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毕竟是饿,秦冬阳守在餐桌边上,等着他妈端过只有鸡蛋酱,连肉丝都没炒一个的打卤面来,运了口气,速度极快的往嘴里扒拉。
速度快点儿就能骗过胃口,省得它反应过来不高兴。
“饿死鬼托生的?”他爸出来得晚,见他都已经干半碗了,很不高兴,“老大的人,秃噜秃噜,没点儿样子。”
秦冬阳一声不吭地慢下来,猛地想起自己读中学时,大伯出了事情,大伯母也被连累得服了轻刑,他爸生怕爷爷承受不住打击,接到家里住着,哥放假了也便过来,林巍常常上门找哥,好几次都赶上他在吃方便面,曾经笑着询问,“喜欢吃面?”
秦冬阳当时就已不太喜欢吃了,只是当时爸爸妈妈更没心情做饭,他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饿得快,只能依靠方便面敷衍肚皮。
所以就回答说,“秃噜着方便。”
当时的林巍对他远比现在温存,更笑着说,“是,我也喜欢秃噜。”
秃噜有啥不好?林律不也喜欢秃噜?
后来换他上大学了,林巍回来当了律师,再有假期还能遇上,林律却和一个叫沈律的同进同出。
这事儿秦冬阳父母都不知道,秦大沛却没瞒着他,因为秦冬阳太能跟脚了,放假从来找不到朋友玩,非得贴着他哥。
沈浩澄是真帅,将军身子美男脑袋,林巍爱惨了他,出去吃个馆子唱两首歌,眼睛一直都不离开他的影子,目光若是能够攒住,估计够把人给淹死。
“沈律那么好啊?”那时秦冬阳还有胆子八卦。
“多好看啊?”初陷爱河的林巍脾气很好,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是很好看!
“林哥以貌取人?”秦冬阳的心思便有一点儿不可描绘,非要鄙薄鄙薄。
“以貌取人?”林巍不承认道,“问问你哥,浩澄有多能干。”
秦冬阳不问,“除了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沈律还有什么吸引林哥的地方?”
林巍那时对他挺有耐心,闻言想了半天,后来竟然非常认真地答,“都在一起好几年了,认识的时间太长,很多光芒依旧闪耀,我也开始眼盲,不一定能看见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在他身边吃面条是可以秃噜的,不会遭到责备。不但如此,浩澄还会笑眯眯地看着你,替你觉得好吃。”
秦冬阳记得自己当时心里一沉,“谁会责备你啊?”
林巍眼里闪烁的色彩慢慢黯淡下去,“不一定是明说。”
当了他的助理之后秦冬阳才逐渐了解到“不一定是明说”,但会各种无声责备林巍的人,正是他的父母。
最亲的人最不肯给宽容,连碗面条都不可以消消停停地吃。
如今就连曾经笑眯眯的沈律也不会再看林律了。
如今,爸爸也为几声秃噜数落人了。
秦冬阳突然来了脾气,哐啷放了面碗,不吃了。
“咋还剩饭碗呢?”妈妈连忙喊他。
“饱了!”秦冬阳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屋子走,“倒了吧!”
“啧!”妈妈眼看他把房门关上,不由回眼瞪了丈夫一下,“老惹他干啥?”
“他成祖宗了啊?”秦父也不乐意,“我在这家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妈妈气哼哼地端起秦冬阳的剩面条碗,加了两筷头新面就递给秦父,“说!说了你就负责兜底儿!”
秦父也不嫌弃儿子,接碗就吃起来,不让别人秃噜,他想优雅也挺难的,扒拉两口之后掩人耳目地喊,“秦冬阳,联系联系你哥,说我要去看他爸,问他什么意思!”
秦冬阳听见这句又走出来,“他能什么意思?要钱您就明说。”
“我要屁钱!”秦父很不乐意地骂,“他是亲儿子,爹也没枪毙啊!不该过去看看?”
