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下意识攥住了床单。
“我什么都告诉你,”舟向月看着他,“但我想先喝点酒。”
郁燃皱起眉。
他的伤口还没有好全。
“……我就想喝那天你砸碎的那种酒,”舟向月咂咂嘴笑起来,“那一坛子真可惜,好香呢。”
郁燃脸色猛然一冷,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你想死。”
舟向月眼一闭,抬起下巴任他掐:“我是想死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又不动手。”
郁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咬牙盯着一脸无赖样的人,胸中的怒火瞬间腾起。
郁燃最后还是拿来了酒,但不是他自己酿的酒。
他宁愿半夜跑老远去山下买酒,也绝不给舟向月喝自己酿的桂花酒。
舟向月嘟嘟哝哝地抱怨了几句,但也懂得见好就收,勉勉强强接受了。
郁燃在,他把血绫罗一解,红绫就脱落下来,飘到一边自己玩。
郁燃黑着一张脸,半点也没有影响舟向月笑嘻嘻地倒了两杯酒,把一杯放在他面前:“耳朵,我说完了你肯定要杀我。这一顿就是我的送行酒了,你要不喝,我就不说了。”
……郁燃最后还是喝了。
郁燃知道自己酒量不算太好,但他身上没有带任何可以被舟向月利用的武器,而且会控制入口的量。
之前舟向月从来不配合,现在他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松口的迹象,郁燃实在是无法就这么放弃。
“耳朵,”舟向月拿着酒杯凑过来,“是这样的,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
郁燃抬眼去看他,没想到舟向月突然就俯身凑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亲上了他的嘴唇。
郁燃手里的酒杯啪地落地,酒液洒了一地。
可能是酒的作用,也可能是太过震惊,他瞳孔微微放大,甚至连推开舟向月都忘了。
趁他惊呆的这一瞬间,舟向月整个人都扒了上来,对他耳中吹气:“我馋你很久了……”
郁燃骤然暴起,将舟向月重重按倒在地。
舟向月倒在一地酒液之中,手脚拼命挣扎了几下,立刻又被郁燃整个压制住,连脖子也用一只手掐住,手掌用力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你……”
郁燃盯着舟向月的目光仿佛要喷火,气得呼吸都在发抖。
舟向月被他掐住脖子,呼吸断断续续,却笑得眯起眼,目光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地逡巡:“耳朵……你不知道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吗?”
郁燃的手越收越紧,舟向月胸口剧烈起伏,鼻尖渐渐冒出冷汗,嗓音也变得嘶哑:“你知不知道,我老早之前就在想……这些天我都在想……”
他仰面看着郁燃,脸色因醉酒和窒息泛起红潮,勾起唇角无声地做口型:“——早晚把你给办了。”
颈骨在手掌的扼制下发出轻微的“咔”一声。
一滴汗从舟向月的脸颊边蜿蜒滚落,沾湿的发丝黏在颈侧。
或许是因为濒死,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挣扎,郁燃俯身压得更低,两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
这时,舟向月忽然瞪大眼睛,目光往下扫了一眼,似乎被挡着什么都没看到,又去看郁燃的脸。
郁燃错开了目光,脸上的红却已经蔓延到了耳根。
他当然知道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身体深处被勾出了不可言说的火焰,愈演愈烈,和羞惭欲死的焦灼融在一起,整个躯体都变得滚烫僵硬。
舟向月张了张嘴好像想说话,但他脸色发青,说不出来一句话,最后慢慢闭上了眼。
郁燃能听见身下人胸腔中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而他自己的心跳甚至比那还要沉重激烈,血液在耳中泵出重鼓般的轰响,一个声音仿佛从心底最深处发出——杀了他。
杀了他,他竟敢对你做出这种事,他该死在你手下……
杀了他!
