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伯母一个尚不如他高大的中年女子,伸手在他后颈上一拍,他竟然就浑身僵直无法动弹,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伯母松开他,满含热泪地凝视着他:“生生,我相信你。”
沈妄生动弹不得,目眦尽裂地看着面前那双盈满泪意又极度冷静的眼睛,感觉寒意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他们知道了。
他们一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手上的那些血腥,那些不堪的过去……
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们一直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哐的一声,伯母在他面前关上了柜门。
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妄生在柜子里动弹不得,只能透过一条细缝看见外面。
咣当一声,屋子的门打开了。
伯母惊叫一声扑上去:“老陈!”
沈妄生看见伯父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身是血。鲜血从他身下漫出来,很快就在地板上积成了一滩血迹。
伯母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缥缈不定的清脆钏环声传来,沈妄生心神俱震——他认得这声音。
这属于那个喜欢身上戴着各种丁零当啷饰物的妖孽,不知愁。
愉悦的轻笑声从门口传来,下一刻,沈妄生看见一道修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
一只雪白的赤脚无声地踩在地上,纤细脚踝上系着带银铃的细链,上面是一截莹白修长的小腿,垂曳着松软的裤脚和银饰,叮当作响。
不知愁轻笑道:“可真是让我好找啊……两位。”
女人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她缓缓抬起头,逆光望向正站在门口低头看他们的人。
白发披着日光,如闪烁的雪白流缎倾泻而下,中间点缀着轻灵的银饰与红宝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年轻的面容稠艳夺目,如同剧毒而绝美的白色曼陀罗。
千面城主,不知愁。
女人看向他的目光并无惧色,冷冷道:“你想要什么?”
不知愁垂眸看她:“江夫人,都是聪明人,就不必跟我绕什么弯子了。”
隐匿在黑暗中的沈妄生一愣。
江夫人?可伯母明明姓张……
哦,他懂了。
就像他告诉他们的姓名是假的一样,他们告诉他的也是假的。
女人不答话,只是毫不退避地盯着不知愁。
不知愁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发现了我的弱点是惊梦引,在这儿偷偷炼药呢。不知道炼得怎么样了?”
“哦……”他唇角的微笑逐渐转深,“你们没有上来就杀了我,说明还没成功啊。那真是可惜了。”
“反正你们也没法成功了,那不如就把东西给我吧,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
女人冷笑一声:“不知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磨磨唧唧,惹人厌烦。要杀就动手,别让我家老陈等我等急了。”
不知愁道:“看来你们还真是隐姓埋名久了,都喊得这么顺口了,多大的牺牲啊……不对,你们没炼成惊梦引,看来你们不过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女人微微一怔。
“你不知道么,”不知愁走上前两步,笑意带着一丝嘲弄、一丝怜悯,“惊梦引也并不一定要用到那么多珍奇药材、耗费那么大周章去灌喂,还有一个简易的法子。”
他慵懒的嗓音落在沈妄生的耳朵里,缥缈如烟,“如果用你的血肉去养它,它就会开花。”
女人冷哼一声,声音提高了一点:“你以为我不懂?那纯粹是骗人的记载,根本不可能炼出来。”
不知愁笑起来,歪了歪头:“谁知道呢?说不定神明就站在你们那边。你连试都没试过,何必这么激动。”
“就算不在你自己身上试,怎么也不在别人身上试试呢?”
女人凝视他片刻,咬牙道:“……你会遭报应的。”
“那敢情好啊,”不知愁笑吟吟道,“我只恨报应来得太晚。”
他抬手拿起挂在胸前的一只镂空银白骰子,“咔哒”一声把它从细细银链上取了下来,放在手心抛了抛。
骰子里的黑色铃铛叮铃作响。
“这是只骰子,就像寻常的骰子一样,上面每一面都有数字。”
他随意地在女人面前盘腿坐下,将手中的骰子一下下抛起,“我向来讲道理,从不随便杀生。落在我手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会给个机会,让神明决定他们的命运——等一下我就扔骰子,你猜猜会扔出几?”
