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又一个的怨魂从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出现,张牙舞爪,欲要拉着那所有的生灵共沉沦。
鸿毛不浮飞鸟不渡,声声哀嚎传递到几人的耳,带着阵阵寒意仿佛深入到骨髓攀附到灵魂。
伴随着恶意,怨毒和诅咒。
足以使人心神为之震颤,甚至是迷失到其中。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神情微变,掌下再度以符篆生出,无风自燃,有结界被撑开。
但那寒意却并未因此而消逝,反而愈发深沉。直至几人的眉眼间,凝出一层薄薄的霜华。
有扁舟一叶破浪而来,手中的竹竿带动着河流流水的响动,所有的一切又恍若是再度恢复到正常。只是袁李二人却并未因此而放松,甚至更加提心吊胆,只觉得有大恐怖在降临。
然后他们的目光便落在了那撑船者、那竹竿的主人,那扁舟上的人影之上。
那是一个将身形与面目隐藏在蓑衣和斗笠中,看不清具体的面目、年龄和性别之辈。
直至那小舟停留在几人的近前。通过那漏在外面的枯老树干一般的手,终是可以看出,那似是一个年龄极大之辈。
是一个老者。
至少是外貌与形态上的老者。
“可要渡河?”
呕哑嘲哳宛如破旧风箱一般的声音响起,带着莫名的诡谲与诡异。便连袁李二人张开的结界亦是一阵动荡,便连神魂仿佛亦是要因之而沸腾。
纵使九幽黄泉甚至是整个冥府之内,存在着诸多种种的隐秘。可是在这地府之中,何时又有了这般人物?
还有,为什么感觉这秦皇较他们二人更加了解这冥府中的一切摔!
难道说这八百年来秦皇不是沉睡在骊山皇陵之下,而是于冥府中游荡不成?
地藏呢?十殿阎君呢?
你们几个,还能不能行了!
李淳风及袁天罡二人撑住结界的手微微颤动,然后便见嬴政从那结界里走出,对着来者、对着那摆渡人开口。
“朕欲借道,回转骊山地宫,还请行个方便。”
心中猜测得到落实,一旁的袁李二人却生不出任何高兴。
沟通九幽接连黄泉,秦皇来到这九幽黄泉之间,所要回到的是其被葬下的地点,是骊山皇陵。
本应当亡在八百年前的秦皇,被封印和沉睡在地宫中的始皇帝,若是再度回到那皇陵之中。纵使天机未曾被蒙蔽和遮掩......
会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亦是这推演之术再是精通不过的二人所不能预料。
“可。”
摆渡人给出了一个短短的回复。而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几经踟蹰,终是将那传讯的符篆收回,跟随嬴政、李斯君臣的脚步,踏上了那船。
船看上去极小,然而内中的空间却又无疑是极大的。至少容纳船夫连同此四人,并不存在任何问题。只是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尚来不及在船上细细打量,便对上了李斯的眼。
这位回到旧主跟前的大秦丞相无疑是锋芒毕露的,以秦皇之喜而喜怒而怒,纵使嬴政并未曾有过多的情绪生出或者表露。可是李斯所考虑与放在心头的,无疑是属于嬴政的利益不受到任何侵犯。
即便在李斯心中,或许只有自身之种种方才是至高与最重要。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李斯生前,在嬴政未曾于沙丘行宫中崩逝之时,只有如此,方才是李斯于嬴政跟前受尽恩宠与长盛不衰之法门。
这是属于这对君臣的曾经,亦是李斯耗费无数心思在自身和君王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及桥梁。只是嬴政一朝崩逝,死后的世界展开......
在冥府、在枉死城中早已游荡了无数年的李斯自然清楚,自己所追随半生的主君并不是背信弃义口出胡言之辈,更不屑于有任何的欺骗。可纵使自身的过错得到皇帝陛下的赦免,但君臣之间的关系......
李斯迫切需要展现出自身的价值,迫切需要对嬴政展露出自己的忠心,将那经由自身所创造出来的裂痕修复。
因而纵使嬴政未曾开口,纵使李斯对于嬴政的回归,同样是极震惊与疑惑。便如一场幻梦一般只觉得不真实。
但在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看似恭谨顺从,实则小心思不断的情况下。这位曾经的大秦丞相皮笑肉不笑,对着二人缓缓露出笑容,做出警告。
这下不仅是李淳风,便连袁天罡同样是有些手痒,有些想要降妖除魔,带给李斯亿点点来自于修行者的震撼。
只是随着摆渡人手中的竹竿于黑黝黝的、满步了怨魂的河水中荡过,随着脚下的船只离岸而出不知行驶了多远,嬴政与李斯身上的气机都在生出改变。
于是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终是知晓,这位秦皇陛下为何会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到那皇陵地宫之中。又知晓,秦皇为何会不愿意隐瞒,不愿意再以唐皇的身份同他们二人相对。
秦皇的骄傲归骄傲,李淳风也好袁天罡也罢,并不认为嬴政做为帝王,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以及那可笑的道德。
所以——
“秦皇陛下,您既然将要归位,那么敢问唐皇何在?”