手下猛然一松,郁燃慌忙俯身贴在舟向月胸前,听到他虚弱的心跳声,才猛然吐出一口气,跌坐在一边。
密室里一片寂静,他剧烈的心跳声几乎响彻房间。
半晌,郁燃仿佛梦游一样趔趄地起身,跌坐在桌边,拿起酒壶就对嘴灌了下去。
他大口吞咽着冰凉的酒液,呼吸和心跳终于渐渐平息,但体内深处那把火却无法平息,反而燃烧得越发滚烫。
郁燃把酒壶一放,起身要去洗个冷水澡。
他刚走出一步,又转回来,俯身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舟向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
舟向月脖子上被他掐出了触目惊心的红淤,胸前的血痂在刚才挣扎间又裂开了,渗出隐约血丝。
他的脸色正慢慢从窒息的青灰恢复成泛红的白,睫毛上还沾着点晶莹水珠,眼尾透出一抹薄红。
郁燃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去碰他湿漉漉的眼睑。
指尖刚碰到那片细碎柔软的湿意,又触电似的弹开。
原本稍许平息的心跳骤然加快。
手攥成拳又松开,郁燃艰难地滚了滚喉结,慢慢俯身,一点点接近——
他屏住呼吸,闭上眼,吻了一下身下人柔软的唇瓣。
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他甚至没感觉出那唇瓣是热还是冷,却像是一团火从接触的地方燃起,轰地点燃了他的脑子。
郁燃猛然站起,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转身要走。
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臂:“……别走。”
就像是一句不可违抗的咒语,郁燃一下子站住了。
他僵直地立在原地,一双手沿着他的手臂缓缓攀上他的肩膀,仿佛妖冶的藤蔓缠上树木。
“耳朵,我喜欢你……”
舟向月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委屈。
他从背后抱住他,头慢慢靠在他肩膀上,“我喜欢你那么久,你都不知道……”
郁燃整个人僵硬滚烫得像一块烧红的铁板,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不敢回头,怕被看见自己红得要滴血的脸。
“其实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舟向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柔地按揉着郁燃的肩膀,从肩膀画到后颈,“你别动,听我说嘛……”
郁燃忽然察觉一丝不对劲。
他闻到了近在咫尺的……血腥味。
——舟向月的伤!
郁燃心头一紧,立刻抓着舟向月的手转身,想看他身上的伤的情况。
舟向月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拽,身体还没从刚才窒息的虚弱中恢复过来,踉踉跄跄地被拖下床,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郁燃一把抱住他,往床上一放就去看他胸前的伤。
其实舟向月的伤基本都已经愈合了,剩下的血痂都是皮肤最表层的。
刚才他挣扎间,血痂边缘裂开了一点,但也只是渗出了一点血丝。但现在,却有一块血痂直接被掀开,鲜血沿着伤口流下来,淌过苍白的皮肤。
郁燃心头起疑,这个伤口不像是因为挣扎裂开的,反倒像是自己撕开的。
他忽然意识到,舟向月把手藏在了身后。
郁燃的神色瞬间转冷。
他盯着舟向月:“手拿出来。”
舟向月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啊?”
郁燃不跟他废话,直接动手将他按倒在床上,强行把他的手拽出来,压在头顶上。
“……你干嘛!”
舟向月拼命挣扎起来,但完全不敌他的压制,“你要轻薄我吗!”
可以看出来舟向月刚才已经努力把指尖的血迹蹭掉了,但还是有一些残留的痕迹。
郁燃把前后串起来,一想就明白了。
是舟向月撕破了血痂,蘸着自己的血往他后颈上画符,想算计他逃跑——而他刚才居然还在担心舟向月的伤。
郁燃伸手往自己汗湿的后颈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手血迹。
他盯着舟向月的眼眸越发晦暗,仿佛酝酿着风暴,“……你真是不知悔改。”
舟向月双手手腕都被他锢在头顶,动弹不得,却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瞬。
但下一刻,他就冷笑一声:“谁叫你没把我杀了呢?嗯?”
他抬起下巴,露出脖颈上的鲜红淤痕,挑衅地看着郁燃,“有本事你就把我掐死啊!这都下不了手,你是男人吗?郁燃?”
“你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有种来啊,掐死我——”
郁燃盯着他的眼睛里泛起猩红,有一种暴虐的情绪无法控制地泛起,仿佛无声的咒语充斥着脑海——
杀了他。
杀了他。
但这咒语落入那片始终没有熄灭的欲.火之中,被酒意浸透,却让火海燃烧得更加炽烈,熊熊烈焰吞没一切。
……让他疼,让他怕。
让他再也不敢逃。
郁燃眸色沉沉地盯着舟向月,慢慢道:“你试探这么久,是不是很想知道,我能对你做出什么事?”
舟向月一愣。
他随即感觉到郁燃掀开了他的衣襟,把他整个人像剥鸡蛋一样一寸寸不容抗拒地剥出来。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挣扎起来:“郁燃!郁燃你疯了!!”