“猜对了让你活,”他昳丽的眼眸一弯,“猜错了,让你死。”
沈妄生在柜子里拼命挣扎着。
他想出去,他之前曾经好几次带人把不知愁打得措手不及,他不是一个在危险面前需要保护的孩子,他一向是保护别人的那个人……
可他挣扎得大汗淋漓,眼前模糊一片,依然无法撼动他身上那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束缚。
女人握住怀中男人的手,定定地注视不知愁片刻,低声道:“四。”
不知愁嘴角勾起,把骰子一扔。
沈妄生整颗心都随着那只骰子提了起来,他透过缝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在银白骰子在空中旋转,骰子里的铃铛叮当作响,最后滚落到地上。
“哎呀,真是幸运极了,”不知愁的笑声传来,“真的是四。”
沈妄生猛然脱力地呼出一口气,背上全是冷汗。
鼓膜震颤回荡着他剧烈的心跳声。
下一刻,不知愁低头过去捡起骰子,带着笑的声音漫不经心:“那……再来。”
沈妄生瞬间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知愁:“这一回,你猜是……”
电光石火间,女人忽然一纵身,她怀里仿佛早已死去的男人也骤然暴起。
两人身形如电,同时迅疾地扑向白衣的年轻人。
寒光在他们袖间闪过,一道逼向咽喉,一道刺向胸腹,皆是一击致命的杀招!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乍响。
鲜血飞溅如雾,染红了不知愁雪白飘逸的衣服,也溅落在柜门上,在沈妄生耳中如同如雷鸣。
两个身体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再没有生息。
沈妄生在黑暗里无法动弹,泪珠无声地沿着脸颊滚滚坠落,砸在身上。
不知愁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来。
他刚要转身出门,忽然又掉转回来,颇为爱惜地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大捧野姜花,柔声感叹道:“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束花……嗯?”
他看到旁边的碎瓷片和一串血迹,挑眉道,“这个地方,好像还有第三个人啊。”
沈妄生呼吸一窒。
不知愁吩咐手下人在其他屋子找,自己则闲庭信步一般在这个屋子里转悠,一边还嗓音带笑地自言自语:“会是在这里吗?……不对。这里呢?……也不对。”
“看来,是在这个柜子里了。”
他赤脚踩在地面上的轻响慢慢地靠近了沈妄生所在的柜子。
沈妄生咬牙死死忍住眼中的热泪,屏住呼吸。
柜门哗啦一下打开了,耀眼的日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不知愁就那样带着笑意站在他面前,映着光的白发银光流转,目光却一无所觉地掠过他,上下打量了片刻空荡荡的柜子里面。
他雪白的衣服上溅了大片的鲜红血迹,鲜血一滴滴地沿着衣摆落在地上,溅出一朵朵红梅般的印记。
沈妄生屏住呼吸闭上眼,一动不动,就连心跳也有意控制着放缓。
他有着野兽一样的自保本能,能将自己的气息、声音,一切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知道,虽然伯父伯母已经死了,但他们给他留下的这道无形的屏障还在。
不知愁停留了片刻,歪头道:“居然也不在。”
他关上柜门,又在屋里转了转,到门口去问手下有没有发现,得到的答案是没有找到人。
他叹口气:“还真没有啊。看来八成是已经跑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在屋子里转着圈,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过了一会儿,他在摔碎的粗瓷瓶边坐下来,将细长手指在锋利的碎瓷片上轻轻一划,鲜红血珠渗了出来。
他自言自语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用用血灵好了。”
他轻轻一挤,血就落在地上,融入那一串已经凝固的血迹里。
不知愁闭上眼睛,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沈妄生听见他低低地轻笑一声:“竟然是他?”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眼前骤然一花。
舟向月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地,心脏剧烈跳动,鼻尖似乎依然萦绕着血腥味。
他闭上眼,稳了稳呼吸。
他在沈妄生的记忆里沉浸太久,几乎与他共通了情感,所以一时有点缓不过来。
舟向月伸手到胸前,摸到了那枚沈妄生的子辰佩。
此时的翡翠不再发烫,摸起来温润而清凉。
待到心跳平稳后,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
这是一片破败不堪的房屋和院子,和沈妄生记忆里伯父伯母的住处一模一样。
只是这里荒废已久,显然早就已经无人居住。
碎裂的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房子和院落内外覆盖着枯萎的黑色植物,如同烧焦一般狰狞可怖。
在这个地方,沈妄生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此时,大部分境客正躲在坎城的城门口附近,心惊胆战地看着头顶越聚越多的白蝴蝶窃窃私语。
“这个魇境也太难了吧……虽然是没什么到处出没的鬼啊怪啊的,但人这么多,谁知道到底怎么找境主啊!”
