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先离开要紧。郑郁也就不虚里,收上名册和金珠与林怀治越窗走檐离开。
黑夜寂静,长安千家万户都沉在梦中,两人就着浓夜出了谢府。
安业与崇业两坊相邻,翻越起来并不难。
长安虽是宵禁,但此刻崇业坊内还是热闹欢腾,酒肆欢舞,行人来去。宵禁本就是朱雀大街等主道,各坊内还是自有欢悦之景。
林怀治翻过安业坊后并没下地,而是带着郑郁沿着屋脊从襄城郡公府的侧门进去,郑郁看林怀治对这里轻车熟路,绕过了侍从和府兵,不一会儿就绕到了严子善所住的小院卧房。
这次林怀治没有翻窗,而是叩了三下门,不一会儿里面走来脚步声。严子善应是才用凉水擦了身,整个人带着寒意,单衣外胡乱套着一件外袍。
在看到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后,严子善表情怔了下,立马恢复如常。忙把两人迎了进来关门,看身后没人发现,问:“你俩怎么来了?”
林怀治拍拍身上的灰,平淡道:“来叫你起夜。”
严子善:“......”
他懒得跟林怀治这个张嘴就胡来的人说话,端详过两人衣着后,肯定问道:“你们去查谢府了,怎么样?”
“看样子你也知道谢中庵的死有异。”郑郁在屋檐上跑来跳去早累了,头也有点晕沉。
他与严子善素来不拘小节,不等相邀,就在榻上坐下休息。
林怀治与严子善多年相识,来他卧房跟自己家一样。也不虚礼,在郑郁身边坐下。
严子善并不计较这些,给两人倒了茶,坐下后说:“箫宽那张死人脸能做什么表情,见到谢中庵时都愣了下,内里定是有古怪的。”
郑郁和林怀治同频地看他一眼,随后轻微点头,很显然他们不想说话。
严子善:“......”
他总感觉这两人坐在一起的样子有些古怪,且嘴上像抹了胭脂一样红润,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俩大男人还会抹胭脂。
索性他也懒得问,毕竟问了林怀治也不会有答案,只道:“那查出什么没有?”
林怀治捧着茶不说话,郑郁半天不见林怀治出声,就只好自己上了,回道:“谢中庵书房有受贿名册,内里牵着不少官员,再者发现一枚金珠,你看是那卫。”
郑郁将印了豹头的金珠递给严子善,严子善接过后,在光下看了许久,漫不经心道:“军器监的东西都差不多,但这枚金珠应是豹骑,豹头镀金者,左右骁卫大将军。”
郑郁眉心一扬:意思是没了?严子善态度诚恳:“没了。”
“左右骁卫大将军,两人。”林怀治放下茶盏开口,神情复杂,“左骁卫大将军崔山庆,右骁卫大将军则是河西节度使、平阳郡王王光林。”
“崔将军的仪刀金珠怎么会掉在谢府?”严子善蹭的起身,一脸烦躁的房里踱步,深思道:“可平阳郡王也不能一下子从齐州来这儿啊!他自前年洪济城破吐蕃后中了风,就在挂了齐州都督名在养病,今年入京都是他儿子来,怎么可能来长安。”
“万一是掩人耳目呢。”郑郁看向严子善说。
严子善停步问他:“掩谁?”
郑郁沉吟片刻,答道:“这人并未拿走名册,那说明这本名册很大可能已经被掉包,不可信,那这枚金珠又如何能信。”
受贿的名册都被没被拿走,那这名册的可信度就很低了。严子善回身坐下,沉重道:“那这人与杀谢中庵的会是同一人吗?”
