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地上已经堆了好几根鲜血淋漓的骨头。
都是逃跑不及,最先被他一刀毙命的倒霉蛋。
李黔骨想要速战速决,因此没有像之前那样先把骨头弄干净收起来,而是随意堆到一起,打算等他把这个魇境里的境客杀得差不多了再来慢慢收拾。
这个魇境里的境客都不过是刚入门最多一年的菜鸟,真论武力,他完全碾压他们。
对于李黔骨来说,相比辛辛苦苦耗费脑力去找线索破境,直接把境客杀到只剩一个是最简单快捷的破境方法,尤其是他还带了能追踪境客的法器人骨罗盘。
杀人取骨是他的爱好,每次进魇境,快要破境的时候,他都会找一两个人下手——与他有冲突的最好,这样可以光明正大杀人;实在没有的话,就找那种没有跟别人结伴而行的境客,死了也不会被发现,免得之后他进魇境被全体针对。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
断指阿毛蹲在这堆血淋淋的骨头旁边,虽然没说话,但李黔骨却看到他的手忍不住在发颤。
显然在害怕道主把他也杀了。
“别怕,放心好了,”李黔骨对他笑道,“等杀到只剩我们两个,我就回去。你杀了小赵,应该不难吧?”
小赵就是这个用召唤法器将他带进魇境,现在被他占了身体的人。
“啊,是!”断指阿毛眼前一亮,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黔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你做什么,帮我看着背后,顺便看着我的骨头收藏就行。”
“是,道主!”断指阿毛答道。
李黔骨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不过是暂时稳住断指阿毛,让他为自己干活的说辞罢了。
魇境这种存在,岂是那么轻易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那个无赦道仅此一个的珍稀法器也就只能召唤他进来,并不能让他离开。
所以,断指阿毛注定是要死的——不过看在他是自己手下的份上,可以让他最后一个死。
李黔骨拿出一个小小的灰白色罗盘,上面手指骨状的指针微微颤动着指向一个方向。
罗盘是头盖骨做的,指针自然是手指,这就是能追踪境客的人骨罗盘。
他沿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此刻,雪门的庄禧和九死界的何忍冬并排躲在一幢屋子后,惊恐地喘着气。
他们原本都有自己同门派的搭档一起进来,但刚才突然得到魇境通知后,李黔骨立刻动手,人群惊慌四散奔逃,他们都走散了。
虽然他们都有追踪同门位置的指引标,但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允许他们跟着指引标乱跑,因为嗜血的猎人正在猎杀。
这是一场单向屠杀的血腥游戏。
因为九死界宗主任不悔和雪门门主祝雪拥曾为同门关系,两个门派之间关系也不错,年轻人大多混了个脸熟,在魇境里遇到时常常互帮互助,在这个魇境里也不例外。
所以,他们走散之后,就自动地凑到了一起。
但何忍冬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哪怕她还算是能打的。
毕竟,庄禧他只是个小医生啊!
如果被直接被砍了头,医生也救不回她啊!!
突然,轰!!!
何忍冬反应快,一把扑倒了尚未反应过来的庄禧,两人险之又险地避过直接穿墙而过削到他们头顶的雪亮刀光。
何忍冬在心里尖叫:完了!
李黔骨盯上他们了!
还未等她做出下一个反应,李黔骨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面前,一道刀光劈头斩落!
实力的碾压性差距是这么恐怖,何忍冬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不是不想反抗,是根本来不及反抗。
庄禧在身后揪住了她的衣服,似乎是想把她从刀下拽出去,但他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斩落的刀。
何忍冬在死亡来临的一刻大脑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任老板啊我被这逼杀了你可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奇异的撞击声在她头顶炸裂,共鸣声嗡嗡地震响了她的头骨——就像那与刀刃相击的也是骨头一样。
头顶的刀风竟然生生被截断了!
何忍冬被庄禧大力拽到一边,两人收不住劲抱在一起翻滚出去老远。
等他们头晕目眩地回头来看时,震惊地发现李黔骨竟然跟人打起来了——不是单方面的屠杀,而是几乎势均力敌的对战!
这个修长清瘦的身影,熟悉的脸……
何忍冬难以置信道:“……无名氏?”
这不是那个刚刚鉴定了假货的无名氏吗?
他居然救了他们?