“所以找来找去,也就只有黑衣女鬼这一个明显的目标了。境主就是她吧对吧?所以我们杀掉她就行了?”
“可是她也太强了,你没看她之前动动手指就杀掉了姜大鸿?”
“是啊,根本没法杀掉她,我们差太远了!”
“呜呜呜,我为什么要主动报名来这个魇境啊……当初我还想着限定要入门一年内的境客,这个魇境应该不会那么难,没想到其实就是为了卡难度啊!如果有境客榜前五十的大佬过来,应该还是有可能杀掉黑衣女鬼的吧?”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惊呼起来:“看那里看那里!他是要去送死吗?”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一个年轻人竟然提着刀,走向黑衣女鬼即将走过来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谁啊?气场这么足,像是大佬来着。”
“怎么可能是大佬!入门一年的能是大佬?做梦呢你。”
“这个人我认识,不是无赦道的吗?救命,他旁边那个断指阿毛也比他厉害啊!这是要上去做炮灰吗?”
众人忽然噤声。
因为那个黑衣女鬼的身影出现在了小路尽头。
那个年轻人竟提刀就直接冲了上去。
所有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两道身影居然真的战在了一处,均快如闪电。
但也因为动作太快,根本没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战斗就结束了。
女鬼的身影居然消失了。
司马博闻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地跑过去:“道主道主,是不是成了!”
李黔骨惊疑未定地收起刀,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无赦道令牌——
奇怪,他其实还没怎么打呢,刚感觉到女鬼身上扑面而来的恐怖杀意,她的刀就挑中了自己身上的这块无赦道令牌。
然后,她居然就消失了!
就像哗啦啦给他放水一样。
司马博闻还在喜气洋洋地恭喜他:“……我说的没错吧?那些蝴蝶身上掉下来的亮粉被我们吸进去,其实会像被蝴蝶咬一样种下种子,随着时间推移或者被女鬼催化,会长出藤蔓,而且会致命。但只要提前被蝴蝶咬一口,就可以解了!只要跟女鬼打就行。”
众人此时都围了过来,惊叹羡慕地想来抱大佬的大腿。
“大佬好厉害!不知道大佬是……”
司马博闻洋洋得意道:“各位,这位就是无赦道的李道主啊!”
众人大为惊诧,纷纷向大佬献殷勤。
怪不得呢!
李黔骨可是排名前三十的境客,别人无力与女鬼一战,只有他有这样的实力啊!
破境就靠大佬了!
司马博闻道:“各位,李道主说了,这女鬼甚是强悍,需要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能杀死女鬼,成功破境。大家可务必要与我们一道啊!”
众人纷纷响应。
李黔骨任由他这样招揽别人,并不阻止。
其实他对于自己到底能不能杀死黑衣女鬼这一点没什么把握,因为刚才他们交手的时间实在太短,但那一瞬间的杀意浓得连他都心惊不已,女鬼随后的消失又太过突然,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如果能多找一些炮灰一起合作,反正他们都是入门还不到一年的菜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让他们先去对上女鬼,他无论如何也没什么损失。
司马博闻沉浸在这种呼风唤雨的瞩目感中,忽然看到一行几人从旁边经过,从脸色上一看就是境客,于是不假思索地招呼他们一起。
众人也都转头热切地看着他们。
“一起做什么?”舟向月问道。
“一起杀境主啊!”司马博闻高声回答。
舟向月:“境主是谁?”
“大概率就是那个黑衣女鬼了!”
“哦,”舟向月点点头,“那算了,不干。”
司马博闻站得高,差点从上面闪下来:“……?”
他横眉竖眼:“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李道主在这里,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只需要加入大家就可以一起破境了。不然……”
舟向月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你都说那是境主了,你以为一起上就能杀得了吗?”
司马博闻恼羞成怒:“那你是想单独上?挺有种的啊,觉得自己比李道主还厉害不成?你又是哪家的何方神圣,不如报上名来我们听听?”