林怀治严肃道:“极有可能。”
“谢中庵死,账是过了他的手。”郑郁说,“这笔钱流入长安而不见,疑似高官分其,内里蛀虫恐怕多得很。”
严子善叹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郑郁没有接话,林怀治带他来严子善这,不是单纯的落宿求证问金珠,而是要与严子善商议接下来的事情。而林怀治道:“等宋昂来。”
事还是在宋昂身上,严子善明白点头不再问,后对二人说:“那你俩今夜先在我这儿将就下,等坊门开了再走。”
“睡哪儿?”这是郑郁最关心的问题。
严子善皱眉,思虑须臾,讪笑:“现在去让侍从带你俩去客房,我爹明日肯定就知道你俩夜探谢府的事,要不我们仨挤一挤吧。现在离开坊也就两三个时辰。”
郑郁:“......”
林怀治:“............”
不是他说假,而是客房并不在他的院子里。若想去客房歇息,那就要出了院门,绕到前厅去,他的院子里又没有柴房什么的。当然他不可能让这两人睡柴房,思来想去就只能三人一起挤挤。
“哎呀!你俩什么意思,不乐意?”严子善看两人表情惊愕,傻愣愣的样子,便一副豁出老命,咬牙道:“大不了衡君你睡床,我和砚卿睡榻。”
来者是客,他想林怀治或许不愿跟人睡一起,索性提出他与郑郁睡榻。
郑郁吸口气,无奈道:“不用,我睡地上就行。”
“多谢。”林怀治说,“但你睡相不雅,今日我与郑砚卿已疲累,他与我同床即可。”
还没等郑郁反驳,严子善就迅速答应:“那行,你俩睡床。”
反正林怀治不嫌弃,并且答应就行,且对严子善而言一个人睡确实很爽,他也不习惯与人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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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还没答应!
林怀治进去了内卧传来开柜合柜的声音,郑郁还坐在榻上,表情极为精彩,片刻后朝严子善说:“要不你跟他一起睡吧。”
不是他不想,而是今夜在谢府那个吻让本来忘了这件事,但如今要同床共枕,实在是让他想入非非。他一直未问那日船上的事,反正两人都是爽快了,又何必拘泥于那几句问话。
事情过了就是过了,郑郁虽留念但却不愿意问。
他有些害怕,若是把窗户纸捅破,林怀治还会如此对待自己吗?索性不说也不问,在他眼里亲两下又不会少什么。
“才不要,他睡觉一板一眼跟死鱼一样。”严子善手作掌对郑郁小声抱怨,“幼时我俩偶歇宫中,在一张床上睡过几次。他不许我说话,不许我乱动,鬼才想跟他睡一张床。”
严子善未去龙武军前曾为林怀治的伴读,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还是深的。
少年郎的心性总是存在岁月里,郑郁不想林怀治和严子善还有这么好的时候,便揶揄他:“那你听了吗?”
严子善眼白一翻,恨恨道:“不听他会踢人下床,所以我不去,你去。”
被踢下床?郑郁想起回长安的那些夜里,他也会一直动来动去,那时候林怀治居然能忍住没朝他动手。
人坐在原地没动,严子善以为郑郁怕,就开始哄骗:“他应该不会对你这样,我觉得他应该只是单纯的看不惯我。”
郑郁:“......”
“知道就好。”
林怀治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语言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严子善转头怒道:“你怎么偷听!”
“你声音很大。”林怀治抱着被子慢悠悠的从屏风后出来,神情冷漠。
郑郁被夹在两人中间,也不知说什么,惯性地喝了口茶。严子善打了个哈欠:“你俩不困啊,要不是你俩来吵我,我早睡了。”
哈欠还没打完,严子善就被林怀治手里的被子盖了一脸。郑郁还想说什么时,也被林怀治冷着脸夺了杯子,拉着人进了内室。
内卧简洁,床边案上摆着不少兵书、话本以及严子善本人的刀。
床被林怀治简单铺了下,像是换了新的床被。郑郁看林怀治熟练自然地脱衣服,他也深吸口气,反正早在一张床上睡过了,这下又没什么。
随即也就宽了外袍,把名册和金珠藏在衣服里,身着单衣睡下。
郑郁头刚沾上枕头,就听门外起了拍门声。
“大哥,开门!”
