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 by锦观

作者:锦观  录入:06-23

睡得沉稳时,外头便响起说话声。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从前都可以,莫非砚卿在卧房下蛋?”
随后是周渭新的阻拦声,可无奈来人胡搅蛮缠厉害,以致推了房门便想进来,林怀治听出是谁,连着上次被打断的一起怒道:“校书郎的官当腻了?”
袁亭宜才迈进房门的一只脚又收回,心里狂叫差点肝肠寸断,嘴上哆嗦:“成王殿下!下官没有......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告辞!”
一路跑到庭院里才双手扶膝喘气,显然方才把他吓得够呛,周渭新慢吞吞过来,摇头叹道:“我都说了别进去。”
“他怎么会在......”袁亭宜一脸不可置信,“砚卿的......房里。”
周渭新一副看死人的表情,说:“你若是告诉旁人,你觉着他会怎么样?”
好歹林怀治也是皇子,想拔个人也是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可能还会牵连到袁纮,于是袁亭宜连忙招手:“守口如瓶我还是明白的,我明日再送行砚卿,先走一步。”
屋内的郑郁听见响声,朦胧着眼问是谁,林怀治抱紧他,答道:“袁则直。”
想着这人应是想来看他,于是郑郁传了齐鸣带话给袁亭宜。让他未时一刻,天水一色见,林怀治轻叹一气抱紧他。
郑郁睡下又没多久齐鸣便言有官员前来拜访,这下是睡不得了,随即起来套了常服。郑郁前去正厅接见官员,见完一拨又一拨贺喜的官员后他才出门去天水一色。
这几日多雨,长安还是带着朦胧雨色,似乎要将暑气压下去。天水一色的雅间里,袁亭宜叫来的还是那几位好友,苏赛生和徐球聊着朝中事,严子善尚在骊山轮番,裴文懋和姚珏吹着话,几人里唯独不见刘从祁,袁亭宜对着郑郁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郑郁实在忍不住问:“则直,你想说什么?”
“我今日去找你。”袁亭宜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何事都未瞧见,你让六郎别记着。”
郑郁笑道:“他不怪你,也不会记得,只是此事重大切勿告知旁人。”
若说袁亭宜对于其他风流趣事或许会真的话聊,但对于郑郁和林怀治的事他还是会守口如瓶,毕竟郑郁出了事说不定会牵连到袁纮。
酒局摆的久,几人都贺着郑郁升官,也对江南水患有各自的看法。苏赛生建议先从水患入手解决水利问题避免再发,而徐球则认为先拔世家后杀贪风,对于起兵的百姓则有余海军与长洲军以及淮南节度使手下的兵力镇压,最主要的是水患。
郑郁都一一记下,对江南官场也有些了解。
几人聊了许久,郑郁见天色有些晚便结帐离开。走至天水一色门口时,苏赛生有所思道:“二十一郎,今日十一郎怎么没来?”
