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戴了面具看不见脸,旁人只能看见他一只手放在桌上,衣袖雪白、一尘不染,手里正随意把玩着一枚钱币。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小小的钱币在白皙指间跃动翻转,闪烁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
几步之遥就是一个恶狠狠地盯着他、身形几倍于他的男人,但他甚至没有在看那个男人,整个身体都是全然放松的慵懒,漫不经心道:“下一局,还有谁要来的?”
“狗日的我要你偿命!”
伤疤男怒吼一声,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
周围的人甚至来不及惊呼,他矫健的身影已经瞬间逼近到了白衣年轻人的面前,手里亮出一道冷冷的刀刃,距离他脆弱的咽喉只有咫尺之遥了。
“噗”的一声。
是利刃割开皮肉的声音。
雪亮刀光闪现在伤疤男面前,扎进了他的胸口。
坐在桌旁的白衣年轻人甚至连头都没抬,拦在他面前动手的是一个身穿黑衣、拿着刀的男人,没有戴面具。
付一笑看到他的脸,骤然色变。
——这不是李黔骨么?!
那个高调宣称信仰邪神的无赦道主,不是已经在之前的魇境里被无名氏杀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铛”的一声,伤疤男手里的匕首掉在地上。
李黔骨冷冷地看着他,一动手抽回了刀,顿时鲜血四溅。
“呼……呼……”
那男人捂住胸口扑通跪倒在地,吃痛地喘着气。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淅淅沥沥地滴落,飞快地在金光闪烁的大理石地面上漫溢开来。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这位真是身手不凡!不愧是蝉爷看中的人!”
“他的称号是什么来着?剜骨夜叉?
“……是剜骨罗刹啦,哈哈哈。””
付一笑现在确认了,这真的是李黔骨。
难道李黔骨没死?
不不,很多人都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而且在那个魇境结束之后,无赦道直接被无灵狱吞并了,他的境客身份也从境客榜上消失,显然死得透透的。
可这个李黔骨看起来也不像鬼啊。
付一笑忽然就想起了那个传闻——不夜洲的时间并不流逝。
“老钱,你看,是无赦道那个已经死掉的李黔骨吧。”
付一笑压低声音,指给钱无缺看。
“我看他这不像是死了,难道说……是他生前进入过不夜洲?”
钱无缺一愣,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还真有可能……整个不夜洲里,完全没有时钟。不过我之前没注意,因为一般赌场里都是会灯火通明、没有钟表的,为的是模糊赌客的认知,让他们难以判断时间流逝,一直停留在赌场里。”
现在看来,不夜洲的时间或许真是静止的。
或者从外面世界的角度看来,这里的时间是乱的,很久以后的人和很久以前的人都可能在这里相遇。
此时,不夜洲的打手也已经赶了过来。
他们看起来对偷袭这种事见惯不怪,上去就架起伤疤男:“走走走!愿赌服输,居然还骚扰我们不夜洲的尊客!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钱……”
“没有了啊?那直接拉去兑换处。”
付一笑两人听着周围人饶有兴致的议论,得知不夜洲严禁赌客之间斗殴行凶,如有违反,被袭击的人可以正当防卫,就算直接杀了动手的人也没关系。
违反规定的人可以选择缴纳巨额罚款,如果身上钱不够,就只能卖.身给赌场了。
“话说,今天见到好几个输红眼了被打手拉走的吧?之后就再也没看到他们了。”
“好像也没见到哪个工作人员是原来的赌客的……嘶,怕是直接被零零散散处理掉了,他们大概都还欠着抵押的钱呢。”
零零散散处理掉了……
付一笑开始感觉到一丝不适。
原来如此。
之前在入门兑换处,他还在想不夜洲的抵押贷款好像都没有期限,那抵押的赌客岂不是可以无限期拖着不还?
但现在看来,一旦赌客触犯了不夜洲的规则,那些之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交易就会成为噬人的猛兽,将他们吞噬。
而且,一个人所拥有的东西终究是有限的。
只要一直待在赌场里,早晚会把所拥有的一切都抵押出去,可能到那时就会图穷匕见了。
付一笑心里变得沉重,周围的人群却在十分兴奋地议论着那个刚刚在袭击中岿然不动的“蝉爷”,也就是那个戴着邪神面具的白衣年轻人。
“那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蝉’?”
