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怜啊。”邹冀道,“那对个暗号吧,天王盖地虎!”
薄韧道:“五只米老鼠?”
五位米老鼠大王就把“门”给他打开了。
结果一分钟没到,薄韧又灰头土脸地原路回来了。
杨樵又在学习,又在学习,没完没了的学习!
邹冀心下了然,同情地看着薄韧。
邹冀的成绩稳固在了中等,再想往上也几乎不能了,他家里对他的学业没抱太大的期待,只要能考上本科,不至于堕落去读大专,就已经算是达成了学生阶段的大圆满结局。
他唯一的烦恼,还是他迟滞不前的恋爱进程。他组织的几次多人聚会,热情的邀请顾遥一起玩,顾遥就有可能被他邀出来,可他单独找顾遥,人家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去年国庆KTV里被顾遥爸爸抓包后,后面人多的活动,顾遥也都婉拒,再不参加了。
课间十分钟刚过一半都不到,邹冀搭着薄韧的肩,仿佛一对难兄难弟。
邹冀发出了滑稽的中二感慨:“做男人真是好难啊。”
薄韧亦悲伤地感慨说:“我老婆好像是真的不爱我了,今天一次都没理过我。”
邹冀叹气。薄韧也叹气。
两人勾肩搭背站在围栏前。
“他们学霸就那样,”邹冀发起了对学霸的诋毁,说,“就只知道学习,别的什么都不懂。人生这么长,什么时候不能学习?早恋再不谈,可真就没时间了啊。”
他在前面几次活动中,委婉地试探过顾遥究竟是什么心意。
顾遥明确说过,高中阶段以学业为主,不会分心到别的事上。
薄韧和顾遥同在一个理科实验班,顾遥成绩在前十名里,平日里也非常用功。
受邹冀的委托,薄韧稍微观察过顾遥的社交情况,总体和高一时差不多,她对谁都好,和谁也都一般。
班里明恋暗恋她的男生倒是有好几个,她也统统都没怎么理会过。
薄韧说:“她对你算是最好的了,我们班那几个,想方设法跟她搭腔,她都不怎么回的。”
“不是哄我吧?”邹冀倏然开心起来,又说,“那我又有勇气了!”
他放下搭着薄韧的手,转过来对薄韧道:“今天520你知道吗,我想约她晚自习放学后,一起去吃第二个半价的冰激凌,纠结一天了不敢约她,你这么说我又敢了,你说她会不会答应去啊?”
薄韧莫名其妙道:“为什么非要去吃第二个半价?正价你吃不起了?你爸破产了啊?”
邹冀手舞足蹈地解释道 :“只有520才有这种活动!这是个甜蜜的噱头!”
薄韧故意说:“我也想吃冰激凌,你请我去吧,我答应你。”
“吃屁吧你。”邹冀说完,忽然惊觉这其实是个好办法,马上改口说,“不不,还是应该带上你和老婆一起。我单独约她,没准她还害羞不去,有你和杨樵作伴,她就没充足的理由拒绝我了。”
“也行。”薄韧一想,这也很好啊,他也有阵子没能和杨樵一起玩了,放学后吃个冰激凌,轧两圈马路,再顺理成章把杨樵带回家,很好。
薄韧道:“你叫谁老婆呢?我老婆,是我老婆。”
邹冀兴奋起来了,说:“到时我来买单,你俩拿了冰激凌,记得离我们稍微远点。”
“是你要离我俩远一点。”薄韧没有想让他请客,说,“你买你和你女神的吧,我带钱了。”
到晚自习即将上课前,邹冀又跑来,塞给薄韧一个信封。
他还是不敢当面约顾遥,扭扭捏捏地让薄韧把“邀请函”转交给顾遥。
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后。
杨樵仰着脖子,滴了两滴眼药水。他最近学得太凶猛了,近视眼总是伴随干眼症,疲劳时格外明显,感觉眼镜度数又快不够用了。
同桌在旁啧啧道:“你现在这样,高三怎么办啊?别把自己逼这么紧。”
杨樵知道同桌是好心,却也无言以对。
他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用学习来填满生活的缝隙,只因为他一停下来就会很难受。
尤其薄韧还时不时就来他面前晃,他也说不出不让薄韧来的话。
就这么凑合过吧。等坚持到了上大学,离开云州就好了。
可薄韧还说过,要跟他去北京上大学呢。
怎么回事,他也没做过坏事啊,怎么这辈子好像已经显而易见,将会一直都这么惨下去了。
同桌叹了口气,低头在一摞英语报纸里翻检,想找一张还没做过的,准备等下薄韧来和杨樵上双人自习,他好拿着报纸给薄韧腾地位,另找一张空桌去做英语题。
薄韧迟迟没有来。
直到第二节 上课铃都响了,他也没来。
杨樵:“……”
“咦?”同桌还心想薄韧应该是有点事不来了,他扶了扶眼镜,一看杨樵,被杨樵的表情搞得手足无措一秒,忙说,“你俩难道吵架了吗?你现在看起来好难过啊。”
杨樵道:“没有啊,没吵架。”
又一分钟后,同桌又扶了扶眼镜,说:“要不,你去看看他怎么回事吧?不然我看,你这节课坐这里也是白浪费时间。”
“……”杨樵道,“都已经上课了。”
同桌说:“今天是520啊,这节课在外面角落里你侬我侬的肯定很多,法不责众,没什么人管。你就去理科班看看你朋友吧,顺便路上代表我们FFF党制裁下情侣们。”
杨樵不禁看向同桌,同桌再次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了一道白光。
杨樵:“……”
同桌道:“快去吧!”
