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 by锦观

作者:锦观  录入:06-23

“他在滁州时就已在暗中结交朝臣,托着宁王妃的母家尽是王公权贵,禁军中人。”刘从祁肃声道,“现在他已秘密联合宁王妃之父、左羽林大将军、左金吾卫大将军、右龙武军大将军以及宁王府长史、中书舍人、城门郎等计划在太子离宫前往惠陵祭祀时,以清君侧诛杀刘千甫为由发动宫变,并拥立为章顺皇后幼子庆王为帝。”
“庆弟年仅十一岁,真做皇帝,还不是他们说了算。”林怀治没有想到林怀湛一回来就预备做这么大一件事,“这事圣上知道吗?”
刘从祁道:“昨日老爷子进宫见他了,或许已经揭发出来了,就等圣上下决心。国库没钱,就得拿这些人开刀,朝中也需大洗。”
窗外的雪停了,林怀治抬眼看去,思索片刻后唤来萧宽,沉声问:“近日王府之中的甲弩可有异样?”
民间言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私藏盔甲不论是皇子还是宰相都是意欲谋反。
萧宽一向管着这些,他冷静回答没有,甲弩藏于暗处就连刘从祁和严子善都不知晓位置。
听此林怀治让他退下,冷冷道:“先让宁王去出这个风头,把一切都处理干净。父皇慈爱却也多病,我奉汤药于床前,望祖宗庇佑,莫失其君。”
刘从祁倒了碗酒一饮而下,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时严子善心事重重的进来,一句话也没说在刘从祁对面榻上坐下,浑身笼着忧伤。
“你没事吧?”刘从祁皱眉问道。
严子善叹道:“没事。”
林怀治倒了碗酒给他,追问:“真的没事吗?”
“我说了没事!”严子善接过酒一口闷下,“事我做好了,宁王带的那些人全是酒囊饭袋,太子要带走的府兵也是不中用的。只要这件事能成,咱们至少会轻松许多。”
林怀治点头,三人都心照不宣地商议了关于宁王兵变时的具体事宜。
待夤夜时分,长街无人,刘从祁与严子善两人才出了成王府。一出王府,刘从祁就按耐不住地问:“你到底怎么了?是舒国公不服训教吗?”
认识数年,刘从祁有时也会拿严子善玩笑,但也有真心关切的时候。严子善长叹一声:“是长公主。”
“圣上不是只让你教舒国公一人吗?”刘从祁诧异道,“怎么还有长公主的事?”
伤心事涌上心头,严子善就差抹泪痛哭,他泪眼婆娑地看向刘从祁,哽咽道:“我有意长公主便说了。可长公主说她不喜欢小孩子,我年岁也只比公主小五岁,怎么就是小孩子了?”
刘从祁:“......”
刘从祁对于这些情情爱爱也是一头雾水,毕竟他自己的情感大事还在苍蝇撞墙,同情似的拍拍严子善随后憋笑离开。
站在原地的严子善看见前头刘从祁忍住笑可又过于高兴导致肩膀颤抖的样子,低声怒道:“刘十一,你笑个屁!我诅咒你一辈子没媳妇!”
岂料刘从祁无所谓地对他摆摆手,丝毫不在意。
刘从祁走出王府寻了一幽静巷子想翻墙回梁国公府时,身后蓦然响起脚步声。来人稳而不急,脚步从容。
腰间佩刀被刘从祁握紧,他转身看去,只见暗夜中一名男子穿着披风压着帽檐向他走来。健壮精实的身材包裹在夜行衣里,浑身只有一双眼睛露出。
他看着刘从祁,眼尾带着几分讥笑。
“小爷刀下不死无名鬼。”刘从祁拔刀指向来人冷冷道。
“我的表弟,你想通了吗?”