“喵——”
屋内的严子善才搬走案铺好衾被睡下,梦被搅散,他吼道:“老三,你做什么!”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少年说:“大哥,是二白不见大黑不睡觉,一直吵我。”
郑郁躺在床上本快睡着,忽听人来,念着称谓,想着这应是严子善的三弟,严子义。
严子善十分无奈怅然地望着房顶不说话,敲门声继而响起,“大哥,你开门啊!”
“敲敲敲!你咋不去敲老爷子的门。”严子善闭眼深吸口气,气冲冲的下榻,将门开了一隙。
严子义怀里抱着只玉面狸猫,满脸不解:“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有事在这儿说。”严子善扒住门,再开大点就能看见他铺在榻上的被子。
床上,郑郁睡在里侧平躺望着床幔。他侧头看了眼,发现林怀治也没睡。
严家两兄弟叽喳的闹声还在继续,郑郁小心翻了个身注视林怀治。
他有些不习惯严子善的床,好硬!
“在想什么?”林怀治察觉动静侧头看他,声音压得低。
“在想谁要引我们上钩。”郑郁手压着被子,目光落在林怀治脸上,说,“凶手故意引我们发现谢中庵的尸体,又有人在我们之前拿走了真名册,究竟做何。”
杏园怎么可能是藏尸地,这一切不过是想将那工部残页送到他们面前罢了。可这人能在无声无息中杀了谢中庵,还算好他们去的时辰,计策可谓是滴水不漏。
林怀治垂眸想了片刻,答道:“要么是他不小心留下,要么是故意的。且这次查贪污,不止你我,还有王瑶光。”
想起王台鹤,郑郁认真道:“若今日查到这枚金珠的是王瑶光,他定会认为是崔山庆留下,并将此名册递交圣上,届时上面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林怀治朝后靠了靠,也侧过身躺着看他,呼吸交缠在一起。
“我与连慈的马术是崔将军亲授。”林怀治说,“其实我并不信,他会与谢中庵搅和在一起。”
门口声音没停,郑郁一思索起来,手就不带停,食指绕着胸前的发丝转,肃声道:“既如此,这人是故意的,他潜进谢府换了名册,真的就在他手里,那他想要什么?”
“他会来找我们。”林怀治一脸严肃,说,“这是他的条件,他既然故意让我们发现谢中庵的尸体和书架下的金珠,那他手里那份真的名册就必定能够交换他想要的。”
事情越扒越深,郑郁皱眉,发丝也缠在食指上停住,“多久?”
暗淡的烛光从床幔处射进来,照在面前人俊美的脸上。
郑郁骨节如玉的指上绕着一圈圈的黑发,与白玉似的肌肤有着鲜明的对比。视线上移,清俊秀美的眉宇间存着淡淡的忧愁,黑亮的双眸因思事有些许晃神,浅透明净的眸光像极了雪水消融时,流经万里平原的样子,红唇轻抿重了人的愁。
枕席之间,林怀治嗓音有些沙:“宋昂来京前,这人定会来找你。”
郑郁长吁口气,往被子里缩了下,盖好:“那还得等他现身。”
“不会太久。”林怀治眼神柔和地看着郑郁,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睡吧,不管明日到来前会发生何事,我都与你在。”
这句话在郑郁心里掀起海浪,他总觉离林怀治很近,肌肤相亲。可真要问,他又不敢开口,怕开口打破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柔。
发丝停在手上,他看林怀治闭上眼,便也不问。他倦了,听着外面闹声消停,渐渐睡去。
严子善扒着门跟严子义聊了许久,最后一脚将他踢走,让他滚回去睡觉。
而严子义则不明白,为什么平时都会让他进屋的大哥,今夜扯了许久就是不让他进去。
这屋里肯定有猫腻,于是揉了揉猫儿顺滑的毛离开。
夜风卷起轻纱,幽静无人的廊下。
王台鹤提了壶酒递给身旁的男子,微怒:“你胆子也太大了,若是事情不按你想的走,咱们可就是功亏一篑。”
“结果你看到了,与我想的一样。”男子接过酒,玉扳指带着酒香,他浅抿一口,目露精光,“今日那么多人在,就算他们疑心,也会认为是刘千甫为着税案的事情要伤郑砚卿。谢府那名册他们肯定去拿了,届时你与郑砚卿谈好你的条件就行。我拿了谢中庵的命,帮你除了个钱财大患,怎么还在怪我。”
王台鹤抱臂倚在柱上,听事情办妥想着平康里林怀治身边那人看来就是郑郁,随即笑道:“没怪你,谢你还来不及呢。但这皇帝什么运气,两个儿子都是这样。”酒香入口,王台鹤又道:“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俩的事的?我看那郑砚卿自己都还蒙在鼓里吧?”