“他看他的您看您的,”秦冬阳非常不悦地哼,“非得绑一块儿啊?我哥最不乐意被人看见软弱,您总强迫干啥?”
“那咋是强迫呢?”秦父更不认同,“一家人么!一起多好?当叔叔的看他长大,啥没见过?还用防备着我?再说我看他也不软弱啊,你就问问他去不去,不去拉倒。”
“您是不会打电话啊还是不会发微信?”秦冬阳狠皱着眉,“干啥老指使我?惹了我哥不痛快,挨骂的还是我,不管!”
“哎?”秦父见他转身又回屋了,又喊起来,“这啥态度?”
“行了行了!”妈妈见状便又阻挡,“不问就不问吧!我说也是,大沛也不是小孩儿了,要是想去自己不知道申请啊?非得跟着你脚?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净瞎操心。”
秦父两头不得支持,非常郁闷,又使劲儿扒拉两口面条。
翌日上午,秦冬阳和林巍一起去检察院申请徐名达案证据复核,助理律师耐耐心心地履行申请步骤,林巍则是出人不出力,悠悠逛逛地晃到各个科室去溜达,跟很多人打招呼聊天。
他是善于交际的人,这种本事来自先天还是后天修炼成的秦冬阳不得而知,就只知道从打认识就没见过林哥吃瘪,除了……
除了在沈浩澄面前。
肖非艳似乎长了千里耳,很快循声找了过来,先是很亲热的拍拍秦冬阳的肩膀,而后便把那个玩忽职守的大律师揪了过来,表情严肃地说,“衙门重地,不是开玩笑打屁的场所,大律师控制点儿!”
林巍仍旧笑嘻嘻地,“这么严肃!肖检娇艳如花正处盛年,小心长眼角纹……嗯,表情纹。总是蹙眉板脸的,肌肉走向会起变化……”
“嘿嘿多了不起变化?”肖非艳是林巍的同届同学,早就熟得不用在意分寸,悄悄捅他一下,“徐名达的案子挺愁人的,领导们压力也大,心情不好逮你的现行!”
“你们领导还管我啊?”林巍满不在乎,甚至伸手摸了摸肖非艳的制服领,样子像个故意要用暧昧动作诱惑小姑娘的登徒子,“再说肖检不就领导?谁不知道咱俩关系匪浅?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人涎着脸笑,话也说得惹人联想,秦冬阳足够了解他,知道是在故意玩闹,跟前的工作人员却忍不住偷眼打量林巍。
应该也都挺熟悉的,但要谁都相信他这腔调没藏祸心也不容易。
肖非艳见他直冒坏水,抬脚就踢一记,而后压着嗓门骂人,“死林巍,你非安心毁我形象是不?还不怕人非议肖非艳个人作风不够严谨?哪天我真撸了职位,你们好乐!”
“肖检还不严谨?谁他奶奶的胆敢非议?这么能干的巾帼英雄还要捕风捉影地刻薄对待,那就只留一些光会装相没别的用处的家伙吧!”林巍又冷又痞地说,“人浮于事……”
“少废话!”肖非艳打断说,“一个地方一个规矩,你进我们的门口,就得按我们的章程来。肖副检看在同学情谊,不想你再继续名誉败坏,必须挺身阻止,给我老实点儿得了!”说着她又压低嗓门,“刚跟沈律开了武行,大家正说得欢,低调点儿你能不能死?”
“死不了,憋得慌!”林巍仍笑,而后非常不屑地说。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在哪里呀?
肖非艳知道跟他纠缠不清,说正经话,“林律今天都有什么工作安排?”
林巍便看看她,“肖检有指示啊?”
“我跟向律通了电话,”肖非艳说,“知道你会过来。证据复核的事我这边盯着,你回去等信儿就成。抓紧时间接触债权人是大事,不过么……”
林巍正色地听,没有询问。
肖非艳对路过这边的方检察长点了点头,一直看着身量不高神色却很机敏的老检察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走远了,才继续说,“走访之前先跟那个徐建见个面,谈谈钢厂和煤渣厂的细情。向律身体不好,犄角旮旯的地方都靠你和沈律琢磨,我听着意思,沈律最近有点儿分不开身。”
“我认识这个徐建。”林巍没有推托意思,“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谈谈没问题,肖检为啥觉得他很重要?”
