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装成救世主—— by文可扑不可坑

作者:文可扑不可坑  录入:04-23

男人咳了一声,示意她别在客人面前说这么多。
女人如梦初醒,擦了擦眼泪,长长叹了口气:“学艺苦啊……可至少能有口饭吃,不必跟着我们这么没用的父母,辛辛苦苦挣扎半辈子,最后什么都剩不下来,还整天担惊受怕。”
“我的小荷啊,我就盼着她能有个傍身的本领……能好好地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舟向月静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就说了一大堆,这番话显然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
几人听得神色各异。
难道说,王小荷的父母真是被骗了?
他们以为女儿跟了好人去学艺,根本不知道她其实是被卖进了窑子。
舟向月见中年女人说着说着渐渐沉默了下去,开口问道:“不知道小荷还有兄弟姊妹吗?”
女人一愣,神色有几分哀戚:“没有……活下来的就只有她一个。”
她垂眼轻声道:“这世道太乱,她一个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我和她爸不想成为她的拖累,就努力挣钱给她攒攒嫁妆,虽然我们家没什么钱,但女孩子总得有点傍身的东西,别让夫家看轻了她。”
“哦……”舟向月又问道,“这几年她挺辛苦的,伯父伯母没去看看她?”
女人道:“我们去卖艺班子找过她,但她师父说,学艺辛苦,怕我们看了心疼,也怕她见了我们便撒娇,没让见,让把给她的东西放下就走了……他们也经常去别的地方,不是一直在附近。”
男人给女人递了块布:“小荷也快回来了,就别哭哭啼啼的了。”
“嗯,嗯……”女人连连擦眼泪,破涕为笑,“我高兴嘛,现在咱家日子好了,女儿也大了,等她回来,我们就搬走,给她找个好夫家,我这辈子就圆满了……”
“对了,”她看向舟向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问他姓名,“这位小伙子……啊,怎么称呼呀?”
舟向月微笑:“您叫我小无就好。”
“哦,小吴,小吴,”女人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知道你和我们家小荷……?”
舟向月笑眯眯道:“是朋友。我们都是小荷的朋友。”
“哦哦,好……”女人的表情有一点失落,不过马上又高兴起来,“你们慢慢坐,我去街口买点吃的回来!唉真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忙着打包东西呢……”
李婳声随口道:“看您家里这么多瓶子箱子,都收得好整齐。”
女人笑了:“是啊,都是捡来攒的,能攒一点是一点,都是给小荷攒的嫁妆呢。”
舟向月站起身来:“不用麻烦了,小荷托我们来看看伯父伯母,我们还有事,抱歉没法久留了。”
“啊,这就走呀?”中年夫妻都茫然地站了起来,“不再坐坐,吃点东西?”
“不了不了,”几人看出舟向月的意思,也一起婉拒了中年夫妻的好意,又被他们热情地送到了门口,沿着小巷走出去好一段路,才停下来。
“大佬……”李婳声感觉自己心里都有点不忍,“所以说,王小荷他爸妈其实是……”
南蓁道:“不像是装的。”
舟向月点点头:“要验证真假倒也容易,问问周围邻居就知道了。是不是只有王小荷一个孩子,他们平时生活如何,最近在干什么。天长日久,如果真的有问题,最后肯定都是瞒不住的。”
反正今天这对夫妻在家,他们恐怕没有什么机会进屋子去搜索,那就去问问看吧。
舟倾壳子里的舟向月拿到了那朵无名氏藏起来的“杀人惊梦引”,就去找黑衣女鬼交差。
弹幕都在纳闷。
【为什么无名氏豁出命来拿到的境灵碎片,就这么扔在这里了?还这么巧被他捡到了?】
【我不信这是巧合,他们之间肯定有关系吧?】
【可是他们根本没有交流啊!】
【等等,有没有看过老婆之前那场梨园梦魇境的朋友?他当时是不是开了马甲?!】
【卧槽,你的意思是无名氏就是他的马甲吗?】
【什么什么???我的两个老婆竟然是同一个人?!双厨狂喜!】
【冷静冷静,这只是个猜测】
话虽如此,舟向月已经发现自己“舟倾”这个身份的围观鬼数在疯狂上涨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个,跟着天空中白蝴蝶的踪迹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城门口找到了那个黑衣女鬼。
城门口的外面是一片茫茫无际的白雾,其他什么都没有。
清瘦修长的黑影身影静静地站在烧毁的城垣下,无数白蝴蝶在她身边无声地飞舞,像是一幅葬礼上的黑白画。
舟向月把那朵花给她的时候,她看着它沉默了许久,又将花还给了他。
舟向月有些意外,发现女鬼还给他的除了那朵花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卷。
纸卷上洇染出一层层深深浅浅的红褐色,仿佛被血染透。
“……送到翠微山。”
叹息一般的低哑声音被风送入他耳中。
翠微山?
