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没出什么意外, 狸珠看着祝融的神色,低头便能看到小孩头顶, 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
这小子成天气息阴森沉冷,发丝却柔软并不扎手, 到底还是小孩。
狸珠看到鬼市有些商贩会拿凡间的东西来卖,他瞅见有卖糖葫芦的, 便停下来,用鬼界的冥币换了两串糖葫芦。
手掌下毛茸茸的头颅避开他,他把糖葫芦递过去,对祝融软声道:“是我不好, 不要再生气了, 请你吃糖葫芦如何。”
上回的糖葫芦被踩了个稀巴烂,谁不知鬼市里处处都是卖假货的, 这不过是掺了糖水的烂山楂。
面前的青年一身白衣,容貌清许,与此地闹市格格不入,对上那双眼,祝融冷眼收回视线,接过了糖葫芦。
虽说是糖葫芦,却是在他眼前买的。
原先准备再按照上回做的那般,当着温渠的面直接踩个稀巴烂。他们穿行在妖邪之中,周围都是路过的小鬼。
“嘻嘻,人族小鬼,今日可有带银子来?”身旁的妖邪化成一团黑雾朝着祝融创过来,这回不待祝融自己做戏,他手中的糖葫芦没能拿稳,直接便被妖邪撞倒,转瞬在人群之中便烂了。
祝融不由得气息阴森起来,拳头压着,一把抓住了半空之中的一团黑雾,作势要直接把妖邪掐死。
“祝融,不可——”狸珠见状,他连忙按住了祝融的手腕,见祝融眉眼赤红,这小子似乎学不会克制情绪,一点就炸。
“莫要与他们发生冲突。”狸珠在一旁说。
祝融随之看过去,发现此时街巷上安静下来,周围的妖邪鬼魅全部停下来,一双双眼睛在黑雾之中正盯着他们看。
若他动了手,说不定这些鬼魅会一起朝着他扑过来。
“糖葫芦我再给你买便是。”狸珠俯身,把踩碎的果子拾捡起来,颇有些可惜,此地鬼众肆意蛮横。
原本便打算丢掉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当真拾捡起来,祝融的气息更加的低沉,他松开了手,咬牙说了个“滚”字。
“气性如此大,”狸珠见状忍不住笑,“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原路返回,祝融又是一字不吭,狸珠问道:“你嗓子可还有不舒服?”
祝融没有回答他,只是凭空扫了他一眼,随即背对着他,一对黑色的翅膀张开,挡住了脸,让他分毫看不到表情。
不知道到底是疼还是不疼了,狸珠已经看出来,这小子是个能忍的,他晚上再查探一番便是。
如此倔性子。
待回到了不夜之地,他们已经到了金乌族域,晚上的人族街巷十分热闹。狸珠遥遥地看一眼,街巷之间流行青石花底的岩岗,檐上的青灯垂落,轻轻的飘拂。
“祝融,今日凡世如此热闹,我们晚些再回去如何?”
眼见着少年转身便要走,狸珠立刻便把人按住了,他手掌放在祝融的肩膀上,手掌使了些力气,嘴上依旧柔言细语。
“祝融,劳烦你帮帮忙,同我一起在街巷之间逛逛,如何?”