“当事人的儿子,不管是血缘关系还是经营的厂子都息息相关,还不重要?”肖非艳说,“徐厂长的事情,他的副手和上级领导都不一定真正有数,徐建肯定门清。向律轻易不出手了,我是担心他惹上腥,被情怀耽误了晚节。”
林巍闻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现在就变行程,这边完事就去见他。”
“不用约约?”肖非艳自然就问。
一边等拿复核申请受理回执的秦冬阳也望向林巍。
林巍淡淡一笑,“他是总统啊?爹都蹲进去了,还等着林律提前约他,身份多尊贵啊?说见肯定就能见着。肖检别操心了,有啥情况我打电话跟您汇报。”
肖非艳闻言就又拍他一下,“你非弄点儿酸词儿出来才能得劲儿?我盯着你,看咋汇报!”
拿到申请回执出门上车,秦冬阳不冒然问,只是注意观察林巍的神色和动作。
这是长久共处积攒出的经验,因为要带秦冬阳,林巍半推半就地遣走了前面那位助理,相处起来一改从前态度,再也没有笑嘻嘻地唤过他弟弟,而是很疏离地称呼冬阳。
后面两年林巍同沈浩澄之间的矛盾很大,几乎不能调和,情绪逐渐暴躁,因而接了许多外地案子,开始频繁出差,有时带着秦冬阳有时不带,遇到需要请示的事秦冬阳就总打电话问,有一次正巧碰上林巍在同沈浩澄争吵,他就像个被人逆了毛的狮子,不讲道理地破口骂了秦冬阳一顿。
秦冬阳永远记得那种难受滋味,窝囊,痛苦,委屈而又无处诉说。分明是很正当很正常的沟通,只是找的时机不好,就像一脚踩上了电门,魔鬼似的林巍非要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做折磨不可。
被林巍摔了电话,秦冬阳紧紧捂着自己手机,在办公室里静坐了良久,需要保持躬身垂头,始终像是半个句号的姿势,死疼的心才能不从身体里面沉到地底下去。
之后秦冬阳就很少直接表达疑惑,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都只耐心观察,通过林巍后续反应来做推测判断,进而再做准备。
那次林巍并没给他道歉,但也知道秦冬阳其实没错,并不继续追究,若无其事地揭过去了。
两人的关系就更疏离了些。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连“冬阳”二字都不喊了,有事说话,淡淡然地换成“小秦”。
只是称呼上的改变,秦冬阳就失眠了许久,反复地想自己应该有点儿眼色,应该主动辞职另谋高就。他的能力固不优秀,找个助理工作该不太难,除了上级律师名气差些,工资待遇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总是好过给人明晃晃地冷淡着吧?
可他生生地把自己熬瘦了五六斤,甚至还借题发挥地生了一场重感冒,到底也没下了这个决心。
哥怎么问嫂子怎么看都不重要,秦冬阳是明白知道,这脚要迈出去,他与林巍之间就会彻底生分,大律师以后只是秦大沛的密友,和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半分钱也得有。
林巍在打电话,直接打给徐建,徐建不接,他就皱眉低骂一声,而后略作思考,转而打给另外一个姓马的人,“我记得你跟那个徐建有点儿来往,让他给我回电话,我找他有事……他妈的不接,嗯,跟他说我是向律徒弟,帮着师父在跑他爹的案子,马上给我回电话……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掐着电话不敢接?胆儿呢?”
