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月笙一来,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此事也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倘若根据月笙先前的话推断——他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官家的亲生儿子。
那么,与官家相遇、继而被官家认回宫,这些看似偶然的桥段是不是月笙的精心策划?
如果是……
顾惜朝看了看月笙,心道,就算是精心策划又如何,他是大皇子的身份总归不是假的,是被官家认同的,颁布了圣旨的,官家甚至为他重新定了皇子们的顺序,可见恩宠。
月笙笑道:“先前没有想到,但接下来惜朝可以想,还要敢想,因为,我会是惜朝的机会。”
顾惜朝脸色一肃,心脏怦怦跳起,一下一下的,好似要冲破胸口。
在这句话里,他似乎品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月笙的目的难道是坐上……”
话语未尽,但意思已显。
月笙毫不避讳:“是。”
顾惜朝眼神闪烁,呼出一口气。
“月笙可明白自己在讲什么,至高无上的位置,岂是那么好坐的。”
“惜朝认为如今这朝廷是什么样子的?”月笙转而问道。
但不待顾惜朝回答,他便说:“是乌烟瘴气、腐烂朽败,是贪官不绝、奸臣当道。”
“我知道惜朝想说朝堂上还有诸如诸葛神侯之清流,但像诸葛神侯这样的人有多少?”
“不多。”
“更何况……”月笙沉声道:“在位者昏庸,任用奸臣,听信佞臣,有再多的清官好官也无济于事。”
“如今的大宋内忧有,外患也有,若不出一位明君,惜朝觉得,宋朝还能延续几年?”
顾惜朝震惊月笙的不敬发言,却无法反驳他说的不对。
甚至,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宋朝危矣!
顾惜朝的脸色一变再变。
月笙:“虽然这样讲有点厚脸皮,但我自信有成为明君的资质。”
“我愿山河大地无战火,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共享太平盛世。”
“我懂惜朝的才华,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惜朝有惊才绝艳的学识,而我有令惜朝施展抱负的机会。”
“我赵月笙,会是顾惜朝永远的后盾。”
“惜朝,来帮我吧。”
顾惜朝浑身一震,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情难自抑。
孤舟虽沉,但却已有人拉他上岸。
他何其有幸哉,得遇一难能可贵的知己。
知己难寻,贵人难得,他更当自己为友。
既如此,那还犹豫什么?
顾惜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紧接着又神情郑重地俯身拱手,声音庄严。
“顾惜朝愿与赵月笙,君臣相宜。”
待月笙走出小院,重新隐没身形,恰巧,巷口外远远传来小贩叫卖糖葫芦的声音。
他重新回到茶楼,幻境解除,谁都没有发现异常。
月笙很自然地回头说:“大捕头,我想吃糖葫芦了。”
他眉眼带笑,红唇上翘,很明显心情不错。
看了让人以为是听说书的听高兴啦。
“我叫银剑给你买回来?”无情道。
“好啊。”月笙看向银剑,笑道:“谢谢银剑,麻烦了。”
银剑霎时脸一红,磕巴道:“不、不麻烦,大皇子稍等。”
说罢,他转身跑出包厢,飞快地蹿出茶楼,内心直呼妖孽、要命啊。
第6章 皇子X捕头(6)
月笙啃着银剑刚买回来的糖葫芦,咬下一颗,嚼嚼嚼,声音含糊:“唔、甜……大捕头,你不吃吗?”
银剑大约是怕月笙不够吃,买回来三根糖葫芦。
无情摇摇头:“我不吃。”
月笙又看向金剑和银剑,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但金剑和银剑也摇头说不吃。
“好吧,可我吃不了这些。”
“没关系大皇子,吃不了就拿回府里。”银剑道。
府里会有人吃。
恰巧外面说书的告一段落,月笙咽下嘴里的山楂道:“大捕头,你能给我讲一讲江湖吗?”
“江湖上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绝技,就像铁手能在铜壁上面留下手掌印,追命腿法精妙,冷血剑法高超,大捕头你会使用暗器。”
“那么其他江湖人呢?有什么江湖人能够与四大名捕相媲美?”