凡间出游的大多是亲朋好友,有些则是相许之人,他们二人毫无干系,为何要做这些无聊的事。
祝融隐隐咬牙,他如此想着,对上慈善柔和的一张面容,这伪君子嘴上说的如此好听,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只会用修为压制他。
“滚开。”祝融再次开口。
狸珠仿若未闻,他重新为祝融买了糖葫芦,方才的被踩碎了,凡间到底和鬼界不同,糖葫芦上有一层晶亮的糖衣,看上去便鲜亮可口。
“祝融。”狸珠喊了身旁的少年,他趁着祝融扭头时便把糖葫芦塞进了祝融嘴巴里,祝融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脸上的疤痕因为凶相绽开,三眼白随之翻上来。
“你尝一尝,若是喜欢,以后我日日给你买。”狸珠顺嘴便哄了一句。
祝融脸黑着把糖葫芦咽下去,嘴巴里都是糖衣的甜味儿,他呸了一口,把剩余没嚼的一半果子吐了出来。
可惜他吐时狸珠没看见,狸珠回头时还以为他吃完了,摸摸他脑袋夸他。
“如此厉害。”
祝融避开他的手掌,不让摸头。
狸珠状若无意地问,“祝融,你似乎很不喜欢我,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一旁的少年未曾讲话,祝融默不作声,压根懒得搭理。莫名其妙地接近,他年少时过得更苦一些,为何当时没有过问他?
如何看都是心怀不轨。
狸珠想了想说,“先前我一心都在修炼上,未曾过问族中之事,你若是怨我我便认了,今后我会好好待你。”
“你莫要生我的气才是。”狸珠开口,他转身,曳曳的灯火随之流转,抛洒在他眉眼上,镀了一层熠熠生辉的光芒。
祝融脚步稍稍停顿,随之收回目光,气息依旧阴森冷漠。
狸珠自以为他的伪装无懈可击,见过年少命运悲惨的少年,被人哄骗诬陷,如此令温渠同情理所当然。
因为同情怜悯,所怀慈悲之心,所以会毫无顾忌地包容怜惜。
他伸手要触碰祝融,却被祝融嫌恶地一把推开,祝融绯色的眉眼扫过,似能看穿他,一把推开他。
“别碰我。”
狸珠稍稍地愣了一下,他随即收回手,唇角不由得抿起来,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今日是上元节,听闻你的生辰也在这几日,我们吃一碗长寿面便回去,如何?”狸珠看出来了,祝融一点也没有想要和他一处的兴致,他提议道。
祝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对自己的生辰压根不在意,准确来说是并不在意他的好意。
街头之间便有一家面摊,是夫妻一起经营,丈夫在团面包云吞,妻子在内外招呼客人,顶上几扇柔软的烛灯开合,狸珠领了人过来。
祝融扭脸看向其他处,狸珠耐心地询问,“祝融,想吃云吞还是长寿面?”
“今日是生辰的话,似乎吃长寿面更合适。”狸珠自言自语道。
闻言祝融扫一眼对面的青年,视线凉嗖嗖的,分明已经做好了决定,为何还要问他。
“哎呀,原来是小伙子生辰啊,”老板娘闻言乐呵起来,“那还是选长寿面,我家的长寿面绵延不绝,保准吃了长命百岁福禄绵延。”
狸珠闻言不由得笑起来,眼中柔和了许多,“要两份长寿面便是,有劳了。”
没一会老板娘就把两碗长寿面呈上来,煮的温软可口的面条,葱花漂浮在鸡汤上,旁边还有一枚糖心蛋,青瓷的碗底托着到桌上。
晃荡出来一阵诱人的香气。
两人各自一碗,狸珠没有再讲话,他默默地吃着面,扫见对面的少年一筷子都没有动,他默默垂着眼睫。
“一会可要去看看你娘亲?”狸珠问道。
祝融这才有反应,冷冷地看他一眼,吐出两个薄凉的字,“不去。”
狸珠应一声,慢吞吞的对祝融说,“我未曾在面里下毒。”
祝融颇为不耐地挑起眉眼,张扬的眉眼里不言而喻,所以呢?