舟向月微笑道:“无名氏。”
李婳声忍到现在终于有了出场的机会,清清嗓子:“对,就是我们千面城悬赏十万的那个。”
郑始第抬头挺胸:“我们城主大人的私生子。”
李黔骨的目光顿时如刀一般扫来,落在司马博闻身上。
司马博闻脑中嗡的一声:“…………???”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千面城悬赏的那个无名氏?!
司马博闻正在傻眼时,李黔骨脸色阴沉地抽出了刀,寒光径直逼到他面前:“解释一下。”
司马博闻张口结舌,急中生智道:“李道主,他……他是假的!他冒充我!”
是的,一定是这样!
机智如他,马上就猜到了既然有他这样的冒牌货,自然也有别的冒牌货。这个冒牌货居然还能找两个人扮成千面城的人来配合,真是用心良苦。
舟向月转头对李婳声说:“你带了千面城的城禁符吗?”
“嗯?”李婳声下意识道,“带了。”
舟向月:“拿出来给他们看看,证明一下你是千面城的人。”
李婳声刚拿出城禁符,就被舟向月无比顺手地接了过去,向李黔骨和司马博闻展示:“这是千面城的城禁符,没错吧?这位无名氏兄弟,你不是真正被悬赏的那个无名氏吗?过来领赏呗。”
挥了几下之后,他又把城禁符递还给李婳声。
南蓁在旁边瞥了他一眼。
司马博闻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他感到李黔骨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已经锁定他,顿时一咬牙下定决心——他有胆量经常游走于大佬之间,还有一个救命的底牌。
就是一张“退避三舍”符。
就在这时,所有人忽然同时听到了魇境系统的通知声——
“更新魇境温馨提示:如始终无法破境,则在魇境中仅剩最后一名境客时,自动破境。”
这个通知一出,附近看热闹的人群中气氛一下子变了,一张张脸上出现了惊恐神色。
仅剩最后一名境客时自动破境。
这个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司马博闻反应极快,就在通知话音尚未结束时,他已“嗤”的一声引燃了手中的“退避三舍”符。
他知道,从这个通知出现的一刻起,这里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舞台了。
这里会变成一场屠杀。
符箓燃烧得极快,但李黔骨的刀更快。
司马博闻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寒光直冲自己的脖颈而来,犹如死神降临,但他却根本躲不过去——
眼前的景象突然一花。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的眼前似乎闪过几道白芒,与那道刀光“铮”地相撞。
在他看清周遭的景象之前,眼前又是一花。
他出现在了退避三舍符使用后的预定地点。
当然没法真的离开原来的地方三舍九十里那么远,但至少是到了河岸对面,那边的人群一时看不见他。
司马博闻头晕目眩地晃了晃,“哇”地一声吐了。
……刚才那一下也太刺激了吧靠!
李黔骨的刀真的差那么一点点就要砍断他的脖子了!
虽然他脑子一时有点混乱,奇怪为什么会变两次位置呢,但毕竟是逃出生天了,先高兴一下没错吧……
还没等他高兴起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还好吗?”是一个熟悉的清润嗓音。
司马博闻见鬼一样回过头,惊恐万分地看见那个“无名氏”一脸微笑地站在他身后,薄唇一张一合:“你跑得真够快的。”
他腿一软,扑通就给跪地上了。
“无无无无名氏大佬……”他又想吐又不敢吐,憋得满脸通红,“我真不是故意冒充您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舟向月被他逗笑了,戏谑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不想被我交到那个李……什么手上,最好就老实点。”
“我一定老实!”司马博闻连声道,“半点歪心思都不敢动……”
他脸色五彩纷呈,“那个,我实在是晕的厉害……可以先吐一下吗……”
舟向月:“……请。”
司马博闻哇哇地吐了半天,直吐得面如死灰。
舟向月实在是于心不忍,离他远了一点。
……看出来这人真的很不习惯瞬移了,晕车呢。
就在刚才,司马博闻的退避三舍符还没有完全燃尽时,舟向月把自己跟他瞬间交换了一下位置,又用问鬼神的三片骨简挡住了李黔骨那一刀。
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符箓燃烧的瞬间,等到符箓燃烧结束时,他和这人一起给带到了这里来。
倒是正好省了他的事。
远处,郝厉害带着李婳声和郑始第正在往这边跑,南蓁居然也跟过来了。
各个门派内部自然都有彼此联系和确定位置的手段,郝厉害可以找到他,千面城那两个拖油瓶自然是跟着她来的。
但南蓁这个有些神秘又独来独往的天才少女居然也一直跟了一路,倒叫他有点好奇。
不过,他这个“无名氏”马甲毕竟是有点名气而且名声还算好的境客,如今魇境开始暗示自相残杀,再加上李婳声手上有一个或许能指引通向境灵碎片的惊梦客母株空壳,她跟过来也算是合乎情理,至少比在无赦道主附近安全多了。
想起李黔骨,舟向月冷笑一声。
他的本体被无缘无故被拖进魇境的气,可还没出呢。
虽然现在看来李黔骨大概只不过是被雇佣来杀他的打手,并不是幕后之人,但他之前那不按套路出牌的一刀差点给他交代了,这仇能不报?