无情注意到他对自己和其他三位师弟在称呼上的不同。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回答问题:“有很多,就比如我们的师父诸葛神侯,师从自在门韦青青青。”
“师祖一身自在神功惊觉整个江湖,其门下还有‘懒残大师’叶哀禅、‘天/衣居士’许笑一、以及元十三限,四人出师便名震天下,也曾号称‘四大名捕’……”
无情的意思是,江湖上卧虎藏龙,前辈、同辈之中皆有不输四大名捕的厉害人物,甚至比他们更强。
而谁也不会断定,在后辈里会没有不可超越四大名捕的人。
江湖,毕竟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即便在汴京这一地,就已经有许多英雄豪杰。
月笙眼睛微亮,不顾吃剩下的糖葫芦,闻言问道:“大捕头是指汴京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吗?”
“我也有所听闻,这是汴京势力最大的两个帮派。”
“金风细雨楼的楼主红袖刀苏梦枕,以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他们两人谁更厉害呀?”
金剑忍不住嘀咕,这倒不好作比较,不过他们公子与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是好友,在情感上肯定要偏向苏楼主的。
至于六分半堂……雷总堂主算是枭雄,老谋深算、心机深沉。
无情的回答也差不多。
“苏楼主与雷老总无法以一语断定谁更厉害,但若你一定要我选一个,我选苏梦枕苏楼主。”
无情难得笑了,嘴角微勾,神情奕奕:“谁叫他是我的朋友。”
为朋友说话,自然无关其他。
月笙有被无情难得的笑颜吸引,指甲不禁在糖葫芦的竹签上掐了掐,眼底小心收敛起观赏,才道:“做大捕头的朋友真好。”
“我想,能够成为大捕头的朋友,那位苏梦枕苏楼主也一定是个好人,还应该是一个值得称赞的人。”
无情眼睫似颤了颤,微不可察。
因为与他是朋友,所以未曾见面,却相信苏楼主的为人么……
月笙又咬下一颗糖葫芦,问起金风细雨楼的所在位置。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让人参观吗?这两个帮派之间是不是不对付?”
他把这根糖葫芦吃的就只剩下一颗了,握着竹签的指尖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一点点糖渍,黏糊糊的。
月笙动作很自然地舔了舔指腹,一触即离,红润的舌尖在嘴边一闪而过,竟不觉得丝毫粗俗和不雅。
反而目光会控制不住地被吸引,不小心遗落在他微垂的眉眼、睫毛卷翘的弧度、因糖而晶莹透润的唇上……
“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势同水火,必然会有一争。”无情扯回目光,转而注视起茶桌,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水。
他并未过多谈论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之间的恩怨,但这两个势力不可能一直如此“相安无事”,就看最为“致命”的一击会何时发生了。
“赵公子想看一看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
月笙点头,晃了晃糖葫芦:“是啊,可以吗?”
无情:“我与苏楼主有交情,金风细雨楼可以,至于六分半堂,想要进入,则需要一个理由。”
月笙眼睛转了转,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大皇子任性的特权,这个理由可以吗?”
他此时的神态鲜活又明亮,好看极了。
无情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笑意,颔首道:“大皇子想去哪里都可以。”
这是高贵身份所带来的权利之一。“那大捕头一定要和我一起去。”月笙补充道。
“好。”
月笙开心地抿嘴笑了笑。
他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掰断上面自己已经吃过、留下痕迹的签子,只剩下一截、一颗山楂。
他从茶桌上方将其递向无情,道:“大捕头,剩下的这颗糖葫芦给你吃。”
大有一副你不拿我就一直举着的趋势。
无情望着他好似小孩子的举动,心里竟升起一丝无奈,这无奈却像三月的春雨,清新、美妙。
他抬手过去要接住,但就在碰到签子的那一刻,月笙的手倏地按住他。
掌心与手背相贴,就犹如兔子的白爪按在捕食者更大一倍的爪子上一样。
无情明明可以在月笙要抓住他的手之前及时躲开、收回,却不知为何没有这样做,反而任由他按下自己的手,不闪不避,表情未曾有丝毫波动。
但谁又能确定,无情的心也是平静的。
而此刻,月笙一脸得逞的小模样:“大捕头被我抓到啦。”
他又带着一点好奇说:“大捕头精通暗器,手上的功夫也一定了得吧?”