林大律师说话总不客气,当面还能好些,通讯上的沟通永远言简意赅声调强硬,对朋友是,对委托人也是,这是他的本事,整个H市,始终能得着他好态度的除了向律李律应该也没谁了。
但他更大的本事却是永远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事情最有效的解决方法,可以二百米跑完的路程绝对不用二百零一。
也就十多分钟,林巍电话就响起来,接前他还哼了一声,“老大不小的人,还想藏住自己?天真!”
这种不确定是自言自语还是同他嘟囔的话,秦冬阳也练出了只听不应的功夫,以防接错了茬儿遭了牵连,所以没有吭声。
林巍在电话里和打回来的徐建简单说了几句又挂断了,而后非常明确地告诉秦冬阳,“上酒留。”
上酒留是长山区比较出名的大餐厅,招牌取自上九流的谐音,客源好,价格高。
秦冬阳心说爹都因为欠钱被收押了,儿子还在骄奢淫逸,嘴上却仍啥都不讲,省得林巍骂他,调个头就往上酒留开。
徐建大概是很擅长应酬的人,两位律师在检察院忙了大半个上午,再驱车过来就真到饭点儿了,徐建不但迅速定到了好地方,还亲自等在包房门口候着,见着林巍就很亲热的迎上来,“哎呀林律,你是贵人事忙,咱们可是很久没见着了。”
“没那么忙!”林巍见徐建过来搂他,便也意思意思地反搂一下,微笑着道,“是跟徐厂长没有什么业务交叉,不好碰上。”
“徐厂长是我爹!”徐建推着他往包房里走,“别那么叫,混了!以前好像论过的吧?我比你大,你不嫌弃就叫徐哥。”
林巍不置可否,进了包房,自己扯开一张餐椅就坐下了。
徐建顺手给秦冬阳拽了拽椅子,示意他坐,目光又很迅速地移回林巍身上,“因为这样的事见面,真不能说高兴,但有机会和林律好好接触接触也是荣幸的事。刚才我还给向叔和沈律打电话了,二位都忙着呢!你们大律师是真没闲工夫。”
“别遗憾!”林巍这才又说话道,“后面肯定能碰着的。今天我先代表他俩。”
“是是是!”徐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头些年的朗乾三杰可是刑辩界的美谈。我在底层摸爬滚打,虽然上不了台面,多少也能听到一些本乡本土的轶事。林律离开朗乾去了诺正,爱琢磨人的家伙们可是没少议论,说啥的都有啊!”
林巍淡淡地笑,“说我重财轻义看着钱就忘了师恩啊?还是什么一山不能容二虎,跟沈浩澄抢一哥没抢过啊?”
“哈哈哈!”徐建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就笑,一边呼唤服务员送菜牌来一边往回找补,“别人嘴里能铺铁道,随便跑火车,咱也管不了啊,全当笑话。林律有没有啥忌口的啊?”
林巍摇了摇头,“我这种人要总忌口还能活吗?来者不拒!嗯,小秦不爱吃香菜,点缀点缀没事儿,别弄什么茴香饺子大份的香菜拌牛肉那种熏着他就行。那就听不了咱俩说话了。”
徐建闻言赶紧就把菜牌递给林巍,“林律点林律点!那个服务员,嘱咐好后厨,点缀也不行啊!桌上不许见着香菜的影儿。”
秦冬阳对他笑笑,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
他是林巍的助理,二人一起吃饭店的时候也不多,若非工作需要,林巍几乎不往场合上面带他,但真躲不开时,请客会把点菜权交给他,被请也会主动替他说明情况。
到底是哥朋友,有照顾的。
秦冬阳原来只是厌恶香菜味道,自己注意别往嘴里放就行了,不用特意跟谁强调,读大学时被几个同学恶作剧,合伙利用加了赌注的酒桌游戏欺负他,输了阵的秦冬阳万般无奈地喝了一碗放了半碗香菜末的火锅汤,不知道是真过敏了还是起了应激反应,没过一个小时就急性肠胃炎发作送医院了。他读的是省属综合大学,就在H市内,导员怕担责任,让他通知家长,秦冬阳不愿意听爸妈啰嗦,就给秦大沛打了电话,秦大沛正和林巍在一起呢,俩人一起过来,知道情况之后脸全黑了。
后来几个同学认认真真地来医院给他道歉,说有一个律师找了他们,神色特别吓人,要起诉他们假借玩笑之名而行欺凌之事,秦冬阳当时还挺奇怪,“律师?不是我哥么?”