刀光剑影太快,晃得他们眼花缭乱。
何忍冬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清那个无名氏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好像是三片白白的东西,飞镖?手术刀?还是什么?
下一刻,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两声激越清响炸开,李黔骨的刀竟然被那几片小小的白刃给打飞了!
而剩下的那一片,直直地飞向了他的咽喉。
李黔骨反应极快地飞身躲避,同时迅疾地扭身接住了飞回来的刀。
那片白白的东西削断了他的一缕头发,让他耳边冒出一阵寒意。
在这样一个魇境里,竟能遇到这样的人……
“居然还真有两下。”
李黔骨紧紧盯着那个无名氏面色淡然的脸,忽然狞笑两声。
“不过,你以为老子就这点本事了吗?受这个身体所限,发挥不出全力……但老子上头有人!”
他反手撕下一片衣角,手指在自己的刀尖一划,蘸着血飞速地在那片布料上勾画起来。
“他在……”
何忍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个无名氏居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微歪着头看李黔骨写。
她想对无名氏大佬说:快阻止他!别让他完成啊!!
但人在极度惊惧的时候,就像她现在这样,甚至发不出声音。
眨眼之间,李黔骨已经在那片碎布上勾画出了“请”字和一个极简的符号。
“嚓”的一声轻响,那块布腾起了火焰。
何忍冬猛然想起之前的传言,尖叫破音:“……他在请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黔骨肆意地仰天大笑。
“请,无邪君!”
何忍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突然又天黑了,这里的黑夜还是很危险的。
她抬头望去,随即发现不对——
空中的白蝴蝶似乎因为失去了光线而飞得有些凌乱,蝶翼上银白的亮粉此时闪烁着莹白光芒,在天地间荧荧闪烁。
这不是进入了魇境的黑夜,而是天空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整个黑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某个存在降临了。
难道,李黔骨一次就请神成功了?
请神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果是各种来路不正的仙魔鬼怪,或许请来的概率会大一些;但上升到“神”这个层面,几乎十次也难有一两次成功。
不过,听说那位确实是一个毫无神明架子的神。
而且确实是个来路不正的……邪神。
如果李黔骨真的请神成功了,那无名氏岂不是危险了?!
何忍冬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重新看向李黔骨和无名氏的方向。
诡异的黑雾从布条燃烧的余烬中倏然弥漫开来,转眼积聚成一大团,涌动间把李黔骨和无名氏都包裹了进去。
沉沉的雾海翻涌着,只能看见黑雾中偶尔乍现的寒光,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也听不清里面的动静。
何忍冬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无名氏刚才能和李黔骨过两招,确实很厉害。但李黔骨居然使出请神这一招,要是成功了,那实力恐怕会大大提升。
而且,看这个架势……万一邪神要是显灵,无名氏可怎么办啊?
不只是她,此刻的弹幕也是一片激动。
【啊啊啊啊啊无邪君要显灵了吗?】
【无邪保佑!】
【无邪保佑!】
【为什么看不见啊急急急!】
【@魇境你家老板来了,不得给个聚光灯吗?!】
司马博闻谨慎地左右看看,发现周围几人都在紧张地看那边,似乎没人注意到他。
刚才被迫跟着几人重新回到这片危险区域,他本来还想苦口婆心地劝一劝无名氏大佬不要作死,那毕竟是李黔骨,结果就看他直接过去对上了,让他心中大呼完蛋。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没想到刚走出去一步,嗖!
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的短发女孩拔刀抵在了他脖子上。
那刀刃比他之前收过的99封拒稿信还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严重怀疑如果自己差一点没刹住,这把刀会直接削了他的脖子。
司马博闻心里万马奔腾,咆哮虽然他是让你看着我没错啦,但明明那人都去送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以及你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五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战斗力这么凶残啊!
“小姑娘,小祖宗,姑奶奶……你行行好……”
他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了半天,只见那小姑娘脸色越来越黑,却不看他的眼睛也不说话,硬是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一寸不放,但凡他有一点动作,就威胁地往他脖子上压一点。
司马博闻:“……”
文化人不能说脏话。
他先观察一下逃跑地形,等那个无名氏死了,他第一时间跑。
黑雾中。
李黔骨看着骤然涌现的黑雾,喜出望外:“成了!成了!”