郁燃俯身压上去,把身下人的一切挣扎全部毫不留情地镇压下来,“我是疯了,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
他俯身在舟向月耳边,一字字道:“我要你永远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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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舟倾出现,血绫罗每次都会袭击他。
小船:这玩意疯了
耳朵:这玩意坏了
血绫罗:你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感谢摆烂的瓜娃子、日夜颠倒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苼 60瓶;哦吼吼诶嘿嘿 56瓶;日夜颠倒 46瓶;亦安 20瓶;1只猫呀 10瓶;梧桐叶 2瓶;风痕 1瓶,谢谢大家!
“郁燃……”
舟向月沙哑地低低喘息着, 冰凉的手指覆在郁燃的手背上,没有力气掰开他,“你玩也玩过了, 杀了我,好不好。”
郁燃猛然一僵。
就在他面前, 那双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眼里盈起了泪意。
不是错觉——不是他眼角的那颗泪痣,是星芒一般的泪光在那双眼中破碎,从苍白脸颊边缘滑落,倏忽不见。
长久压抑的爱意、恨意与独占的欲望交织成烈火,在酒精和愤怒的催化下,让郁燃的第一次下手几乎没轻没重,舟向月后来哭得喘不上气,只能断断续续地哽咽。
现在, 他的眼眸泛着湿漉漉的红,低垂的睫毛上晶莹闪烁, 像是蒙了一层脆弱的薄雾,差点让郁燃以为他在痛苦。
就像他真的能感觉到痛苦一样。
他永远是那样无辜而深情的眼神,让人哪怕怀疑自己, 也不想去怀疑面前这个人。
郁燃的呼吸急促起来。
……不可能。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不,他根本不是个人, 他只是个披着人皮的艳鬼。
每一分眼神、每一寸神情,都是他的伪装,有他的图谋。
郁燃掐住手下那洇出细汗的腰肢。
舟向月眼中露出一丝惊慌, 他抓住郁燃的手臂,颤抖地仰头凑到他嘴角边, 好像想要吻他。
而郁燃就是在这时对他用了遗忘咒。
舟向月愕然地微微睁大眼睛, 下一刻终于精疲力竭地在郁燃怀里晕厥过去。
他闭着眼靠在郁燃颈窝, 气息微弱,脸上还带着隐约泪痕。
郁燃低低地看着他,伸手把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发丝缠绕,两颗怦然跳动的心脏贴在一起,仿佛可以永远这样不分开。
“……你永远都在骗我。”
郁燃低声自语。
可哪怕是欺骗,也让他沦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十八岁的郁燃终于无法再躲避那几乎要撕碎心脏奔涌出来的灼烫情感。
怀里的这个人……
他渴望拥抱他单薄的身躯,亲吻他冰凉的耳垂,将他困在身下,听到他无法隐忍的喘息,在他莹白的肌肤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那样恨他,又那样爱他。
恨到想生啖其血肉,让他尝遍天下最大的苦楚,又爱到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知道他罪不容诛。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救药。
爱意在绝望的恨中煎熬出滚烫锋利的痛楚,仿佛烧红的剑刃刺进心脏,痛彻肺腑却还忍不住要贴得更近一些。
那是他无可逃脱的诅咒。
他再也没能把心中烧灼剧痛的爱意说出口。
第一次之后,仿佛食髓知味,郁燃越发无法抑制对舟向月的渴望。
就好像他瞒过所有人,藏起了一块香甜可口的点心,便忍不住要噙在齿间慢慢品尝。
第一次只是用了遗忘咒,郁燃后来就在密室的阵法里加入了更加周密的禁咒,每天都会让舟向月失去前一天的记忆。
是为了防止他天长日久研究出密室禁锢阵法的漏洞,也指望他忘记自己之前编的谎言,前后矛盾或许可以让郁燃窥见一丝真相。
……还有一个深埋在心底、连他自己都无法直面的缘由。
舟向月好像有种极为敏锐的洞察力,每次失忆之后重新醒来,很快就会再次猜破郁燃纠结的心思。
他随后就会试图利用这一点,主动投怀送抱,然后在郁燃放松警惕的时候对他下手。
他动手之前,为了让郁燃放松警惕,总是会选择一个两人亲密相拥的时刻。
那双蒙着水雾的桃花眼会在那一刻无比深情地注视着郁燃,他会凑近他的颈窝,轻吻他的唇瓣,对他说,我喜欢你。
这是郁燃隐藏最深的秘密。
在无人知晓的禁室深处,血符闪烁的阵法之中,那个他深爱又痛恨的人,曾无数次对他说出“我喜欢你”。
没有一次不是在骗他。
如果这是一场脆弱易碎的清醒梦,那一句话就像是梦境最深处的咒语,会将梦推向最美妙的瞬间,也意味着梦醒的时刻到来。
郁燃在心底深处无比期待那一刻,也无比恐惧那一刻。
如同饮鸩止渴,就算明知道梦境将在那一刻之后图穷匕见,他也无法放弃那一丝绝望的祈盼,仿佛奢想着那无数次的重复之中,或许也会隐藏着一星半点的真心。
奢想着总会有一次,舟向月说喜欢他,并不是在算计他。
可是,哪怕一次都没有。
一次又一次之后,一种难以控制的暴虐情绪从心中最阴暗的血肉里滋长出来,如同不可见光的藤蔓,缠紧他的心。
他不知道那是隐咒的作用,他想杀了他。
杀意被扭曲成锋利炽热的占有欲,他不自觉地对他更加粗暴,想用全然的禁锢和征服,逼出他痛楚的呜咽,让他在他手心颤抖地敞开自己,让他哭得更厉害一点。
舟向月每每一开始还能挑衅地嘲讽他、刺激他,后来却尾音带颤地哭出声:“郁燃,郁燃……”
“看到那些垂下来的锁链了吗?”