第二节 课本来就是公共自习,规定是家很远的同学不必上这节课,他们平时也会磨磨蹭蹭,都上课了都还没离校,在校园里乱晃荡。
杨樵还没有课上出来过,本来有点紧张,出来后看这情况,确实有法不责众的土壤,当即也松了一口气。
出门下楼,在楼道角落里,果然有一对在窃窃私语的男女同学,女生手里还拿着一朵应该是刚收到的小玫瑰。
杨樵目不斜视地,从人家身旁匆忙经过。
薄韧所在班级的理科实验班教室在二楼,杨樵从四楼下来,转弯进二楼走廊,离目的地还有十几米,就已看到那教室门口有一男一女。
其中男生侧身倚靠着围栏,正对身旁扎马尾的女生说话,女生面朝向外面。
杨樵朝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那男生的背影,分明就是薄韧。
不知薄韧对那女生说了什么,忽又站直了身体,从校服裤兜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他俩正站在教室窗外处,那里光线很足,杨樵看得很清楚,薄韧拿出的是一个粉色的信封,上面还缀满了红色的桃心。
薄韧把那信封递给女生,女生接了过去,然后便转身回了教室。
杨樵想,还是同班同学。
原来是这样。薄韧在过520啊。所以才没去找他上自习。
薄韧只看着那女生进教室,自己却没回去。
他两手插兜,朝着杨樵这边转过来,看样子是要朝这边走,这时他自然也看到了杨樵。
两人同时一愣。
杨樵下意识退了半步,完全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薄韧。
他转过身,只想快点消失,他也这么做了,他飞快地离开了原地。
“……”薄韧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见杨樵突然跑了,一头雾水,忙又过来追。
杨樵转进楼道,要跑上楼去,一脚踩空滑了下,险些摔倒,忙扶着墙起来,要继续上楼去,薄韧已经追了上来。
“跑什么啊?”薄韧莫名其妙,在楼梯上一把抓住了杨樵,说,“你跑什么?”
他四下看看,说:“这也没有老师啊!”
杨樵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抽了抽手臂,想从薄韧手里抽出来。
薄韧完全不知道怎么了,当即抓得更紧,忽然发现杨樵在剧烈地发着抖。
薄韧道:“怎么了?”
他朝上面走近了一个台阶,道:“老婆,你怎么了?”
杨樵讨厌死这个称呼了,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过。
“你谈恋爱了吗?”杨樵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薄韧的双眼微微睁大了点,非常意外地听到了这个问题。
杨樵说:“那个女生叫什么,你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
“她?”薄韧无意识地朝着自己班级的方向回了下头,空着的那只手也漫无目的地挥了一下,整个人充满了茫然,道,“那是……刚才那个,是顾遥啊。”
杨樵:“……”
薄韧解释道:“我替唧唧给她送情书,顺便聊了几句。”
杨樵:“……”
“没谈恋爱,”薄韧道,“我谈恋爱会不告诉你吗?”
杨樵傻在那里,又觉得自己好好笑,太好笑了。
薄韧那充满问号的脑门上方,好像突然有个灯泡亮了下。
“你是不是……”薄韧道,“你吃醋了!”