这几人都知晓有袁亭宜的酒局,有九成九的几率都会出现刘从祁。
“我给他带了话去,可能是在轮番吧。”袁亭宜牵着马也难免有些疑惑。
可刘从祁升官之后确实忙了起来,他也只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苏赛生与徐球对视一眼并未多言,三人上马离开。
看几人走远,郑郁才牵着马回了天水一色。他进了方才摆宴的雅间隔壁,进去后林怀治正喝着茶。
郑郁坐下后,有些疑惑:“按理说他今日必来才是。”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林怀治倒好茶递给他,“等等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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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离京
长街雨色濛濛,刘从祁此时被一群蒙面人逼入巷中,他的刀上淌着血,血丝混着雨滴在地上的水坑里。坑里水影倒出的是他冷峻的面容及对面那群黑衣人手中的锋刀,刀影交错杀气大显。
刘从祁脚划出一步,横刀在前,冷冷道:“一起上,我赶时间。”
黑衣人中走出一高大男子,他戴着斗笠眉眼被遮住,下颌露在空气中,他抬眼看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周身萦绕着杀气,虎口的茧证明武力此人绝不简单,刘从祁冷眉把刀握紧。
雨中只见那男子迅速抽刀砍来,刘从祁转手抵挡,双刀碰撞发出铮鸣。男子接腿扫来,刘从祁走下而过,男子身后的黑衣人也尽数出手,十几人在巷中打斗。
刀丛杀影中,刘从祁踩刀而上,于空中旋身随即一刀毙去身旁一名黑衣人的性命,血液顿时喷溅在他脸上。
清峻的脸沾着雨珠和热血,分外肃冷。
双刀从身后砍来,刘从祁弯腰仰面滑地过去,飞刀插中其中一人的胸膛,猛然拔出,地上的血又混着雨多起来。
他单手撑地而起,刀尖朝下,因打斗良久,他胸口不住起伏。身上锦袍有一小处被划破,露出衣料之下的麒麟纹身,发丝沾着雨散在身上,有股落魄之感。
那男子看他这狼狈样,转腕把刀收回鞘中,蔑笑:“我家主子要见你。”
刘从祁冷漠道:“让你主子来见我。”
“他是朝你买药的人,曷日勒。”男子转身离去。
刘从祁呼吸停了几瞬,看着砖上的雨流进缝隙中,他毅然撩刀收鞘跟上。
天水一色雅间内,林怀治食指轻敲着木案,眼神温柔地凝视在看书的郑郁。
门外走来脚步声,郑郁旋风装的书又展了点,门被刘从祁推开。他一身雨水带着秋凉,脸上沾着血,他瞧见屋内的两人后径直进来,门口的箫宽将门关上。
林怀治视线没给刘从祁,倒酒缓缓道:“药罗葛·曷日勒,刘仲山次子,十二岁入赤水军,初拜兵士。十四岁时因救王瑶光于万军阵中被他提至斥候带在身边,十六岁换回汉名随父回到长安。入左卫,结交武客川、袁则直,朝堂水面下,你一直做着手脚,想必辛苦吧。”
“成王林怀治,德元帝第六子。丽妃为人所害后,被贵妃严静云收养在膝下,十五岁开府,身兼幽州、胜、北宁大都督之职,掌银、黎、青、魏、洺、邢、贝七州兵权。”刘从祁答道,“本人为太子忌惮,最主要的是,你的兄长林怀清被刘千甫毒杀。”
两人对彼此底细可谓是知根知底。
林怀治倒了两碗酒,推了一碗给郑郁,一碗留在案上,随后转眼看刘从祁,沉声道:“令堂也是死于他手?”
刘从祁走出几步,在离二人不远处时停下,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他间接的承认了这件事情。
林怀治走至他面前,反问:“你想要什么?”
两人往来交锋多次,对于彼此身份再是了解不过。刘从祁严肃道:“业成之后,我要刘千甫这个人。”
“刘相国吗?”林怀治低笑一声,转身踱步,那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极了德元帝,他看着屏风上的孔雀,喃喃道:“费尽心机只要他?”
做了这么多,日后还要帮他的人,满心只要刘千甫这个人?刘从祁看出林怀治的犹豫,快步走到案前端起酒碗一饮而下,随后朝林怀治右手按肩单膝跪地:“成王殿下,我只要他这个人,别的我都帮你。”
不过是选一个得力帮手以及日后退路,太子不可靠,来日是一条船的人才可靠。他的身边还围着王台鹤等人,他们的身家仕途也在他手里。
林怀治乜斜:“你不想他死吗?”
“活着才最大的折磨。”刘从祁答道,“他最看好太子,但我不想他如愿。”
刘千甫是疯子,他或许也是。
林怀治沉思片刻扶起他,示礼请他落座,回身在郑郁身边坐下后说:“迷回天有解药吗?”