不过现在需要先去做更重要的事,那位无赦道主嘛,等会儿再回来料理。
等到司马博闻差不多缓过来时,另外几人也过来了。
虽然是主动跟着郝厉害过来的,他们此时的神情却有些紧绷,不再像此前那样放松。
显然,他们也完全理解了魇境刚刚发的那则通知意味着什么。
舟向月转过头,冲他们嘻嘻一笑:“怎么又过来了?不怕被我杀了么?”
南蓁面无表情,李婳声和郑始第却当真往彼此身边缩了缩。
他们按捺着惊恐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看向舟向月:“……大佬,您应该有办法破境的,对吧?”
毕竟是曾经主动惊动境眼还能力挽狂澜的变态啊!李婳声在心里呐喊。
舟向月眨眨眼:“这我可说不准啊。”
不过现在时间紧急,他也没有再多调戏这俩活宝,就让李婳声拿出那个“惊梦客母株”空壳,接着指路。
司马博闻整个人都蔫蔫的,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
舟向月让郝厉害盯着他,如果他有什么不老实的小动作,就给他打趴下。
于是郝厉害就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直盯得司马博闻感觉后背一阵一阵鸡皮疙瘩。
他们这奇怪的一行人跟着李婳声手里那个飞得歪歪扭扭的银白色种子壳,绕过许许多多的街巷房屋,最后来到了小城边缘的一片低洼沼泽地。
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悬崖,无数的白蝴蝶在空中飞来飞去。
“这里是牛角水的下游,”南蓁回头望着从密密麻麻的房屋间蜿蜒流淌过来的小河,“我之前在晚上看过,那些人杀了人之后,把尸体推进河里,就会顺着水流冲到这里来。这里堆的那些东西,还有底下的沼泽,应该有很多都是腐烂的尸体。”
几人一阵恶寒。
……喂,你一个拥有如此可爱萝莉脸的少女,能不能不要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
那枚种子壳最终落在了沼泽边缘的一处圆圆的凸起上。
因为南蓁那一番话,几人要过去都有点犹豫。
舟向月率先凑过去一看,发现这个半球形的凸起还真是个骷髅头。
骷髅上的血肉早已腐烂干净,一棵小小的黑色枯藤从骷髅的眼窝里探出,末端顶着一朵细细弱弱的小白花。
就像是一朵洁白的野姜花,闪烁着星光般的银白光芒。
……不得不说,和他头顶上那朵一模一样。
舟向月伸手一拔,把这朵花从骷髅的眼窝里拔了出来。
“叮!恭喜你获得境灵碎片1/5【惊梦客母株】!”
这么说,惊梦引是白蝴蝶,而惊梦客应该是这种能够长出花、生出白蝴蝶的诡异植物。
李婳声几人在旁边看着,发现无名氏大佬把那诡异的东西以诡异的手法从骷髅头里生生拔了出来,只觉得牙酸。
然后,他们看到大佬怔了片刻。
舟向月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李婳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佬,这是……”
“是境灵碎片。”舟向月答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咦!”李婳声惊讶道,“那我们现在是?”
舟向月微笑起来:“现在,我们回去找境主……哦,还有那个李什么。”
李婳声:?
噗的一声,李黔骨从又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中生生挖出了一根肋骨,甩了甩血迹扔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