戎狄语在巷内念起,月影移位照亮了空寂的小巷。
宣阳坊的宜阳公主府内,林孟则坐在榻上品茶,而她脚边则坐着慢悠悠擦刀的额尔达。
阴阳相合,无形气势缓缓压着刘从祁,他盯着面前两人,用戎狄语问:“解药在哪里?”
“你还没有答应我们。”林孟则放下茶盏,戎狄语的音色不高甚至很轻柔,却隐隐藏着威严。
刘从祁瞧着面前的女子,涵烟眉的眉尾上挑生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斜红两撇更是加出女子风韵。金箔所贴的花钿流光照人,双耳的翠玉与发间珠钗于烛光下将她衬得更为国色。
刘从祁冷笑:“如今塞外的回纥与突厥作乱,是你们干的?”
“话不能这么说,难道你不想回草原吗?”林孟则淡笑着说,“曷日勒,你在长安这么多年不想你母亲吗?”
这话一出刘从祁难得的沉默了,他怎么会不想,日日夜夜他都在思念自己的母亲。林孟则继续说:“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额尔达收刀,接道:“春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那你们回长安是为什么?”刘从祁之前与林怀治猜过八分这两人回长安的目的,可离了草原千辛万苦来这里,岂不是离戎狄更远?
“孟则说,她想回家看看。”额尔达说,“何况有长安天子相助,重回草原岂不是更容易?”
刘从祁冷眼瞧着两人思索片刻,问:“你们在我身边安了探子?”
否则他难以解释为什么这两人会知晓他在查迷回天的解药。
“她在你父亲身边不是你身边。”额尔达道,“而且不是你把她带回家的吗?怎么能说是我们的错?”
刘从祁心中一凛,他和林怀治原以为是苏赛生却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在自己身边,心中对苏赛生多出亏欠。他继而又问:“你们只想回草原为主?”
“自然。事成之后你也可以选择跟我们一起离开,回草原上去,表弟。”额尔达笑着说,“只要来日的天子能出兵帮我,禁军中我也帮你。”
说到此处,额尔达站起身,严肃道:“皇子们争权,都是拿拳头和刀说话,这一点倒是跟我们很像。”
“你如何确定阿史那莫会帮你?就只是因为解药?”刘从祁敛眉道。
额尔达转身倒起案上的马奶酒,说:“当年他向戎狄王借兵,是我和孟则劝戎狄王借给他的,他自然得记我们的恩情。再则,我帮他在长安找到了一个人。”
刘从祁想了想,说:“什么人?”
额尔达端起酒盏看向他,笑了下:“这不重要,他已经离开长安了。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刘从祁说:“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额尔达沉吟道:“离开长安那日。”
“那你们一切都得听我的。”刘从祁沉声道。
这时林孟则笑道:“自然。”
额尔达擎着酒递给刘从祁,说:“宁王做事太急居然想逼宫,可太子也不可靠。汉人曾说得遇明主,方千秋万代,你的选择就是我们的选择。谁也不想族人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说呢,表弟?”
