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衿心里警钟哐哐撞,面上却捏着信纸温和一笑:“好的,我很期待与二皇子和白大人会面。”
王爷你放心,等这次回来,我就会带着白大人名草有主的消息,把您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苗苗连根拔起!
楚昭也微笑:“嗯。”
看,他说期待,果然对白大人很是在意啊,希望此次会面后,他俩对彼此的了解又能更进一步吧。
他头上戴着顶新的玉冠,配着根白玉簪。
簪子整体似竹,尾端雕作几片竹叶,鬼斧神工栩栩如生。
这套行头是楚昭送的,楚昭送的东西不少,但偏偏这套玉冠是赶着他要去二皇子府上前一天送的。
楚昭:“梅兰竹菊配君子,你戴这个肯定好看。”
送东西时捧人的客套话,没什么毛病,可偏偏他还补了句:“你和白大人都是谦谦君子啊。”
沈子衿:!
白大人虽迟但到!
就连小甄都眨了眨眼,在楚昭走后,疑惑道:“王爷为什么突然提起白大人?”
沈子衿举起簪子,近乎自言自语喃喃发问:“你也觉得奇怪是吧,这是送我呢,还是给白大人看呢?”
小甄:?
小甄:!
宫斗高手不愧是高手,理解能力点满,警惕心和危机感瞬间噌噌拔高:夫夫二人在送礼物时分别以不同语气提到了同一个人,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眯起眼,立刻展开深度剖析。
王爷说话语气太自然,甚至含笑间还带着些许调侃;而世子呢,是不解和认真地揣摩,没有半分惆怅或者不开心。
排除王爷提起白大人后,世子吃醋的可能性。
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情报还是太少了,小甄也得不出结论,只好出言试探:“世子,白大人他——”
“算了,都不重要,”沈子衿放下簪子重重一点头,“反正我马上就要跟他碰面了。”
沈子衿好像这才回神:“嗯?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甄:“……不,没什么。”
小甄低下头,瞳孔巨颤!
虽然率先提起白大人的是王爷,但为什么世子对白大人似乎也非常在乎!
难不成……两位主子都对白大人产生了兴趣!?
小甄内心尖锐爆鸣。
不要啊啊啊啊——三妻四妾后院满堂的人那么多,我就想看个一世一双人的美满故事为何不能成全我!
而且到时候白大人算王爷的侧妃还是世子的侧室啊?
贵府好乱!
不不,等等,小甄深呼吸,告诉自己,事情还未有定数,或许只是你想错了呢?
小甄不愧是小甄,无声呐喊崩溃爬行片刻后,飞速收拾好了乱七八糟的心里,给自己脑子敲了一锤,强行镇定。
还有的是时间确定真相,别急,白大人还不一定会被抬进府呢,别自己吓自己。
此时此刻,去二皇子府里的马车上,小甄就伺候在旁。
待会儿世子就要和白大人碰面了,这次他一定仔细观察!
然而小甄的算盘落了个空。
因为入了瑞王府后,沈子衿和白君行就被请到一处亭中,让下人留在了稍远处候着。
只能远远看着人,其余的听不到,细节也不好查看。
小甄只得望洋兴叹。
沈子衿和白君行入了亭子,朝二皇子行过礼,而后入座。
昨夜下了点小雨,空气微凉,沈子衿多穿了一层,二皇子楚照玉的腿上搭了条薄毯,每逢阴雨天,他的双腿就容易泛疼。
一个亭内三个人,两个病秧子,居然只有白君行一个健健康康。
没有下人在近前伺候,他们每人跟前都放着一把小壶,一个小杯,可自斟自饮。
楚照玉端过茶杯,嗓音如氤氲的茶香般淡雅和煦:“今日我邀两位过府小坐,不过是想跟翰林的学士们论论诗词,其余的话皆是闲聊耳。”
桌上还真摆了某位文人最近新写的诗,沈子衿和白君行轮流看过,便将纸张放回桌面。
这就是在对口径了,出门后要是被谁问起,沈子衿和白君行都只是来喝茶品诗的,都是聪明人,他们自然明白。
楚照玉颔首:“诗看过了。”
该“闲聊”了。
“六天后,大理寺在朝堂上将细数犯下南郊田地侵占案的吏部和刑部两位大人诸多罪状,本以为到此为止,沈世子却给了我意外发现。”
楚照玉将另外几页纸往前推了推:“白大人,你先看。”
白君行将纸页拿起来,不过几行字,他便面露惊愕,往下看去,越来越凝重。
等把纸上东西读完,白君行已经忿然作色:“他们怎么敢,简直丧心病狂!”