旁边有人带点不屑道,“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但感觉也就是个小白脸吧。他自己都拦不下,还要别人保护他,切。主要是不夜洲本来就不允许斗殴吧,也没什么了不起。”
旁边立刻有好几个人惊诧地转过头:“你新来的吧?居然连蝉爷在这里什么地位都不知道?”
听他们这么一说,付一笑下意识又回头去看了一眼那个白衣年轻人,正好看见他百无聊赖地从赌桌边站起来,像是没什么可玩的,准备回去了。
他长身玉立,黑发披落如流缎,举手投足间有种慵懒的轻狂绝俗之感,哪怕面具遮住了脸,也莫名让人觉得应该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一双灿若晨星的眼眸。
付一笑终于看清了他整个人,忽然心头一动。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来到不夜洲以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又开始觉得一个人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第一次的时候他没有在意,毕竟他身为一个不擅长认脸、连灵力使用过度的反噬都是脸盲的人,这种经历非常常见。
但短时间里发生第二次,就让他有点警觉。
钱无缺忽然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笑哥,你觉不觉得这个蝉有点眼熟?你认识他吗?”
付一笑惊道:“是吧,你也觉得眼熟?”
钱无缺点点头,“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还以为你能想起来……算了算了,想起来你脸盲了。”
付一笑又问道:“之前那个小偷,你有印象吗?他你觉得眼熟吗?”
“小偷?”
钱无缺费劲地想了想,“……我没仔细看,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一点。但是,也想不起来了。”
他若有所思道:“李黔骨倒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我猜这里的面具会混淆认知,干扰人的判断。”
确实,付一笑想。
而且,如果他们的猜想正确,此刻的不夜洲也许聚集了古往今来的各种人士,看那个人的衣着就能看出他不是现在的人。
在浩如烟海的几百年里去回忆见过的人,也太难了……
在他们两人讨论那个白衣人时,周围的人也在讨论他,两人便竖着耳朵听。
那个称号“蝉”的神秘人,在不夜洲是个传说。
没有人知道他在不夜洲待了多久——事实上,不夜洲的赌客来来去去,现在在这里的人,好像都是从之前的赌客口中听说“蝉”的神秘与强大,当然偶尔也会有机会亲眼目睹。
没有人见证过他在不夜洲崛起的历史,更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在所有人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深不见底的财力,赢率又高得可怕,堪称不夜洲的赌神。
听说蝉自己日常都不会出来赌了,而是生活在不夜洲最深处奢靡至极的尊客区,唯有有人想找他挑战的时候,才偶尔应战,但只会在天字桌参加赌局,最多降到地字桌。
也就是说,要找蝉对赌的话,至少要押一万祸福钱。
当然,刚刚能押上一万祸福钱的人大多数也没有胆量去找他对赌,敢找他的一般至少也有几十万祸福钱,而且对自己的赌技相当自信。
毕竟,资金流的充裕程度是最终输赢的重要决定因素。
人人都有侥幸心理,尤其是赌客——哪怕是蝉,也并非次次都是赢家,总有运气和技术双双达到顶峰的幸运儿能够从他手里赢钱。
那个幸运儿说不定就是自己呢!
跟他对赌,赔率比普通的赌局高许多,这也是哪怕大部分都亏没了本钱,但疯狂的赌客还是前仆后继地挑战他的最重要原因。
只要能赢蝉一局,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到手了!
付一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钱无缺:“老钱,这种人真能存在吗?他赢那么多钱,难道不会被赌场给做掉?”
钱无缺:“……你咋这么想?”
付一笑:“那电影里剧里不都这么演的……”
钱无缺:“……好吧,忘记你是乖宝宝了,对现代赌场的认知全部来自影视剧是吧。”
付一笑:“……”
钱无缺看了一眼周围,对付一笑小声道:“我看比起赌神,这个蝉倒更有可能就是庄家的人。”
付一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也不一定,”钱无缺道,“就这么说吧,一般庄家自己也很愿意看到有这么一个被尊为‘赌神’的赌客典型的,毕竟吊着赌客的就是赢钱的希望,他们看到赌神的存在,就更会觉得自己也可以。之前我也说了,赌场盈利最重要的就是赌客多多的来,多多的下注。”
“所以说放心吧,你要是真的运气爆棚,到一个赌场里赢他个几百万甚至上亿,只要你不是被发现出千了,那没有人会把你做掉的,甚至赌场绝对会让你享受到众星捧月的贵客的待遇,整个赌场的工作人员夹道欢送你离开,还会让你的靓照出现在全世界的广告上,这道理跟每次彩票开出一个绝世大奖之后销量就会大增一样。”
此时,旁边一个人的声音飘进了他们耳朵里。
“你们听说了吗……”
那人压低声音,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这个蝉爷好像是邪神的代言人,甚至有传言说他可能是邪神的化身……所以那个李黔骨进来没多久就去巴结他了,好多人都是冲着这个名头来的。”
“真的啊!”
