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楼的事袁纮来时就知道了,这里面肯定有刘千甫的手搅着。只是现下刘千甫在,他不好明说此事。
德元帝宠信刘千甫,就是在放纵自身,科举舞弊引出苗头,不妨再将这把火烧大些。
袁纮直击要害,沉声道:“陛下,臣认为该严查赵晋和苗安,朝中早有受贿之风,现下不如一并打击了才是。”
“谁查这件事?”德元帝想这三人里,总算这个袁纮还灵光。
刘千甫上前几步,说道:“不如把这件事交给大理寺和御史台,两司素来正直,定不会枉法。”
“陛下,臣认为不妥,大理寺卿是右相你的亲家,要是想做什么不就做了吗?”袁纮还能不知道刘千甫那点心思,直接出言拒绝。
刘千甫反击说道:“袁相公是认为我会徇私?好!大理寺不行,还有御史台,御史中丞谢密为人还算行吧?”
严明楼看德元帝思虑状,立马说道:“可谢密是左谏议大夫的妻弟,且这次落第人里也有谢密的儿子,这查起来不好说啊!陛下,此事遍及朝堂,陛下既然想大查贪污风气,不如重新指派人,指一个与朝堂没有多少交情的人。”
“嗯......没有多少交情的人?”德元帝喃喃着这句话,贪污这件事要大查,就势必会得罪京里权贵。
骨子得硬,身份也得硬。
“陛下,平阳世子尚在长安。”刘千甫想透了严明楼的话,但他更能猜透德元帝的心。
袁纮忍无可忍道:“平阳王也是你的亲家,右相!”
“我推举的人都是为了陛下着想,袁维之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儿女亲家上靠。”刘千甫怒了。
他实在想不通袁纮一天天记着这些做什么,难道在家无趣的日子就是数他跟谁结了亲吗?
这边德元帝还在思索,袁纮双指怼着刘千甫,厉声呵斥:“刘仲山你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别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心里?我一切都是为了大雍,我在中枢多年,掌诰令,可曾出过错?”刘千甫拨开袁纮的手,反驳,“倒是袁维之你上次命给事中驳了同川长公主的诏书,是觉得陛下决策不好吗?”
说起这个,袁纮就气,大喝:“你进言加皇妹食实封至两千户,可知加这五百户,实乃违反祖制。”
“祖制?陛下疼惜幼妹,这分明是陛下仁厚宽宏,怜爱手足之情,怎么到了你袁维之眼里就是违反祖制了。”刘千甫懒得跟袁纮争,说,“陛下,臣认为平阳世子既在京,不如就让他来查这件事。一则此人生性忠直,不与权贵交染,二则,陛下任用人才,何须担心内里不实的曲折,只需见结果就行。”
这两人吵起来就没完,德元帝和严明楼早已习惯。
严明楼未参与他俩的争吵,神智还算清醒,将王台鹤在脑里念了几遍,又想起紫云殿里的一人说道:“陛下,北阳王之子郑郁也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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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作亲
严明楼看德元帝已在思考这件事,不如就应了刘千甫的话,继而再推一个人出来。刘千甫想借这件事铲除异己,那也得看这人上不上钩。
“那就他二人去吧!”德元帝被袁纮和刘千甫闹得不行,反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人,便顺了严明楼的话。
既然他将郑郁关在长安,那不如给他点事做,查贪污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这两人背里本就是互相掣肘的边将之子,内里一个为官一个将承袭王爵,不如在此时看看这两人的情况会如何。
“是。”三人见德元帝下了决定,也不好再说什么,确实两人去做这事颇为合适。
袁纮脸上还有不忿之色,德元帝看事情解决了,想起方才袁纮那急蹿的样子,便开始关心:“维之,你家二十一郎是不是还没成婚?”
