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可以慢慢了解彼此,还有很多时间。”林修竹道出了自我说服时的想法。
郁棠还是有些担心:“在你了解我之后,会不会离开我?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在看到我最本质的模样后,他们都很害怕。”郁棠说,“如果你也跑了怎么办?”
“怎么会?”林修竹保证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愿意接受。”
在并不长的相处过程中,林修竹察觉到郁棠并不是自己最开始印象中的模样。
郁棠从未隐藏过自己真实的性格,他对亲近的人很依恋,但并不是柔弱的小白花,身上还有些天真的残忍。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林修竹已经深陷在了名为郁棠的情网中,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
他想,总有一天,自己可以走进郁棠的内心世界,彼此了解,相依相偎。
“那就今天晚上吧。”郁棠踮起脚,凑到林修竹的耳边,轻声道,“我想让你了解一下我的内在。”
这么说着,他已经把林修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像是某种邀请。
林修竹好不容易压下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牵着郁棠的手走出了化妆间。
一会儿忙起来,可能会顾不上吃东西,林修竹本想先带着郁棠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但路过宴会厅时,却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口徘徊了。
来者包括老中青三个年龄段,有人穿着西装,有人穿着道袍。
最引人注目的,还属中间那个虽然穿了便服,但光头和长胡子还是十分显眼的老人。
林修竹不认识那个光头长须的老人,但他认识人群中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那是来他家看过风水的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叫徐成江,看风水只是副业,主业是在学校里教风水课,还是林老爷子的棋友。
徐成江看到从化妆间里出来的两位新人,立刻上去跟林修竹打了个招呼,说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所以来得早了点。
“没想到啊,小林,你居然……”徐成江嘶了一声,咧嘴笑着。
他想去瞧一眼郁棠,又好像有怕冒犯到对方,不敢去看,一时间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嘴里只剩下啧啧的声音。
林修竹发现了他的顾虑,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跟这位长辈的好友介绍起了自己的爱人。
徐成江满脸堆笑地看向郁棠,稍稍一欠身,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带着林修竹两人走向了门口。
林修竹本以为,徐成江是想给自己引荐这些一看就与宗教相关的人士,走到近前,却先听到了郁棠惊喜的声音:“你们来了?”
郁棠跟门口这帮人打了招呼,将他们迎来了宴会厅,引到自己这边的亲友席上。
“这些是我朋友。”郁棠挽着林修竹的胳膊,很开心地准备把友人介绍给爱人。
他第一个就指向了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位:“这个是……”
“这位是京城鸣觉寺的善思大师。”听到那个拉长音的“是”字时,徐成江就知道,该是自己开口介绍的时候了。
林修竹平时不太关心宗教相关的事情,但他从林老爷子那里听说过,京城的鸣觉寺可是很有名的寺院。
不仅仅是因为香火鼎盛,更是因为寺里的大师都有真本事的。
善思大师更是德高望重,只是他老人家上了年纪,轻易都见不到了,没想到今天会来出席这场婚礼。
徐成江顺势把在场的人一一介绍了个遍,这个道长那个大师,这个先生那个仙姑的,都是响当当的名号。
还有几个人只介绍了名字,掏出名片一看,好家伙,教堂里的牧师就算了,还有一个研究占星术和塔罗牌的,东西方的玄学都凑齐了。
今天不会玄学界半壁江山都来了吧?!
能走进郁棠的内心,了解郁棠的经历,认识郁棠的朋友,让林修竹感觉很高兴,好像两个人越来越亲密了。
但林修竹很好奇,他老婆怎么会跟这么多玄学界的人士相识。
郁棠帮他答疑解惑:“前些年,总有一些邪\教徒来骚扰我,多亏了有他们帮忙,少了很多麻烦。”
林修竹上学的时候,思想品德课上还有一个专门的反邪\教的单元,那些血淋淋的故事与图片震撼人心,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一听郁棠这么说,林修竹立马担心起来,问他:“当时什么情况,有没有事?”