“郑少卿的性命应是十年之内无虞。”刘从祁站好后扫了眼郑郁,在两人对面落座,叹道:“此毒的解药只有我母亲知道,就连刘千甫都不知道解药的存在。”
郑郁放下书,释然一笑:“那就是无解。”
刘从祁道:“不尽然,宜阳公主或许会有。”
“刘仲山的事,你知道多少?”郑郁早知这个答案,也不多伤心,旋即开始问起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刘从祁答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林怀治犹豫须臾后问:“刘仲山前些日子查阳昭长公主是为什么?”
月色朦胧,快要入秋的知了在做最后的颤叫。青云帐已被换下,白色的月影流沙里,郑郁靠在床头,双手揪着一缕林怀治的长发编着辫子,沉吟道:“刘九安的话能信几分?”
“能信五分就好。”林怀治枕在郑郁腿上,说,“今日使计才逼他现身与你我结盟,他心里不会没有隔阂。这些事情必须了解,你要下江南而去,若不在此时把刘九安从暗处揪出来,只怕他会背后放冷箭。”
这是昨夜郑郁和林怀治商议出来的事,江南之途,长则四五年,短则一两年。若还不将这枚一直埋在暗处的棋拿下,那怕是会打乱全盘计划,哪怕刘从祁的目标也是刘千甫。
但人心瞬变,只有把他拉入自己这个阵营才有完全办法。
“那阳昭长公主怎么办?”郑郁指尖的青丝绕来绕去,说,“若真是这样,长公主知晓后怕是会大闹。”
林怀治道:“她或许已经在刘仲山放出的风声中捉到了一些信息,否则她不会去查当年的事情。”
郑郁编好这条辫子后,又挑了一缕出来继续,说:“那长公主是查身世还是苏昭容的死?”
“依刘九安的话来言,身世或许长公主早料到一二。”林怀治说,“她现在查探的是苏昭容的死因。”
郑郁道:“宫闱秘事,你我不甚清楚。”
“世间的脏事总能在皇族寻见一些。”林怀治阖眼,语调疲累,“父皇在意声名,苏昭容就算惨死,他也不会管。”
郑郁默声须臾才道:“可他对长公主确实极为疼爱,岐州案发,他意会刘仲山洗净长公主身上的钱,那这次呢?”
“谁杀苏昭容,父皇就不会放过她。”林怀治掀起眼皮笑道,“严明楼与世家闹腾了这么久也要安静了,这朝堂接下来就是刘仲山与太子的唱台。”
月色打在郑郁背上,整个人透着万分柔和,他温柔说道:“那你万事小心,来往信件我会让夹在给连慈的信中与你。”
林怀治握着郑郁的手坐起,额头相抵,低语:“真舍不得你离开。”
“重逢不过晃眼就至,来年初秋或许我就能回长安见你。”郑郁抚上林怀治的侧脸,眼眸似有星辰流转。
林怀治突然道:“对不起。”
郑郁诧异:“什么?”
“我若是早些表明心意,便有更多时间陪伴彼此。”林怀治低头吻他一下,“这样我也不必在日夜念想中守着时辰过。”
爱常觉是亏欠,那些年错过的时光越过山海转回到两人身上。世间有诸多若是,却没有解法。
郑郁笑道:“那你要是早些说了,我说不定还不会答应呢。”
“真的好舍不得。”林怀治抱紧了他,一路吻着他的眉眼,“你在扬州那样的风月场可别把我忘了。”
“怕什么,我们还有年年岁岁的日子。”郑郁眼眸含着情意,“我非薄幸,君如清月我类星辰。”
缱绻之时,温情脉脉,林怀治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不住亲吻:“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郑郁手环在林怀治颈间,有意逗他:“话本上说,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
林怀治愣了一瞬,耀如星的黑眸凝视着他,真挚问:“那你爱我吗?”