“没有。”杨樵道,“我没有。”
这下薄韧总算搞明白了,虽然是自以为是的明白,但这让他开心了起来。
他牵起杨樵的手,还晃了两下,笑起来说:“我说我吃你醋,你还嘲笑我,你不也这样吗?我今天还和唧唧说你好像不爱我了,搞半天是我错了,你还是这么爱我。”
“……”杨樵沉默了数秒,说,“是啊,我吃错醋了,我就是这么爱你。”
他没有想哭,但是眼眶里已经蓄起了液体。
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模糊的视野有助于装糊涂,他用力板着脸,不想让自己太显得过于难堪。
薄韧又茫然了起来,他觉得杨樵很伤心,可是他并没有偷偷谈恋爱啊?
他也沉默地看着杨樵,在摘掉眼镜后,杨樵长得真的很……很……薄韧这次想到了形容词,很漂亮。
不是大众词典里的“漂亮”,是薄韧词典里的“漂亮”,这词的注释语应该是:每一分都迎合了薄韧的审美。
杨樵把情绪按了回去,也把话题拉回到了他俩正常的谈话氛围里。
“你不要偷偷谈恋爱,”杨樵道,“如果要谈,至少告诉我一声。
薄韧道:“好。”
杨樵看不清楚这世界,模糊给了他勇气。
他说:“我会吃醋,我就是很……很在乎你。”
薄韧没有说话。
杨樵说话声音不大,楼道里的声控白炽灯监测不到人声,陡然间灭了。
“我回去上自习了。”杨樵说,他抬高了点音量,声控灯又亮了。他要走,薄韧却又握紧了他的手。
薄韧的眼睛被灯晃得眯了下,他心里此刻像是也有一盏灯,也像楼道里这盏一样,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杨樵说:“我要回去上自习了。”
薄韧道:“我不会谈恋爱的。”
杨樵现在已稍微冷静了下来,道:“想谈就谈吧,谈之前知会我就行。”
他抽走了手,上楼离开了。
薄韧站在那里,久久,声控灯又灭了。
他刚才应该抱一下杨樵,放在平时,他一定就抱上去了,今天没有。
因为他没敢动。
似乎只要一动,就有什么跟着一起动了。
原本薄韧替邹冀送完信,就是打算要上楼去文科实验班,照常和杨樵一起上自习。
如果杨樵没有来找他,没有误解他在和女同学过520,他就要直接上楼去了。
现在杨樵走了,薄韧独自在楼道里,茫然地呆愣了很久。
最终他没有去文科班 ,而是折返回到了自己班的教室,坐回到座位上的一瞬间,才察觉到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了。
老天爷啊,他在想什么鬼扯的东西?
刚才在楼道他没有去抱杨樵,因为当他脑海中出现他想要迎面抱住杨樵的念头,紧接着下一个画面就是……他去亲吻了杨樵。
这是不是太、太畜生了?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好朋友生出这种想法呢?
都怪邹冀!让他送情书。
都怪这520!什么糟糕日子。
怎么这么多高中生不专心学习,非要扎堆在这一天里谈恋爱?
害得好好一个高中校园,空气里到处充斥着腻歪和暧昧。
可别被猪油蒙了心呐,小饼干!
晚自习放学,邹冀在校门口等到了顾遥,却没等到薄韧和杨樵。
顾遥也没想到只有他俩去吃第二个半价的冰激凌,但既来之则安之,很快坦然地说:“那走吧,我想吃抹茶口味。”
“!”邹冀既娇羞又紧张,与顾遥并肩走在去冰激凌店的路上。
他忽然感动极了,是他没有勇气单独约顾遥,其实这种特殊的日子,就该和女神单独约会啊。
薄韧是最好的小饼干,杨樵也是最好的老婆!邹冀决定和他们两个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薄韧根本就是把这事忘得干净,放学后心不在焉地骑了电瓶车,出校门后,他回家应该左转,他却右转去了公交站。
马路两侧分列两座公交站台,靠站车辆分别行驶向相反的方向。
薄韧将电瓶车在一侧的站牌广告灯箱后停下,从两个灯箱的间隔中,朝马路对面的站台望去。
那边等车的几乎都是学生,所有人都穿着蓝领白身的同款校服短袖,薄韧仍是一眼就看到了杨樵。
杨樵站在候车学生群的最边上,背了单肩书包,一手握着书包背带,另一手拈着眼镜。
头顶有温柔的月光,城市有璀璨的灯火。
它们却都无法照亮整个世界,就连薄韧和杨樵之间隔着的这一道车河,都是明明暗暗。
薄韧静静注视着他。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始终在发呆。
直到他的车来,他上车,车走,带着他离开。
很难得,何静娟和薄维文今夜都在家里。
薄韧到家后,和父母打了招呼,何静娟问他:“杨樵这阵子是不是没怎么来过?他爸回来了吗?”