月笙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对着无情的手摸一摸、捏一捏,还翻来覆去的看。
看完手背看掌心,又去瞅指尖。
无情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深明秀气,指尖灵秀。
但这样的手无疑是要命的,劲道、桀骜不驯,出手则如惊雷迅疾。
此时,金剑和银剑的嘴巴张开,眼睛睁圆,表情惊讶,手里的剑差点都拿不稳。
可瞧着他们公子并未作声,便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月笙的声音再度响起:“大捕头的手和铁手的手不一样。”
“我也瞧过铁手的手,他的手摸起来更/硬一些。”
大概是练得功夫不同吧。
无情抬眸,终于开口:“你摸过二师弟的手?”
“是啊。”月笙点点头。
无情没再说话,却抽回了手。
月笙顺势松开,却在无情的手离去时依旧往前递了递糖葫芦,表情期待。
无情望向他的脸,手顿了顿,到底还是接过这颗糖葫芦。
在无情吃后,月笙问:“甜吗?”
“不太甜。”无情答。
月笙奇怪地嘟囔:“是么,可我觉得很甜啊。”
这糖葫芦怎么会不甜?
不应该啊。
“赵公子,该回去了。”
“嗯,好。”
出门时是白天,回去时是傍晚,红霞满布。
进入神侯府,无情自然要回到小楼,两人各自有不同的去处。
轮椅骨碌骨碌分别出一段距离,身后却蓦然传来一声呼唤。
“无情。”
轮椅停下,无情侧头回望,月笙的身影仿佛陷入晚霞的包裹中,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却能听见他的语气欢快、愉悦,扬手朝他挥了挥。
“无情,明天见。”
“夜晚好眠。”
说罢,月笙便转身离开了。
“公子?”金剑小声喊了句。
无情似才回神,道:“走吧。”
“是,公子。”
今晚的月色,是有些不一样。
第7章 皇子X捕头(7)
王小石和白愁飞两人初到汴京,蛰伏数月又激战苦水铺,结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一番经历不可谓不惊险刺激不惊心动魄,更认识到了汴京龙潭虎穴、人才济济,不愧是在天子脚下,真正让他们开了眼界。
而王小石、白愁飞二人又与苏梦枕结拜为兄弟,目前成为了风雨楼的中坚。
现在,他们正与温柔走在金风细雨楼里,三人边走边打打闹闹。
温柔是洛阳王温晚的女儿,出身岭南‘老字号’温家,又师承红袖神尼,外号‘小寒山燕’,乃苏梦枕的师妹。
所以即便她武功不怎么样,却也无人敢轻易招惹,在金风细雨楼有些许特权。
因此,温柔在瞧见师兄的楼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时,觉得自己是有必要问一下的。
这人穿着一身白衣,戴着一副白色绘朱砂纹的面具,正侧对着他们,站在前边的不远处。
“大白天的戴什么面具。”温柔嘀咕道,问身旁两人:“你们认识他吗?”
王小石其实比温柔率先察觉到他的存在,摇头:“不认识,他好像不是楼里的人。”
白愁飞:“说不定是大哥请来的客人。”
温柔:“我怎么不知道师兄认识一个戴面具的,藏头露尾。”
说罢,她快步走上前。
王小石喊了一声没喊住,只得跟着温柔一同过去。
白愁飞跟在后面。
月笙是与无情一起进来金风细雨楼的。
今天只有金剑一人跟着无情,待进到楼里,突然临时有事,无情要先离开一会儿。
月笙就说自己先一个人转一转,看一看。
他对金风细雨楼的玉泉石塔挺感兴趣,此刻正在看那塔下的“天泉山下一泉眼,塔露原身天下反”这十四个字,就听见有人的声音响起。
“你是什么人?”
月笙转头,循声音望去,见三人很快便走到他的面前。
“你在问我?”
温柔打量着他:“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戴着面具?”
月笙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有了上一次出门的经验,这一回出来他也把面具戴上了。毕竟他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设,不该有任何能力,自然也无法用魔法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戴面具吗?”月笙问道。
王小石不得不开口:“当然可以,没有谁规定不能在金风细雨楼里戴面具的。”
“温柔你别闹。”他又小声对温柔讲。
“我怎么闹了,我就是问一问他。”
温柔本性善良、娇蛮可爱、长相美丽,不管是从样貌还是身份还说,都是一等一的好,但同时她又非常任性,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不小心惹祸上身是常事。
因此这实在令王小石头痛不已。
他喜欢温柔,就得跟在她的后面收拾烂摊子。
谁规定不能在楼里戴面具,温柔这样,着实是有些冒犯了。
温柔不高兴,就要和王小石对着干。
她心里生出好奇,倒偏要瞧一瞧月笙的容貌。
“这里是金风细雨楼,是我师兄的地方,他戴着面具,还孤身一人,鬼鬼祟祟不露真容,谁知道他是好是坏,万一他隐瞒身份对我师兄不利怎么办?”