郁燃撩开他被汗濡湿的发,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再逃跑,就用锁链锁住你。”
每到此时,他会感到怀中那个身躯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这样威胁了舟向月很多次,每次舟向月都会被吓到。
但他下次还是会尝试做小动作。
然而郁燃从没有真正用锁链锁过他,他知道那是因为舟向月忘了,他不是故意的。
锁链太凉、太重,他纤细脆弱的手腕和脚踝受不住。
后来,郁燃感觉到舟向月开始怕他。
哪怕他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他的身体却像是牢牢地记住了郁燃一样,会在他难以抑制怒意时瑟缩地讨饶,甚至会下意识地迎合他。
一碰他的腿,就会本能地分开。
郁燃一低头,他就会依偎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去亲吻他的喉结,再用发着抖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去吻他的唇。
辗转与燃烧的时刻,从甜腻滚烫的唇瓣中泄出的带着痛意的呻.吟,也透出渴望和乞求的调子。
如果忘记过往的一切,郁燃或许会在醒来的某一刻以为,他们只是世间最相爱的一对普通情侣。
有一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缠上了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嘴里还轻咬着什么——那是一只纤薄而柔软的狐耳。
温凉的小小耳朵在齿间乖顺地趴伏着,耳廓上覆着细软的绒毛,像只被猫叼住的雏鸟,缩着翅膀瑟瑟发抖。
舟向月蜷缩在他怀里沉睡,头上冒出的两只柔软狐耳微微抖动着,轻轻扫过郁燃的喉结,就像蒲公英绒毛拂过,带来一点轻微的痒意。
后来郁燃发现,舟向月开始在迷迷糊糊的时候长出狐狸耳朵或是狐狸尾巴,柔软的尾巴总是下意识地缠上郁燃的腰。
那或许是他意识不清醒之时才会暴露出来的软弱之处,格外敏感。
鲜亮的红色尾巴簇着雪白的腰肢,反差极为明显。
只要拎起毛绒绒的尾巴,在尾巴根处轻轻一挠,他就会绷紧腰肢止不住地发抖,洇出胭脂色的唇角发出像痛楚又像欢愉的泣吟。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郁燃发现舟向月在逐渐虚弱下去。
原本柔韧有力的躯体越发瘦削,单薄脊骨在纤细的脊背中间突出一道线条,如同莹白透明的花瓣逐渐枯萎,花瓣上的隐约脉络就显得愈发清晰。
他在他身下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甚至开始时不时地昏过去。
当时的郁燃本能地不想承认这种不祥的变化,他只想拼尽全力地让他恢复。
原本一直是买吃食,就连房子里都没有灶台。后来郁燃就自己弄了个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开始钻研厨艺。
做得难吃的时候,肯定拿不出手的。
直到勉强能满足郁燃自己的要求了,他才第一次带去给舟向月,结果他头一次吃完了所有的饭菜,十分餍足。
但后来,就连郁燃变着花样做的东西,他都吃不完了。
舟向月的体温越来越低,郁燃进入密室的时候,经常发现他冻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明明郁燃已经把这里的温度控制得很高,他一进去就止不住地出汗。
但舟向月还是越来越冷,慢慢的连郁燃的拥抱都不能温暖他。
越来越频繁出现的寒冷,需要越来越激烈的情.事来驱散。
而舟向月开始变得像水晶琉璃一样脆弱易碎,稍一用力,就会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就好像他正在死去,在慢慢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只有当郁燃进入他身体里的时候,才能让他有一点温度。
一次,舟向月讨好地凑到他嘴角轻吻:“耳朵,你最好了……杀了我吧,好不好?”