这是真的出乎了舟向月的意料。
一瞬间,他竟有点分不清这个黑衣女鬼是魇境里的鬼魂,还是像他一样来自外面的人。
就在他怔愣的那一刻,面前的黑衣身影消失了。
就像上次消失一样毫无征兆,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走了一片蝴蝶形成的幻象。
“咚——咚!”
落更的梆子声就在这时响起。
周围骤然昏暗下去,空中飞舞的白蝴蝶变成飞扬的火星,白昼陷入黑夜。
城外原本一望无际的空茫中忽然显出杂乱的黑影,隐约能看出山石草木的轮廓。
城门口燃起火光,立刻有人发现了他:“谁!谁在那里!”
舟向月拔腿就往外跑。
箭矢破空之声从空中嗖嗖传来,噼里啪啦地落在他身后。
凌乱的脚步声也向他冲了过来,夹杂着咒骂与高喊:“这里还有一个!”
“抓住他!”
“杀了他!”
舟向月很快就冲进了黑暗之中,发现两边都是高高的悬崖和山石,上面是成片成片枯死的草丛。
纷乱的影子中,居然有一条路——也只有这一条路,通向黑暗深处。
就像专门在等待着他一样。
身后追杀的脚步不断逼近,他别无选择,只能埋头往前冲。
舟倾的身体实在不适合逃命这种极限运动,他很快就感觉一股窒息感从胸口涌起,四肢越来越沉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这时,胸前忽然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烫。
——是沈妄生的子辰佩。
那块原本温润冰凉的翡翠发烫得毫无征兆,几乎像是要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舟向月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
……不对,是他成为了另一个人。
沈妄生。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胸前子辰佩的触感猛然消失了。
然而追杀的脚步声还在身后不远处逼近,他在拼命地奔跑。
“呼……呼……”
他疯狂地喘息着,喉咙中是撕裂灼热的痛,气管里翻涌着干涩的血腥味。
他的身手一向很好,但在无休无止的追杀下,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站住!”
箭矢贴着他的脸颊擦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前面就是悬崖。
他已无路可逃。
夏夜的风从空旷的前方迎面吹来,那里延伸向无尽的黑暗之中,对于无法看透黑暗的人来说,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未知。
他没有停下。
从悬崖坠落的瞬间,野兽一样的求生本能让他蜷缩起身子、抱住头,缩紧了全身的每一根筋骨。
噼里啪啦的草叶折断声和呼啸风声在耳边掠过,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尖锐的叶片和粗糙砂石擦破。
他好像撞到了一连串的东西,听到树枝咔嚓折断的脆响,他的骨头恐怕也断了不少。
不知滚了多久,他终于停在一片茂密的草丛里。
喉间一片腥甜,身上没有一处不痛。
可是在那片血腥味中,他闻到了一股清雅如梦的花香,像是临死前的幻觉。
……不是幻觉。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血红笼罩的视野,看到身边无数茂密枝叶生机勃勃地指向天空,蓬勃绿叶掩映间,隐约可见枝叶顶端一朵朵雪白花朵,仿佛一只只白色的蝴蝶。
啊,他掉进了一片长满野姜花的山坡。
闻着这梦一样的馥郁香气,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不想动了。
他心想,自己要是被抓住,死是肯定免不了的。干脆利落的死都不用想,可能会是凌迟……
不好,那太痛了,他怕痛。
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那个悬崖很高,追杀他的人不可能像他一样不要命地跳下来,他们可没他的本事。
所以等到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可能都已经腐烂了。
不知愁给活着的他开了那么高的悬赏,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该有多生气——
他一想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身为无赦道的二当家,他给千面城主不知愁制造过不少麻烦,可谓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绝不会想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必定要把他抓回手里折磨。
不知愁亲自带领千面城灭了无赦道,还抓住了他——不过又被他跑啦,还放跑了不少人。
逃亡的所有人里面,他的悬赏最高。
他总去惹不知愁,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原因。