沈子衿在秦王府已经看过,知道上面是两名官员的罪证。
“我大齐官员,本该为民请命,他们却和工部侍郎沆瀣一气,鱼肉百姓草菅人命,其心可诛。”楚照玉,“他们要掉的不是乌纱帽,而该是脑袋。”
云淡风轻,但是要人的命。
楚照玉和楚昭当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楚昭是沙场上磨砺出来的利刃,锋芒可藏于刀鞘,隐忍不发,但出刀之时,必定带着雷霆风霜,赫赫威仪;而楚照玉身上看不到半点锐气,他像一汪深潭,望不见底。
白君行被蠹虫气得不轻,深呼吸:“理应如此,他们罪行罄竹难书,死不足惜。”
楚照玉已经发了话,当然是要把他们往死罪奏:“白大人是陛下眼中清流,届时朝堂上若有什么情况,可见机行事。”
白君行自当奉命:“是。”
“如此一来,工部侍郎的位置便也要空了,”楚照玉看向沈子衿,“沈世子,从前不知你足智多谋,是我眼拙了,六弟还劳你多多照拂。”
沈子衿立刻表态:“殿下过誉,我自当为秦王尽心尽力。”
话到这里,白君行彻底明白了沈子衿为何会在此,崔倾山一事中他已明白沈子衿聪慧,如今又进一步认识到了沈子衿的才干,看来秦王府内日后就是由他谋事了。
二殿下大约是以兄长的身份说客气话,白君行想,沈世子和秦王殿下那么恩爱,当然会一心为秦王啊。
楚照玉轻笑着点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那么两位,对工部侍郎一职怎么看?”
先前要弹劾的官员,楚照玉已经选好了人顶替他们留下的位置,工部侍郎的职位是意外收获,楚照玉目前也真没想到合适人选。
白君行沉吟:“工部侍郎若要被下大狱,首辅就不会视若无睹了。”
吏部和刑部两个小官,首辅和次辅不会在乎,手底下那么多人,又不是个个都堪用,只会当他们自己犯了错,该怎么办怎么办,无所谓。
但侍郎不同,足以让首辅警觉,这种时候若是举荐他们自己的人,很容易暴露。
二皇子目前在朝堂明面的身份,是个无颜肖想龙椅的残废皇子,是承安帝最满意的皇帝派,一个工具人。
在皇帝和不知情的臣子眼里,他只会乖乖听皇帝安排,没什么私心,因此决不能过早暴露他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楚照玉:“所以我一时很为难,要拿工部怎么办。”
沈子衿捧着茶杯,直到这时才开口:“依我愚见,不如举荐他们自己的人。”
楚照玉和白君行登时齐刷刷转头,将视线定在沈子衿身上。
沈子衿放下瓷杯,杯底在桌面磕出轻响,落下他的话来:“比如崔主事。”
楚照玉和白君行只需转念一想,立刻神思通透,豁然开朗。
崔主事因崔倾山一事,与工部尚书已经生了间隙,等于在首辅那里也碰了次壁,把他放上去,日后未必跟尚书齐心。
但先前他又的的确确是工部的自己人,跟皇子们全都无关。
“出言举荐他的,他没准还会心怀感激,”白君行眸光亮起,“听闻崔主事近日郁郁,都是因为崔倾山在家中颓靡,前天还有工部同僚见主事与左侍郎难得吵架。”
沈子衿碰上崔倾山的事到底是不是巧合,崔主事不得而知,但侍郎和尚书不帮他是板上钉钉,这两人真被他记恨上了。
楚照玉嘴角也不由淡淡提起点弧度:“差点把他忘了,这个人选甚好,世子,多亏你。”
要从让崔倾山背罪,到今日提起崔主事,还当真都是沈子衿的功劳。
沈子衿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也是巧合,谁让那日我和白大人碰上了崔倾山作威作福,可见做了恶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在这之前,皇子阵营中,楚照玉和白君行是主要大脑,出谋划策定计落子都离不开他俩,原著中,一直到后面也都是如此。
但现在不同了。
执棋入局者,多了沈子衿。
三人以茶代酒,举杯,就此无声完成了同盟,心照不宣。
难题处理完,白君行叹了口气,还惦记着方才白纸黑字的触目惊心:“不知我大齐还有多少这样的蠹虫败类,毁国之根基。”
“但也有白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父母官,”沈子衿道,“河清海晏,总会有实现的一天。”
白君行神情略微松展:“是,也总会有人为生民立命。”
楚照玉也点点头:“待慢慢肃整朝堂,日后如白大人这样的有志之士,定然也会越来越多。”
沈子衿和楚照玉一人一句,捧得白君行不好意思起来,他失笑:“两位殿下可别打趣我了。”
气氛已然松开,秦王妃殿下趁机来完成自己另一个目的,顺着话恰到好处接上:“白大人有大才亦是大善,如此青年才俊,谁以后要是与你成了家,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白君行立马道:“王妃谬赞。”
楚照玉对下属还是很好的:“君行长辈皆不在京中,若是看上哪家的小姐公子,尽可与我说,我安排人替你操办婚事。”
白君行耳根一红,有些难以招架,偏偏沈子衿和楚照玉站成一线,乘胜追击:“是啊是啊,白大人可有心仪之人了?”
