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怜洲:?
郁逞:?
怪不得……
郁逞摸了摸鼻尖,想起自己被阿栩一剑打败时的场景,输给真仙也不冤,不是他太弱的缘故。
倒是肃烊,临死之前都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凡人,还妄想能够靠杀死楚峥的方法故技重施,靠煞气突破的邪仙岂能比得过阿栩扎扎实实修炼出的真仙?
“只是可惜,”纪怜洲又叹息一声,“我原先以为楚峥是不敌肃烊才被杀死,没成想竟是因为肃烊使了这阴私伎俩,用魔蛊把楚峥害死。”
听他提及楚峥,楚栩云眼睫微垂,不由得也有几分伤心。
兄长一生都在除魔卫道,兴许当年兄长也是和他一样,用长剑贯穿了肃烊的心口,满心以为自己能够除掉肃烊,却反遭那魔蛊暗算。
察觉到楚栩云的情绪,郁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伤心,现在想来,我倒觉得是你兄长死后把他的天份一并给了你这刚出生的弟弟,九泉之下也期望着你有朝一日能够除掉肃烊。”
“真的?”楚栩云眨了眨眼,抬眸看向他,心情很快松泛起来。
郁逞抿了抿唇,轻轻道,“一定是的,他肯定为你高兴。”
如果是他,他死后也会一直陪伴在阿栩身边,虔心为他祈福,诅咒死那些伤害他的人。
楚栩云想象着兄长在自己身边加油鼓劲的场景,眼角微湿,认认真真地开口,“那我今年要多给他烧一点纸钱,还要叠纸元宝给他,金色的那种。”
听到他的话,其余两人都没忍住低低笑起来。
阿栩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哪怕已经是此间最强大的存在,却仍然能保有一颗稚子之心。
“既然肃烊已死,那我便回三圣宗去了。”纪怜洲把长剑收回剑鞘,颇为感慨地望着楚栩云,从前便知他们之间有难以逾越的差距,只是时至今日才发现,如果没有这样强大到让魔修望尘莫及的人在身边,会是多么恐怖无助的一件事。
楚栩云松开郁逞,朝纪怜洲远去的背影轻唤一声,“怜洲,来日天界相见,约好了。”
纪怜洲唇角微勾,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你还是别擅自和别人约定了,再见。”
省得到时候又飞升不成,还要在凡间多留数十年。
他会加倍努力,不为追赶任何人的脚步,只为修炼成更好的自己。
直到纪怜洲远去,楚栩云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耳边响起郁逞一道叹息,“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人还不错,可惜日后见不到了。”
楚栩云诧异地瞥他一眼。
郁逞肯定是不高兴他刚刚一直盯着怜洲看,所以才故意这样说吧。
“怜洲是不错,但是你也很好。”楚栩云连忙捧住他的脸亲了亲,“别不高兴。”
郁逞挑了挑眉,低声道,“我是真心实意觉得他人不错。”
要不是纪怜洲,他还不知道阿栩早早就属意于他。
楚栩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又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了两下。
如此一来就算郁逞在说反话也不会生气了。
被他逗笑几分,郁逞把他揽进怀里,刚要吻上去,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郁逞,你个疯子,竟敢把本座往肃烊身上扔……”
两人动作微滞,同时看向草丛里捂着伤口爬出来,满脸是血的殷徐照。
忘了还有这么一条蠢龙了。
郁逞面不改色,在楚栩云唇上轻吻一下,随后自楚栩云手心拿过千劫尽,朝着殷徐照走去。
“嗯?”殷徐照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出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不可思议地喃喃了声,“两个楚栩云……”
他一定是伤得快死了,不然怎会见到两个楚栩云。
不过,提着剑一脸杀气朝他走来的这人肯定是真的楚栩云。
因为楚栩云从前就常常冷着脸走来要砍他。
殷徐照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了面前的郁逞,“楚栩云,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来不了……”
下一刻,便听一道痛彻心扉的声音响彻云霄。
郁逞拍去衣衫沾染上的尘灰,又分外嫌弃地抖去剑尖上的鲜血,转过头,牵住楚栩云离开。
“郁逞,我还是好饿。”
“嗯,回去给你做龙肝吃。”
“太好啦。”
最喜欢郁逞了。
魔宫温泉里,楚栩云惬意地放松全身,任由温暖的水托举起自己的身体。
好舒服。
郁逞怎么不早告诉他魔宫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身上的污秽尽数洗去,难得的休息时刻,他要好好享受。
楚栩云闭上眼睛,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张嘴。”
他张开嘴,嘴里立刻被塞进来一块清甜爽口的蜜瓜。
“饭菜马上就好,你有没有想吃的点心?”
