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掐进肿胀的掌心里,疼痛令他稍稍回神。
“——”某处无形的威压朝着此处蔓延,狸珠感受到了不同,他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再朝着内殿看去,与殿中人对上目光。
漆黑如墨一般的净潭深目,似蕴藏了千山万水。
“仙君……弟子想请教问题。”狸珠主动叩首,他仍旧抱着书册,应当感谢自己的警惕之心,令他逃过一劫。
“……进来。”
狸珠抱着书册进去,他犹疑地看了对方两眼,引得怜转眸,他随之跪下来,书册在面前摊开。
“方才……弟子不该偷看,仙君方才似乎与现在不同。”
“此为离魂。”
狸珠:“魂魄离身,竟还能回来,弟子从未听闻过。”
对方没有回他。
狸珠抬头,发现怜双目深漆,一清二楚地倒映着他跪地的模样,犹如两面镜子。
“凡世之中,诸恶可渡,唯一样不可渡……你可知哪一样?”怜问他道。
白日方看过的经文,狸珠闻言回道:“唯有欺瞒不可渡。”
“有些长进……除此之外,还需有一颗赤诚之心。身为神使,理应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砰”地一声,狸珠袖中的匕首掉落,赤–裸地摔在地上,折射出一道冷光。
狸珠在此时怔住。
“你可做好了为本君赴死的准备?”
狸珠不去看那把匕首,闻言掌心不由得攥紧,他背后冒出一层汗。
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今日贸然行事,想必对方已经起了疑心,他低声道:“仙君救世才有此人间,我生于此间,信仰仙君,仙君若要我死,我便前往地狱。”
此话一出,他胃中翻涌一片,耳边嗡嗡作响,犹如吞食了什么厌弃之物,堵在他身体里,从五脏六腑深处散发出腐烂的难闻气息。
“唯信仰不可辜负。”
怜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此匕首可是用来斩除邪祟?还是要用来害人。”
“那是……弟子用来防身的匕首,”狸珠低下脖颈道,“弟子从未有谋害人的心思……前些日子被邪祟劫走,弟子不想那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狸珠抬眼,他因胃里作呕感翻涌,嗓间发酸,眼里水盈一片,形似不被信服而发颤,一抹绯红溢出,杏眼出现某种毅然决然的坚定。
“你若是不信我……惩处我便是,只求仙君不要让我离开神殿。”
说着,青紫右手牢牢地攥住匕首边缘,狸珠面上眼泪流下来,清明的瞳仁凌厉了几分,他抓起匕首便要朝离心脏几寸的地方刺去。
今日不舍皮肉之疼,难以换来对方的信任。
在刀尖即将刺进去时,他的手腕骤然被握住,怜拦住了他,却未曾问他为何不愿离开神殿。
狸珠紧盯着那张脸,他低声道:“仙君惩处我便是,只求仙君不要让我离开这里。”
“弟子常在梦中见到一位故人……不知故人面目,只知是不可触及之人,他兴许在这里,我想见他。”
“若是换了别人,万不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意,弟子愚笨,每至梦醒便心如刀绞,此处疼痛难忍。”
狸珠触及自己的心脏,他眸中倒映着怜的面容,好一会才轻声开口。
“这里……疼得像是当真曾被穿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面前青年眉眼扇动, 碰向自己心脏的位置,直直地盯着他看,眸中似有情绪翻涌, 千言万语难以出口, 只得默默咽下。
不过是前世有一些缘分。
他在桃树之下救下他, 为人间相时短暂地相恋过,如今早已殊途。
眼前人是在做戏还是……当真在意前世只景。
对上那双眼, 怜眼底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情绪转瞬之间便被遮掩。
“………”怜开了口, “今日便到这里。”
青年应了一声“是”,抱着书册低低地落下, 随即抱着书册离开。
殿中安静下来, 内殿之中只剩下清净,神殿一向如此, 他随即闭上眼,方才的情景历历在目。
某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一晃而过, 一袭青衫倒在神佛之前,刺入心脏的长剑, 大片的血迹,一段已经枯荣的景色。
眼前画面逐渐地变幻, 青衫出现在廊柱旁,沿着桃林往神殿后院的方向走,倏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那人身形顿住, 随之侧目, 一双清澈的杏眼转过来,朝着虚空看去, 无形之中与他的神识对视。
“………是你吗?”
怜睁开了双眼。
狸珠方才确实感受到了不同,他不知是何人用神识尾随他,记起前些日子对岐说的狠话,以为是那小子又偷偷地混了进来。
“……是你吗?”