郁燃低头看他,看见他湿红的眼眸再次涌出泪水,晶莹水痕从脸颊边缘淌落,没入汗湿的长发。
“我知道你只是不舍得我而已……你别怕,我都成神了,我不会真的离开你的。”
舟向月把脸颊贴在他的颈侧,轻声呢喃,“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下雨的时候,就是我来看你了。”
“我真的会变成雨来看你的,心情好的时候就下大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下更大的雨……你要是走在路上,突然遇见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那肯定是我看到你了,欺负你呢。”
……他想死。
郁燃从未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
而且,他正在死去。
郁燃不让他往下说,他伸手覆在那双眼睛上,感觉掌心下的细密睫毛一颤,仿佛雨中濒死的蝴蝶无力地扑闪翅膀,挣扎出一片冰冷湿意。
他拼命地折腾他,又像是拼命地想要让他暖和起来,最后喘着粗气低头去吻他的时候,却发现怀里的人又昏了过去。
他气息微弱,眼睫一片湿润,手还松松地搂在郁燃脖子上。
郁燃呆呆地注视了他片刻,情不自禁地俯下去,吻上他苍白纤细的手腕。
手腕上透出细细的蓝紫色血管,还有被掐出来的红痕。
那种苍白得能看清血管的肌肤有种薄冰一般的质感,仿佛月光照在冰湖之上,冰面晶莹剔透,几乎能看清底下无声涌动的暗流。
寒冬将近,湖面上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冰,可能一阵风吹来就碎了。
昏迷过去的人毫无抵抗之力地躺在他身下,如同一只四肢被钉住的蝴蝶,柔弱而美丽,却即将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标本。
郁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把舟向月紧紧抱进怀里,抱得那么用力,像是想要彼此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分血肉都紧贴在一起,让自己身体里炽热的血液流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温暖起来。
他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捡到过一条从溪流里蹦出来的小鱼。
不是那种观赏用的鱼,而是一条小小的银白色的鱼,小得像一根针,就是溪流里天生天养的小野鱼,还有一点受伤的隐约血迹。
那时别人说这小野鱼活不了的,但郁燃默不作声地把它养在了一只大碗里。
小鱼身上的血迹后来消失了,它竟然似乎从伤势中恢复过来,活了下来。
但生活在那只碗里,它银白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像是在慢慢变成一根小小的冰针。
无论郁燃喂给它什么鱼食,无论他换水换得多勤快,那条小鱼还是在失去自己原本的颜色,透过透明的皮肉,能看清里面的每一块小小的精致的内脏。
就像是在告诉养着它的人,它可以在精心的呵护下一直延长生命,但如果不给它自由,你就无法阻挡它最终的消逝。
那一天或早或晚,终将到来。
最后,郁燃把它放回了池塘,然后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小动物。
……直到遇到他的小狐狸。
然后再次失去它。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碰这种依赖他的小生灵。
“郁燃……”
舟向月低低地唤他,发间的两只狐狸耳朵耷拉下来,看起来蔫蔫的。
他无力地抱着郁燃的脖子,仰起头看着他,眼神湿润而柔软:“让我死吧,好不好?求你了。”
无声寂静之中,郁燃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他明明用尽了全力把舟向月困在自己掌心,却依然无法阻止生命慢慢从他身体里流失。
哪怕把他重重囚锁在禁室之中,让他全身上下都浸透他的气息,可面前的人也像那条被困在碗中的小鱼一样,一天天消瘦虚弱下去。
就像是一块冰,慢慢变得越来越透明,终将融化成水,从他拼命攥紧的指缝间滴落,不可抗拒地离他而去。
郁燃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阻挡不了舟向月死去,就像当年的他阻挡不了那条小鱼回到溪流,也阻挡不了小狐狸离开他。
那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情,而他,无能为力。
很久以后,郁燃才明白,那种感觉是恐惧。
遇到舟向月之前,他从未感受过那种情绪。哪怕在曾经最惨痛的记忆之中,他被疯狂的人们绑在火堆上的时候,心中更多的都是愤怒和绝望。
只有完全地拥有了舟向月之后的此刻,恐惧才如同凌迟一样,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