白君行自然是立刻想起了自己分别已久的心上人,神色间根本没掩住,连楚照玉也有些意外,轻声一笑:“看来已经是有了,君行,怎么没听你说过。”
白君行面颊微微发红,不太好意思俯首:“多谢王爷关心,白某的确是……心系一人。”
不远处的小甄一直瞧着亭子这边,就见不知道沈世子对白大人说了什么,三言两语竟把白大人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白大人那神色……阿这这,分明是春风含情啊!
看不见二殿下的表情,可沈世子总不会当着咱们王爷的哥哥,跟白大人说些不得体的话吧?
哎呀,究竟是什么情况呀,小甄:急急急!
听到白君行亲口说出自己有心仪之人,沈子衿长舒一口气。
很好,他终于可以把白君行名草有主的事告诉楚昭,还不会被怀疑自己哪儿来的消息,今天楚照玉也在场,是见证人,一切都合情合理。
沈子衿:完美。
都不用沈子衿开口,楚照玉成了他的嘴替:“哦?是哪家的人,怎么不曾遣人去说亲,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尽管讲。”
白君行耳根子发红,视线越不敢抬起:“是展炎,如今他驻守鸣沙关,成亲之事我俩尚不着急。”
“原来是展将军,”楚照玉了然,“年少有为,与你倒是般配。”
展炎是鸣沙关副将,如今边境各地的主将副将们,基本都跟过楚昭的统帅,展炎赶上了时候,做过楚昭亲兵,是被楚昭一手提拔上来的。
楚昭受命回京以前,安排了不少事,皇帝为了急着让他回去,变得格外好说话,很多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一口就能答应下来,楚昭趁机把能做的都做了。
他知道回了京就得上交虎符,而自己到时候连举荐人也办不成,于是走之前,楚昭提拔好手,把良将安去合适的位置,镇守四方。
展炎也是在这个时间被选做了鸣沙关的副将,他对楚昭一直很崇敬,原著中楚昭死后,他也是想要为楚昭报仇的人之一。
再后来,展炎成为了大齐的元帅,在楚昭之后,扛起了守家卫国的重担。
白君行提起展炎,眸中是从未见过的柔情,思念如有实质,跨过千里相思。
沈子衿不禁感慨,这才是有情人间该有的模样啊,跟他和楚昭这种虚假的夫夫不同,是他们演不出来的真心。
三人相谈甚欢,亭中一点风吹过,楚照玉搭在薄毯上的手紧了紧。
即便是在自己府上,楚照玉也不会把自己无力落魄的一面让外人看见,但面见沈子衿和白君行时他在膝上搭了毯子,没有避讳,也是显示亲近的意思。
楚照玉的腿怕是又该让大夫瞧瞧了,沈子衿注意到他因逐渐用力而开始泛白的指头,主动道:“时候不早,臣先行告退,殿下,近来阴雨绵绵,还请保重身体。”
楚照玉忍着疼,笑了笑:“好,世子体弱,你也多注意。”
白君行便也告辞,就在沈子衿已经起身时,楚照玉忽的想到什么:“对了,世子。”
沈子衿停下脚步。
“六日后若是你身体允许,也不妨来朝堂上看看吧。”
上朝?沈子衿转念一想,这样的大戏的确近距离能看出更多东西,他揖礼:“是,臣记下了。”
沈子衿和白君行并肩,一起朝安王府外走去。
小甄垂着头,老老实实跟在身后,但耳朵已经竖起老高。
直到走出大门,秦王府候着的马车已经重新赶到门口,就等沈子衿上车,但门口没有别的车架。
沈子衿:“白大人步行而来?”