他问了出来,半空之中枝叶晃动,没有人应答,兴许是他的错觉。
狸珠转了回去。
血色湖泊倒映着幽暗之景,枯树旁白骨丛生,一众落锦花之间,浑身被纱布包裹的少年隐藏在其中。
他躺在血泊之中,一众小鬼路过,从他脸上爬过去,他双目看着天空,漆黑的眼底一片寂静,看着湖面水波纹晃动。
已经这样躺了好几日了。
岐在此处看着鬼界天色变幻,鬼界天色变幻地并不明显,白日的时候更加暗,到了夜晚,反而浮现出一片白,些许光透过云层穿进来。
他们都是一群死透了的鬼,见到光只会不适,鬼界最适宜他们生存。
可无论是人是鬼,都向往人间。
以前他并不懂,自从碰到那人之后,魂牵梦绕,总是想去人间见他。
早知人鬼殊途,亲耳听见那人不愿跟他走,又是另外一番事。
“鬼医,我已经没有心了,为什么这里还会疼。”岐躺在血泊之中,他碰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看向湖面,湖面能够倒映出他的本体,他本体不过是一具枯骨,行销骨瑟的模样,分明没有心。
心绪却如迟暮,铁片入喉,哽塞难咽,辗转晦涩。
“……莫要糟心了,每个人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如何要他随你离开?”鬼医一边捣药一边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那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岐看向自己双手,他生于鬼界,诞生于枯骨之中,生来空荡没有记忆,也没有那般的烦扰,每日守在此处。
仿佛遇见某个人,就已是他的使命。
“………”岐转了过去,他低低道,“我想见他。”
想见他。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他能力不及天道,无法动摇神殿。
不能直接带他走。
不知他为何事烦忧,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
只是想起那道身影,心神随之晃动,神思俱在那人身上,心脏变得迟缓,他仿佛退化成了一堆白骨。
“鬼医……我想见他。”
鬼医捣药的动作顿住,把一片的草药抓了一把,随之叹了口气。
“想要改变局面,需要等待时机……你若真的想见他,远远看他一眼便是。”
狸珠这几日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他。
他看一眼房中凸出来的玉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走到院门前,总要回头看一眼。
还是他近日没有睡好?
狸珠回到了院子里,他特意检查了一番,确认周围没有人影,院中只能听见桃花零落的动静。
他先把书册放回玉柱无法查探的位置,这院中的监视之物他一清二楚,随之把外袍脱下来,这几日都没有睡好。
好在拿到了一些典籍,兴许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院落后面有一处汤泉,原先是养灵鹤的,他有时会过去,衣裳放在一侧,此地汤泉中有灵力,在这里就算他用了灵力也不会被发现。
狸珠一并脱了里衣,墨色发丝垂落,清丽的面容稍侧过来,杏眼横扫过去,蝴蝶骨随之凸出来,背后的伤疤交错纵横,与他苍白的身躯形成羸弱的美感,像是雪中印出痕迹的红梅。
平日里未曾有什么,狸珠下水前动作顿住,他倏然转眸,看向房间里,似有视线落在他背后。
他疑神疑鬼地折转去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莫非是怜派了人来监视他?