郑郁温柔答道:“我爱你。”
林怀治抱紧了怀中人,阖眼吻上:“我信。”
翌日天色朦胧,才是清晨尚过,灞桥水边,金黄的秋柳随风舞荡。大雁南迁已快开始,八月初,长安城还有些炎热,郑郁一身半臂紫衫,头戴柳环。身后是骏马数匹与齐鸣、钱伍等人。
林怀治身份显著来不了,昨夜二人把什么话都说透了,离别再见也是伤感。
“砚卿兄,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大人骂我都没人帮我了,我这次编的比上次送知文离开的好看。”袁亭宜皱眉编好一个应该算是环的柳枝,取下严子善编的,把自己编的戴到郑郁头上。
郑郁默默接过那个被袁亭宜嫌弃是严子善编扎的柳环,手搭在他肩上,笑道:“京中你还有数友,师傅爱子情深不会对你过多严苛,只要你别犯事。”
严子善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毫不犹豫:“那可难了,过几日袁相就从骊山回来了,则直你还是先把棺材备下吧。”
在外浪了快两月的袁亭宜丝毫不怕,哂笑:“应该没严重,我爹这会儿忙着呢。”
郑郁开解:“你在家别犯浑就是。”
“知道了。都言烟花三月下扬州,砚卿你这下到江南等地都快中秋了。”袁亭宜抱紧郑郁,多年情谊让他心中有万般不舍。
郑郁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背,再多有离别的秋风中宽着他的心。
随后在灞桥边三人又遇见了几位要赴外地的官员,郑郁便与他们礼貌聊几句。袁亭宜站在一旁有些无趣,他插不进去嘴,叹道:“刘九安和裴七郎怎么还不来?!我都站累了。”
今日他两人不仅仅是来送郑郁赴任,最主要的是三人约了裴文懋去终南山策马,严子善十分大方地将一条腿踏在石墩上,拍拍大腿,豪爽道:“来!坐哥腿上。”
“连慈贤弟,你比我小。”袁亭宜剜他一眼,但嫌弃归嫌弃他不会拒绝现成的坐垫,一跃坐上。
“你这个夏日吃什么了,感觉胖了。”严子善抖抖腿,掂量着袁亭宜。
袁亭宜双手摸过脸、手臂、腹肌,侧头朝严子善一脸认真:“没有啊。”
严子善左眉一挑,邪笑:“让我摸摸胖没有。”
说罢就要来摸,袁亭宜咦了一声面露嫌弃顿时打开恶手,跳下地来。却不巧撞到身后的大宛马,马儿嘶鸣惊着了路过的男子。
嘶鸣声引得袁亭宜看去,那男子身着圆领淡青袍,束着锦白腰带,背对着他,袁亭宜出于君子风度,上前关切问道:“郎君,您可有事?”
岂料那男子转过身来,眉上分稍淡扫如画,面若银盘,明艳大方,唇边笑靥轻点画着胭脂面,鲜润红樱唇里,吐出一句:“郎君眼可有疾?”
这不是男子,是位着胡服袍女子,女子生的貌美,淡青锦袍与秋风一融瞬间拂红了袁亭宜的脸,他讪笑:“眼无疾,小娘子没事吧?”
那女子扫了一眼袁亭宜摇头行了一礼,随后带着同着圆领锦袍的侍女牵马离开。
“袁二十一,她已经走远了。”严子善踱步到袁亭宜身边,大掌落在他肩上。
被勾了魂的袁亭宜这才回过神来,忙让侍从去打听这是谁家女子。这边郑郁也与那几位官员谈完,走过来问发生何事。
严子善笑道:“则直兄被牡丹花勾走了魂。”
这时刘从祁与裴文懋也策马来到灞桥边。
刘从祁看袁亭宜一副痴汉样,于是问道:“什么魂?”
严子善又把方才发生的事重述一遍,袁亭宜理直气壮的承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刘从祁握着缰绳嗤笑:“脑子被斗鸡啄过的君子?!”
“非也,非也。则直兄有脑子让斗鸡啄吗?”严子善揽住袁亭宜大笑。
这话气得袁亭宜推开严子善翻身上马,朝郑郁道:“砚卿兄,我送你,走!”
郑郁与刘从祁相视一眼,他上马握缰,笑道:“好!”
两人绝骑离尘跑远了灞河,随郑郁下江南的侍从也挥鞭跟上,严子善喊道:“回来!咱们说好的去终南山!砚卿!”