狸珠想起温渠的性子,他便什么都没有说,自己默不作声地把面吃完了,随即道:“我们回去吧。”
祝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论他怎么样对方都不会生气,不和他一般见识,他看着狸珠依旧和气的模样,眉眼蒙了一层阴翳。
回到了金乌圣地,狸珠这才开口,“我命人在偏殿为你置办了陈设,你暂且住在那里……待你有自保能力之后,到时再离开。”
“这期间我会教你认字修行。”
祝融直接“啪”地一声关上门,狸珠被挡在了门外,脑袋险些撞上门。
狸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由得扶额,一扇之隔,少年心性,实在难猜。
偏殿之中,祝融进殿之后看了一眼陈设,与先前无而致,只不过多了一些书和笔墨纸砚,还有狸珠给他送来的几身衣服。
他亲娘都未曾对他这么好,这祭司到底打了什么样的主意,要以蜜糖陷阱引诱他。
思及此,祝融连床铺都没上,自己用两张板凳对到一起,靠着窗躺着便睡下了。
睡着时又睁开眼,嘴巴里似乎还有糖葫芦的甜味儿,比他吃过的任何餐食都要美味,怪不得毒药总是裹着糖衣。
连带着长寿面的清香似乎也一并沾染衣衫,人生中第一次生辰有长寿面,他一口都没吃。
夜半,祝融警戒的闭上眼,在他假意睡着之后,房里又多了一道人影。
喉咙处传来柔软的触感,指腹碰了碰,狸珠见状没有什么大碍,这小子的恢复能力不错,短短的时日伤口便长得差不多了。
“他白日里没有出声,我不知伤势到底如何。”狸珠同一旁的鸟面侍卫低语。
鸟面侍卫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再为他涂些药便是。”
祝融随即感到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他喉咙处,渗透皮肤落入喉间,温润的滋养着他的伤处。
他佯装睡着,手指紧攥着一旁的椅背。
若是这祭司再随意抱他,他便和对方一决死战。
“他似乎很喜欢睡椅子……依他的便是,明日可以把床撤了,多给他打两张椅子。”狸珠斟酌着开口。
祝融:“……”
原本他并不识得金乌一族的字, 如今借温渠的身,一并拥有了通晓金乌族文字的能力。
白日里他将祝融传唤过来,教祝融念书识字, 祝融前两回还不愿过来, 后来发现他书架桌上族中典籍诸多, 便自发地过来了。
狸珠不知幻境之中与外面的时间流逝比例,一晃数月时间便过去了, 祝融待他依旧不冷不热。
不知这少年是天生的冷漠性子,还是他花的时间不够。
狸珠这么想着,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年,祝融看典籍的时候倒是认真, 他天生模样有瑕, 却生了一副好音嗓,只是鲜少开口。
察觉到他的目光, 祝融在书案之中抬起头,三眼白随之挑起, 视线阴冷,平静地翻了他一眼。
如今不再恶狠狠地瞪着他了, 也算是一种进步。
狸珠稍稍叹口气,他揣着手, 问祝融道:“祝融啊,你学了这么久了,渴不渴,饿不饿?”
祝融冷漠地回了个“不”字。
狸珠看了眼桌上的典籍, 多亏了这在幻境之中, 他看了许多金乌一族相关的典籍,甚至九州之内的界域之事了解的更多。
他不似祝融这般坐的住, 这小孩耐心比他要好上许多,狸珠闲来无事,便打听起来,问的最多的便是那位白衣鬼相。
“归元,你上回去鬼界,调查的如何了?”狸珠撑着下巴同身边的鸟面侍卫说话。
鸟面侍卫闻言道:“那位行踪诡秘,鲜少出现,我在鬼界未曾打听到他的行踪。”
狸珠莫名有些失望,幻境之外对鬼相所知甚少,若是能在此地多寻些线索也好。
“可见过他平日里喜好和哪些鬼接触?可有什么喜好?”狸珠又问。
鸟面侍卫随之摇头。
对面的目光随之投过来,祝融眼皮翻起来刮了一道,视线凉嗖嗖的。
狸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自己如今又哪里惹得小阎王不高兴。
“啪嗒”一声,祝融起身去了书架,在那里翻了一本书册,另外有一本飞到狸珠桌上。