“没有。”薄韧道,“他晚上熬夜学习,怕影响你们休息。”
薄维文自然地借题发挥道:“你看看人家杨樵,都年级第一了,还这么努力……”
薄韧不等爸爸说完,就回了自己房间。
薄维文道:“你看看他。”
“你别老这样,他也大了。”何静娟低声道,“那天分享给你的链接看了没有?对孩子要多鼓励,越鼓励越有出息。”
薄韧关了房门,书包随手一丢,重重地趴在了床上。
过了许久,他才爬起来,摸出他的碎屏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男生想亲兄弟……
不对。他又删掉重新输入:男生想亲最好的朋友……
也不准确。他又改成:男生想亲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怎么办?
系统锁定了这问题的关键字是“从小一起长大”。
于是搜到的相关结果第一条是:五岁以下的小朋友还没有性别意识,想和好朋友亲近是很正常的现象,家长不要反应过度。
薄韧:……
他再次输入:十七岁男生想和好朋友亲嘴正常吗?
搜索结果都还没出来,薄韧对着检索框里这一行反应了他最真实想法的句子,突然就脸红了。
第一条直接是平台推送的广告:阳光学校,正规矫正中心,专业解决孩子叛逆/厌学/沉迷游戏/同性恋爱……
薄韧:……
什么东西啊。
他略过广告,去翻看一些网友们的讨论。
原来有这么多人对好朋友都会有超出友谊的亲昵感。可看那些帖子,薄韧又觉得他们和自己与杨樵的情况不一样。
他们描述中的好朋友,在薄韧的生活范围里,参照物应该是邹冀。
他可一点都没想亲邹冀啊。虽然邹冀长得很不错,但那是个男的啊……杨樵也是啊。他又开始混乱了。
他想起了无数过去的回忆,想起他和杨樵无所顾忌的相处,想起他总是对杨樵随意索取,杨樵也总是无限包容他每一次的伸手,他要,杨樵就给,他想对杨樵做什么,杨樵从没拒绝过他。
除了邹冀,去年和他一起整天傻嗨的男生们,都陆续有了早恋对象,没有对象的也有了默默喜欢的心仪女孩。
薄韧也不是完全不好奇,怎么自己就没有因为谁心动过呢?他确定自己生理上没有问题啊。
他始终没有那种寂寞感和急迫感,偶尔也会期待爱情降临在自己身上,可当要去想象一个心动对象时,他又想不出一个哪怕很模糊的女孩形象,完全没有,但他能确定,他想象中应该是个女孩。
原来是这样吗,他想不出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心动对象本来就不是个女孩?
他是个同性恋吗?
他上网上得脑子一片浆糊,头晕眼花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碎裂的屏幕,仿佛他此刻也裂开的心境。
临时十二点。
何静娟刚睡下,听到外面有动静,披了衣服出来查看。
洗手间亮着灯,穿睡衣的薄韧站在坐便器前,一手撑着坐便器的墙面,微弯着腰,正在发出干呕声。
何静娟担心道:“是不是又吃路边摊了?”
“我没……”薄韧又呕了声,含糊地回了句,“可能是吧。”
何静娟免不了数落他几句,但薄韧只是干呕了一阵,也没有其他症状,看起来不严重,家里备着常用药,何静娟就只担心他是急性肠胃炎。
薄韧脸色还是有点差,却说:“没事,我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妈你也快去睡。”
何静娟最后叮嘱他:“要是夜里不舒服,一定来叫醒我。”
各自回了房间。
薄韧在床边坐下,随手拿起倒扣放在那的手机,按亮屏幕,上面还是两个裸体男人的暂停画面上,薄韧差点又要去吐,赶忙关掉了这个非法小网站。
生理反应骗不了人,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是个同性恋了。
那他对杨樵这……他是疯了吗?
那个所谓的阳光矫正学校可救不了他,他是不是得去挂精神科啊?