都是道上混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那个美貌妖孽不顺眼,总要给他找点麻烦才舒服。
如今,一想到就连他的死都能让不知愁不痛快,他就觉得痛快极了。
茂密枝叶掩映满眼,野姜花香飘十里。
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大地上无边的黑暗衬出了天空中绚烂的星河,以及星河下翩翩如雪的野姜花。
他想,可惜了,这是晚上。
要是在白天,他就能看见满山漫野的野姜花。
青翠欲滴的花丛里,是大片大片的洁白花海,就像是无数雪白的蝴蝶纷纷落下,蝶翼翩飞间散发出阵阵梦一样的甜美芬芳。
他想,就这样死了,挺好的。
死在这样美的花香里,让他那充斥着杀戮和血腥的十七年人生,仿佛只是一场梦。
天亮了,白蝴蝶就飞走了。
梦醒了,他就可以离开了。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沈妄生的记忆里。
被黑衣女鬼托付了将东西带去翠微山之后,他出了城,随即就莫名地代入了沈妄生的身份。这只是一个幻境,标志就是消失的子辰佩。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经历着沈妄生的过去,甚至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但并不能控制这个身体。
沈妄生醒来后,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不知愁抓回去了,下意识地保持着闭眼一动不动,装作自己没醒。
他手指微动。
自己没有被捆着。
身上覆着一层柔软的东西——是一层薄被子。
遮住了他的手。
他好像躺在床上。
……没有被捆着,还给了他一张床。
不知愁怎么可能对他这么好。所以,他难道不是被不知愁抓住了?
借着被子的遮掩,沈妄生轻轻摸向自己腰间——他把随身的匕首藏在那里。
他摸了个空。
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无论他是不是落到了不知愁的手里,抓住他的人显然已经知道他随身携带利刃,不是好人。
就在他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做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沈妄生隐隐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手边没有利器,如果对方身上有利器,他很难一招制敌。
不过,他身手敏捷——听这个脚步声,来的人就算习武,也没他厉害。只要他先发制人,可以在那人叫出声来之前,拧断他的脖子。
可是在那脚步声走到他附近之前,他的狗鼻子忽然在清苦的药味里辨认出了另一种味道——炖得软烂的肉汤的香味。
就这一瞬间分神的工夫,一只温暖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一种莫名的直觉忽然涌上心头——不要反抗。
反抗会有很危险的后果。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凭着直觉躲过了许多次杀身之祸,也多次从不可能的绝境里逃出生天。
沈妄生压抑住自己暴起反拧住那只手的本能,继续不动声色地装晕。
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子声音在他头顶道:“不烧了。醒了吗?”
这是在问他?
沈妄生在心里冷笑,我醒了会告诉你?
床头传来瓷碗与柜子触碰的轻响,还有陶瓷调羹与碗壁碰撞的“叮当”轻响。
那股肉汤的香味更浓了,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被他吸进去。
咕噜噜噜噜噜——
他还在装睡,肚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卖了他。
沈妄生:“……”
“醒了?”另一个音调略高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兴冲冲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又多了几分失望,“这不是还晕着呢嘛。”
男子好像轻笑了一声:“装睡呢,孩子害羞。”
女子噗嗤笑了:“哎哟,这么害羞啊。”
沈妄生:“…………”
这下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他睫毛微颤,像是刚刚睡醒一样迷茫地睁开了眼:“我……这里是……”
女子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他床边,“你差一点就死了,被我们好不容易救回来了。还不快说谢谢伯父伯母。”
沈妄生脑子里有点懵,但还是继续装出那副刚醒来迷惘无知的模样,“……谢谢伯父伯母。”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真是他们救了他?