“不是。”有个和他同寝的学生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说,“我认识你哥。不是秦哥,人家自我介绍了的,说是朗乾所的林律师。冬阳,这事可闹大了,咱们这种学校,甭说学生,就是老师也不敢小看朗乾所啊!院校没名气是归没名气的,大家都上好几年学,以后谁不想考个公务员啥的,或者回到下面乡镇的法律咨询点去当个小律师啊?这要被起诉了可就啥都完了。你跟林律好好说说,哥几个是有点儿坏,也没那么恶劣,真是闹着玩,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秦冬阳当然不会真让林巍起诉自己同学,但却为他百忙之中跑到学校去给自己出头偷偷高兴好久。
作者有话说:
是有点儿恋爱脑的!
读大学的秦冬阳能见着林巍一回真的特别雀跃。
青年律师已经是朗乾所的顶梁柱了,手边总是同时处理着三四桩案子,时间紧张得秦大沛都总抱怨见不着面,而且还跟沈律“新婚燕尔”,竟然肯为自己特意浪费精力,真是好哥哥啊!
“你咋那么怂呢?”秦冬阳记得林巍后来非常认真地问过自己,“啥事儿自己没个底线?那么好拿捏啊?”
秦冬阳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出来工作以后虽然仍旧没法八面玲珑,却也不吝直言好恶,甭管饭桌边上坐着的大角色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喝不了的酒他就不喝,吃不下去的菜也绝对不吃。
这不是上级律师给的底气,而是那个“林哥”给的。
林巍善饮,但却从不贪酒。
徐建请的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傍晚,彻底把林巍本来的工作安排给挤没了,他却不急不慌,态度从容语速缓缓,似乎漫无边际其实目的非常明确地和徐建聊了许多钢厂细情,包括但不限于一些陈年旧事,还有许多听着没有什么大用的过往。
后来虽然意犹未尽,人也累了。
林巍不由自主地松了松衬衫领。
徐建的身体显然不如林巍,半瘫半仰地靠在不太适合放懒的餐椅里,管谁一看都能知道他的骨头早不硬了。
“今天先这样吧!”林巍见状便说,“我回去疏理疏理今天了解到的情况,也跟师父汇报汇报,哪儿还不通再联系你。”
“别!”徐建赶紧使劲儿摆手,“这点儿时间哪够?根本没聊透呢!不过在这儿实在坐不住了。这样,反正咱仨也都吃不下晚饭了,我把老马也叫过来,再找个会所歇着唠。正好也都放松放松。”
“别麻烦了!”林巍虽然当真觉得没有聊透,还是拒绝,“哪天再说吧!”
“哎呀林律,”徐建留人挺有一套,“咱有交情,我也不怕明说,老爹这个岁数被人撂在里面,当儿子的心里肯定火急火燎,逮着你了就是见救星了,还有耐心等到哪天?老马肯定也惦记着咱俩见面的事儿,首先不让朋友操心,再者就当安慰我了!煤渣厂也有老马的投资,他可没在起诉我爹的人员名单里面,但也知道许多内情,说不定就有什么我想不到的他能补充补充。也是忙人,要别的事儿真不一定能来,若说这个肯定会给面儿的。”
林巍略想一想,目光转到被他忘掉似的秦冬阳身上,“那你先下班啊?”
秦冬阳稍愕。
徐建已经说道,“小兄弟一起去么!林律的助理,也不是不了解我家的事儿,以后还得多帮忙呢,咋就成外人了?”