少年的笑声从灞河传至关中平原,长安城周边的稻田水已被疏通,田地里的百姓正数着最后的成获。长安城内放有粥棚救济,官员点着田地的收成,长安周边的受灾田地德元帝下旨免了赋税,派了几位清正的官员赈灾。
袁亭宜等人把他送到官道上后才挥鞭离开,马蹄伴着铃铛声来后又走,锦衣袍猎猎作响。郑郁上了官道,转头回看朝阳远升。
钱伍策马走近,说道:“二公子,咱们走吧,否则日落时分怕是到不了洛阳。”
金阳照在郑郁脸上,他收回视线笑着点头,随即看向远方的宽阔官道,一夹马腹,喝道:“驾——!”
马蹄未过多久,郑郁突然被几名内侍追上,他回头看去,竟是德元帝身边的亲信内侍前来。
内侍骑着马道:“郑少卿。”
“不知宦者可是有上谕?”郑郁逮着缰绳,正想下马却被内侍挥手拦下。
内侍望着那宽阔官道,从怀中拿出一封密折,悠然道:“大家[1]常言,他居高位,不知其民心所向,亦不知官心何处。江南重地,若是脱了大家手,只怕夜不安枕。此去还请郑少卿好好打理一番,万事皆有大家做主,江南官场不能乱也不能尽握一人之手。”
德元帝坐皇帝位二十年,这一切他都明白,只是事情已发生。在江山社稷百年与百姓之间,德元帝选了前者,而他更怕他自己掌不好刘千甫这把刀,于是让郑郁清理门户。
郑郁颔首明白接过密折上面有德元帝亲盖的玉玺及私章,内侍见他上道随即离开。
郑郁握着那封密折,内心一时陷入无边的彷徨。就如那路边的青草似是抓在地里,可一阵风来就还是无边摇曳。
蹄声踏过两京之间的驿站,驿丞核验好鱼符及文书后,给郑郁一行人换了骏马。
东出长安,西至洛阳。
郑郁此次出行带了齐鸣与钱伍以及侍从数十人,在洛阳的官驿休息一夜后。便从洛阳的旌善坊后的漕运河乘船而下,彼时洛水水路驿站亦设,从洛阳乘官船过扬州、苏州、杭州,最多七八日便可到江南杭州。
许是八月初,来京的朝集使趁着这个时候,泛游洛水青山之间。水岸旁的风光犹如画卷,青山远去,无不透露着这大好河山的风景。
乘船期间,郑郁梳理了番江南的水患事务,又写好两封信让齐鸣到下一次岸边时,带去官驿寄到千里之外的永州。
这两封信若是快八月底就可到程行礼与郑厚礼手里。
骊山雨微细洒,林怀治、林怀湘站在殿中陪着德元帝与刘千甫对弈。
“如此说来,是明楼过于急躁了?”德元帝落下一子,堵了刘千甫白棋的路。
刘千甫温柔笑道:“陛下,严尚书月前大肆抓捕官员,以证妖狐之说,实在荒谬。若此番不给以惩戒,只怕朝中上下会以为圣天子在位,却不管朝心,任此等妄官胡作非为。”
德元帝嗯了一声,说:“那你说怎么办?”可立马又转了话头问林怀治:“六郎,你说怎么办?”
刘千甫怔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林怀治答道:“父亲,儿子认为刘相所言有理。严尚书不通情面,只顾自身所听流言就对同僚重下镣铐,实在过于激进,儿子愚以为不如外任为官,也好磨练一番。”
“那就任剑南节度使兼成都府长史。”德元帝落棋,刘千甫的白棋突有完败之势,“至于忠王侵田和谢从一贪污的事,那些官员仲山你就看着办吧,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
刘千甫答道:“是。不过陛下,世家与宗亲那边多上书要求严惩都修护水利的人,只怕一个谢从一还是不够。”
“他们还想做什么?”德元帝蔑笑,“皇权在上,世家真以为如今还是王与马的天下?”