“有些味道不是掩盖就能藏住的。”男子也抱臂靠在柱上,长腿随意交叠。
夜色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你再帮我做件事。”
王台鹤朝他扬眉:“你哪次让我做事我没去,但最慢不过三月底我就得回凉州,事情必须办好。”男子点头,王台鹤言语劝诫:“爵位我还没从老爷子手里接过来,刘千甫不能死,你下手不要太狠。”
男子望向他,嘴角的笑愈发明显:“我也舍不得他死。”
王台鹤听这话才舒了口气,男子又道:“你派人去道上杀了宋昂,我要让这笔帐落在刘千甫头上。”
王台鹤问:“那姚同呢?”
男子答道:“留着。”王台鹤说了声好,男子似是想起什么,说:“这岐州钱,林嘉笙也拿了,那她手底下的李远谌就不会安分,你盯着他,不要乱了事。”
“没什么问题,张书意本就是性子刚折之人,这样的人在官场如何能长久。”王台鹤叹了口气,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郑砚卿骨子里流的还是郑家的血,你且他看父兄就知道,此人不好驾驭。”
男子轻笑几声,俊朗的眉目在夜幕中透出,他道:“我何需驾驭他,他只需做我的刀就好。他与我必恨着同一个人。否则我何必费那么多力气,将证物一件件送到他手里。”
院内沉默良久,王台鹤怅然道:“事情要是顺利,年底朝集使入京不会是我来。”他停顿了会儿,才继续说:“望那时,你还是你。”
男子仿佛受不了这种语气,冷漠道:“我永远都是药罗葛·曷日勒。”
翌日,城楼的朝鼓咚咚敲响。
德元二十年的长安没下雨,郑郁睡相全无地抱着林怀治,林怀治则仰躺单手搂着他的肩。郑郁枕在林怀治的胸膛上,只觉肌肤下那跳动的心在强有力的吸引着他。
鼓声停了又响,郑郁醒了,睁眼就见自己被林怀治抱着。晨光还未破出云,夜色微朦。
看人没醒他心里莫名升起依恋,并不想放开,可看了下这不是北阳王府或成王府。便小心地拿开人揽在他肩上的手,林怀治睡得沉没醒。
醒来后的郑郁只觉头晕沉得厉害,嗓子也轻微的疼。于是跨过林怀治,下床倒水润润嗓子。
榻上的严子善睡相也不好,被子都被他拱落在地。郑郁看此笑笑,好心给他拾起盖上,却不想这一动作却惊醒了他。
“这么早就醒了?”严子善睁开一只眼看晨色朦胧,听见鼓声,就明白过来揉着眼说:“五更了。”
郑郁也迷糊得很,“嗯”了声就去倒水,茶水过喉,他才觉得那干疼好了些。
严子善看人醒,也就不睡准备起来练武,把被子收好放了回去。
“要不待会儿吃点东西再走?”严子善系着腰带从屏风后出来,声音压得低,显然是想到林怀治还在睡。
郑郁放下茶碗,摇头说:“算了,今日御史台拔河,我还要去呢,现在回去睡会儿进宫还来得及。”
严子善看这样也不能多留,只是叮嘱他顾好身体。
郑郁还穿着单衣,喝了水后,脸色还是有些红。严子善看他这样,不免有些担忧:“你脸色皙白泛红,是不是病了?”