袁天罡正衣肃容,对着嬴□□首,终是问出一直留存在心里的疑惑。
一旁的李淳风开口,做出补充。只道是阴阳有别,今日的天下,已经非是八百年前之天下。纵使秦皇陛下您有心将冥府纳在掌中,可人间所归属的却已经是大唐。
又道是观您现下之种种,当是已经超凡脱俗,另辟蹊径寻得修行法门。秦皇慈悲,还请将唐皇放过,勿要使人间陷入到纷争才是。
李斯冷笑,便欲出口,做出斥责与反驳。未成想嬴政摇头,给出答案。
“朕不知。”
君王长身而立,以手按剑柄,于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那似乎想要相信,却又不知当如何相信的目光下再诚实不过道:
“你们且认为,朕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
嬴政的面目与身形仿佛因此而变得模糊,于其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开始在唐皇与秦皇两种不同的面目和身形上切换。但纵使是袁李二人开了法眼,同样无法分辨出分毫。
更无法从中找出任何破绽。
仿佛站在眼前的是秦皇,同样是唐皇,是那位弑兄夺位的大唐皇帝陛下。
但这又怎么可能?莫说二人身形与面目并不相同,便是气机灵魂等种种并不相似。
但想到此处的二人却又不由得悚然而惊,因为若非是嬴政无意隐瞒并且刻意揭露,那么他们便当真能够分辨出不同不成?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便在下一刻嬴政未曾按在剑柄之上的那只手间似是有龟甲的虚影闪现。二人原本受到压制的天机演算能力由此而被放开,甚至是隐隐得到擢升。
原本被蒙蔽和遮掩了的天机,同样生出一线清明。
但不管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再如何推衍,所得到的亦不过是一片茫茫,根本便无法窥得半点有关于唐皇的踪迹。甚至于最终的结果所指向的,是眼前的秦皇。
是嬴政。
于是袁李二人瞳孔地震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事情似乎远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棘手。
但这似乎同样非是无法解决,只要......
摆在此二人眼前的,似乎有且只有一条道路可走。
第014章
纵使这非是上古人皇治世鬼神为之驱使和听从诏令的时期,但人间帝王的生死成败对于修行中人而言,无疑有大因果沾身,并不可以轻易涉足。
遑论是人道气运煌煌恰如同日之初升,不可阻扰的帝国初期。
斩断龙脉致使偌大帝国崩塌,二世而亡的事情可一不可再。莫说是李淳风袁天罡这等本就是在大唐朝廷中任职,受到唐皇管辖之辈。便是八大金刚、白衣大士这等的仙神菩萨,同样只能够以阴谋算计而智取,不可以神通术法强行更改人间帝王之意愿。
这是早在绝地天通神人隔绝之前,便已经定下的规则。并不可以被轻易替换更改,若不然则定然遭受反噬。纵使可以有所规避,但——
李淳风与袁天罡的目光落到了嬴政身上,俯首表示臣服。
袁天罡开口,小心翼翼的对着嬴政问出疑问。只道是秦皇陛下您应该是还会回到阳间的吧?
将大唐皇帝陛下给弄没了的罪名,袁李二人实在是不能承担。事实上不仅是袁李二人,个中的牵连及牵扯,委实是至关重大,不可以用言语来简单形容。
所以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嬴政这个秦皇如何会成为唐皇,又如何会如此以假乱真,不管是气机还是灵魂都无从辨认。而是如果嬴政不回归阳世不去做那唐皇,等待真正的唐皇回返,那么袁李二人绝对是首当其冲......