这次绝对请神成功了,这么浩浩荡荡的气势,莫非不止能得到神谕或护佑,甚至能召唤到邪神本尊显灵?!
他热切地在黑雾中左顾右盼,果然在黑雾深处看到了一个慢慢摇曳而生的阴影。
幽暗如水的红光在黑雾中流淌荡漾开来,勾勒出一个红衣的身影。
光影明灭间,他看到那黑影长发披散,脸上罩着一个狰狞的狐面具。
无邪君。
李黔骨几乎要仰天长啸——无邪君居然为他显灵了!
幽魅般的红色神相闪现在他面前,轻声道:“信徒,你有什么心愿吗?”
那声音竟有一丝熟悉,但李黔骨热血上头,根本来不及细想。
他一指黑雾另一端隐约显现出的身影,厉声道:“我主无邪,杀了他!”
无名氏或许是吓傻了,也或许是被黑雾困住无法离开,竟然就那么一直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哦。”神相道。
神相如水一般消弭于无形,转眼又闪现在无名氏面前。
舟向月透过缭绕的黑雾中平静地注视着他,看见他脸上狐面具的嘴角奇异地勾起一个弧度,仿佛面具在微笑:“他让我杀了你。”
舟向月也勾起了一个相似的微笑,注视着他:“所以你要杀我吗?”
神相歪了歪头:“你说呢?”
舟向月戏谑道:“答应信徒的心愿却没做到,不怕反噬吗?”
神相微笑:“反正反噬不到我身上,我不是你么。而且……”
话音未落,舟向月手中血光一闪,无数道冷白缭绕着血色的光芒从他手边射出,直直向神相飞来!
之前为防止完整的问鬼神被人认出导致无名氏暴露,他一直很克制地只用了几片骨简。如今黑雾遮盖了外面所有人的视线,他打算速战速决。
流星般飞来的白骨径直穿透了舟向月和李黔骨中间的神相,那身影上泛起一道道涟漪,宛如碎石落入湖面。
红衣身影开始消融,宛如溶解入墨水中的一丝缭绕鲜血。
李黔骨正满怀期待地等着邪神替他杀死对方,没想到骤然迎面劈来暴雪一般满是煞气的凶器,慌忙提刀格挡,一时竟应接不暇。
他一抬眼便看见了逐渐消失的神相,脸色大变:“等等!你还没实现我的愿望啊!”
消失前的那一瞬间,神相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嘲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实现你的愿望了?”
李黔骨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下一刻,死亡的白光从头顶笼罩下来。
李黔骨瞳孔骤缩,其中倒映出一双弯弯笑眼。
那双笑眼居高临下的目光平静而冰冷,映着刺入他血肉的无数寒光,仿佛他不是在杀一个人,而是踩死一只蚂蚁。
狂风将他耳边的发吹得向后飞扬,发梢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张脸仿佛穿越时空,与另一张不可能的脸重合。
“你……你是……”
李黔骨喉中咯咯作响,血沫从他嘴边涌出,在头顶那双映照出血色的眼眸中定格了最后一个惊惧的瞬间。
临死的一刻,他得知了惊人的真相——却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个真相告诉别人了。
李黔骨轰然倒地。
数片白骨从他的血肉中冒出,发出雨后春笋破土般的细响。
“你信奉我这么久,”舟向月轻笑着收起那些回到他手中的染血的白骨,“竟然不知道,我是一个喜欢骗人的神吗?”
他想了想,蹲下来在李黔骨胸前比了比:“不过,你这么喜欢我的问鬼神,不如也加入进来好了。”
这位无赦道主的骨头不错,可以取一片,加入白骨简豪华午餐。
李黔骨请神之后,突然暗下来的天空吸引了魇境里几乎所有境客的注意。
他们之前大多数都聚在李黔骨附近,在他突然大开杀戒之后也没有机会跑得太远,只能隐藏在附近,随时关注着他的动向。
因此,绝大多数人在意识到无名氏直接和他对峙,然后两人同时陷入了黑雾中时,都忍不住凑近了一点,想看看结果到底如何。
虽然还是很危险,但莫名有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安全感,自己只要比跑得最慢的人跑得快就行了。
“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啊?”
“我看完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黑雾,我觉得李黔骨是请神成功了。”
“卧槽!那邪神会显灵吗?无名氏大佬岂不是玩完了?”