狸珠随之又去碰自己的额头,若当真如此,他需谨慎一些,借的书册早些还回去才是。
上面记载了怜的身世。
狸珠踏入温泉,他未着寸缕,掌间灵力翻飞,在灵泉之下交织形成了一道阵法,“砰”地一声水声翻涌,浪花溅了出来。
他的眉眼被打湿,眼睫沾湿落下,侧眼扫见一只蝴蝶飞过来,蝴蝶落在了他指尖。
脸上被水雾蒸的泛红了一片,连带着眼尾一并泛出绮色。
“……”
这时,狸珠察觉到无形中的视线消失了。
他从温泉出来时,无意间看到蝴蝶朝远处飞去,树后有一道衣角随之飘出来。
一截玄色衣衫,手腕处翻转的纱布一并露出来。
……难不成是岐?狸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索性直接开了口。
“既然都到了这里,出来吧。”
少年随之从桃树之后出来,艳丽的面容留下一道疤痕,郁气笼罩其上,漆黑深邃的双眼盯着他看,执拗中透出几分冷淡,脸色苍白了几分。
“……你的伤可有好些?”狸珠问道,他随之碰上岐的脸颊,岐稍侧过脸,却并未避开。
伤疤如此骇人,若是好好涂药,不会留这么深的疤痕。
“那日是我不对,我说的话重了些。”狸珠主动道,他见岐双拳攥紧,一副似在隐忍的模样。
分明这几日在紧张,见到岐此番模样,狸珠烦扰的心绪散了些,唇角未曾崩地那么紧。
“你既然不愿同我说话,还过来找我做什么。”
狸珠作势要走,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按着他的力道有些大,他转眸,随之撞进了充满雪香的怀抱中。
他撞入温凉的怀中,被怜紧紧地箍着,力道重的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侧脸碰到怜的下颌,怜的嗓音落在他耳侧。
“原说再也不见你……我连一日都忍不住,你让我怎么办。”
狸珠任对方抱着,并未推开人,他陷在岐怀里,不知是不是被雪香影响了,麻木的心脏一并跟着跳了几分。
“……”狸珠碰到岐的衣衫边缘,他能感受到岐的心跳,岐的情绪,岐眸中的千言万语,全部化作了难以描述的情思。
“无需等我太久,我未曾说过不期许你,待我处理好了一切,自然会去找你。”
“……如何信你?你如我一般情意难舍,受此侵染昼夜难眠?”岐抵住他的额头直视他,深黑的眉眼与侧脸的伤痕相映。
“………”狸珠未曾说什么,他只侧过脸,吻住了岐,唇齿交缠,牙齿冲撞在一起,似顺着情意一并蔓延,紧紧地抱着对方,好似要融为一体。
直至岐把他抱起来,他脸畔蔓延出一片绯色,他才堪堪地推开人,岐气息落在他耳侧,耳边一并发热。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你开口,我命都给你。”岐低沉的话音落在他耳畔。
对方轻轻地在他耳边舔了一下,一阵奇异的触感传来,他耳边湿润润的,下意识便避开了。
对上岐眼底,似乎隐含了某种期冀。
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要说出口,又堪堪地忍住了。
应由他一人背负。
“………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狸珠道。
他送走了岐,在院门处看着那道身影离去,随着他回到院子,被注视的感觉再次浮现。
神殿之中。
怜的神识随着青年回到院中,见青年放下书册,随之去了后院,对方随愚笨,有时却五感过人。
平日里在后院沐浴。
眼见一对蝴蝶骨呼之而出,青年墨发杏眼,眉眼随之侧过来,清澈的眉眼一瞬间变得凌厉,面容似飞雪清影晃人,身若青莲百濯不妖。
雪色腻人柔弱难堪承受,水珠掠过,眼睫被沾湿,眼尾浮现出一抹红。
怜倏然收回了神识。
他在做戏。
他从境外而来,因与他人间相时有前缘,兴许携带前世记忆。
柔弱不过是外表,既能狠心自刎,又岂会真心信仰他。
装作愚笨粗心,假意提起前世,不过是引他恻隐之心。
他万不会对他有恻隐之心。
一旦让他发现破绽,他会送他去圣存殿。
怜闭目念起心经,前尘往事倏然而过,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清澈的杏眼,与汤泉之中青年重叠,无声的音色恍然而出,故人笑颜已褪去颜色。
“怜公子,你为何要前往神山?”
为何要前往神山。
为何求问仙灵?为何踏上九千神阶?为何要感化瑶仙?