袁纮怔了怔,但还是回神答道:“是,陛下。”
德元帝笑了声,抬手向袁纮打量道:“嗯!没成婚。”又移向严明楼,笑道:“你女儿太小。”
移到刘千甫身上时,点头道:“仲山,你有几个女儿尚没订婚吧?不如跟维之结个亲家,免得日后在朝堂上天天吵,也免得维之每次都数着刘卿你的亲家过日子。”
此话出,严明楼和张守一都不免笑出声,张守一笑得太大声,以致德元帝都觉着这个决定不错,心里愈发觉得自己很英明神武。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右相爱女皆性情贤淑,犬子纨绔不堪,两者相合只怕是会委屈了右相之女!”袁纮立马跪下吼道,飞快地拒绝这件事。
刘千甫也撩袍跪地,窘迫道:“陛下,臣......也认为此事不可,小女性非和顺之人,臣还想在身边多教导几年。”
看两人吓得不轻,德元帝都快笑出内伤了,随即开始乱点鸳鸯,“两位爱卿都这么说了,那好吧!袁爱卿孙女年纪也到了吧?十一郎不是没成婚吗?依我看......”
“陛下!”袁纮和刘千甫同时出声,打断了德元帝的幻想。
在这件事上他们出奇的一致,就是不想跟对方结亲!
德元帝乐得不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提了,我不提了。不过这摽有梅,其实七夕,求我庶士,以待吉兮[1]。你们这做父母的除了为朝廷尽心之外,也该享受天伦之乐,别由着孩子一味玩。”
刘千甫咬牙道:“是,陛下!不过成王殿下也及冠了。”
刘千甫想德元帝怎么有事没事就想着给臣子们拉媒,还把他和袁纮拉一块去,真是晦气!
你自己儿子那么大一个还没成婚,乱给他们牵红线做什么。
“这孩子,确实!鲜少走动又不爱开口。”德元帝想起什么,说,“这次查贪污的事情,让他也去历练历练。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刘千甫和袁纮还想开口时,德元帝作势一副要赐婚的样子,两人就都噤声。严明楼则是,德元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再开口。
翌日清晨,刘千甫昨日被德元帝说了两句要与袁家结亲,是一晚上都没睡好。
可待天将明时又想着袁纮整天烦他,不如恶心恶心他!
他把他那三儿子当宝贝似的看着,与他在朝堂吵了多年。不如随皇帝愿,真做起亲家,袁纮那张老脸上不知是何光景。
刘千甫用完早膳穿好官袍,盘算着心里想法出了院门,行过武庭院时,看刘从祁正打着赤膊练刀。
刀锋利刃如骤风刮过,破空声阵阵贯耳,招式狠辣凌厉,使刀之人像是要砍破这细碎晨阳。
刘从祁背脊线条结实不失劲力,小麦色的肌肤上汗珠滚滚,水光下的腹肌排列齐整,染着晨色极为漂亮。健硕的左胸上刺着只蓄势待吼的墨赤麒麟,麟尾从肩胛处沿漫铺开,麟头朝于心口一指处停下。
此刻汗水浸湿了儿郎,大珠汗滴正从麒麟身上滚过,犹如黑白交界的晨昏,关不住这振振公子。
“二郎,你觉着袁纮那三小子,性情如何?”刘千甫踱步到刘从祁身前问。
刘从祁收刀,扯过绸布擦着后颈的汗,冷冷道:“还行。”看刘千甫面上怪怪的,问道:“他名次还在吗?”
刘千甫拿过兵器架上的刀,搁在手中把玩,“官授秘书省校书郎,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刘从祁擦着身前的汗珠,“你突然问他做什么?”
刘千甫把刀递给侍从,叹口气说:“圣上想刘家和袁家结亲。”
“结亲?”刘从祁嗤笑,“就他?”