楚栩云沉思了会,轻声道,“我想吃松子百合酥,还要一杯凉茶。”顿了顿,他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还有,能不能多给我加几个馍馍?”
身旁人忍俊不禁,“少不了你的。”
他家阿栩威风飒爽,修为天下第一,一顿吃十几个馍馍不是很正常?
点心茶水端来,郁逞轻轻搁在楚栩云的手边,分外可惜地望着温泉里雪白的身影。
要不是饭菜没好,他还真想和阿栩一起泡一泡温泉。
“对了,”郁逞忽地想起一件事,伸出手点了点楚栩云光滑的肩头,“元清圣水呢?”
楚栩云微微一愣,回过头来看向他,低低道,“在我这。”
上次他想让郁逞喝下圣水,惹了郁逞伤心,本来打算把那圣水扔掉,想想又舍不得,那毕竟是郁逞悉心教导李焚鹤得到的大比奖励,留着做个纪念也是好的,于是便留了下来。
“给我吧。”郁逞摊开手心,笑着道,“我现在想喝了。”
楚栩云怔怔地看着他,想要观察郁逞脸上是不是有一星半点的不情愿,可却没有发现,他只得提醒道,“喝下以后你会变成凡人,失去魔气,体内的魔蛊也会被圣水消灭。”
确定要喝吗?
郁逞沉吟了下,垂眸看向他,“我这些年来杀了很多魔修,当年造成魔域动乱的肃烊如今也已死了,母亲的仇我已尽力,变回凡人没什么不好。”
当年母亲也曾盼望着他是一个普通孩子,如果不是被肃烊种下魔蛊,兴许他和母亲不会被排挤到魔域生活,后来也不会害母亲死在那场动乱中。
更何况,郁逞发现有没有身上这道魔蛊,阿栩都不需他来保护。
那不如变回一个凡人,每日为阿栩洗手作羹汤,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凡间一隅,似乎也挺好的。
楚栩云还是有些不确定,一边打量着郁逞的神情,一边拧紧眉头琢磨,“郁逞,你今天好奇怪。”
又是夸怜洲人不错,又是主动要喝圣水。
怎么一日之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逞唇角微扬些许,缓慢道,“有么?”
“有。”
楚栩云直勾勾地盯着他,忽地伸出手去摸郁逞的侧脸,小声嘟哝道,“我看看是不是被人易容了。”
话音落下,郁逞终究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把将他从水里抱出来。
水花飞溅,湿漉漉的墨发穿插在白皙的指间,郁逞将他牢牢锁进怀里,眸光落在楚栩云赤.裸的肩头,嗓音莫名暗哑几分,
“那是因为我今日方知,原来阿栩早在太清宗便钟情我已久,还私下珍藏着我画的画像,这么喜欢我?”
楚栩云眼眸倏然睁大,呼吸都停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嗯?”
楚栩云脸上爆红,一头扎进郁逞的颈间,紧咬着下唇不肯再开口。
郁逞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拨动楚栩云红透的耳尖,“说话,又修无言道了?”
楚栩云点了点头。
无言道真好用啊,
从现在开始他要继续修不用说话的无言道,一个字也不要说!
“快说。”
郁逞的手禁锢住楚栩云的腰际, 不由他逃离,玩味地笑道,“再不说, 一会饭菜可就凉了,那龙肝趁热吃才好吃。”
想到龙肝的滋味, 楚栩云咽了咽口水,小声祈求道, “可以不说嘛?”
好丢脸。
怎么把画像藏在桌子底下还是被郁逞发现了呢?
“不可以。”郁逞言简意赅地拒绝。
楚栩云咬了咬唇, 凑上前去轻轻亲他,试图蒙混过关。
郁逞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仙君这样喜欢撒娇?”
怎会如此可爱,他今日才发现,实在是太亏了。
“那我们可以先开饭了吧?”楚栩云小心翼翼道。
郁逞笑吟吟道:“不好意思,不行。”
楚栩云无奈地捂住脸,认命了。
刚打算开口时, 殿外传来魔修的声音。
“禀尊主,饭菜已经备好了。”
话音落下,楚栩云眼前一亮,期待地看向郁逞。
他想吃饭, 等不及了, 郁逞肯定不会饿着他的。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郁逞叹息一声, 只得缓缓松开他,“好吧, 吃过饭一定要告诉我。”
“嗯!”