定要遭受因果与罪责。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煌煌人道气运之下,纵使世间再没有人皇,可是受人皇气运所钟、在上古时期有希望成就人皇的唐皇在天命未尽之前逝去,那么所带来的因果与影响,纵使诸佛菩萨、漫天神明亦不能承受。
因果孽力等种种反噬之下,现在可没有一个截教阐教顶在前头。纵使心中再如何的忐忑与疑虑,在无从知晓唐皇存在且嬴政坦然以告的情况下,此二人想到的自然是叫秦皇再伪装成唐皇,同他们一道回返阳间。而非是撂挑子不干。
毕竟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自付天机测算等方面当世少有,一手神通道法,所对上的若是泾河龙王这等不修性命之辈,亦未尝不可以使其落花流水,不敢有任何放肆。
若非是嬴政有心暴露,他们二人尚且看不出眼前的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那其余的修行中人抑或者仙神......
因而李淳风开口,只道是秦皇陛下的目的,同样并不仅是如此不是吗?
这是自然。
嬴政坦然点头,对着二人道:
“朕是秦皇,但在一切未有定论之前,朕同样会是唐皇。所以,”
嬴政眼睑抬起,终是显露威仪与锋芒。伴随着君王话语停顿,整个天地似乎为之一清,为之一静。有如同山岳一般的压力压在两人心头,有万千的刀枪与箭矢将两人团团包围。
只待嬴政一声令下,便足以使他们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不得半点的腾转挪移和逃脱。
图穷匕见,这是属于神代帝王的威势与威能,亦是此世间的第一位皇帝在接近自身的陵寝之后,遗落的权柄在找回。
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无从阻止,更无法阻止。甚至并不知晓,掩藏在秦皇地宫之下的,究竟是什么。而眼前的这位秦皇,在八百年前又留下了怎样的后手。
因而伴随着嬴政话音落定,意愿揭露,二人所能够做的,不过是将自己绑在嬴政的船上。只道是皇帝陛下,万年无极。
但凭驱使。
于是嬴政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收回,所有的压力尽皆散去,脚下水声悠悠,有光从不远处透出。
此行的目的地将要达到。
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耳中,好似听到了人欢马叫,阴兵过境。
但在此二人眼角的余光里,嬴政的面目无疑是冷硬的,渊渟岳峙长身玉立如渊似山,看不出任何情绪。同史书里记载的那位骄奢淫逸、残忍暴虐的秦皇并不相同。
唯有此前此弓弦勒过胡亥脖颈之际,方才显现出几分阴戾。叫人知晓这帝王从来便没有想象中的光风霁月,恰似是那高居神台的神像一般对这世间并不在乎。
但秦皇,在生前便将天下一统甚至为死后种种做出谋算的秦皇,又会是怎样的呢?
又怎会在八百年后再归到世间之时,对所有的一切全然无动于衷。
然后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便听到虚空里似是在传来歌声,似是有无数人在高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是秦风,是秦人的战歌。
天光充斥着视野,光的尽头,隐隐绰绰间、升腾的迷雾里现出一座城池。
一座古老的、似乎是仿照昔日的咸阳所建的城池。
船下的河水流淌,仿佛是将那城池环绕。而在城门的两端,则立着巨大的、同城墙等高的俑人。
披甲执锐,恍若是守卫着城池,又似乎在等待着君王的归来。
然后在下一瞬间,那俑人睁开了眼。伴随着轰隆隆的闷响,仿佛是要震彻天地,回荡在此诸方世界。
只是随着嬴政的手压下,一切却又归于无声,没有任何波纹与涟漪。有人乘了赤豹,涉水而来,对着船上人、对着嬴政缓缓露出笑容。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只有天地人杀机齐发,方才是皇陵地宫开启之机。我若是你,便不会如此急切的宣告归来。毕竟当今之世,鬼神同样受制于凡人。天地人三界,并非是完全不相统属。”
那人如是言,衣角自水面荡过,并不见半点尘埃。面目间带着不请自来的熟悉和坦然,正是此前长安城中,将河图献予嬴政的道人。
道人以指尖伸出,一点灵光起了,原本似是近在眼前,充斥着巍峨与神秘、古老的城池再度生出改变。有原本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危机显现,却是一道又一道的仙神符篆与术法、封印神通加诸在其间。
将那城内的一切封锁和束缚。但凡有灵魂抑或生灵踏足其中,那么所面对的,将是无休无止没有穷尽的绞杀。
足以使人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并且那诸天的仙神,那些以符篆烙印等加诸在其上者,同样会生出感应。并且在第一时间降临其间,做出镇压。
嬴政身后,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前路一阵无光,看不清任何方向。
冥府众生乃至是诸天的仙神菩萨们对眼前的这秦皇忌惮至此,他们二人涉足其间甚至是被绑在嬴政的小船之上,便当真能讨得好不成?