刘千甫道:“昨日圣上说,要么把你哪个妹妹嫁给袁亭宜,要么把袁纮孙女嫁给你。其实你也不小了,该说婚事了。”
“要娶新娘子你自己多娶几个,别往我身上牵。”刘从祁把绸布甩到兵器架上抖了单衣穿上,想了想又说,“袁则直玩世不恭又爱钻平康里,三娘她们嫁过去会委屈的。”
“我还以为你跟他交情好,会夸他一通呢。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一起钻的。”刘千甫看刘从祁冷他也不气恼,接这个儿子回京这么多年,父子俩相处一直是这样。
“就算袁亭宜要娶我女儿,也得他上门入赘,袁纮跟我明里暗里较劲这么多年,这事不能让!”
刘从祁听刘千甫一直叨念,心里烦没说话,束好腰带整好官袍拿过仪刀,说了句:“轮值了。”随后离开。
御史台里,郑郁坐在案前发神,不料德元帝居然会让他和林怀治及王台鹤去查科举舞弊案。想着紫宸殿里德元帝说那番话的意思,是要大查受贿,只怕这下,是不止科举舞弊了。
而是谁在这个节骨眼贪污,谁就是撞刀上。
“砚卿,成王殿下来了。”黄贞说道。
郑郁平和的与黄贞道了句谢。
郑郁现下最不想见的两个人就是林怀治和林怀治他爹,自己今日起来,发现衣物遮挡下的锁骨、胸膛全是红痕、咬印,腰上还有掐青,最烦躁的是左肩还有一淡淡的牙印。
全是林怀治昨天折腾出来的,林怀治自己身子未交即泄,还折腾他,真是癖好独特,心里骂了他句死变态。
郑郁心里骂的酣畅时,却见林怀治已到门口,身后跟着王台鹤。
王台鹤掩鼻,仿佛这御史台里有什么刺鼻气味熏他,翁声说道:“郑御史万福,圣上命我等查科举舞弊案,郑御史还在里面做什么?”
“见过成王殿下,世子万福。”郑郁在烦躁也礼貌地打了个情,“在处理旧务,这就出来。”
林怀治依旧冷着脸不说话,王台鹤则是认为御史台里有陈年臭味一样,衣袖掩鼻。
直到三人出了御史台王台鹤才拿下手,尽情呼吸着。
“世子是觉得御史台里有什么不好吗?”郑郁和王台鹤跟在林怀治身后,去往大理寺推事院。
王台鹤笑道:“叫什么世子啊!叫我瑶光就是,没有不好,只是觉着那里面有股味。”
他觉得郑郁这人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什么味?”郑郁不动声的深闻了闻身上味道。
没有味道啊,很香啊!昨天他回家不知洗了多久,澡豆都用了一大盒。
难道是那个御史没洗脚?可他在御史台这么久也没闻出来啊。
王台鹤掩唇低声道:“御史台里那些个文人书客身上,迂腐不堪积流出来的酸味。”郑郁想你这不是把我和你前面这位一起骂进去了嘛,正想开口驳辩时。
王台鹤又凑近了些,说:“当然不会有砚卿了,不过你身上好香啊!用的什么香料沐浴?”
“白水及寻常香料。”郑郁尴尬笑笑,王台鹤眼神掠过郑郁衣物豁口处,意味深长道:“贵府沐浴时还有美人相伴啊。”
郑郁抚平衽确认遮好后,咬牙笑道:“是美人,不过美人性烈,难以降服。”
王台鹤贴心大哥样,邪魅说道:“砚卿真想听为兄良言的话,我教你几招,保管呀这不出半月什么样的美人在哪儿都听你的。”
郑郁想,也包括前面这个?此时,“美人”侧身说话了,“此乃皇城之内,非王府私宅。”
王台鹤轻声道:“殿下训的是。”而后又朝郑郁说:“听吗?砚卿,你哥要是早几百年听我的,也不会现在都还是个老光棍了。”
“多谢瑶光好意,既如此有用,不妨留以家中造福子孙。”郑郁腹诽你说郑岸是老光棍,你比郑岸大一岁还没成婚,你俩到底谁老光棍啊。
王台鹤还想说话时,林怀治训诫两人:“到大理寺了,管好嘴。”王台鹤吃惊:“殿下何必那么凶。”
郑郁心里无奈,到底是谁提出的要王台鹤来查这件事,还非要把他也从明面上搅进来。
可人都来了,郑郁也不能一脚把他和林怀治踹出去。
推事院里,林怀治坐下后要来赵晋和苗安的以往职履,以及落第十一人的名册。
仔细翻了后,对跪着的赵晋问道:“收了多少东西?”