立刻有许多人凑过来,“那跟了他,是不是可以向神借运?”
他们顿时热切地讨论起来投奔蝉爷麾下的可能性。
付一笑和钱无缺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都觉得那个人眼熟,但是……对比一想,实在是长得一点也不像邪神啊。
不过硬要说的话,那种气质还真是有一点点像,但还是有很大区别。
“说起借运……”
钱无缺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付一笑:“话说笑哥,你到不夜洲这种地方,怎么不叫鱼富贵来?”
付一笑一愣,挠了挠头,老老实实答道:“因为想着你之前念叨过想来吧……”
不过还真是。
要不是钱无缺提起,他从头到尾就完全没想起过鱼富贵。
明明赌场这种地方,鱼富贵那样的气运之子应该是最适合的了,而且他们也是关系很好的好兄弟。
付一笑皱了皱眉,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之前他完全没有想过鱼富贵,现在想起来之后,不夜洲里的很多细节忽然就产生了似曾相识的巧合诡异感。
不夜洲入口在九鲤湖。
到处都是的锦鲤元素。
拼运气的赌场……
一种隐隐的不安从付一笑心底冒出来,这难道是巧合吗……
“他是不是运气一直都很好,所以你们年度抽奖都不带他玩的?”
钱无缺若有所思道,“而且,我好像记得他的灵犀法器,是可以制造一片以运气为规则的芥子域吧……”
他沉默了一瞬,转头看向付一笑:“笑哥,你觉不觉得,这个不夜洲,就像是他那个芥子域的放大版?”
付一笑猛然意识到什么,一股凉意沿着脊背爬了上来。
此刻,不夜洲四面八方垂落水帘的门洞里,站着一个穿着银色僧衣长袍的人。
灿烂的华光从上面洒落,映出他两只颜色不一样的眼眸,左眼是蓝绿色,右眼则是深黑。
鱼富贵站在不夜洲进门的门洞里,抬手接过递到他手上的那只锦鲤面具,然后又伸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支签。
没想到他还没把签抽出来,突然“砰”的一声,签筒竟然直接炸了!
噼里啪啦一阵响,写满字的签子落了一地。
那条迎客的胖锦鲤整个都愣住了。
它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迎客指南上没说啊,这怎么办啊。
“你们这签筒质量太差了吧,”鱼富贵眯了眯眼嫌弃道,“我还算是个皮糙肉厚的,要是换个娇弱胆小的来,叫你们赔死。”
眼看面前那只傻鱼还愣在那里好像宕机一样,鱼富贵也懒得理它了,自己径直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戴上锦鲤面具。
鱼富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自从弄丢了他那片珍爱如命的鱼鳞之后,他的脾气越发暴躁,尤其是那该死的任不悔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找不到,别人都说他一定是被邪神给弄死了……
个屁!那没种的东西肯定是瞎了良心投奔邪神了,居然敢在他头上动土,早晚叫他知道厉害!
鱼富贵咚咚咚地往里走。
他之前也去过外面的赌场,只不过因为只赢不输太厉害了,赌场觉得他有问题,但是大概因为想抓出千又抓不着,后来就派出了笑盈盈的姑娘来给他送贵宾娱乐室的会员卡,委婉地跟他说别累着了。
作为常年在翠微山受到抽奖活动“鱼富贵和狗不得参加”待遇的人,他一下就能听出言外之意。
其实吧,赌.博本身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可能赢可能输的不确定性,鱼富贵没有这种不确定性,而且也不缺钱,实际上是对此兴趣缺缺的。
不过既然他直接被邀请出现在了这里,不夜洲又名声在外,他就当来散散心了。
没想到,他进了大厅里,还没去兑换处换任何东西,就有好几个戴着白手套笑容可掬的姑娘走过来,热情邀请他去贵宾厅。
“我们老板说了,免费给您包最豪华的待遇!其实吧,告诉您一个秘密,外面这些赌场都是三教九流玩的,不夜洲的精髓还在里面呢……”
那姑娘媚眼如丝,“您跟我来,保准不会让您失望的。”
鱼富贵对这种待遇已经很熟悉了,毕竟他之前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于是从善如流地跟她们走了。
不过,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冒出一丝疑惑。
以前那些赌场都是在他赌了很多局之后,看他赢得太厉害了才来找他。
可他在不夜洲还一局都没玩呢,就被请走了——他们总不能是可以直接看到气运吧?