只是秦皇陛下的船好上,却从来都不是好下的。属于嬴政的这一方,同样非是没有盟友。身下赤豹自水面点过,道人开口,对嬴政道:
“莫要忘了,你之所行道路根本,究竟在何处。还有你同唐皇之间,所定下的契约。”
契约,何等样的契约?
这下不仅仅是一头雾水的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便是李斯与嬴政同样将眉头皱起,生起不解和疑惑。
冥河两侧,有彼岸花飞舞,花香被传递到鼻翼。只是嬴政的记忆似乎完整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完整,并不存在有任何疏露。自然除了沙丘行宫暴毙之后在唐皇身上醒来以外,并不存在有同唐皇之间的任何交集。
但那道人姑且言之,嬴政姑且信之。以指尖缓缓摩挲过腰间剑柄,嬴政开口,对那道人道:
“朕便白走一遭不成?”
“自是不然。”
道人摇头,以袍袖扬起,有流光闪逝,叫嬴政纳到掌中。彼此对视过一眼,目光里俱是如出一辙的笑容。
冷漠薄凉且没有任何情绪。
属于道人的身影消散,而嬴政转头,以手指过一旁的李斯,却是对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道:
“两位爱卿,会有办法的对吗?”
李斯心头微跳,下意识的以为嬴政将要如同使二人炮制胡亥一般,对自己做出惩罚。不过这位大秦丞相的心思很快便又安定下来,知晓君王并不是出尔反尔之辈。
既然说了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那么接下来自己所要做的,便是抓住那一点明光一根绳索,努力向上攀爬,为皇帝陛下的目标与伟业而效力。
原本是下意识想要将李斯收到那拘魂铃中,带给其亿点点震撼的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同样回过味来。知晓嬴政的意思,是想要使李斯还阳,为自己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添砖加瓦。
始皇出世,李斯相之。这本是应有之意。
但且不说嬴政现下阳世的身份,是唐皇而非是秦皇,便是李斯这么个死了八百年的法家学说之集大成者,再度回到世间......
大唐......大唐还会是曾经的大唐,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大唐吗?
这样做当真没有问题?
在这对君臣的折腾下,我大唐......
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隐隐然之间,却又有几分莫名的期待。
第015章
凡是窥伺天机擅长于数算推演者,如李淳风、袁天罡这样的人,大多是不甘于寂寞且唯恐天下不乱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天应时,顺应天命。
这同他们所秉承和宣扬的理念并不相符合。但大衍之数五十,谁又不想握住那一线生机,生出改变?
遑论是眼前这虎视眈眈的秦皇,并不容许自己二人的拒绝。更不必说那道人的身份,袁李二人似乎同样有了几分猜测。因而袁天罡再拜拱手,只道是我二人定将是想方设法,使皇帝陛下满意。
伴随着袁天罡话音落下,恰是有三更鼓响,传递到众人耳内。于是李淳风眉目微动,只道是时辰将近,还请皇帝陛下回转阳间。
再晚,恐要生出变故来。
嬴政自是颔首。
但见袁李二人合力以符篆起了,无风自燃,法诀掐过,几人身影化轻烟而消散。等到再出现时,却已经是在那长安城外,距离城门处不远的地方。
内外一百零八坊,坊门渐次而开。眼见得有商贩与行人挑着担子,将要进城。李淳风却是不由得心中微动,终是意识与察觉......
咱就是说,就算有我和袁道兄事先画了符篆做出安排,但这回来得太容易了吧?
那可是九幽黄泉,是随便的什么人想走就走,想留便留的地方吗?
还有,那个,那个啥来着?