为何甘愿替其承受病痛苦厄。
前尘往事,休要再念。
他已舍去凡心,情意一并烟消云散。
怜思绪纷飞,短暂地陷入混乱之中,神识无意之中飞出,朝着神殿某处偏僻的院子而去。
狸珠这几日常常能察觉, 在他入睡时有人似在身旁盯着他。
昏暗不明的视线,伴随着低落的审视,划过他的每寸肌肤, 从他皮肤上掠过, 引他莫名不适。
白日里见那人, 怜依旧一副冰冷面庞,在他身侧严格监督他, 似他见不得光一般。
不让他见别人,日日让他待在神殿中。
“仙君, 如今已入夏日,我看殿中新来了几名神使……我想返回家中几日。”狸珠开口道。
他在神殿之中一直被监视着, 如此不是办法, 他需离开这人的视线,何况这几日的窥探愈发过分, 让他有些吃不消。
殿上人闻言侧目,面庞无波无澜, 视线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虚虚停留。
狸珠跪坐在地上, 他低着脑袋,袖子挽起手腕露出来一截, 皮肤白如细藕,雪腻的沁出一层汗。
“若是不便,仙君当我未曾提起便是。”狸珠又道。
闻言怜收回了目光,未曾再看他。
神殿之中安安静静的, 狸珠不由得抿唇, 唇线绷紧成一条直线,细白的手指缠在一起, 扣弄着地板起身。
“……弟子告退。”
桃花已经散去,两侧桃叶绿盈盈一片,其中生长出来的桃子若隐若现,狸珠回到自己院里,扫见一抹微红,他把那一抹红从枝头摘下来。
泛着微红的桃子,咬一口之后流出汁水,甘甜的气息在唇齿之间蔓延而出,半边透出绯色,另半边已经熟透,红晕散开,果肉随着他掰开而颤动。
狸珠垂着眼,他郁闷的吃着桃子,咬了几口又放至一边,察觉到似乎有人在他身旁看他,他心中烦闷,却又只能佯装不知。
他既无灵力,如何能察觉到其余窥探。
这般日日盯着他,他和岐几乎没机会见面。
狸珠唇角和衣襟染上了桃子汁水,他用冷泉沾湿指尖,方拉开领口,阳光落在他身前,今日似乎格外的热。
察觉到有视线似落在他胸口,狸珠动作顿住,他随之又把衣裳按了下去。
天气热,他平日里自不会穿多。
何况如今不知是谁在窥探他,他裹得严严实实,被子又盖了一层,这般夜晚被热醒,他额头和白腻的脖颈上出了一层汗。
脸颊边发丝沾湿,唇畔间濡了一层水汽,衬得唇色红润,犹如被浸湿,汗水顺着脸颊边滴落,滑进雪白的衣领之中。
狸珠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热的他踢开了被子,身侧衣裳一并散去,腰肢处挑开一部分,身段隐在里衣之中若隐若现。
他手掌抓着被褥,杏眼闭上,先前未曾做梦,闭目时似闻见一片雪香,窥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侧,从他脖颈侧过,落在他腰肢,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
如此肆意地打量他,他似乎变成了白日里自己咽下的桃子。
脚踝从被褥里探出来,几乎落在地板上,他脚趾稍稍地蜷缩,一片皮肤泛出绯红。
不要看他的脚。
倏然,脚踝传来力道,似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他身上落了一层威压,对方气息过于强势,落在他身上软绵绵的抽走他力气。
“………别碰我。”狸珠虚弱的开口。
他额头冒出来一层冷汗,隐隐能察觉出,今日比平日过分,看他的目光更加晦暗一些,落在皮肤上如有实感。
在他开口之后,气息便消失了。
只是他当日做了个荒诞怪异的梦。梦里见一片虚渺的白雾,他置身其中被白雾包裹,自己置身池中草木青莲,变成了一只围绕着白雾的蝴蝶。
白雾之中下了一场雨,他随即被钉在青莲上,青莲将他包裹住,细密的雨丝落在他全身,全身抚弄失去了力气。
犹如细密湿连的吻落在他身侧,伴随着疼痛,似要打进他灵魂深处,青莲的枝叶将他贯穿,那一瞬间,身体撕裂的疼痛传来。
狸珠化成蝴蝶,他的翅膀却被钉死了,在原地难以动弹,呼吸随着贯穿的力道,浑身难以动弹,随着他的挣扎愈发的过分。
每一处都在疼。
他被拖着,翅膀颤动的瞬间,又被缠绕着拽回来,无形的锁链笼罩在他周围,令他挣扎不得。
只得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如同无形的浪潮将他翻涌淹没,邃又将他推至浪尖之上,一浪接着一浪,直到他再没有力气,只能任风雨磋磨。
狸珠醒来时全身几乎湿透,因做了古怪的梦,他只当是噩梦,虚汗浸湿了被褥,他起身的时候险些站不稳跪在地上。
他跪坐在地睁着一双眼,去触碰自己额头,双颊似在发热,额头也是发热,莫非是生病了。
随着他的触碰手指传来酥-麻的力道,心跳随之快了几分,今日似乎格外敏感了些。
狸珠随即收了思绪,他换了身衣裳前往神殿,行在路上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脚步却格外沉重,身体某处隐有不适。
他如此神态,路过的前院神使见之,在他身后低声议论。