狸珠愣了一下,看祝融重新坐下来,他不由得多看两眼,再看书册,是金乌一族用来警戒族人的手册。上面写的故事,族中少年因为贪恋美色,被地下的艳鬼蛊惑,其后不得好死。
现在都学会嘲讽人了,狸珠看的不由得瞪过去,对面的少年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啪”一声,原本想发火,后来想着温渠的性子,生生的又忍了下去。
“这段时日你多去看看,阴窟盯紧一些,”狸珠又对鸟面侍卫道。
归元应下,随即退下,殿中只剩下他与祝融两人。
“祝融今日随我出去逛逛如何,”狸珠闲不住,他凑在祝融身边,脑袋凑过去,看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便想伸手摸,被祝融侧头避开。
“你可是我们金乌一族未来的希望,说不定出门便能遇上契机呢?”狸珠说。
飞升需要契机,他们一脉里出了祝融,金乌已经百年未曾显象。
祝融换了个方向继续看书,狸珠扫一眼,这小子看的都是应对邪祟的书册。想来是个记仇的,上回在鬼界吃的亏,半分不愿意放下。
原以为小孩不会答应了,他要自己去,傍晚却见屋檐下立了一道身影。祝融的羽翼展在屋檐之下,一双绯色的双眼遥遥地看过来,虽阴森却又可爱。
狸珠便明白了意思,他不由得想笑,眨眨眼对祝融道:“祝融,你这是要和我一起出门的意思?”
祝融瞥他一眼,“碰巧顺路。”
用那张未长开的脸说出这么冷酷的话,狸珠不由得抿起嘴巴,他嗯了一声,又看身旁的人一眼。
“你莫要随意再去鬼界,想报仇来日也不迟,不着急着一时。”狸珠担心祝融又一个人跑过去。
祝融没有搭理他,他便没有当一回事,在街巷之间思绪飘忽地有点远。
在现实世界里,最后飞升的是温渠,如今幻境之中原先命定的飞升之人是祝融,这其中不知生出了什么差错。
“祝融,你可有什么心愿?”狸珠踩在青石巷上,他问道。
祝融翻了他一眼,脸上的疤痕侧过,他原本以为祝融不会回答,没想到祝融对他道,“报仇。”
“报仇?报何人的仇?”狸珠想了想地说,“按照你先前的记仇程度,仇人应当多的数不过来。”
他这般打趣人,引得祝融又阴森森地盯着他,唇畔盖住了紧咬的牙齿。
祝融冷笑一声,“待我出师,先斩祭司大人。”
如此威胁,狸珠不由得眨眨眼,“是吗,我便等着那一天。”
他又扫到了酒馆门口案板上卖糖葫芦的小贩,先前几次便发现了,祝融路过时眼角总会扫一眼,这小子嘴硬的要死。
“祝融,你方才叫我祭司大人,”狸珠从袖口里取出来了一部分碎银子,放到了祝融手里,“如此通晓尊卑礼仪,去帮祭司大人买两串糖葫芦可好,我们一人一串。”
狸珠笑意盈盈,他眼睁睁地看着祝融脸黑了,钱却已经到了祝融掌心里,祝融留了个背影,看样子像是要转身便走。
“不要耍花招,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狸珠这么喊了一句,他看到祝融走进人群之中,倏地,他眼角扫到了什么。
人群之中一道白影出现,白色虚无缥缈一般的兜帽袍,斗笠遮住面容,在擦身而过时似乎有视线投过来。
如枯骨修长的手指垂落,黑深艳沉的一双眼转瞬而逝,又形似人间一道微不足道的沙尘,很快便消失了。
狸珠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追了上去,他钻进了潮水一般的人群之中。
“殿下——”他穿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四周却已经无了对方的人影。
狸珠在原地看了会,消失的仿佛是他的错觉,他不由得抿唇,转而想到祝融那边,在折返时发现酒馆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
婴孩的啼哭声传来,女童抱着自己的母亲,母女衣着华贵,身旁的侍卫挡在了母女身前,女童一边抓着自己母亲的衣角一边瞅一眼祝融,脸都被吓白了。
祝融方拿了两串糖葫芦,面无表情,他十三四的年纪,还不足侍卫高,加之面容阴沉,看起来更是骇人。