赵晋沉了口气答道:“殿下,这不是写上面了吗?”他不怕,他不会出事的,刘千甫一定会保下他。
“谢中丞也托请你了?”林怀治看着名册上御史中丞谢密的名。
“官者,传也,贪也。”赵晋说,“路子走不上,总得试试其他法子嘛。”
王台鹤无赖地翻翻册子,见缝插针,“走这法子的也太多了,赵侍郎,你家里塞得下吗?”
赵晋笑道:“这与寒舍无关,世子你出生不费风雨就可承袭王爵,自然不会知晓官宦子弟若想保住全族富贵得多难。”
“我爹把脑袋栓马屁股后打仗的时候,你们这群子京官说不定在喝花酒。三更写五更默,都是拿命换的,都在把全族富贵放刀上走。”王台鹤面相风轻云淡,又对郑郁问道,“你说是吧?砚卿?”
郑郁颔首:“官者求爵为其家业振奋,各不相同,文有文的妙,武有武的好。”
他何尝不知文武皆同,利来利往都是为了全族荣耀。
赵晋撕破脸,说道:“罪臣确实私收贿赂,舞弊科举。都在这名册上,再无辩驳。”
林怀治道:“左相和谢中丞官风正直,清正廉洁,你胆敢攀污。”
“罪臣已招,这都是递到我面前的,殿下不应在问我,而是去问这名册上的人为何贿赂我。”赵晋沉浸官场多年,跟在刘千甫身后没少学,对付这么几个毛头小子自认不在话下。
“官风正直不假,可万一是沽名卖直之人呢。更何况子孙前程在先,自然要博一把呗,美名传天下的机会谁想错过。”
“利嘴一张,就可谋千万身命。”林怀治合上名册,“我只问你为何攀污。”
林怀治信郑郁,可不信王台鹤,要是张书意和谢密被举了上去,只会贬谪出京,届时朝堂上那就是刘千甫一个人的天下。
这份名册上有刘党也有清官,何其之重。
任由赵晋乱说,他那个老爹皇帝一旦听刘千甫吹了什么风,就全贬出去了。
昨日紫云楼德元帝虽然对林怀湘问责吏部,可在黄昏时分还是召了刘千甫进宫议事,显然是气消了还要继续用人的缘故。
赵晋摇头,坦然道:“并未胡口,而是证物确凿,否则圣上怎会让殿下来查呢?”
郑郁看林怀治目露凶光,已是动了刑法念头。再看王台鹤在那儿翻着册子,看到所属官员私贿的金玉银钱后,不住摇头低骂。
他心想为什么一个舞弊案要让三个人来查,就不怕三个人打起来吗?
更何况林怀治还是那么一个脾气,很明显这件事最多两个人就够了嘛!又不是拔河人越多越好,昨日宫里,德元帝到底是怎么跟刘千甫他们商讨的,讨出这么一个法子来。
为了赵晋的小命,后面还能说话,于是郑郁出声问:“殿试的题也是你泄露的?”
赵晋道:“郑御史,明知故问。”
殿试的题都是由政事堂或礼部,共同择选后呈交德元帝出来的,高官之位打听下就能得知。若真要查起来谁做的,这泄题之人还真不好查,除非将那些官员都抓到御史台里去。
林怀治看向郑郁,眼神有所思索,郑郁觉察视线与之对望。
两人视线胶泥在一起,林怀治眼神清明,偏这时的郑郁色心又起,突然想起昨日船舫上。林怀治腰带解去,领口敞露,锦袍半褪挂至臂间,露出腹肌腰线的春情样,脸猛地一红。
彼时堂内,王台鹤还在低声骂着这些京官,赵晋跪着没抬头,主簿坐在身后提笔记着。
没人看见这位年轻俊俏的御史脸泛红意,林怀治看郑郁脸红的跟年夜廊下时的宫灯一样,生出揶揄心思,做了个口型:脸红什么?