白君行:“回王妃,是的。”
京城寸土寸金,白大人在京做官,宅子是租的,仆从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银子花得很省,平日只有去较远些的地方才会去租马车来用,能步行就尽量步行。
沈子衿便邀他上车:“不如让我顺路送你回去。”
白君行:“怎好劳烦王妃。”
从安王府去秦王府根本不会路过他的宅子,哪里顺路,沈子衿笑:“不妨事,我还能和你再多说说话,白大人意下如何?”
沈子衿这句话出来,白君行就不好再推辞了,自然是谢过:“多谢王妃。”
小甄的防备心已经完全敲响,声如洪钟!
主子带了客人,他其实最好就和马车夫留在外面,但小甄还是垂着头,以伺候的姿态跟了进去。
秦王府的马车上少不了零嘴,都已经摆好了,沈子衿招呼他:“白大人,尝尝王府厨子的手艺。”
小甄心惊胆战看着白大人先吃了块世子最喜欢的,再挑了块王爷最喜欢的。
……白大人可真会选啊,仿佛在说:我两个都要。
小甄暗暗捏了把汗。
白君行品完后赞叹:“不愧是秦王府的厨师,手艺极好。”
沈子衿笑:“你以后与展将军的喜饼必然才是最香甜的。”
小甄捏汗的手一顿:咦?
喜饼,展将军……白大人有心上人!
小甄紧张的手指骤然一松:原是虚惊一场!
白君行刚要碰上茶杯,就见王妃身边的小厮笑靥如花,拎起茶壶给他斟茶,非常热情:“白大人请用茶!”
他笑得太开心,白君行被他的热情震了震:“啊,多谢。”
小甄笑嘻嘻:“不客气。”
白君行心下赞叹:秦王府从上到下都是热心人啊。
马车把白君行安全送达,回了自家府上,沈子衿发现小甄满脸的笑意都还没有散。
笑容和开心是能传染人的,沈子衿也没忍住逗趣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小甄:“小的一点私事,产生了误会,但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
虽然是小事,但误会解除了的确值得开心,沈子衿很理解。
今日去了一趟二皇子府上,沈子衿当然也要把商讨结果告诉楚昭,于是明月轩晚饭桌上又多了双筷子。
楚昭掐指一算,自己近来在明月轩吃饭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不知沈子衿是不是也有同感,在楚昭跟他相对落座时开口:“我与王爷日后商量的事必然会增多,不如我们以后晚饭就一起用?”
在哪儿吃晚饭楚昭都没关系:“好啊,就在明月轩一起用。”
小甄默默垂头退开,没让人看见他的表情。
呜呜呜世子好主动,小甄好感动!
沈子衿和楚昭边吃边把正事聊了,楚昭听到把工部侍郎的位置留给崔主事时,也赞了声妙。
由他们的人出言举荐,便能借机与崔主事拉近关系,崔主事不是自己人,却能成为他们在工部的一颗好棋。
沈世子果然足智多谋。
楚昭正夸着呢,就听沈子衿道:“二殿下提起上朝的事,我也觉得六天后我该去亲自看一看,但为了避免惹人怀疑,我最好提前几天就开始上朝。”
否则当天空降早朝,难免成为焦点,又恰好赶上大戏,事后容易引起某些聪明人的猜忌。
沈子衿是皇帝亲口许的病假,但他这个假非常有弹性,皇帝准他在家长期修养,如果他身体好的时候能上朝上值,当然也没人不让他去。
楚昭意外:“上朝?”
沈子衿点头:“对。”
楚昭神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首先,他肯定没有不尊重沈世子的意思,其次,他真的觉得沈世子是大齐难得的良才,然后——
“世子,大齐早朝是卯时末开始,我给你算个最紧时间,至少也要卯时正就起床准备。”楚昭委婉建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秦王殿下未尽之言里全都是真诚的担忧:您起得来吗?
让每天早上九点自然醒的人,改成日日六点起床,难度系数简直地狱级。
而且沈子衿还是个病患,现在还需要多修养,实在没必要这么拼。
“我近来身体好多了,早起应当不在话下。”沈子衿自信满满,“明日起,我便开始上朝。”
他晚上都能多坚持一会儿才困得不行,想来早上也能提前起了。
楚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终觉得自己不能打击有志之士的信心,不如先拿一天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他点点头:“那明早我等你一起上朝。”
沈子衿:“好。”
“对了,我今日还和白大人聊起点闲话。”沈子衿状若无意,但非常有心地提起,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楚昭的反应,“白大人已经有心上人了。”
楚昭整个愣住:“什么?”