“买完赶紧滚,你可知若是冲撞了州府夫人是何下场!这年头城中当真是什么人都让进了。”
人群在议论纷纷,妇人虽未言语,蹙眉之间却显现出几分厌恶之色。
周围多是看热闹之辈,低声议论,声音低而密,四下的打量着买糖葫芦容貌可怖的少年。
“原来是州府夫人!去去去,不卖你了,你这丑八怪,另外去买别处的。”商贩说着便要去夺祝融手中的糖葫芦。
祝融眼中压抑着一道阴影,戾气方散发出来,“啪嗒”一声,他的手腕被握住,面前多了一道人影。
狸珠在一旁听了一会,他挡在了祝融身前,看着对面的妇人侍卫与商贩,清澈的瞳仁浮出几分薄凉来。
“我素来不知这城中还有如此规矩,”狸珠看向侍卫道,“何时贵府要以容貌来定高低贵贱了……这州府之中有些人虽有皮囊,心肝却已经腐烂发臭。”
狸珠一番话说的侍卫面容羞恼,一旁的人群议论声也在此时彰显,朝侍卫投来异样的目光,指指点点。
“就是,方才我便说了……有这般的侍卫不难看得出州府品性。”
“贫民百姓何出仙人之姿,容貌又不能自行选择,如此恶毒之言。”
“难道容貌不堪便不应在城中生活吗?”
狸珠复又看向商贩,“城中有规定,若是不卖,你用先前十倍的银子赔付便是……我们上别家买。”
“你……你这……”商贩脸都跟着青了。
最后商贩赔他们十倍的银子结束,狸珠有些小心眼,他还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拿稳,两串糖葫芦摔在地上,他口口声声地赔礼道歉,最后也没赔钱。
“他们怎会如此没眼光,这般的容貌放在千年之后,定然很多人喜欢。”狸珠在一旁碎碎念,发现祝融跟在他身后,他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安慰道,“莫要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历史上许多朝代以疤痕为美呢……我前几日方看了话本,里面的男主人公便是天生战损,脸上有疤痕,据说是上天的赏赐。”
“作为了不起的人物,总是会坎坷一些。”狸珠说。
祝融冷不丁地避开他的触碰,刮了他一道,冷凝的目光方折转落在方才羞辱他的侍卫商贩身上。
前方的青年停下脚步,随之一沓银子映入眼帘,挡住了他的视线。
狸珠笑嘻嘻,“我们平白多得了五两银子,祝融,这些给你,你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买欢喜之物便是。”
祝融注意力被吸引,没有伸手,绯红的眸子扫过去,“不必如此羞辱我。”
这人定是知晓他无人关心,更没有亲人给过他零碎银钱,借此机会趁虚而入。
“羞辱便羞辱了,哪有银子重要,”狸珠才不理解小孩的自尊心,在一旁小声道,“两者相较自然还是银子重要,被羞辱了难不成会少块肉不成。”
“自然,我与外人不同。”
“对了,我今日在街巷之间似乎见到了鬼相……”狸珠未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随之转头,发现少年停在原地。
祝融似是感到了不适,他碰上自己的额头,身体骤然失重,在他额头中央多了一道黑色的阴咒。
冷汗悉数之间冒出,祝融指尖颤抖,他额头中央灼烫一般的燃烧,在晕过去之前是面前人慌乱的表情。
额间显象……天命应承。
第六十一章
“温渠大人, 您不必守在这里,我命人守在祝融身边便是,待他醒来, 属下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狸珠守在祝融床前, 短短几日之间, 祝融额间的阴咒不断地蔓延,大有吞噬他之势, 祝融面色苍白,一直陷入昏迷之中未曾苏醒。
他用短巾擦了擦祝融的额头, 祝融双眸紧闭,额间冷汗不断, 淅淅沥沥的往外渗。
“长老那边是怎么说的……可是他天命即来?”狸珠几日未曾合眼, 他一走开,祝融身上的阴咒便有扩散趋势。
此乃心神震荡所致, 这小孩平日里寡言少语,实则他这数月所做并非没有作用。如今昏迷之中却能察觉到他的气息, 只有他在身边气息才能稍稍平稳。