坐在他床头的女人和站在旁边的男人看起来都像是三四十岁的年纪。
女人五官明媚,眼睛笑得弯弯。她似乎很爱笑,眼角有清晰延伸出的鱼尾纹。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气质沉稳儒雅,脸上也有一丝轻微笑意,但这笑意不达眼底。
沈妄生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们一眼,就装作腼腆地错开目光。
打量别人的目光太过直接,会引起警惕和反感。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寻常的中年夫妻。
舟向月旁观者清,心想住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敢从那悬崖底下将沈妄生这么个上不知底细的伤重之人捡回来,还能将他救活的人,基本不可能是普通人。
在乱世之中,普通人或许能苟活,但早晚是没有活路的。
沈妄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更要避免让自己陷入未知的被动局面。
女人从床头端起那碗汤,“你可真厉害,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吧?那么高,你还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父母要知道不得心疼死了。”
“听你肚子咕噜咕噜叫,饿了吧?你这小身板瘦骨嶙峋的,是不是很久没吃顿好的了。”
“火腿野鸭子汤,”她把碗塞在沈妄生手里,“慢点吃,小心烫。”
沈妄生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粗瓷碗。
乳白清透的汤汁里,放了好几大块炖得软烂的鸭肉,还有晶莹剔透的鲜红火腿片。
蒸腾白汽中,可见汤里隐约漂浮着香叶、白参和薏米,奇异撩人的药香混着肉汤那股浓郁清鲜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沈妄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是真的有好一段时间不曾吃过正经的饭了。做阶下囚的时候伙食自然不怎么样,之后一路逃亡,更是不可能好好吃饭,大多时候都是在城里偷个饼子、在野外摘把野果勉强果腹。
这碗汤……
沈妄生脑子里刚冒出“可能有毒”的念头,就被自己逗笑了。
若是这对夫妻要杀他,把他扔在悬崖地下原地不管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他弄回家里再给他的汤里下毒。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汤里真有毒,反正他本来已经打算要死了,死前喝一碗汤也算赚了。
毕竟这汤太香了。
第一口还能勉强保持矜持和谨慎,但那肉香浓郁的汤一入口,感觉香得连舌头都不是他的了。
鸭肉汁水丰盈、肉质细腻,肥美丰腴的鲜味在舌尖打转。
火腿片切得很薄,咸鲜味融入了汤汁,剩下浸满了汤汁晶莹如纸的火腿片入口,是一种轻盈而油润的脂香。
沈妄生吃得唏哩呼噜,一碗汤转眼就喝得干干净净。
女人一脸满足地看着他喝汤:“好喝吧?我也觉得可好喝了。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沈妄生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碗里:“我姓陈。陈生。”
“哦,生生啊,”女人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空碗,递给身后的男人,“那和我们家老陈是本家呢。老陈煮汤可好喝了。”
沈妄生抬眼,对她腼腆地笑了笑。
……其实心里在想,生生是什么恶心名字啊?!
舟向月想,沈妄生长的这副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乖巧无害的少年,面皮白白净净还会脸红。
在长辈看来,这就是那种最腼腆懂事的好孩子,怕他老实吃亏的。
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无赦道的二把手,凶名在外,估计和他这么会演有很大关系。
伯父很快就又端了一碗鸭子汤过来,这回微笑里似乎真诚了几分。
沈妄生一连喝了三碗汤,被伯母叫停了:“饿久了,得缓一缓,别一下子吃撑了。”
他肚子里有了油水,熨帖多了。
沈妄生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就算是断头饭,这也相当不错了。
他伤得重,断了许多根骨头,暂时下不了床,就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和伯母聊天。
伯母简单说了他们是怎么发现他的——走在从镇上回来的路上,闻到血腥味,发现野姜花丛深处有个奄奄一息的年轻孩子。
满身都是血,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怪可怜的。就救回来了。
全程没提有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利器的事情,或许是那把匕首在摔下山崖的时候掉了。