光知道他老婆从前的经历可能很精彩,但没想着居然还这么惊险啊!
“没事。”郁棠笑着回答,“他们都还活着呢。”
林修竹:“……”
不等林修竹追问,郁棠已经去找自己最熟悉的那几个人说话,询问起了另一位朋友怎么没来。
那个做塔罗占卜的双马尾小姑娘回答:“秦哥去了西南山里,不过你放心,一听说你要结婚,十万大山都消停了,秦哥正坐直升机赶过来呢。”
林修竹听不懂,也插不进郁棠他们的对话,这时鸣觉寺的善思大师走到了他面前,道了一声佛号。
“林小友,”善思大师的眼中满是欣赏与敬畏,“您这般善举可谓是造福苍生啊。”
林修竹不敢居功:“这都是晚辈该做的。”
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善举。
林家一直在做慈善,但一般的捐款造桥建学校,好像也不至于让大师亲自过来慰问一下,更不到造福苍生这么夸张的地步。
他正想问问是不是大师记错了,郁棠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外头走了,说是要带他去见自己最好的那个朋友。
郁棠提醒道:“我这个朋友很特别。”
林修竹笑着打趣儿:“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林修竹话音未落,走廊里就响起了高跟鞋与大理石地面碰撞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逆着光,林修竹只能看到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对方身材健硕,肌肉发达,是当举重运动员的材料。
见过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玄学界人士,林修竹本以为,今天不管再见到什么样的人,自己都不会感到稀奇了。
可随着对方的走近,林修竹感觉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三观又要面临崩塌的危机。
因为他看清了那位魁梧壮汉身上穿的是露脐装配超短裙,头上扎了俩左右对称的丸子头,脚上踩了双粉红色的细高跟。
现在这个年代,确实不该通过衣着打扮和身材判断人家的性别。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人是一个拥有女性腰部与胸部线条却长着喉结的胡渣大汉啊喂?!
林修竹三观震裂之际,就听那位女装大汉开口了,发出了一种男女莫辨的声音:“您好,我是郁棠的朋友,我叫秦不凡。”
可能是习惯了别人惊骇的神情,秦不凡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还不忘解释:“我原先是男的,后来做了变性手术。”
林修竹:“……”
他老婆的朋友,果然……很不同凡响啊!
最近西南大山里不太平,本来休假中的秦不凡被叫去加班。
加班途中,秦不凡突然听闻郁棠要结婚的消息,代为接收婚礼邀请函的同事给他发了语音,让他加班的对象们也一块儿听到了。
在那个瞬间,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
让他加班对象们消停了,大山里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像是被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然后,暂时算是完成了加班任务的秦不凡就换了个地方继续加班。
但是岫城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完全没有要来一个百鬼夜行的迹象。
秦不凡进入宴会厅,看到了跟自己一样在平静中陷入恍惚的玄学界半壁江山们。
抱着可能会看到人间地狱的心情过来,结果看到了再正常不过的婚礼现场,就……莫名很感动。
没过多久,两家的家长也来了,宾客纷纷入场,婚礼开始。
外头的小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散开,有阳光洒向了宴会大厅中央的玻璃穹顶。
阳光下,两位新人走上台,宣读了对婚姻的誓言,不论贫穷富贵,不论疾病健康,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台上,二位新人在亲友们的见证下交换了戒指与誓言之吻。
台下,秦不凡抽出纸巾,抽泣不止。
太顺利了啊!
多少年了,他都多少年没有参加过这么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完成了的仪式了。
林老爷子转头看向哭声的方向,瞧见包括他亲家在内,郁棠那边的诸位亲友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一边哭还在一边鼓掌。
林老爷子:“……”
不是,这帮人都什么毛病?