刀身掌于帝手多年,德元帝的意思刘千甫听了个明白,他沉吟道:“陛下,世家有时所言并非无理,长安周边田地被淹,势必要一个说法才能信服,杀一个谢从一或许并不能够。再者陛下,这个事情袁维之也有参上,袁相年龄大了,此前多次与臣说过在长安多患病疾。陛下何不此时,全了两番心愿?”
主手修护水利的人,无非是林怀治、袁纮、谢从一,可林怀治是皇子不会伤到他,那剩下的就是袁纮了。德元帝思索片刻后,落下最后一子,道:“那就袁维之兼门下侍中、遥领安西大都护、检校大理寺卿、中书令,担任陇右节度使鄯州刺史,离京赴任。”
皇帝最不耐烦的是何物,便是臣子多言天子脚下不宜居住。
德元帝又问了儿子们的功课以及近日的行踪才让他们离开,殿内无人后,德元帝问:“嘉笙最近太平没有?”
“陛下,长公主近日不过是游情山水,并无不妥。”刘千甫答道。
德元帝颔首,又问:“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刘千甫眼眸闪过笑意,答道:“快了。”
忠王侵占田地贬为他州刺史,林潜贬为广陵县令。谢从一贬为崖州刺史,严明楼官任剑南节度使,袁纮出为陇右节度使。
兵部尚书与门下侍郎之位刘千甫荐他人而上,一时权势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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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家’一词参考但不限于:汉.蔡邕《独断》:“天子自谓曰行在所……亲近侍从官称曰‘大家’。”[引用自百度百科] 意思为后妃或近天子臣对皇帝的称呼。 大家一词也不止这一层意思,但后文提到的大家多半都是指天子。 最狂的就是李辅国对唐代宗说过:“大家但内坐,外事听老奴处置。”(后来他就死了)

第110章 舅父
杭州秋季曲叶风荷满池,江南等地的房屋不同于长安的琉璃顶天,尽是白墙黑瓦,水意席卷这隅鱼米之乡。南屏山在雨中濛濛现身,郑郁到杭州这天正是酉时,阴沉略微湿闷的空中还飘着细雨。
江边水色浑浊,秋风吹着岸边垂柳。岸边有卫兵撑着伞,紫绯官袍站了一排,卫兵持长戟肃穆以待,纛旗展风作响。
远山的寺庙敲响了钟声,沉重的佛钟带着悠久旷远气息。
钱伍撑着伞送郑郁下船,岸边最前头的那位紫袍官员上前拱手道:“扬州大都督赵贞国,郑卿幸会。”
“大都督安好,在下姓郑单名郁字砚卿。”郑郁眉目明朗,递出了核验身份的银鱼符袋。
赵贞国身后的卫兵立马上前查验鱼符又拿出画像对照,随后对赵贞国点头。
赵贞国看人没错,随即笑道:“砚卿远来辛苦,不妨先回官舍歇息,明日一早,我等共同议事。”
下马威来得如此快,如今天色已晚,这群官员估计在岸边等了他数个时辰,若真想议事,那得等明早。这里不是并州,他身边也没有林怀治这个皇子做膀,郑郁笑着颔首:“自然,诸位明日寅时见。”
官舍在淮南节度使的衙门中,只因上任淮南节度使被德元帝斩了。如今新的任命还未下来,这江南的一应兵员事务都由幕府官员处理,现目前幕府官员由淮南节度使副使马远统着,而其余事情则是郑郁与赵贞国等人商议。
秋风萧瑟,淮南节度使门前的旌旗混着风飞舞。
寅初时分,天光未亮。
淮南节度使的府衙正厅内,节度副使兼扬州长史马远稍坐侧位,旁边是领浙江观察使的郑郁以及大都督赵贞国。其三人背后是绣路精美的龙虎旌一面,红旗锦面吸着风荡。
而下首则是江南各地的上佐官员、各州刺史,以及各都督府派上来的参军谋士,遭水灾严重的几个县令也领着命前来,堂内官袍盛着烛光交错,人头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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