,心里刚好在想神像究竟是怎么打碎的,就回到了神像碎裂的时候!
任不悔脑中一瞬间串联起了之前的种种蛛丝马迹,他猜到神像是被谁劈碎的了。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刀,向神像前的那个无名氏挥去!
任不悔在离开牢房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无法验证自己在过去杀他是否成功。
但他清楚一点——既然要杀他,越早杀的成功率就越高!
巨大的轰击声响起,在灿烈的刀光之中,完整的神像猛然碎裂崩塌。
纷纷扬扬的烟尘炸起,远处的商怀仁和宁逸思像看疯子一样看向他,随后就立刻躲到了遮蔽的房子后面。
任不悔无暇去看他们,他只是在找那个无名氏的身影。
他人呢?!
现场灰尘弥漫,却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只有一小滩鲜血溅落在地上,好几滴都落在了碎裂的神像之上。
任不悔迅速地在周围找了一圈,却再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就好像刚才他站在神像前的那一幕只是任不悔的幻觉。
神像碎裂激起的尘雾出乎意料地大,任不悔被扑了一身一脸。
他黑着脸走向旁边最近的吊脚楼,想找点水洗把脸,如有可能再换身衣服。
但刚走到门前,他就皱眉盯住了窗前一个晾衣架上挂着的一件衣服。
是件男款黑色开襟褂子,上面有银色的刺绣。
衣服很宽大,一看就知道衣服的主人身量魁梧。
但这都不是重点。
任不悔看了那件衣服一眼,立刻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
自己此刻穿着的衣服,和这件挂着的衣服一模一样。
或许是某个特殊的版式,做了不止一件……但任不悔立刻看到那件晾着的衣服左袖上,有一块和自己这件衣服一样的微微褪色的痕迹。
就像是不小心沾上了漂白的东西,形状、颜色,都一模一样。
鉴于这里存在时间回溯,任不悔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同一件衣服。
他心头陡然升起疑云。
虽然如此,任不悔也没有再磨蹭。他一边思考,一边在旁边的井里随便打了点水洗了把脸,然后就换上了这件新的衣服。
刚换完衣服,这段回溯就结束了。
任不悔看到梅花凋落的幻觉之后,再一睁眼,就看到四面八方都已经涌起夹杂着花瓣的暴雪,原本的楼房建筑都淹没在雪雾中看不见了。
神奇的是,风雪之中空出了几片区域,那几片区域里没有雪花,也没有飘飞的花瓣。
有远远的人影从那几片空区里朝这边跑来。
任不悔望过去,很快就认出就是一起进入魇境的另外几个境客——第一个和第二个无名氏,伞蝶,李婳声。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无名氏二号,也就是苏忱,第一个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寨心的空地上。
他头上、手上都是血迹,看起来惨不忍睹。
看到任不悔后,他一瞬间想要掉头逃跑,但背后接天连地刀子一样的雪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忱掩饰住自己恐惧的神情,主动向大佬展现自己的价值:“任宗主,小心,这雪不是雪,是在下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