“啊?”郑郁摸了下额,很烫想来应是着了寒,笑着说,“无事,老毛病了。”
“那怎么行。”严子善系好腰带走到郑郁面前,触手探向额头。
也就是这时,严子善房门倏然被推开,一声爆喝:“严子善,你在房中藏了什么人!”
严子善顿时转身大喊:“爹,大清早你做什么?”
郑郁和严子善都被此吓了一跳,严明楼衣衫尚整的越了屏风过来。
“你还敢管你老子?”严明楼怒气冲冲,身后还跟着一脸好奇的严子义。
严子善看到严子义那一刻瞬间明白,是这小子去报的信,就因为昨夜没让他进来!
在严明楼看到面色红的不正常,身上穿着松垮单衣的郑郁时,身躯不住往后退,得亏后面的严子义扶住才没倒地。
严明楼表情震惊到无法形容,面色铁青,指着郑郁哆哆嗦嗦问:“这......是郑厚礼儿子吧?儿啊!大郎,你别吓爹。”
他早闻塞外民风彪悍,铁勒诸部中喜爱漂亮男孩子的男人不在少数,这该死的郑厚礼不就是室韦人吗?难道生个儿子也随了那一套?
严子善不太明白:“爹你在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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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拾遗
可郑郁却明白过来,想着严子义可能是与严明楼说,严子善屋里藏了人。至于这中间有没有添油加醋他就不知道了,但看严明楼这样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便深揖一礼道:“严尚书,昨夜得连慈相邀,前来饮酒做赋。醉后已过了时辰,见您与夫人已歇下,不愿叨扰,便在连慈房中歇。这会儿正起,预备着向您与夫人赔罪。望您海涵晚生失礼之处。”
严明楼一张脸还是青着,显然没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出于礼节还是让郑郁先起来,毕竟还是同为朝官。
“对啊!爹,昨夜我邀砚卿去天水观看戏,但忘了时辰与他酒量,想起时坊门已关。”严子善立马反应,张嘴就是编,“我就带他回来住,可那时你跟娘已经睡了,我不好打扰,就委屈他跟我睡了一晚上。”
这时严子义要说话,严子善快速回道:“那时砚卿喝多了,神态不清。我怕吓着小孩子,更何况三郎总是晚上不歇息跑来跑去,爹你真该管管他。”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如此怠慢人家,让人跟你睡一屋。”严明楼看两人态度诚恳,想着也不曾听说郑郁好男风,严子善又是根红苗正的男儿,也就暂时打消了疑虑。
随即说:“砚卿,晨起凉,你快去穿件衣裳,待会儿用了早膳再走吧。”
郑郁点头道谢,回了内卧才发现林怀治已经穿好衣起了。
可现在出去只会让严明楼怀疑,一个他还能编点话圆过去。但林怀治身为皇子,在这儿过夜不通知主家,只会显得怪异。
于是他让林怀治别说话,林怀治倒是十分配合,拿了本严子善放在案上的书看起来。
他听着外面说话时的哈欠声和严子善的惊呼声,想着严明楼也是被人从被窝里摇起来,应是没睡醒要走了。
就穿好黑衣拿好刀,幸好这身衣服也算别致,并无不妥,名册也还在身上。
穿好衣出去后,严明楼果然是要走了。但不忘尽主家谊,还是带着严夫人、严子善几兄弟陪他用早膳。
期间郑郁也见到了数年前,让林怀治从房顶上掉到他浴桶中那只的白色狮子猫。