白大人居然已经有心上人了!?
沈子衿没有错过楚昭一丝一毫的表情,重重点头:“对,就是展炎展将军。”
他还是你下属,下属之爱不可夺啊王爷!
楚昭讶异:居然是展炎!
那小子偶尔会捏着块玉佩神不守舍,一看就是睹物思人,楚昭没想过打探他心里究竟装的谁,只拍拍他肩,说等四方安定,等他娶亲的时候,肯定带着兄弟们给他热热闹闹捧场。
谁能想到展炎心上人就是白君行啊,偏偏这么巧。
沈子衿从楚昭表情中解读出了三分惊讶,三分扼腕,剩下的全是叹息。
仿佛在感慨命运弄人,天意难测。
沈子衿细细品读完,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中好,楚昭情绪这么复杂,唯独没看到失落或者伤心。
再结合他前面的反应,就能得出结论了:楚昭对白君行可能有那么点好感,但并没有茁壮成长,因此发现他名草有主时,惋惜大于悲伤。
很好,他不难过,沈子衿先前准备好的一些安慰话语都省了。
避免了楚昭一失足成千古恨,落入俩主角的爱情漩涡中,沈子衿终于可以放心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却发现楚昭的神情居然还没结束,还有余韵。
而楚昭带着叹息的神情,看向了自己。
楚昭以安慰的语气开口:“世事难料。”
沈子衿:嗯?为什么安慰人的语气要对着我来?
沈子衿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还是接上了话:“……嗯,是的。”
楚昭也在观察沈子衿的表情。
突然得知在乎的人有了心上人,但沈世子看着并不怎么伤心,可能是回府的路上已经感伤完了,也可能是沈世子对白大人的情谊还没那么浓,约莫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但总归还是可惜的吧?
唉,沈世子第一次可能的心动就这么被强行结束了,真是命途多舛,可怜。
沈世子要养病,就得保持身心愉悦,哪怕只有一点怅惘,也要尽快散去才好,楚昭只能努力安慰他。
楚昭思索,语调温和得跟关爱失恋孤寡似的:“下次休沐时,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沈子衿自动解读:你觉得有些遗憾,所以想有人陪你出去散散心,忘记这段没能开始的感情?
沈子衿感慨,秦王情路坎坷啊,没事,我陪陪他。
沈子衿应下:“好,散散心也好。”
楚昭:可不是么,我应该关心到位了吧?
沈子衿:我答应了他,这事儿做得完满了吧?
唉,世子/王爷多不容易啊。
第33章
晚饭后楚昭就回了自己院落,因为沈子衿已经背完册子,书都还给三皇子了,楚昭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熬夜的理由,这几日也不再天天盯着他睡觉。
沈子衿让小甄将自己的朝服拿出来备着。
皇帝给他赐官后,虽然他一直没有上朝,但朝服也必须要有,早就做好了。
绯色云锦文官服,上绣白鹇,祥鸟展翅,栩栩如生,小甄捧着衣服:“红色明艳,世子穿着必定好看。”
好不好看,朝服的样式都是定的,沈子衿不在意:“你明早记得卯时正叫我。”
一听到这个,小甄吹捧的神情骤然顿住,随即抿抿唇,忧心忡忡劝道:“世子,您身子还需调养,咱们要不在家多休息休息,上朝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
对小甄来说,把世子照顾好才是他最要紧的事,世子身体比常人弱,就寝起床的时间怎么能跟旁人相提并论呢。
但沈子衿已经下定决心:“最近在朝上有要事,我得去一观。”
朝堂大事小甄不懂,主子做了决定,他也只能应下,不能耽误大事。
沈子衿对自己很有信心,考虑到病躯的因素,他今晚还提前入睡,确保自己养足精神,明儿能早起。
于是第二天,卯时正,东方天边微微亮,大片的夜色还没褪去,小甄就来到了卧房门口。
小甄敲门三下:“世子,卯时正,可起了。”
他按照规矩等了等,再道:“世子,小的进来伺候。”
小甄轻轻推门而入,发现沈世子并不是完全没醒,但……
沈子衿翻了个身,挣扎着,眼睛没能睁开,身体半天离不开床板一寸,嘴里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醒了,但没完全醒,如醒。
讲真,小甄可真忍不下心来叫醒他,又怕耽误主子正事,只得继续出声:“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