郑郁看林怀治嘴唇翕动,颈间又似有舌尖舔舐凉意,一时气没喘上来,猛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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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召南·摽有梅》
“砚卿,你这是问罪不成,反被自呛?”王台鹤敲击着木案就差没破口骂赵晋了。
这些个官员油水很多嘛!
郑郁看林怀治已目视远方,掩唇道:“没有,只是有些气喘罢了。”
继而严肃朝赵晋道:“赵侍郎这话有歧义,一介礼部侍郎何来胆量泄科举试题,内里想必还有他人侍弄吧。”
“郑御史这话,我答不上来了。我承了他们请,自然要办尽事,何须他人。”赵晋是决定咬死这件事,只要过得几年他还能回到长安来。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他与苗安做的,砚卿疑心这后面还会有谁呢?”王台鹤笑眯眯道,“眼下这重要的,是提审这名册上的私贿官员,是否如他所说。”
郑郁冷然道:“圣上让我等严查,就须得盘问清楚,不能只斩尾不斩头吧!”
王台鹤道:“盘问清楚也不能逮着一个人审啊!这名册上的人,至少都得审一遍吧。”随即朝林怀治问:“您说呢?成王殿下。”
“传苗安。”林怀治出言结了两人争论。
郑郁看这样已是明白,林怀治过了赵晋,但这册子上有张书意和一众清官,难道他不管了吗?
后传来的苗安颠来倒去也是那么几句话,承认科举受贿,承认泄题,可就是不脱张书意和谢密。
这两人皆是刘千甫一手提拔起来,泄题这件事要是没有刘千甫的手。郑郁是万万不信,可偏偏这两人就是不松口,问了一上午,就是那么两句话。
期间王台鹤还要搅混水,气的郑郁都想拿黄纸封住他的嘴,捆成粽子踹出去,不经想到底谁出的这么个馊主意。
三人下午又传审了名册上的官员,有坦然承认的,也有声称污蔑的,谢密就是声称污蔑之人。
林怀治提笔记了什么,不说话。
郑郁坐了一天,册上官员见了数十位,还有脾气暴躁,不敢骂林怀治,而对着郑郁和王台鹤骂的。郑郁在京这么多年,早习惯了被人讽刺,男子汉大丈夫的他自然能屈能伸。
王台鹤则是忍不了,非常好心的让刑卫给这几位官员“喝茶”。
待得出宫时辰一到,王台鹤囫囵两句便离开了。
推事院堂内就只剩几位主簿,林怀治叠好一天写的纸,让那几位主簿离开。
郑郁本在看官员供词,堂内人声逐渐消弭,他都太过于专心而没发现。
林怀治朝郑郁问:“发现什么了?”
“左相和谢中丞之子虽天资不高,可也不会为了这个去私贿赵晋。”郑郁长舒口气,坐了一天他早坐麻了,“只怕是有人蓄意构陷。”
抬头环视堂内,惊恐的发现这里只剩他和林怀治两人,其他人呢?
郑郁抓狂,自昨天船上那件事后,他都不知怎么去面对林怀治。
两人虽也算坦诚相见,可于他而言,那是他醉得不行调戏来的。谁知道林怀治当时心里在想什么,男人情欲冲动一上头,身体可不受情欲控制。
且这才过去不足一日,他俩怎么又是独处啊!