宣读誓言的流程结束,宾客们分散在自助餐台,或是埋头吃饭,或是找人交际。
有不少商人认出了各位玄学大师,想方设法去套近乎。
玄学界的大家心情那叫一个阳光明媚,跟人说话时也让对方感到了春风化雨般的温和。
郁棠和林修竹在宴会厅里四处走动,遇到熟悉的长辈会敬酒,平辈的朋友则按照郁棠的喜好用快乐水代替,宾主尽欢。
曹志新递给林修竹一杯石榴汁,又用力锤了锤他的后背。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曹志新咬牙切齿地献上祝福,“以后你跟你对象儿和和美美,别辜负了兄弟的份子钱!”
林舅舅同样端来一杯红色的饮料,就一个杯底的量,林修竹以为是葡萄酒,但喝下去没感觉有任何味道,像是一杯掺了色素的清水。
林必果跟在父母身边,不敢正眼去看郁棠。
他时不时就感觉有人在揪自己衣服,一回头却找不到嫌疑人,他心里那种郁闷的感觉都要消失了,现在只想抓住恶作剧的人揍一顿。
绿腰盘在一根石柱上,盯着那些满场跑的小娃娃们,让他们不要冲撞到人。
于阳春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地送别了郁棠,开了瓶香槟庆祝,醉到不顾形象趴在桌上。
林老爷子也欣慰地看着俩孩子相互扶持,和他老伴儿细数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这场婚礼在欢声笑语中圆满落幕。
送走来宾,婚宴散场,林家二老和于家三口也要各自回家,新婚的小两口则是去了他们的新房。
新房在市中心,是林老爷子几年前送给林修竹的一栋大平层。
因为时间太赶,来不及购置其他房产,林修竹就跟郁棠商量先拿这套房子当婚房了。
两人到家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开灯,就能看到房间内贴满了大红喜字,两人的结婚照也摆满了家中的各个角落。
主卧的床上铺满了玫瑰花瓣,暖色调的灯光旖旎,看上去会是一个浪漫的夜晚。
婚礼结束后,郁棠就从修身礼服换成了常服,现在连常服也被他一件件脱了下来。
“我先去洗澡。”郁棠这么说着,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衫就钻进了浴室。
林修竹的心脏怦怦跳,忽然意识到今晚就是他们的新婚夜,接下来是该发生些什么了。
心怦怦跳了半分钟,郁棠又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穿着被打湿了的白衬衫,他指了指自己身后:“这个热水器怎么用?”
林修竹:“……”
林修竹走进浴室,调好了热水,刚想打开花洒试试水温,却发现开关上面缠了几缕湿哒哒的长发。
郁棠靠在门框上,小声解释:“我在脱衣服,腾不出手,就……”
花洒打开,接下来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哗啦啦的水流声中。
林修竹转身想问问郁棠刚才说了什么,结果一个湿漉漉的郁棠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林修竹的衣服也被打湿,郁棠抱着他不撒手,并提议道:“一起洗。”
是个毫无警觉的粘人精。
粘人精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竹笋在热气氤氲中迅速长成了竹子。
林修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迫不及待想要与怀中人更进一步,但还是忍耐着体内的那团火,珍而重之地亲吻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可以吗?”林修竹小心询问。
郁棠抬起头,同样蒙了一层水汽的笑眼里倒映着林修竹的影子,他点了点头,又很快把脸埋进了对方的胸膛里,很轻地“嗯”了一声。
水流潺潺,林修竹抱着郁棠,退了一步,来到花洒下,如愿亲吻上了对方的脸颊。
很快,吻如雨点般落下。
从浴室沾染的水汽打湿了客厅的沙发,后来又打湿了主卧的床单。
夜深了,经过一番清理,两人躺在主卧里换完了床单的床上。
郁棠窝在林修竹怀里。
林修竹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人睡觉,但郁棠一直没有睡意,林修竹轻声细语地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郁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神情有些期待地看着林修竹:“咱们还没有互相了解”
林修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用刻意去压就已经很低沉了:“咱们现在已经互相了解了很多。”
“是吗?”郁棠诧异,“可我都还没有跟你坦诚相见。”
林修竹:“???”
刚才那样还不够坦诚吗?