又慈祥地问他多大了,生日是哪天的。
沈妄生乖乖答,生日是六月十五,就快满十七了。
生日当然是胡诌的,他没爹没娘的没人替他记着生日,无赦道主、他的养父,则告诉他找个大凶的日子当生日就行。于是沈妄生告诉别人,他的生日是七月半。
现在他隐姓埋名逃亡,姓名是假的,生日自然也是假的。
伯母听了,却是一愣:“六月十五?……嗯,好日子啊。”
她有一瞬间的怔忪,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继续和沈妄生聊天。
舟向月听着听着,倒是听出点门道来。
他们聊得随意,但不仅是伯母在问沈妄生的情况,沈妄生也绕着圈子在打听这对夫妻的情况——
伯父姓陈,伯母姓张。
伯父是读书人,伯母也是大户人家千金出身,遇到这乱世,便避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镇外,过着像隐士一样的避世生活,一个月去几次镇里补充物资。
她话虽说得滴水不漏,舟向月却能听出些破绽。
这附近就是千面城、曼陀宗和无赦道的地盘,还有许多其他大大小小混战的帮派。两人如果真是她所说的这般简单清白出身,几乎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活这么久。
而且,他们大可以有条件找到他们能活得更安全逍遥的地方。
这个时代虽是乱世,但也并不是没有被玄门正道庇护之处,他们却偏要跑到这个地方来隐居,要么是有目的要来这里,要么……就是他们本身的身份,不被玄门正道所容。
换句话说,不是好人。
沈妄生或许对此也有疑虑,但他想反正他现在伤成这样,跑也跑不远。既然是被他们捡回一条命来,就算他们心怀歹意,他也没法反抗,还不如破罐子破摔,闭上眼享受享受他们的照顾。
只是他们终究不是同路人,乱世的人情也不是这么好还的。
倘若他们真的只是发发善心救他一命,等他伤好一些,就赶紧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过得简单而平静。
最开始,沈妄生伤重未愈,伯母不让他出门,顶多就是下床在屋子里走一走,吹风也不让。
他不像原来那样日日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还天天被伯父投喂各种美味又养生的肉鱼蛋和新鲜饭菜,居然破天荒的胖了一点。
一个傍晚,伯父伯母对他说有事要出门,给他留了饭,让他记得吃。
沈妄生一个人在屋里对着镜子撩起衣襟,捏了捏劲瘦腹肌上覆盖的薄薄一层软肉,脸色变了又变。
……再这么下去,要被养废了。
要是再被不知愁的人找到,恐怕跑都跑不掉。
他心头甚至涌现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对夫妻怕不是口味奇怪爱吃人肉,所以捡了他回来养着,专等养肥了宰掉吃吧?
无论如何,这两人绝对有古怪。
他的伤已好了大半,至少能行动如常了。但他留了个心眼,装作自己腿伤尚未愈合,每天还只能扶着墙慢慢行走。那对夫妻也并未起疑。
正好他们两人都不在家,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沈妄生从不是个犹豫纠结的性子,他什么都没有拿,出了屋子。
之前好多天没出过门,一出门就见外面朗朗夏夜,夜空中一轮满月,月华如水。
晚风送来馥郁的野姜花香气,山间的草木树叶沙沙作响。
他悄悄离开了院子,身影隐没入黑夜,没有回头。
只是他走入山野之中后,没多久就发现了古怪——他竟然又转回来了。
入夜的山野之中荒无人烟,但满月如银,光辉淡淡地洒向地面,隐约照亮崎岖的山石与茂盛的树丛。
竟然迷路了?
沈妄生不信邪,又向黑暗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看着月亮的方向——满月的光芒太亮,星河黯淡,无法用启明星辨认方向。
……不知第几次又走回来时,沈妄生终于气得踹飞了脚下一颗石子,骂了一声。
沈妄生不明白缘由,舟向月却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
这是个阵法制造出的鬼打墙,可以防止外来者找到位于阵眼的小院,也可以困住阵中的人,让他走不出去。
沈妄生不懂这些,他根本不可能从这里离开。
舟向月想道,所以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么?
那对夫妻装了那么久的好人,果然目的就是要把沈妄生困在这里,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沈妄生一直走不出去,却倔强地试了一次又一次,还尝试着不走道路,跋涉进茂密的花丛——但结果仍是一样。
……行吧,老天也不让他走。
就在他终于泄气,抬腿往回走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花丛远处传来的隐约说话声。
他的耳力一向极好,听墙角是一把好手。
他听出那是伯父的声音,但声音很低,又夹杂着草木摩挲的碎响,他只勉强听清了小半句。
“……就送去给不知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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