算了,鱼富贵只是想来散散心,懒得想那么多。
他被带着穿过了人声鼎沸的大厅,径直走向金碧辉煌的巨大楼梯后面,经过几道专人看守的门之后,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地面上铺了柔软华丽的地毯,没有外面杂乱的喧嚣,所有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比外面的养眼不少,一个个露出标准的微笑向他问好:“欢迎尊客!”
鱼富贵往前走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走过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修长人影,他转过一架镂空屏风,就消失不见了。
鱼富贵忽然脚步顿了顿。
——刚才那人转过身的一瞬间,他怎么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呢?
同一时间,蝉走到屏风后公共区域的沙发上,懒懒散散往下一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旁的人很有眼色地递过来的酒杯。
晶莹剔透的水晶高脚杯里,晃动着色泽艳丽如红宝石的酒液,散发出一股甜蜜微醺的气息。
蝉晃一晃酒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对了,刚才外面大厅里那些人吵吵嚷嚷的是怎么了?”
立刻有人应道:“哦,好像是兑换处那边传来的,我马上问问刁辛刹。”
片刻之后,那人回来了:“蝉爷,兑换处那边说,是有个刚来不夜洲的赌客,抵押记忆换了五万祸福钱。”
蝉手上的动作一顿,“记忆换了五万?”
他失笑,“什么记忆这么值钱,毁灭世界的记忆么?还是看到了那家伙光屁股裸奔的记忆?”
周围一片安静。
没人能回答,当然也没人敢回答。
其实兑换处的东西只是抵押,不夜洲在赌客失信扣留抵押物之前都不知道那段记忆到底是关于什么的,别人就更不知道了。
蝉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低低地轻笑一声,啜饮了一口。
“有意思。”
金碧辉煌的不夜洲大厅里衣香鬓影,宾客如云。
在一个缀着瀑布一样的珍珠的墙角底下,一个戴着龙面具的年轻人弯下腰去,在跟一个蹲在那里往锦鲤鱼头套里嗑瓜子的女孩说话。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夺命三连是?”
“……杀人见雪,青云压顶,富贵逼人。”
“你的入学摸底测试是?”
女孩忍不住一个激灵:“神像全部被鬼附身,地板下全是手的千佛古寺!”
“同志!我终于找到组织了!”
楚千酩激动地握住面前人的手,“你是知之对不对?我是楚千酩啊!”
陈知之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把瓜子往兜里一揣,握着楚千酩的手一通摇晃:“我就说你肯定来了!你后面那锦鲤搭子是小凉同学吧?”
她捏着一颗瓜子皮挥挥手:“喂,你姐跟我一起呢!”
祝凉戴着锦鲤面具,默默地站得离他们远了一点,装作不认识。
太丢脸了,他连反驳说祝清其实是他妹妹都不想开口。
楚千酩好像对此习以为常:“知之,除了你们俩还有别人吗?”
“有啊有啊,认出我的就有好几个了,有我们这届的,还有下一届的。喏,那边那两个女生你记得吧,你们一起进过魇境的,是一年级的越瑾之和杜秋秋,其他人都去玩了,钱多和唐思恩刚进去。估计没认出来的更多。”
“哇,是学院组织魇境春游吗?”
楚千酩惊叹道,“好多人啊!”
他又跟陈知之闲聊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乐颠颠重新回去找祝凉,根本没注意他的表情——当然隔了层面具也根本看不到。
“凉哥走啊!去玩几把!”