“应该是吧……但我真的希望不要,他刚才救了我们诶。”
“是啊,如果不是他,我刚才差一点就被李黔骨追上了!我都感觉到他的刀飞过来的风了。”
“如果不是我不信神,我都想祈祷神保佑无名氏大佬了!李黔骨之前说什么上头有人,谁上头没人啊!”
“说起来,一直只是听说,我还没见过那位的真容……好好奇。”
“你疯啦?看见他的真容,你还有命活?那可是邪神啊!”
“……也是。算了算了,不听不看保平安,我就想活着离开这里,呜呜呜。”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结束啊,好焦灼。”
“无名氏竟然那么强的吗?李黔骨请到神了,他还能抵抗这么久?”
“救命我越来越紧张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跑远一点,毕竟这是无名氏大佬牺牲性命为我们争取来的逃跑时间……”
“等等,你看你看!黑雾在散开了!”
黑雾散去的那一刻,附近的所有人都绷紧了浑身的神经,打算一有不对劲立刻逃命活着躲藏起来——
然后他们看见黑雾流散成墨色的长风,露出的空地上站着一个神色淡漠的黑发少年,他脚边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胜负已分。
何忍冬当时就睁大了眼睛:她没看错吧?
所以那个无名氏——他赢了?!
地上那个,分明就是李黔骨占用的那具躯体啊!
死了?这就死了?
李婳声也呆滞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用胳膊肘捅了捅郑始第:“……我上次就说,大佬绝非池中物。”
郑始第:……你当时说的明明是你下次见到他要他狗命。
司马博闻已经被震撼了全家。
他刚才已经做好哪怕挨上那哑巴小姑娘的一刀也要逃跑的准备了,毕竟李黔骨的一刀更恐怖;没想到黑雾散去,竟然是那个看起来明明更偏花瓶的无名氏杀死了李黔骨?
还是请了神的李黔骨!!!
短暂的震撼过去,某种类似职业病的本能兴奋感突然从心头涌现——大新闻!这可是大新闻啊!!
作为曾经被严肃杂志拒稿无数次,之后进了魇境反而成为《魇境报》最受欢迎的八卦撰稿人“追瓜者”的男人,他对于最能吸引眼球、挑起人八卦欲望的内容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虽然这次无名氏打败李黔骨的消息不是那些大佬花边新闻那种性质的八卦,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最最关键的一点——注意,这是请了神的李黔骨。
有邪神护佑的对手,甚至可能面对邪神显灵,无名氏依然赢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虽然依然只是个新星,但假以时日,会有足以带领大家对抗邪神的潜力?
——在普遍因为邪神即将复苏而焦虑恐惧的玄学界来说,还有比这更大的焦点新闻吗?!
司马博闻浑身热血沸腾,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打腹稿,打算一出魇境马上给《魇境报》投稿。
众目睽睽之下,李婳声拽着郑始第就腆着脸过去了:“大佬,所以刚才那位……出现了吗?”
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无数双眼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舟向月刚想回答“出现了”,突然及时刹住车。
这岂不是显得自己一个邪神被一个入门一年的新手给打退了,传出去实在有点丢人。
他顿时有点纠结。
哎,自己被请来和自己打,这战绩怎么说都尴尬。
于是他故作高深道:“在我面前,那个李……道主不会有请来神的机会。”
所以邪神竟然没有降临成功吗?
那为什么会有黑雾,又为什么会打这么久……
不过,众人还是肃然起敬。
同样是入门不到一年的境客,人家已经能打败境客榜前三十了!
虽然境客榜排名主要看在魇境里的综合表现,并不纯粹是武力值的排名,但他与李黔骨这么明显的决斗结果,想来会是重要的参考指标。
看来这个魇境结束,大佬多半也要进入前三十了。
太可怕了,这才多久,才几个魇境啊!
就在众人心中惊叹之时,风忽然刮了起来,他们头顶飞来了越来越多的白蝴蝶,无数荧荧粉末从空中落下,将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染成了一片银白。
刚刚的热烈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他们知道,那个黑衣女鬼又要出现了。
不过许多人偷眼去看无名氏——之前李黔骨就说大家可以一起联手杀死黑衣女鬼,现在无名氏大佬这么强,说不定他可以……?