刘从祁瞧着酒水表面映出的俊朗脸庞,毫不犹豫地接过一饮而下,朗声道:“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酒盏被他摔落在地,额尔达回头与林孟则对望,林孟则答道:“如今的戎狄非当年崇德王所统的安稳部族,此人野心勃勃,不以族人为先。待凉州那边的阿史那莫事成之后,戎狄必会趁火打劫,到时部族内乱,方可拿回一切。两族交好,免受战火,这都是宜阳出潼关前的心愿。”
吐蕃与羌联合袭击阿史那莫,另外两个草原上的雄心部族戎狄、回纥就不会袖手旁观,必会在此时趁火打劫,那阿史那莫简直是腹背受敌,说不定眼红之下还会袭击边塞州县。
而这时阿史那莫必会向朝廷求助,如此玉门关就又要起战事了。
刘从祁沉思片刻,说:“好,我答应你们。”
翌日,金风阙内。
徐球和苏赛生看着面前表情一个比一个木讷的人,对视一眼。他俩达成一致,由一向言语温柔的徐球开口:“你们这是怎么了?像媳妇跟人跑了似的。”
刘从祁皱眉道:“你媳妇才跟别人跑了。”
说毕他看了眼袁亭宜。
袁亭宜手肘靠在案上撑着下颌摇头,严子善真是一脸媳妇跟人跑了的表情大口喝着闷酒,郑郁轻叹:“只是才回长安,心绪不佳。”
“江南多美人,离开有愁态乃是正常。”徐球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严子善又闷了口酒,哀声道:“男儿心怀天下,砚卿兄怎会留恋于情爱。器之你这话不对,你自己爱美人别拉上我们。”
“五娘子倾国倾城,文采斐然,器之爱惜实属正常。”袁亭宜闷闷道,“只可惜,我没遇见一位这样的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赠位妙人娘子给你。”严子善自己感情不怎么样就开始关心兄弟的,于是他问袁亭宜。
被问及的袁亭宜还当真思考起来,不过更多的是思考刘从祁文采如何。他鲜少看刘从祁的诗文,毕竟他认为自己才情最好,大部分时日里都是看他玩刀。
刘从祁冷冷道:“严连慈你怎么那么缺心眼,你怎么不把自己洗干净送他床上去。”
“我俩又不好男风,洗干净躺床上也只能盖被闲聊。”严子善眉心一挑道,“倒是九安你这两年男的不喜欢,女的也不喜欢,你不会有病吧?”
袁亭宜听此话尴尬笑笑。
屋内都是厮混多年的损友,严子善也就不顾及。一时间大家都目光都移在刘从祁身上,其中包括郑郁的好奇神色,没想到离开长安不过两年,他们一下子就有那么多趣事。
刘从祁闭眼咬牙道:“我没病。”
“我不信。”严子善说。
刘从祁看向袁亭宜,笑着说:“则直,我最信你,你觉得我有吗?”
那笑袁亭宜没少在刘从祁要与他欢好时见过,简单来说就是俩字——欠揍。
袁亭宜严肃答道:“没有!”他不能撒谎。
郑郁总觉这两人不对劲,但很快袁亭宜又说:“方才器之说谁的媳妇跑了?”
苏赛生和徐球异口同声:“你的。”
刘从祁:“......”
“砚卿兄,你这两年在江南有什么趣事吗?”袁亭宜马上转移注意力问向郑郁。
郑郁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亏得这时徐球想起家里缺钱,忙把叶子戏拿出来,几人开始说笑玩起来。
叶子戏加美酒,朋友三五往来下,袁亭宜很快就喝多了闹着说不舒服,刘从祁便扶着他去外面的廊下醒酒。
今日的长安冬阳高挂,下午时分最是暖和。金风阙清净后院的廊下,袁亭宜坐在栏杆上,头靠着刘从祁的肩。
望着院里的雪,袁亭宜出神地问:“刘相这两年不是跟你说婚事了吗?你怎么没答应?”
“有什么好答应的,我又不喜欢她们。”刘从祁随意道,“不能因为父母之命,就耽误别人人生吧。”
袁亭宜说:“十一郎。”
“嗯?”刘从祁垂眸看他,答道,“怎么了?”
“你以后的人生是什么样子?”袁亭宜突然问道。
“我的?”刘从祁这一次的眼中现出些许迷茫,他抬眼看向被阳光照耀的屋顶,思索片刻,说:“则直,我娘名讳揽音珠,是戎狄人。”
袁亭宜说:“我知道,你不是说过吗?”
“我想日后回草原,再不济也回凉州的祁连山下。”刘从祁很是认真地说,“我十六岁才来长安,这里比我想象的要繁华,可我不喜欢这里。”
袁亭宜眉心微微一蹙:“为什么?”