秦冬阳顺势地说,“我跟您去。”
林巍没再反对,“那就都坐我的车吧!小秦没喝酒,能开。”
马宇波听说有林巍在,特别赏脸,自己还没吃晚饭呢,直接赶到浩蕴会馆来当陪客,人一进屋立刻就喊服务员开贵红酒,嚷嚷着说晚上必须自己请客。
林巍也不拦他,只淡淡笑,“我还是头一次来浩蕴,可不知道这里的酒都是什么味道,你把我灌醉了也没大事儿,明天早上爬不起来上班,挨批你去顶着。”
“别老装打工的。”马宇波跟他挺熟悉的,“谁不知道林律是图清闲,想当哪个所的执行经理人都是分秒的事儿?还挨批!挨批我真给你顶着去!浩蕴开业没有多久,我也没来几回。都知道生意人爱财,取名都取带大水,水就是财啊!其实他妈的就是双眼溜圆地琢磨咱哥们兜里的俩半子儿。谁的钱禁花啊?不用养家糊口?今天不看林律面子,老徐喊我我也不一定来。”
“啧!”林巍把脸歪向一边,似乎看向秦冬阳了,“要请客的是你,哭穷的也是你,到底什么意思?舍不得掏钱林律可以买单。”
秦冬阳远远地坐在房间门口,静静地瞧着自己这位上级律师游刃有余地跟两个挂着朋友名义的商客打交道,半点儿都不担心他会吃亏。
林律只吃自己想吃的亏。
果然,马宇波马上哈哈地笑,“林律寒碜我呢?是哥说错话了行不?能请着你喝酒,马宇波够吹一阵儿的了,出去谈事儿人都给面!这点儿钱我都舍不出来可别混了。”
林巍的笑仍旧浅淡,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极好说话,瞅着马宇波端着高脚杯给他倒红酒,问又不问地说,“你还用谈啥事儿?刚才我们还唠你呢,在煤渣厂也有股份。四处沾巴,收租公啊,还用费神跟谁谈买卖么?钱这东西多了压人,够花就行了,别太操劳。”
“听着光鲜!”红酒其实还没醒好,马宇波甚为亲热地凑到林巍身边坐着,不急劝饮,“你是不知道我们干买卖的苦处,挣十把不够赔一把的,这可真不是跟你哭穷。人都难弄,不是谁都能跟老徐一样实在。”
林巍不关心他的十把八把,心思总在煤渣厂上打绕,“都唠一下午了,我还是没太弄明白煤渣厂的盈利模式。这里面到底有啥学问,老马你也乐意掺和掺和?”
马宇波闻言就不厌其烦地跟林巍聊了起来。
没有谁分精神搭理秦冬阳,仿佛他就应该看门,就是林巍随身携带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答应,除了安分守己地等着大律师喊他吩咐他,没有地方值得关照。
秦冬阳习以为常地独处一隅,手里捏着瓶矿泉水慢慢喝,耳朵却非常认真地听着马宇波和徐建一起掏心掏肺地和林巍说什么外包啊平挪的话,边琢磨着边在心里轻嘲——干啥都有专有名词,听着还都特别高大上,就像这家浩蕴会馆,小宫殿般的精致装修,会员制,概不接待散客,听着够唬人的,不过就是攒了几层楼房打扮打扮,然后弄个名头,方便把普通不过的矿泉水套上他们自己的商标,从块八毛的成本卖成十来块一瓶罢了。马宇波装模作样的“外包”和“平挪”也差不多,说得好听,本质上就是东家借蛋西家卖鸡,他们只管在中间孵,程序走得顺利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个不慎,链条就从中间折了,结果必然东家损失西家赔钱,中间架着的徐建也有信用危机,反而是马宇波这种贴在别人身上投机倒把的家伙既不用出力也不顶啥风险,前期搭的少许资金两次三次就回本了,后面全是干赚,永远都占股份好处,盘子真崩裂了他也闹个债权人当,没忙落井下石就是有情有义,能得徐建感激,其实随时都有翻脸不认人的资本。
真真的进可攻退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