吃完再说吧。
楚栩云高兴地从温泉里爬出来, 刚要擦干身子,一抬头, 发现郁逞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他脸上陡然一红,连忙抓起外衣披在身上。
虽然都看过了,但是,还是好害羞啊。
楚栩云忽地想起一件往事——他以前也曾想过要看郁逞洗澡。
当时却被郁逞愤怒地拒绝,现在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郁逞不愿让他在旁边观看。
的确有些害羞啊。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记性很差,唯独能记住和郁逞发生的事。
楚栩云从魔域带回郁逞第一日,太清宗上下数百弟子都在山门口围观,摩肩擦踵,人满为患。
他们本是来迎接仙君大胜归来,却意外目睹了仙君牵着一个浑身是血脏兮兮的孩子回来。
那孩子很不对劲,有点修为的人都能看出来他身上隐隐有魔气缠绕。
仙君为什么要带一个小魔修回来,难道是想带回太清宗封印?
无数的猜测与议论,那些窃窃私语被楚栩云挡在身前,而郁逞在楚栩云的身后。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人太多了会让他想起从前跟着母亲离开魔域时,被凡人举着刀剑赶出城外险些双双被砍死的场景。
楚栩云察觉到他阴沉的脸色,稍稍一侧身,将那些异样的目光尽数挡下。
他把郁逞带到扶光峰弟子寝殿,这座扶光峰是宗主单独辟来给他居住的,除了他以外,还住着几个楚栩云的徒弟。
楚栩云把郁逞安排在徒弟们的寝殿里,专门找人铺了最软和的被褥,找来最香喷喷的枕头,还有几件崭新的太清道服,一并搁在郁逞的小床床榻前。
他想,从今天起,这个孩子兴许会成为他第十二个徒弟。
楚栩云满意地看着床榻上整齐的被褥,又转眸看向郁逞。
小孩浑身上下脏得没眼看,血和着泥还有不知哪里来的树枝叶子,活像刚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周围的徒弟们也是一脸嫌弃地看着郁逞。
李焚鹤悄悄凑到楚栩云身边,小声道,“师尊,他身上好多血,是不是刚杀过人?”
这可是个魔修,李焚鹤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
可楚栩云却眉头拧紧,颇为心疼地看向郁逞。
楚栩云知道,那是他娘亲的血。
听到李焚鹤的话,郁逞脸色陡然沉了下去,拳头也攥得更紧。
“师尊,他的眼神好吓人,感觉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李焚鹤瑟缩着往楚栩云身后躲了躲,像是生怕郁逞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
楚栩云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只得让李焚鹤他们先去打一桶热水来给郁逞洗干净。
身上洗干净了,再吃一顿饱饱的饭,人才会恢复精神,心情也会变好。
这是他阿娘说的。
然而当李焚鹤抱着水桶进殿时,郁逞却死也不肯脱下衣服。
楚栩云环顾四周,恍然大悟。
一定是人太多了,他害羞。
于是楚栩云把所有徒弟都遣出殿外,给郁逞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你不走?”
郁逞嘴角微抽,看着端坐在木桶边,静静望着自己的楚栩云。
楚栩云摇了摇头,他想看看这孩子身上没有修为,那缠绕不散的魔气究竟来源何处。
见他摇头,郁逞脸色更黑。
“你在这看着,我不洗。”
楚栩云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大家都是男子,况且他还要年长一些,有什么不能看?
他在这孩子的年纪时,宗主也会帮他搓背的呀。
“你出去。”郁逞发觉眼前人好像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只得换了种说法,“有人看着,我不适应。”
可楚栩云仍然纹丝不动,甚至从桌边拿起来一块皂角,一副准备好帮他洗澡的架势。
他本来是想解释一下的,可是郁逞又看不懂他的比划,只能用皂角来提醒郁逞快点脱衣服洗澡。
郁逞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
听不懂人话?