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听出来温柔此时的无理取闹。
单不说这人能够进入到楼里,就肯定是被楼内的兄弟放行,哪有鬼鬼祟祟?
更何况,这人身形看着弱不禁风,好像半点武功都不会,就是会又如何,他们的大哥是红袖刀苏梦枕,怎会有人敢在苏梦枕的地盘上对他本人不利?那岂不是在找死?
于是,白愁飞对温柔这样讲了。
他就喜欢故意和她抬杠,话语就不客气。
温柔气得跺脚:“大白菜,连你也和我作对!”
白愁飞:“我实话实说。”
王小石小声道:“温柔,是你错了。”
温柔眼看要发火,还曾被气跑过,这一次说不定也得跑。
月笙开口:“别吵架,不过就是一副面具,这里也没有旁人,我摘了便是。”
说完,他就伸手取下白色的面具。
等面具被拿在手里那一刻,三人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话语动作霎时都戛然而止,愣愣地瞧向月笙,眼底忍不住绽放光芒,目不转睛,仿佛心神都被摄走一般,半晌没反应。
温柔本身已经很漂亮了,他们还见识过雷纯的美,姗姗毓秀、一动便是一风姿,遇雪尤清,控霜更艳,是天下少有的美人。
可眼前人却不似天下人,他是天上仙,是人间不能拥有的绝色,令人见之不能忘怀,怪不得他要戴着面具。
这样的人要是毫无遮掩的走在街上,绝不是一件好事。
汴京,不愧是汴京……
这才是真正开了眼界吧。
“我姓赵,是随无情大捕头来的,你们呢?”
月笙把玩着面具,声音平缓,令他们回神:“你们是金风细雨楼的什么人?”
王小石犹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脸红,磕磕巴巴道:“我、我叫王小石,与大哥是结拜兄弟。”
“我、我大哥就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你好,赵公子。”
他语序颠倒,眼神都不敢瞥向月笙,只敢偷偷地看一眼、又看一眼。
但此刻,另外两人谁都无暇顾及王小石的状态。
温柔也脸红,什么任性娇蛮统统不见,心脏快要跳出嗓子。
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害羞垂首道:“赵公子对不起,方才是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
温柔居然破天荒的道歉了,真是奇事。
相比另两人,白愁飞表现的好一点。
他目光灼灼,舍不得从月笙身上离开,道:“我与小石头都是苏梦枕的结拜兄弟,我叫白愁飞。”
“方才唐突还请不要介意,温柔是大哥的师妹,她也没有什么恶意。”
“对对对,我没恶意的。”温柔连忙点头,怕月笙误会。
她此时心中不禁懊恼,早知道面具下是这么一张脸,她真不该开口的。
万一赵公子讨厌她……唉,温柔才发觉,她竟也如此肤浅。
但再看一看赵公子的脸,温柔承认,肤浅也没有什么不好。
最起码赵公子是真的太好看了。
月笙笑了笑:“我没生气。”
一个身上气运惊人,似乎是命运之子。
另外的两人身上气运也不小。
有他们为自己提供情绪价值,月笙怎么会生气。
倒不如说,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气运,月笙根本就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又何谈为此动气。
但面前三人却不知晓月笙所想,见月笙不生气还笑了,一呆过后心里便不由升起对月笙的亲近之感。
正当他们想再说些什么时,轮椅滚动的声音响起。
月笙回头,笑容更灿烂:“无情,你来啦。”
他快步走过去,亲密地将手搭在无情的轮椅上面。
而金剑看了看他们家公子的反应,顺势把推着轮椅的手松开。
无情抬眸:“等久了吗?”