祝凉其实还象征性地站在原地抵抗了一下,但楚千酩人高马大还有肌肉,一下子就把他给推跑了。
祝凉:“……”
算了,习惯了。
楚千酩欢天喜地地揽着祝凉的肩膀,来到了旁边人最多的一个赌大小骰宝旁。
或许是学院春游的福利,他们一进来就被赠送了20祸福钱的死码,也就是只能用来下注,但不能用来兑换成现金的筹码。
“这是两千块钱啊!”
楚千酩和祝凉一起看那二十枚黑色的小小钱币,“我们先玩个小一点的,赌五块?”
祝凉:“行。”
上一局尚未结束,他们就先在一边看着。
小小的高脚桌旁边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水晶球里三枚骰子噼里啪啦四处摇晃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紧紧盯着那几枚小小的骰子,捏紧的拳头自己在暗暗使力,许多人甚至忍不住踮起脚去看。
楚千酩和祝凉前面的一对男女紧紧抱在一起,男生戴着傩公面具,女生则戴着锦鲤面具,两人从下注开始就一直在死命腻歪,好像恨不得长到一起去。
女生抱着男生的胳膊,手甚至激动得微微发抖:“老公,如果这一盘输了……”
“不可能输的,”男生紧紧盯着水晶球里的骰子,抬手揉揉女生的脑袋,像是在揉心爱的小狗,“我的宝贝运气最好了!”
楚千酩忍不住凑到祝凉耳边,抬手压低声音道:“嗐,这恋爱的酸臭味真是令人怀念啊,让我想起高中时的自己……”
祝凉不禁挑眉,瞥了他一眼。
楚千酩浑然不觉:“……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看着坐我前面的一对同桌情侣整天亲亲抱抱黏在一起,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把我这个单身狗都腌入味了。”
祝凉:“……”
他默默地看了一下四周,幸好应该没人听见楚千酩在说什么话。
这时,翻滚的骰子终于停了下来,人群顿时爆发出咒骂与大笑混合的嘈杂声音。
“赢了!赢了赢了赢了!”
前面那对情侣押的是小,赢了。
他们押了六十祸福钱,拿回了一百二十。
楚千酩默默心想,一下子就有了一万多块钱,哇。
他忍不住开始畅想,如果自己下注二十赌赢了,就是四十。再赢一把,就是八十。再来一次,就是一百六……好像也不是很难的样子?
男生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手心里的两枚黑色钱币和新的一枚古铜色钱币,女生则伏在他肩头娇滴滴道:“老公,差不多了吧……我们走吧?”
“那怎么行!”
男生厉声斥道。
女生一抖,好像被他吓到了,紧抱着他的胳膊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男生一顿,把那三枚钱币都放进女生的手里,一手搂着她的腰往外走:“你看,我都上交给你了。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爱你的人了,对吧宝贝?”
女生吸了吸鼻子:“嗯……”
在楚千酩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那俩又亲到了一起。
楚千酩:“……”
他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还是赌他自己的吧。
刚才说好了先押五枚祸福钱,但现在要下注了,楚千酩却突然冒出一股豪气,放了十枚进去。
祝凉看向他:“金鱼记忆?”
楚千酩豪情万丈:“凉哥你等着,我感觉这把能赢!一下就能回来两千块!”
然而,这一把一开,他们就输了。
楚千酩顿时心虚了:“……”
他挠挠头:“这一把输了,下一把应该会赢的!反正都是不能换现金的筹码嘛,输了也没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再次下注,大厅远处的空中忽然光芒大亮,嘈杂的人声从那边传来。
“怎么了?”
楚千酩暂时把那还没输掉的十枚祸福钱抛到了脑后,几乎所有没在赌局之中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那边。
空中光芒飘摇的透明鱼群与折射出彩色眩光的金色雾气漂浮在大厅上空,闪闪烁烁的灯火让地面上的人们看不清大厅穹顶之上的模样。
现在,他们看见一道巨大的透明水帘从仿佛没有尽头的灿烂高空中垂下,上面显示出了一串巨大的数字。
“100000000”。
楚千酩听见有人尖叫起来:“是天字桌!天字桌开赌了!个十百千万……果然是一百万祸福钱的赌注!是不是又有人挑战蝉爷了?!是一比一的对赌吧?”
“蝉爷是谁啊?”
楚千酩一脸懵地问了一句,但周围人全都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往那边跑,他站在人群之中,几乎是被裹挟着往那边挤过去。
此时此刻,许许多多的人们看热闹地涌了过去,但还有很多人没动——那都是正在赌局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