“有些修为低微的末等神使,平日里什么都察觉不出,兴许在梦中被人用神识侵犯了都不知晓。”
“你看他的模样,可像是被狠狠折腾了一番。”
“何人敢在仙君座下肆意妄为,我看是他主动勾引的差不多……只不知他那奸-夫是哪位。”
狸珠心神不定,未曾理会身后神使的讥笑,他匆匆地离开,背后略有些不稳。
只希望今日早点放他离去。
狸珠踏入神殿之中,前一日整理书册尚未完成,书架前那一摊便是,他方踏入神殿,便闻出今日香不同。
平日都是点线香,今日却是雪香,他记得先前神使说过,怜最不喜雪香。
为何今日燃雪香。
他跪在书架前,眼侧扫到案几边的人,怜今日来的似乎更早一些,未曾看他,只看案前经文。
待他侧回来,却又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雪香似乎从怜身上传出来。
若隐若现,浸绕在他身侧。
典籍纷杂晦涩,好些字他都不认识,因此需要一一核对,平日里未曾感到难熬,今日却莫名不适。
狸珠跪了一个时辰,便有些坐不住了,小腿酸疼,他脸色稍有些白,神殿之中阴凉,他却冒出一层汗,只觉热异难忍。
唇畔呼出的是热气,气息与空气之中的雪香缠绕在一起,狸珠觉得脖颈处的衣襟莫名束缚。
他只觉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仙君……弟子已经整理完了。”狸珠又忍了半个时辰,剩余的他没有怎么看,随意的分好,随之起身。
平日里怜也并不看,不过是寻个由头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他与那双清冷之目对上,怜矜贵的眉眼稍敛,随之在他身侧静静开口。
“今日神使送了些案宗过来,你一并看看。”
狸珠顺着便看到了堆在一旁的案宗,拒绝的话在嘴边,突然扫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这文字他看得懂。
他随之默不作声地整理起案宗,扫了上面的内容,几位被送至圣存殿的殿民,这几个名字先前他在仙道都见过,是四大仙门的修仙弟子。
被送进圣存殿的有十个,其中五个出来之后自杀了,还有两个神智损害,剩余的三个不知所踪。
狸珠凝聚心神在案宗上,不知是不是他离怜近了些的缘故,今日身体异常,他察觉出身体更加热了些,呼吸的气息格外灼热。
热意引他不能思考,大脑如同一片混沌陷入混乱之中,这案宗可是怜故意给他看的。
为何要给他看。
他往下翻的时候便见到了圣存殿的地图,耳边嗡嗡作响,雪香侧过他指尖,他指侧随即多了一道红痕。
地图………有用……
狸珠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双-腿-间的不适如今愈发的明显,他腿根隐隐打颤,强撑着站姿,耳边嗡嗡作响,想也没想地把地图往袖子里塞。
大脑在此刻宕机,警惕心与防御机制在此刻崩盘。
……从这里逃出去。
平日里的杀心消退,如今对身侧人莫名多了一层惧意,意念在某一刻难以支撑。
一道冷淡的目光随之转过来,怜审视着他,在他身侧缓声开口。
“藏地图做什么。”
狸珠的思绪倏然被打断,他闻言对上怜的双眼,掌中捏着的地图在发烫,烫手山芋一般,他却依旧紧紧地抓着。
看进那双平静双目的眼底,似有气息在翻涌,分明面上没有情绪,为何却引他心绪混乱。
“………有用。”狸珠低声开口,他气息纷乱,雪香在他身侧晃过时,似能显出神识在他身上欺压的痕迹。
“……我不舒服……我要先走了。”狸珠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他惨白的脸色泛出一层奇异的红晕,眼睫被虚汗濡湿,眼中似隐隐的晕了一层屈辱的泪水。
“啪”地一下,他的手腕骤然被握住,怜垂目看他,力道重的几乎要折断他的手腕。
冰冷沉目,矜贵睥睨。
皮肤相触的那一瞬间,狸珠全身过电一般,他身姿难以支撑几乎要跪下去,倏然之间,他察觉到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流出来。
身体难以承受的跌落,承载着某人压抑的意志,落在他身上,令他身体抽搐,唇间喘息乱了心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狸珠眼见自己跌入怜怀里, 见那张面容没有表情,眼睫挂着的泪珠坠落,他随之失去了意识。
沉冷晦涩的一双眼, 那眼中倒映出他的狼狈姿态。
怜接住了人。
怀中青年面上晕了潮红, 清丽的眉眼闭上, 墨发沾湿在脸颊边,全身如同浸透水的纸张, 虚弱的气息之间透出几分淫-靡。
过分的轻盈,如同一团随时会散去的云。
“………殷礼。”殿中随之出现一道身影, 传召而来的神使跪地行礼。
“见过仙君。”殷礼见怜将青年抱至床侧,人已经晕过去了, 心中有所猜测, 隔空查探床榻上青年的情况。
身体并没有受伤,却有异常反应, 心跳异常,气息异常, 失-禁难忍,如此像是被下药才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