鸟面侍卫:“长老前来看了,对此讳莫如深……他说。”
随之鸟面侍卫低下头, 不愿告诉狸珠这个消息,“祝融此番飞升之势……得之苦道, 飞升不易,兴许一不小心便会陨落。”
狸珠愣了一下,他脑海边嗡嗡作响,犹如一道烟花在耳边炸开……原来如此。
先前他在金乌寺中所见, 温渠飞升横遭苦难, 加上他近来所见的族中历史,苦道极难修成, 多数受难且难以得道,如深渊在侧,难逃苦厄天命,堪堪一线生机。
“……我知晓了。”狸珠难以描述如今的心情,他唇畔抿成一条直线,对侍卫吩咐道,“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鸟面侍卫应了一声“是”,便低头告退了。
狸珠在床边临摹着祝融的面容,他去碰对方额上的阴咒,一道旋转的黑色咒文,像是眼睛,又像是金乌一族漆黑的翅膀。
床榻上的少年呓语一声,似是因痛难忍,眉心皱成两道褶皱,脸色愈发的苍白。
半夜,狸珠察觉到祝融浑身发冷,此阴咒只能熬过去,他命人在殿中设了数处火盆,火焰在兽口炉中熠熠燃烧,火光明灭飞跃。
狸珠握住祝融的手,体温已经不似活人,他指尖运转了灵力,为祝融疏通经脉,灵力穿透血脉间的淤阻,方恢复温度便又被阴咒压着降下去。
如此需要反复疏通,他便坐在床边,让祝融靠在他的肩膀处,烛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一半温暖明媚,一半在阴影之中。
靠在他肩侧的祝融眼睫扇动,数日之间形销狼狈,祝融缓慢地睁开了眼,额间的汗珠沿着滴落,气息虚弱,一双绯色通透的眼此时散发不出阴翳气息。
人醒了。
“莫要乱动,我在为你疏通经脉……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狸珠低声询问。
祝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唇色接近透明,温渠的气息笼罩着他,在难以喘息的空隙让他感到轻盈。
“我……我这是怎么了。”祝融低头看自己的手,他喘着气,只是说出来话,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甚至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狸珠稍停顿会,对祝融道:“如今天象显现,你所受福泽……身体难以承受,待你熬过去之后,便能飞升了。”
“祝融,你可是近来百年我族中唯一有天命飞升的……肉身之苦,忍忍便过去了。”狸珠碰到祝融的额头,他撒了谎,看着苍白虚弱的少年,眸中散发出温柔的情绪。
祝融似要皱眉,气息却又收敛起来,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下颌边青筋隐隐鼓起。
这般能忍疼的性子,自然不会显露半分。
狸珠垂眼,他一遍遍的为祝融疏通经脉,灵力周转过去必然不好受,烛光映照着肩侧少年布满疤痕的面容,一双绯红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在担心我骗你。”狸珠自知祝融不会这么想。
因为他感受的到,肩侧单薄的少年因为疼痛双肩紧紧地绷着,手掌用力地攥在了一起。
狸珠:“原先我曾认识一名少年,他从小身体便不好,十七八的年纪还泡在药罐里,路都走不好。”
“后来慢慢地才学会走路说话,如今他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天才。”
祝融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头晕目眩,浑身脱力,狸珠的声音在他耳边模模糊糊,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并不知族中有这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