郁逞本想这么说,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在人家的地盘,以后还要从对方手下学习法术,不能如此嚣张,日后要仰人鼻息过活,在魔域的那一套是行不通了。
“你是不是……没听明白?”郁逞憋屈地又重复一遍,“我不需要你给我洗,我自己来就可以。”
楚栩云忽地站起来,缓缓走向郁逞,伸手将郁逞身上沾满潮湿粘腻鲜血的外衣脱下。
他就看看,就看一眼,不洗澡,脱下一件一衣服给他瞧瞧也好,如果那魔气找到源头可以除去,日后这孩子就可以安心地留在太清宗了。
熟料郁逞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忽地用力拍开他的手,又将他狠狠推开。
“你是不是有病?”郁逞呼吸微促,满眼厌恶地看向了楚栩云。
楚栩云呆了呆,他手足无措地比划两下,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明白,只能有些失落地垂下手。
被讨厌了。
不过好消息是,他刚刚发现了魔气的源头。
就在郁逞前襟紧挨着的颈子处,他看到一个像蜘蛛一样的怪异图案。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谁给这个孩子身上种下了魔蛊,而且不是普通的魔蛊,这种魔蛊寄生在人体内,一旦饲喂成熟,会把活人变成蛊虫的傀儡,人性泯灭,只知杀戮。
下蛊的人好狠毒。
楚栩云眼眸微沉,脑海里思索着除去魔蛊的办法。
身前人的声音却冷冰冰地传来,“你还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语气夹杂着一丝隐忍的怒火,郁逞死死盯着楚栩云,像是生怕楚栩云再突然动手脱去自己里衣,紧紧拽着里衣的衣襟。
楚栩云回过神来,对上那喷薄怒火的眼睛,些许失落。
刚来第一天就被讨厌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他把这孩子身上的魔蛊除去,说不定就不会这样讨厌他了。
楚栩云思及此处,便什么也没有解释,转身离开了。
郁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仍气得微微起伏。
的确,都是男子没什么看不得的。
可他是断袖,不想被任何男人触碰。
这人难道真听不懂人话?
板着脸,连句话都不说。之前在魔域不是说了很多?这时候回到宗门还摆起架子来了。
楚栩云不知郁逞在心里的腹诽。
他在藏书阁潜心研究着除去魔蛊的办法。
一连几日,楚栩云都在藏书阁度过。
至于郁逞那边,他吩咐徒弟们要对郁逞好一些,不要欺负郁逞,便一时放着没有再管。
不眠不休几个日夜,终于让他找到了除去魔蛊的办法——元清圣水。
只有元清圣水可以将人身上所有魔气一概除去,就连魔蛊也不例外。
可唯有一点,这元清圣水极其难寻,百年难遇,常常出没在秘境中,只有因缘际会才能得到那么一小瓶。
楚栩云四下询问,把太清宗各个长老问了一个遍,就连隔壁山门的三圣宗都问过,没有人知道圣水的下落。
怜洲还笑话他,要是元清圣水那么好得,天下便没有魔修了。
楚栩云无功而返,回到自己的寝殿,意外发现自己的寝殿内竟藏有一道魔气。
他一剑下去,没找到魔修,找到了书桌下藏着的郁逞。
幸好楚栩云剑拿得稳,不然郁逞的性命就结束了。
他刚想把郁逞拉出来,却听到宗主来访的消息。
原来是他四处询问元清圣水,郁逞身上有魔蛊的事情被宗主发现了。
宗主发了好大的火,把他骂了一顿。
郁逞还在桌子底下给他捣乱,像调皮的小孩子一样乱摸他的手臂,害他差点发出声音。
好在宗主骂完出过气便离开了。
楚栩云松了一口气,发现郁逞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还是那样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他想,郁逞果然还是因为洗澡的事情讨厌他。
那次是他做得不对。
可是,郁逞来到太清宗已经很久了,也是时候该修炼了。
楚栩云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抿了抿唇,本想开口问一问,郁逞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
可他对上郁逞那双警惕的眼睛,一下子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人家只是来学法术,又没说要拜他为师。
他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万一再惹得郁逞不开心怎么办?
楚栩云沉思片刻,只是拿起了学徒木剑,递进了郁逞的手心。
不做师徒也没关系。
他仍然会悉心教导郁逞,在找到元清圣水之前,把体内的魔蛊遏制住。
郁逞愣了愣,但还是接过了楚栩云手中的木剑,少年眼底终于不再是一片冰冷的雪。
自此以后,郁逞每日都来跟他学法术,他们的关系渐渐缓和。
楚栩云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外出除魔,为了救门下弟子,不慎身中剧毒的毒药。
他强忍着痛楚,把弟子们安全带回宗门。
在医修弟子口中得知,这种毒药的解药分两种,一种是七年不能再修炼,另一种是一辈子变成哑巴。
弟子们得知后议论纷纷,后怕异常。
还好有解药,不然楚栩云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们可怎么办?