心里万马奔腾,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面上还是装出镇定自若,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郑郁一瞅林怀治,就更仿起他的淡然气神来。
“你说右相?”林怀治突然说道。
郑郁平淡道:“殿下说的,不是我。”
堂内沉寂许久,郑郁看林怀治盯着案上的卷册,应是在思索,正想出声说走时。
林怀治道:“过来。”
郑郁:“!!!”心中擂鼓大作,可这时四周无人,他拒绝还是过去,都不会有人知道,想清楚后就来林怀治身旁坐下。
“你看这些人,是何派?”林怀治将这次科举案官员的册子放到他手里。
“清流与权贵,世家与官吏,都有。”郑郁将这份今日看了无数遍的册子又看一遍,“赵晋和苗安的话不可信,他二人是刘仲山拔擢。这场舞弊案背后究竟是谁主使,殿下与我都清楚。”
林怀治说:“我与你清楚,你猜父皇清楚吗?”
是啊!德元帝清楚吗?
郑郁皱眉思索,他和林怀治都明白这是刘千甫的手段,可德元帝知道吗?
可转念一想但德元帝坐皇帝位这么多年,不可能连刘千甫这点心思都不知道。
张书意拜相两年,为官期间多为朝局百姓考虑,时时与袁纮一起上书言谏。谢密任御史中丞三年不为官站党,官风虽好,可脾气暴躁,对同僚面常常呵斥,朝中官员对他多有微词。
这两人之前曾联书弹劾过阳昭长公主,也曾多次出言劝谏德元帝。德元帝玩乐时对这两人可以说颇为头疼,这下有了这个科举舞弊的事存在。
不管有没有真的贿赂,名头已经打出去了,也派了王台鹤和他来查,后面的贪污受贿者,只会是按人弹劾查事。
贪污的赵晋和苗安是注定贬官,而这些人里有刘千甫的政敌,也有让德元帝头疼的谏官如张书意和谢密。
那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张书意和谢密只会被贬出长安。
“圣上清楚。”郑郁重出一口气。林怀治拿走他手里册子放回案上,“这会儿,父皇已经知道这场舞弊案的结果了,被贬的人就是他们。”
郑郁失声道:“这才一天?”
林怀治看着那薄册,缓缓道:“想要张书意和谢密日后回京,今日定罪最好。”
“迟则生变。”郑郁瞬间摸透,心知最好快些处理,否则再过几日又有人举查这两人贪污其他。
德元帝盛怒之下,要么将这两人罢官,要么斩首。
林怀治今日看王台鹤在,就知道刘千甫的心眼已安在这里,说:“你还不算笨。”
郑郁无奈笑道:“要是在想不通这里面关窍,明日还是得来这推事院坐着。”
“不喜欢这里?”林怀治看着郑郁,眼神坚定深远。
他今日看郑郁一整天,人都没怎么说话,还偶尔动来动去,表情有时呈现呆滞,想是不喜欢这里。
郑郁被他看得不知怎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他说的没错。
在这里坐着听审,就像早年听袁纮解书一样,官员们说来说去就是我没贿赂,你在污蔑我。
故而理直气壮承认:“殿下说的是。”
林怀治起身站好,垂眸朝他问:“尚书左丞相和御史中丞之位空缺,你觉得右相会举荐谁?”
郑郁发觉林怀治起身问疑,觉得不看人答话不礼貌,于是抬头看他,淡笑:“自是他能掌控,且乖乖听话的人。”
“朝中听他话的人不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多的是。”林怀治看郑郁仰面答他,如亮星似的双眸带着笑,眼内似有春波流转,红唇勾着迷人的笑,清冽俊美的脸上仿佛刮起春风拂过他的心。
这画面令他蓦地记起红香榭里,郑郁眼蒙黑巾,那诱人安静的模样。
想及此,林怀治觉得有火热滚袭全身,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上他的侧脸,郑郁没挣脱,哂笑:“殿下这是做什么?”
林怀治与他相视,低沉道:“在想郑卿今日可有敷粉。”
温热的指腹轻扫过郑郁脸颊,仿佛是真的在擦拭有无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