三天了,往常一天能来八百遍的薄韧,已经被文科实验一班全体同学默认是本班编外人员的薄韧,整整三天,都没有出现在文科实验班的教室内外。
杨樵的同桌追悔莫及。
他连问都不敢问,只怕自己一问出来,他看似坚强独立实则内心异常敏感的同桌杨樵,就要崩溃了。
那晚他怂恿杨樵去看看薄韧怎么回事,杨樵去了又回来,其后一整节课,一个字没说过,只埋头不停地做题做题做题,笔尖要在纸上划出火星子来。
放学铃一响,杨樵拿了书包就走人。次日早上再见面,杨樵那模样分明是没睡好,甚至有可能哭过,眼下乌青,还有了眼袋。
今日周五,下午的课上,即使是实验班的学霸们也都欢欣鼓舞,这周马上就要过去了,明后天可以睡懒觉,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同桌经过对杨樵表情神态的缜密观察,得出了结论:薄韧同学,你再不来,很可能以后再也不用来了呢。
到下午最后一个课间,等于来了决赛圈。
杨樵没有看书,也没有做题,就那么坐在座位上,眼睛时不时朝门口看看,当有高个子男生路过时,他的呼吸会有一个明显的停顿,背部也会离开椅背大约1cm。可惜接连路过了几个,都只是高个子路人。
同桌默默心想:中文好是博大精深,坐立难安这个词,真是太形象了。
终于上课铃响。
同桌一脸:岂可修,竟就这么BE了,唉……
最后一节课语文自习,周末倒计时,语文老师也识趣地不把自习用来讲课,发了张卷子让同学们自己做。
教室里一片落笔的沙沙声。
杨樵自那天起,就很惴惴不安,他不确定是不是被薄韧看出了什么。那天他是太失态了。
而薄韧第二天没有来找他,更像是在对他采取避而不见的措施。
这更加重了他的自我怀疑,让他更不敢主动去面对薄韧。
然而已经三天了,事态从薄韧对他“避而不见”,升级成了薄韧对他“弃如敝履”。
杨樵心情越不好,做题越是飞快,只花了二十来分钟,就把除了作文的题目全做完了,自习任务也不要求写作文。他便放下笔,坐在那里发呆。
语文老师绕场,走到他桌边,拿起卷子看了看,本来是想挑个小错,欲扬先抑地稍微提点提点杨樵,老师们也都感觉出这孩子最近是太紧张了。
结果挑了半天,除了阅读理解题的有一处表述不够恰当,其他所有题目,尤其客观题,全是正确答案。
这位中年女老师既挫败又欣慰,最后在杨樵的头上摸了摸,低声说:“周末要好好休息。”便走了。
杨樵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特别想念远在南方的妈妈。
周五这最后一节课的后半程,在杨樵的极度失落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放学铃声响起,混乱而心碎的一个礼拜,就真的接近了尾声。
等语文老师离开了教室,学生们表现出了群情雀跃,大家都很欢快地准备回家,要迎接美好的周末。
同桌慢慢收拾着东西,悄悄地观察还在发呆的杨樵,他想安慰下杨樵,又担心会说错话,弄巧成拙就更不好了。
这时,门口第一排的同学高声传话:“杨樵!杨樵!有人找!”
同桌和杨樵都立刻看向了门口。
但两人又同时间意识到,不会是薄韧。因为薄韧在本班享有自由进出权,刷脸就可以直接走进来,不会遭到任何人的阻拦。
果然教室门口那里,来找杨樵的人,斜斜地探进来上半身,长了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是邹冀。
这教室离邹冀所在班级离得很近,平日里在走廊里,杨樵偶然遇到他,也会打招呼,时间充裕还会聊上几句。但他俩都还没有专程到彼此的班级里去找过彼此,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
杨樵不确定他来做什么,茫然地起身过去。
“怎么了?”杨樵走到门边,向他问道。
“你出来。”邹冀朝后面退了退,站在走廊中央,示意杨樵出来说话,道,“出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杨樵便走了出去,心里怀着隐约的期待和持续的不安,他想到邹冀很可能是来替薄韧传话,就像薄韧会替邹冀送情书一样。
邹冀两手插兜,头微微歪着,对杨樵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
杨樵面现疑惑。
“哎,”一旁薄韧的声音道,“这儿呢。”
“!”杨樵猛地转过头,他们班教室门外的一侧,薄韧背靠着墙壁,正站在那里,杨樵刚只顾着观察邹冀,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他。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却又因为都专注于掩盖自己的心虚,而有些忽略了对方的异常。
我应该表现得自如一些,千万别被他看出来哪里不妥。他们同时这样想道。
于是薄韧说:“我这么大人站这里,真就看不到吗?”
“没,”于是杨樵也说,“没有注意到,我视力不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