“则直,你从小在爱里长大,从未吃过苦,也不知权力对人的诱惑。”刘从祁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长安天子居所,权贵云集,那些藏在奢靡下的权力像是一张网将来此的人都困在里面。阿娘说我是草原的孩子,应该回到草原上去。牧马放羊,以打猎为生,来日寻一位最心爱的姑娘过完这一辈子。”
袁亭宜听后抬眼看向他,那双少年永远不知愁滋味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黯然,他问:“那你寻到了吗?”
“你想跟我回草原吗?”刘从祁不敢去看袁亭宜的眼睛,他在逃避也在害怕。
记忆里的母亲也有双跟袁亭宜一样漂亮的眼睛,可后来那双眼睛满含忧伤渐渐的失去光泽,不再像天上的启明星。
袁亭宜看到刘从祁高挺的鼻梁覆上夕阳的金色,往上看去浓密的睫毛正在因主人心思而扑闪。袁亭宜笑着说:“我不是姑娘,不会跟你离开的。”
刘从祁抿了下嘴,又问:“那你以后的人生是什么样?”
袁亭宜收回视线,看着膝上玩玉佩的手,答道:“以前我想娶一位我爹娘都满意还不管我钱财的娘子,可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刘从祁细细想着那些话,袁亭宜继而又说:“或许,我也不能耽误别人。”
世间事说不出个对对错错,更莫说朝堂上的事,裴文懋因贪污军饷、国库被下旨流放抄家,但刘从祁会是吗?袁亭宜纠结了很多年,他不知道如何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千人千面他分不出也不知道。
他与刘从祁在一起会忘记这些忧愁与世间杂事,一切都有刘从祁担心。
刘从祁握住袁亭宜的手,望着天际,轻声道:“我有钱,不管你。”
“可你方才还说你要回草原以打猎为生,打猎有钱吗?”袁亭宜没有挣脱那只手。
刘从祁转头看他,严肃道:“有。皮毛能换钱,我喜欢的不是姑娘,则直,要是有机会,你愿意跟我离开长安吗?”
他的眼神不在闪躲,他很是烦恼挠头想了想,又认真地说:“去不了多久,在祁连山下给我娘上柱香就行。祁连山的月、敦煌的莫高窟都是一等一的塞北风景,日后你去何处我就跟着你。”
袁亭宜说:“那刘相呢?你不管他了?”
刘从祁想了片刻,道:“他有刘禔,绝不了后。”
袁亭宜沉吟道:“我想想吧。”
刘从祁眉眼含笑,握紧袁亭宜的手,又转头看向夕阳,说:“明日泡温泉去吗?”
“不要像上次那样就好。”袁亭宜毫不留情地打开刘从祁的手。
上次他俩在骊山别苑的池子里磨磨唧唧,各种花样都来的泡了两个时辰,出浴时袁亭宜背部被石子磨红,双膝发软,腰以下都没有知觉,还是刘从祁把他从温泉池里抱出来的。
刘从祁答道:“不会,这次我快点。”
官员考课的成绩一出来,德元帝亲笔细看,提拔杭州刺史郑郁为左谏议大夫兼大理寺少卿、中书舍人,以供奉官身份出入禁内侍于君侧,杭州刺史由别驾杨立升任。
一时间朝堂对于郑家的荣宠都有些惊讶,但只有郑厚礼知道是为什么,出入朝堂时忧心忡忡。德元帝处理了几日政务就又病了,政事堂早已习惯就又事事问刘千甫。
德元二十二年十一月十四日,上病,成王、越王侍药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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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从祁和袁亭宜这两人是本文第二会玩二人组。

第130章 他山
阳光缓缓攀上林怀治的锦袍,此刻的户部房内,成王府长史兼工部郎中的张岁、刑部尚书兼户部侍郎的曲炜、门下侍郎徐子谅,四人围在炉前。
徐子谅率先出言:“户部这几日嚷嚷着没钱,怎么嚷的连各地的军饷都不愿意给了?”