只见他果然立刻朝黑衣女鬼的方向走了过去。
凑到附近的人们都自动自觉地避开了中间的道路,舟向月就迎面遇上了正往这边走的黑衣女鬼。
两人还未真正撞上,舟向月一边走一边说:“等等,你先冷静一下……”
原本跟在他后面的李婳声和郑始第瞳孔地震:大佬宁是失心疯了吗???
嘴炮可打不死这个女鬼啊!
躲在周围的人也纷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舟向月没有管周围人的反应,只是径直朝那个黑衣身影走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一阵风吹来,吹起帷帽上长长的黑纱。
帷帽底下露出了一张清秀苍白的脸。
沈妄生的脸。
“惊梦引的来源是一种名为惊梦客的灵药草。”
“惊梦客是一种藤本草质植物,以特定土壤培育,经特殊浇灌及养护处理,能开出外表及香味类似野姜花的白色花朵。花朵成熟即蜕变成白色蝴蝶,蝶翼上自然脱落的银白色鳞翅粉即为惊梦引。”
“野生惊梦客极为罕见,偶尔见于丛生野姜花附近,但极难成熟开花。”
“我们采获了数颗惊梦客种子,但未能培育出能够开花的惊梦客,亟需查阅更多资料。”
“……我们被不知愁发现了。”
“或许是怕惊动那些正道门派,他没有公然对我们发布悬赏,而是秘密追杀我们。边地地势奇险,出入路径有限,我们多次尝试离开均告失败,被困在此处,只得自行探索培育惊梦客。”
“当你看到这页笔记的时候,我们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以下是我们记录的关于惊梦客培育的要点。”
“需避光。”
“需以鲜血灌溉,不限鸡、鸭、猪血,但务需新鲜。”
“土壤不可太干,亦不可太潮湿。需有充分空气。”
“惊梦客属阴,满月之夜为关键生长周期,期间植株极为脆弱,需悉心呵护,若能承受汇聚来的阴气,则会显著成熟;但阴气太过会烧根。”
“太娇气了,你大爷的!”(这一句字迹龙飞凤舞,又重重划掉)
“不要让蝴蝶靠近!已采其他花粉的蝴蝶接触会污染植株,导致枯萎。”
“这是一个漫长的试错过程,好在我们找到了一个隐蔽的住处,不知愁短期内应该找不到我们。”
“感觉曙光将近,还是很有信心杀了他的。”
“我们在边地数年,亲眼目睹不知愁同曼陀宗血明王勾结,生杀予夺、草菅人命,人神共愤。”
“愿早日祓除,以告亡灵。”
沈妄生回想着伯母让他送到翠微山的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那张纸上的大部分字迹十分整洁隽秀,记录也十分清晰。
只是他惭愧识字不多,有一些连蒙带猜才明白的字。
纸张的边缘有撕裂的痕迹,看起来是匆忙间撕下来的。
除了这张纸外,还有四颗银白色状如种子的东西。他想那应该就是惊梦引的种子。
最后是一个口信,是伯母拥抱他时在他耳边说的。
“务必告诉他们,坎城及周边四城危急,曼陀宗将于七月二十屠城。”
沈妄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就像他也不知道他们的许多秘密一样。
但他明白一件事——现在,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一阵风吹来,吹动了他头上帷帽悬挂的面纱,他伸手去按住,以免自己的面容被人看见。
他被千面城通缉,如果露出真面目,难保不被见过通缉令的人发现。
坎城是离开边地的必经之路,但他来到这里时,却发现这里全城戒严,严查出入行人。
坎城在曼陀宗的控制之下,曼陀宗主又与不知愁交好,这个阵势或许就是为了那几颗惊梦引种子。
沈妄生在心中冷笑,看来妖孽如不知愁,也很怕死的嘛。
幸好他被通缉已久,早已有所防备,进城前乔装改扮,戴上黑色帷帽,穿上伯母的衣袍,扮成一个独行的黑衣女子。
他甚至用上了自幼时便学习的缩骨柔身术,硬生生让少年修长的身形变矮了几寸,以免因为女装个头太高被看出端倪。
进城还算有惊无险,但出城的难度却大大增加。
每一个行人都要严查随身物品,不得遮面,他甚至看到有颇为内行的人在看他们是否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