“这回真是上天垂怜,仙君没事太好了。”
“是啊,一辈子不能说话于仙君而言似乎也没什么,仙君平日从不开口,要是不能修炼才真是惨了,对整个太清宗来说都是灾难啊。”
楚栩云自己同样没有放在心上,变成哑巴不算什么,他修无言道,本就是说不得话的,于修炼有益而无害。
他服下解药后,便回到扶光峰打算继续教导徒弟们修炼,还未踏入弟子寝殿的大门,却意外听到了徒弟们也在谈论自己的事情。
“一辈子变成哑巴,那岂不太难受了,依我看不如选不能修炼的解药,修真界少了楚栩云也不是不行。”
是郁逞。
楚栩云停下脚步,他虽教导郁逞法术,却跟郁逞很少交流,常常打个照面便各自离开——郁逞不太喜欢他,他知道,所以尽量避开郁逞。
听到郁逞的话,其他弟子立刻反驳起他,“那怎么行,仙君不修炼那还是仙君么,反正仙君也从不说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郁逞百无聊赖地用剪刀剪着符纸,淡淡道,“无分轻重,没人有资格替他做选择。让你们选一辈子变成哑巴,你们愿意?”
没人出声,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顿了顿,郁逞似是想起什么,垂下眼睫。
“况且,他会说话的,我听过,声音很动听。”郁逞缓缓抬眼,拄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应该多说些话才是,可惜了。”
话音落下,其他弟子吃惊地看向他。
声音动听?
这种话搁在谁身上都很正常,唯独用来形容清高淡漠的楚栩云感觉怪极了。
“有什么可惜,仙君很强!”
“就是,不是谁都能庇佑一宗十三城的,仙君根本不会在乎你说的声音动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心里只有修炼!”
楚栩云立在门后,怔怔地望着郁逞。
他看到郁逞剪纸的动作微顿,随后眼底流露出几分无谓的神色,声音却淡,
“大概吧,我只是希望他多说说话。”
良久,楚栩云没有走进弟子寝殿,悄然转身离开,只是脚步稍显凌乱。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被衣摆绊倒,摔倒在地。
脑海里倏忽浮现幼时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话很多很惹人烦?如果世上真有什么无言道,你才最应该去修炼。”
其实,他不是不会痛,只是一直比较会安慰自己。
没关系,惹人烦的话就不说话了。
等他修炼出无言道,到时候怜洲知道他那时没有取笑怜洲的意思,或许就不会生气了。
没关系,只是一辈子变成哑巴而已,反正他修炼无言道,本就是不能说话的,要是没了修为那才可怕呢,没有他保护大家,大家会很害怕。
所以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不必在意。
可是……
他在意。
他在意的。
一辈子不能说话,一辈子变成一个只知修炼的哑巴,以后连哭笑都发不出声音,好可怕啊。
他修炼无言道,只是害怕自己说太多话会惹人厌烦,害怕自己不是对方想象中的自己,害怕别人眼底流露出来的失望和嫌弃。
害怕别人看出他是一个只会修炼,头脑蠢笨,经常做错事,甚至走在路上还会被衣摆绊倒的傻瓜。
如果太清仙君楚栩云是一个傻瓜,大家还能依赖相信谁呢?
他不是想要一辈子变成哑巴,是只能选择变成一个哑巴。
楚栩云拍拍自己的衣角,飞快地抹掉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刚想从地上爬起来,身前忽然传来一道困惑的声音。
“你在……哭?”
郁逞半蹲在他面前,歪着头观察他脸上的神情。方才他惹得其他弟子不快,便自己出来走走,恰巧撞见有人摔倒在地,离近一看才发现是楚栩云。
楚栩云一瞬呆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才没哭,眼睛流汗了而已。
“哭就哭,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郁逞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楚栩云险些又被衣角绊个跟头,他抿了抿唇,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要再穿这样长的衣服,回去就全部扔掉。
他又走快了些,但他耳力极佳,又听到一道轻轻的话语。
“难过的话就哭,哪怕是仙君也可以哭的。”
那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叹息,令楚栩云浑身僵硬了瞬,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慌不择路地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