今日林怀治带着工部、户部的人照例来问两句道观的事,正巧碰见曲炜与徐子谅在,徐子谅身为一朝宰相,门下省多是仗着他的人,在户部这个地方也说得上话。
“不是我们户部不给,是各地都要紧。”曲炜说,“孙尚书也挤不出钱,今日他不是就又去兵部商议了吗?”
林怀治一脸平静地饮着茶没说话,张岁的官职虽然在这群人面前不够看,但他也是德元帝点过头的工部郎官,于是说:“那朝天观呢?”
一提起这个,徐子谅和曲炜脸上都有些厌恶之色,曲炜直接说:“君父的事是一等一的要事,军饷我们户部想办法,可你们工部和将作监也不能逮着空头拿。这几年事事都要钱,孙尚书恨不得自己能下金蛋补国库。”
“曲尚书,你身上还担着工部尚书一职呢,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徐子谅悠悠道,“北阳世子、平阳郡王以及各地的节度使都在催军饷,我们要是拿不出这笔钱,这个年就别过了。”
曲炜双手一摊:“那圣上怎么办?”
“我先与父皇好生说说,国为重,诸卿不用再吵了。”林怀治开口结束了三人的争辩。
徐子谅望向林怀治,眼中多是感激,说:“殿下心怀大政,是圣上与国大幸。”
林怀治说:“我不过是替父皇传话而已,天下百姓都装在他心里,我略带薄德。”
徐子谅自江南回来进了政事堂后,知道是林怀治一封奏疏表了他,四分暗里让他官拜宰相,这两年没少以他为首。
毕竟太子的才能与心态,百官都能看出来。
林怀湘处在太子这个君与臣的中间,一点的风吹草动、兄友弟恭、父子情深都能让他感到无限的惶恐与不安。他兴奋也害怕,他想皇帝肯定自己又想皇帝疼爱自己。但这些,心思多疑又力重平衡的德元帝,根本不会给他。
曲炜道:“圣躬大德,只叹其北衙臣子当道,蒙蔽帝听,谄媚惑主。”
“那是他的本事,我们想见大家一面都难。”徐子谅端起杯茶细抿一口,“他又抓着太子不放,难啊。”
朝廷的人都知道,难在何处?难在刘千甫背后是德元帝与太子这对君臣父子,要除掉他,就势必会伤这两人。
曲炜突然说:“惠文太子谦恭孝友,只可惜上天不佑。”
说完他的眼神似是无意地看了眼林怀治。
“太子大贤,才是我等随其步的心。”徐子谅说,“但中书令,才可比仲达。”说到此处,他的话顿了顿,笑着问曲炜:“您说呢,曲十五?”
“人生百年,事情还长,太子尚幼,这事看不出什么。”曲炜绕着话说,“虽然这朝天观是中书令提出修的,但他身居相位,哪里知晓底下人的苦楚,只能有劳我们这群人了。”
徐子谅和曲炜这两只老狐狸互相打机锋,话里话外都维持着自己的三分颜面。
最后徐子谅自知聊不出个什么,给两人揖了个礼带着工部的张岁离开。
林怀治拨着茶盖,朝曲炜淡笑道:“曲公还不离开吗?”
“成王殿下,你我就别绕圈子了,德元二十年赵贞国那件案子御史台的折子是谁上的?就算有刘仲山在里面搅混水,赵贞国的那些田册又是怎么来的?”曲炜早就看透一切。
他又道:“赵贞国可是通过刘仲山的手回了二十万军饷,怕刘仲山和你一样都想将此人除之后快,这事也就落在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肩上。当年章顺皇后被禁足,朝中也有小议想圣上立贵妃为后,微臣算来算去,好像都是刘相吃亏。”
曲炜并不是省油的灯,他在朝中小心摸爬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风云变幻。
林怀治合上茶盖,平静道:“官场上没有吃不吃亏的结论,只有身死家灭的结果。”
当年的谋反一案非同凡响,一旦牵连其中,不死都是祖上冒青烟。
曲炜试探着问:“那殿下是准备收手了?现下这个情况一曲高进是好事,毕竟您备受圣宠。”
林怀治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喜悦,但面上还是从容:“今岁年底,惠文太子薨逝便是五年整。曲公可会前去祭拜?”