“没有。”月笙摇摇头,道:“倒是你,有事情还要陪我出来,我会不会耽误你……”
无情:“不会,是我愿意陪你。”
月笙闻言,嘴角的笑容越发甜蜜。
王小石、温柔、白愁飞三人瞧着,不禁有些失落。
这一对比,就比较出来了。
赵公子明显对无情大捕头更为真实热诚,对他们则是流于表面的客气。
也是,毕竟他们才刚认识,还是有点不愉快的认识。
三人心理活动暂不提,金风细雨楼的总管杨无邪领他们去见苏梦枕。
未来金风细雨楼之前,月笙就听闻过有关于苏梦枕的诸多传言和事迹。
来此后,苏梦枕的形象才得以变得立体生动。
梦枕红袖第一刀,统领京师武林一大帮派,是白道势力的龙头,人人敬仰。
但苏梦枕本人自小身染诸多重疾巨患,终年咳嗽,浑身是病,有时甚至会咳出血。
这样一个人,打从娘胎里就受伤,自此汤药不断,身上常年带着药味儿,肺不好、胃也脆弱,模样一直都是病恹恹的,面容染着病态,一个病人,瞧着自然不算多俊美、好看。
但苏梦枕就是苏梦枕,他不是丑人,外貌只是他极为微不足道的一点。
他本人所携带的魅力才格外引人注目,令人无法忽视,继而叫人心折。
月笙与苏梦枕相见,一个为月笙容貌所摄,怔愣过后才回神。
一个却也不住打量,眼神既不冒犯却非常专注。
苏梦枕都回神了,他还在看,看得苏梦枕都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干咳一声。
可月笙哪接收得到苏梦枕的意思,就算他意会,也不会收回眼神。
因为他在探查苏梦枕身上的病症。
作为水系全能魔法师,他的治愈能力也是顶尖。
月笙在看苏梦枕,无情也在注视着月笙。
见他久久不收回目光,无情微垂眼眸,薄唇不易察觉地抿了抿。
“月笙。”下一刻,这个房间里响起无情的声音。
月笙顿时转头,表情欣喜地笑了:“无情,你叫我名字啦。”
见他毫不遮掩的开心,无情也不禁勾了勾嘴角。
王小石喃喃道:“月笙……原来赵公子叫月笙。”
真好听这个名字,赵月笙。
温柔也觉得好听。
他们三个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好在没人赶他们离开。
倒是白愁飞眼神闪了闪,姓赵、还是无情大捕头亲自带来的……
想起近日来汴京城有关于神侯府和大皇子的传言,他心里便不由生出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紧接着无情就介绍起月笙的身份。
王小石震惊地瞪大眼睛,结巴道:“大、大皇子?”
温柔与王小石的神情如出一辙。
白愁飞则把生出的心思收敛好,笑道:“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大皇子殿下。”
月笙要来金风细雨楼,无情已提前告知苏梦枕。
而对于这位大皇子,苏梦枕也很难不去在意。
他虽然身罹重疾,却实实在在是个有高尚梦想的人——对抗外敌、驱除鞑虏、收复失地、恢复中原。
苏梦枕的目光并不局限于与六分半堂的争斗,可他的身体却限制了他的梦想。
六分半堂亲近蔡京一党,他连六分半堂都尚未清除,又何谈去报效国家。
但朝堂上的变幻莫测他却不得不关注。
官家对突然寻回来的大皇子极度宠爱,当初找到大皇子时又有蔡京在场……
金风细雨楼有专门搜集情报之处,杨无邪自会把一些重要的消息放在苏梦枕的案头,所以此事一开始就让他很在意,聪明人会想的多,需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好在,大皇子入了神侯府,而眼下,无情将大皇子带来了他的面前。
这就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情,聪明人便不必多言。
更何况,接下来月笙与苏梦枕相谈甚欢。
月笙直言不讳,他是为他才来的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不见惊讶,面无波澜:“大皇子是想来看一看苏梦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是。”月笙道:“我对金风细雨楼很好奇,对你更好奇,看完这里,我还想要去看六分半堂。”
“大皇子想见雷损?”苏梦枕眉心一动。
月笙:“是啊,我能见他吗?”
王小石想要说什么,却被苏梦枕抬手阻止。
温柔看了看师兄,也闭嘴。
苏梦枕道:“大皇子想见便见,这是大皇子的自由。”
苏梦枕忍不住咳嗽几声,脸色苍白、病容憔悴,唯有一双眼眸好似依旧燃着寒焰。
苦水铺一战后,他的身体明显比从前更差。
尤其是他的一条腿,遭到暗算、沾染剧毒,直到此时都无法清除干净。
倘若再想不到办法,万般无奈的法子就是截除这条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