猫毛发顺滑油亮,被严夫人抱在怀里懒洋洋的也不怕生,郑郁颇为喜欢逗着猫。严子善看他喜欢,说大黑生有幼崽,问他要不要带一只回去养养。
郑郁想白猫居然名大黑,还真是大物至简。
想想还是婉拒了,他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况猫。严子善听此也就作罢,严家氛围和睦,轻快自在,让他想起幼时在家的样子。
严家吃了早膳就要去祠堂焚香祭拜,而后去城郊扫墓祭祖。严子善回房时看林怀治已离开,就让郑郁牵了马厩的马回去。
郑郁回府后让侍从还马,天已大亮。
御史台拔河是在未时,想着还有点时间。就让取了新火,去家庙烧香祭拜了郑家先祖及周锡夫妇,而后煎了风寒药喝下。
回房时忽略了齐鸣和周渭新的大喊大叫,直接大睡一觉。
日暮汉官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1]。
柳条带着燃尽的烟烬纷飞在乌头门上,天子赐予新火,乃是无尽的荣耀和荣宠,诸侯王戚无不为荣。长安城外的纸屑随风力飘进这座已有千年岁月的古都,带来生意与先祖的寄望。
夜色浓密,日间的欢语在这刻被掩盖,北阳王府卧房内有急促的咳嗽声打破这静谧。
“我说别去宫里,二公子你偏不信,现下好了。”齐鸣坐在床边端着药,摸着不那么烫后,递给郑郁,皱眉道:“病又重了,早知这样,还如告假不去。”
郑郁靠在床上,俊美的脸色透着苍白,病气如丝,接过药后,苦笑:“都与徐大夫说好了,怎能言而无信。”
“那今日大理寺和御史台谁赢?”齐鸣看郑郁端着药一直不喝,便催促他:“二公子,快喝!”
郑郁小技俩被齐鸣发现,在看齐鸣冷眼生怒,只得一口闷下。
苦涩从舌尖蔓延过喉咙,滑入腹中。
郑郁不由吐舌,齐鸣收了空碗,递来樱桃饆饠以缓苦涩,鲜甜清香入口,郑郁才有了味觉,傲然道:“自然是御史台赢了。”
那可不是,要不是徐子谅站在德元帝身边要顾着体态,拔河鼓舞士气时能把嗓子都喊哑。郑郁还因长的仪表堂堂、身量高大,被徐子谅安排在第一个,而与他面对面的则是年快七十的大理寺少卿。
拔河时分东、西两朋,其中不乏户部与工部、门下与中书、禁军与宰相们。
尤其是太子太师、尚书左仆射,年近八十快致仕但不肯致仕的乔省恩随绳拉到在地后,长久未起,德元帝与一众宫妃大笑不止。
在场官员无不尴尬,也有立马劝谏的,但都被德元帝身边的刘千甫强硬笑对回去,想在开口也要掂量德元帝的心情。
“凉州的事,查的怎么样了?”郑郁忆起乔省恩的事后,只觉不适,天子荒乱,丝毫不顾君臣体面。
齐鸣答道:“还没有线索,人死了五年。张语莲恐怕还是汉名,也不知她的戎狄名,找起来有点费劲。迷回天也没有线索,再者,二公子,那吴鄂也说勿大热大寒,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晚上睡觉还踢被子。”
难道是他想的?还不是林怀治非要给他盖两床被子!
“齐鸣,我知我不对,别说了。”郑郁咳了两声,才压下齐鸣的话头,“那你去查查,谢中庵的死,以及崔山庆。”
“谢中庵是户部尚书,横死街头,理应是大理寺和京兆府去查。”齐鸣顿了顿,神色担忧说,“咱们真的要淌这潭水吗?”
郑郁又吃了块樱桃饆饠去苦,平静道:“平卢节度使私贿谢中庵,军饷遭贪,他二人若有勾结,你觉得太平吗?”
齐鸣道:“平卢节度使?那不就在咱们边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