“殿下提起惠文太子,难不成这些年是忘了他的苦吗?”曲炜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又说,“殿下到底查到了什么,不如在此刻拿出,伙着当下宁王的事给其一击。”
林怀治反问:“不知曲公手里有什么?”
曲炜道:“殿下不止想报仇吧?!否则也不会用王修容除章顺皇后,王修容与贵妃不和,可谓一箭三雕。”
“阳昭长公主的樊川别院中,你与京兆府尹前来揭露赵定死因,提及兄长死因有疑一事,所以我才想与曲公你一起谋事。”林怀治从未像现在这样平和,往事如烟却又似在眼前,他望着炭火道:“皇位本就是我兄长的,我的母亲来日追谥皇后,合葬帝陵。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应落在我兄长和母亲身上的一切。这不是报仇,是欲念。人心存欲,方得完整,我不认为这是什么羞于口的话。”
林怀治没有掩饰,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野心披露在曲炜面前,他需要人帮他,帮他完成这一切。
幼时的林怀治问白嫄这辈子最希望的事是什么,她说想与林碧生死同衾。
林碧也喜欢过她,只是帝王之爱,转瞬即逝。惟独白嫄还留在原地回念曾经的美好。
“我明白了。”曲炜想了想,说,“只是殿下今日来问这话,问得巧,圣上把这朝天观的差事给了你,不知是宠还是爱?”
房内无人,林怀治淡笑:“曲公想是什么?”
“宠?”曲炜哂笑着摇头,“历来帝王所宠的皇子无不想与争上一把。至于这爱,父母爱子则为计深远,殿下自己明白是哪一个吗?”
在曲炜眼里若是宠,那他林怀治就是德元帝平衡朝堂的工具,随时可以换;若是爱,那他林怀治就有能跟林怀湘抢人,还可直接下手除掉刘千甫的能力。
林怀治垂眸道:“曲公想我是哪一个?大山在前,若要登峰,何其艰难?嫉贤妒能是他的惯用,曲公在他手里过了这么多年,可新帝即位,他还能留你吗?”
任何人都不愿意别人来分自己的权力,曲炜笑道:“这几年殿下对我帮助甚多,炜感激不尽。虽赵国公府能力不似以前,可太子妃也是我侄女。”
房内半响无声,曲炜又笑道:“我承殿下的提拔之情以后不管如何我都会还,可我为何要反戈太子?”
四下无人,林怀治轻呼一气,低声道:“曲公当年不是也查过兄长的死吗?”
曲炜左眉微微一挑脸上含笑,示意他继续。林怀治接道:“若兄长还在,以曲公的贤能何至于如今都未进政事堂?刘十四此人心思深沉,我的这个四哥拿不准他。”
“殿下的玉璜送出去了吗?”曲炜语气突然温柔起来。
林怀治知林怀清从小与曲炜亲厚,这些密事他知晓并不奇怪。何况当年林怀清的那半块给了悼贤太子妃,林怀治便回道:“送出去了。”
曲炜沉吟片刻,又问:“是殿下六年前就所喜的人吗?”
林怀治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六年前他喜欢的人是郑郁,林怀治虽然不知道曲炜问这些做什么,但他在曲炜面上看到了轻松之态。
曲炜如释重负:“我要见他,二郎给他留了东西。”
冬夜来袭,北阳王府的卧房内,郑郁脸上红晕还未散去,浑身酸软地趴在床上皱眉问:“我与他未曾有过往来,昔年在东宫也没说过几句话,怎么突然要见我?”
林怀治坐在床边用布擦干郑郁因沐浴时沾湿的发尾,说:“他知晓我们的关系,我想他在纠结。”
“纠结什么?”郑郁说,“他也查过惠文太子的死,那他岂不是也知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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