李淳风悚然而惊,同袁天罡对视过一眼,俱是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不寻常。望向嬴政的目光,更是再添三分敬畏。
四人落脚是在一处略有些高度的山岗之上,君王的灵魂在未曾升起的晨曦间略有些虚幻。不管是李淳风还是袁天罡,抑或是曾同嬴政做过了无数年君臣的李斯。
谁都不知晓嬴政究竟在看什么想什么,只是随着城门口秩序俨然,原本于夜幕之下沉寂的长安城再度醒来。嬴政终是抬起了脚,向着那长安城、向着大明宫方向而去。
随着脚下踏出,墨衣袀玄的帝王面目与身形衣着同样在变幻,似乎要彻底扭转回唐皇的模样。但就在那某一瞬间,在凡人肉眼所不能见的几人将要踏足城中并且同一辆马车相错之时,嬴政偏头,停下了脚步。
李斯下意识的抬手,想要做出吩咐,使人将那辆马车拦截。不过却又陡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八百年前,是秦皇陛下君临天下威振四海时期。而自己,同样不是权倾天下大权在握的大秦丞相。
手中并无合适的人手存在。
不过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的思维与反应能力显然是不慢的,随着李斯的手收回,袁天罡当即以手中铜钱掷出,法诀起了,那马车猛然炸开显露出内里的景象来。
是此前嬴政于街市中所见到的扶桑少年。在少年的身侧,存有着几个箱子。以朱砂符篆封存,恍若有秘密在遮掩。
少年面上的失措不过是一瞬,便目光精准且无误的看向袁天罡所在方向找到了祸首。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肉质凡胎的普通少年,而是一眼能够看穿鬼魂存在的修行者。或者说方士。
少年不动声色的将身形挡在了箱子跟前。
严阵以待显然是摆出了准备相斗的架势。
但我大唐皇帝陛下治下,天子帝都,长安城内,区区扶桑小国的来使而已。难道我大唐铁骑是为了同你讲道理不成?
便在方士少年指尖微掐,摆上了架势准备同眼前袁天罡之间来一场有关于修行者的战斗之时,有如狼似虎的锐士上前将方士少年的手反绞了,以绳索缉拿。而后将马车之上的箱子收缴。
至于嬴政等一行人,则是化一阵阴风,很快便出现在大明宫内。
狡猾的中原人,怎么就不讲武德呢?
被强行打断了施法进程并且下到大狱中的方士少年口中一口鲜血喷出,只觉得一阵不解、疑惑与惶然。
终是意识到,这是同故乡全然不同的地方。但故乡,少年仿佛是想到什么,面色愈发惨白与纠结,伴随着深深的不安。等待着属于自身之命运的降临。
少年命运如何尚且不说,自有袁天罡、李淳风二人负责查明与套出相应的目的,并且将结果呈递到嬴政的案前。大明宫内,一阵轻微摇曳的宫灯之下,嬴政于袁李二人的护持之下再度回到肉身之中。
睁开了眼。
李斯原本是下意识的想要跟随皇帝陛下的脚步,然而李淳风握住了这位大秦丞相的手腕,对着李斯缓缓露出笑容。
“丞相大人,”
有那么一点敬老心思,但并不多的李淳风开口,面色似有几分扭曲。在李淳风的身后,袁天罡拿出了此前拘魂铃。
“请吧。”
将手一引,李淳风如是言。大有于沉默中变态,趁着尚未曾还阳之际好生招待招待李斯这位老前辈的架势。直叫李斯心头微跳,险些维持不住面上平静。
好在一旁的袁天罡老成持重,并不愿意对李斯有过多得罪。当下开口,对李淳风的话语做出补充。
只道是天将破晓,丞相大人阴魂之身,定不能于此皇城中久留。还请先委屈一二,暂时进到这拘魂铃中,做出躲避。
又道是大人还阳之事,且先不急,待得李道友起了祭坛,贿赂过阴司判官、四方鬼神,定然替丞相大人你寻得一副合适的身躯。替皇帝陛下效力。
如此诸般种种说来,眼见得李斯似有几分意动,又似有几分一言难尽。一旁的李淳风终是一拍头,想起了什么,对着李斯做出保证。
秦皇现下并不仅仅是秦皇,更是唐皇。他们二人做为大唐皇帝陛下的臣子,既然秦皇已经有过吩咐,又怎么会做出对你李斯不利的事情来呢?
所以丞相大人你大可放心,我们是不会将你和胡亥关在一起并且共同炮制的。
有点被安慰到却又没有被很好安慰到的李斯:......
不过眼看着有熹微的晨光将要透出,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不再耽搁。当下将法诀起了,很快便将李斯纳到那法器之中。而后以符篆燃起,再度回归到肉身之内。
甫一睁眼,两人打过招呼,便有内侍前来,道是皇帝陛下召见。
只是两人尚未曾进殿,便听得有小声的啜泣自殿内传来,直叫两人面色间一阵古怪。
虽然我们大唐皇帝陛下情绪丰富经常哭泣什么的,可谓是一个相当感性的君王。但秦皇......
秦皇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没听过秦皇有爱哭这一条啊!
脑子一时不曾转过弯来的二人有些不解与疑惑,甚至伴随着某种窥破隐秘的兴奋与激动。然后便见尚未梳洗完毕的皇帝陛下腰间,挂着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是真的少年,才十二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