但看到郁棠一脸不解,林修竹又很快就想到了郁棠所说的“内在”也许是指内心世界。
他的爱人心思细腻而敏感,同样期待着灵魂上的交流。
但现在好像不是痛诉革命家史、揭露彼此伤口的好时候吧?!
在林修竹不知该如何委婉措辞之际,就看到郁棠一转身下了床。
青年光脚踩在散落在地的玫瑰花瓣上,还没晾干的长发站在他的脸颊上,像是缠绕着无数的黑色丝线。
郁棠语气轻快,如同在跟好友分享自己抽中的稀有卡片:“我给你看看我的内在吧。”
这么说着,他伸出一根食指,从下巴开始,沿着身体中央往下划去。
林修竹疑惑的目光对上了郁棠那双漆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装满了热忱与期待,似是很希望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真实的模样。
林修竹忽然感到了呼吸困难,身周的黑暗化作了无形巨手,牢牢钳制住了他。
随着郁棠将两只手放在自己两侧肋骨的位置上,林修竹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危险!危险!危险!
快跑!快跑!快跑!
闭上眼睛!捂上耳朵!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
耳鸣声越发强烈,那是大脑拉响的警报,直觉让他立刻逃离这个房间,可郁棠的眼神却让他动弹不得。
下一秒,林修竹的眼睛中倒映出了令人浑身血液倒流的一幕——
只见那漂亮的青年朝他微微一笑,一点点撕开了自己作为人类的皮囊。
从喉咙开始,那漂亮无比的皮囊被一寸寸撕裂,森白的骨骼从裂缝下钻出。
一根根肋骨像花苞般舒展开来,原本在里面包裹着的、那一团不规律运动着的漆黑之物也显露了出来。
林修竹的眼睛无法从那团漆黑上移开,他仿佛用眼睛听到了尖叫、呢喃、绝望的哀嚎与近乎癫狂的笑声。
人在面对巨大危机的时候,会陷入大脑当机的状态,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可林修竹知道,自己并不是无法行动,而是潜意识告诉他,事已至此,如果选择离开,将会面临更恐怖的后果。
在失去骨骼的包裹后,漆黑之物从皮囊的裂缝中流淌出来,如波涛,如雾霭,不断改变自己的形状,很快就铺满了整个房间。
那是郁棠的一部分,是他沉睡在皮囊之下的、最本质的模样。
黑雾之中又无数黑色丝线在暖色调的夜灯下闪着光,如同发丝的黑线纠缠着,时聚时散,如触手般灵活,带着生命的律动。
郁棠偏头瞧向爱人,他的眼神中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似是很在乎林修竹此时的看法。
但是林修竹的脑子早就一片空白,灵魂像是已经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具不具备思考能力的空壳。
床单上的蝴蝶手拉手跳起舞来,飞向了镜子里的无边花海,衣柜的门把手朝他挥着手,越挥越快,还摇起了花手,最后比出了摇滚的手势。
吉他、小提琴、古筝、钢琴与唢呐同时奏响,卧室里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欢乐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色彩斑斓,迷离梦幻,整个世界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在欢乐海洋的最中心,是正在朝他微笑的郁棠。
“祝福你们!”
“要开心!”
“你们要幸福啊!”
充满喜悦的祝福声与掌声淹没了林修竹,他又回到了婚礼现场。
他好像已经在这个平静、欢乐、没有任何烦恼的地方和爱人共度了一生时光,他们相识相爱,他们白头到老。
不、不对!他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那些色彩,那些笑声,还有爱人老去的模样,全都是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
凭借着此刻不该有的强大意志力,林修竹强行把自己拉回了现实。
好像只有一秒钟,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孤独的百年,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呼吸、心跳、血流……在那一瞬间停止的身体机能重新运转,他的大脑也开始思考起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眼前的一切已经超乎了一个普通人所能承受的范围,清醒后,大脑的防御机制在巨大的冲击下已经失效,无法再自我调整,无法再自然遗忘。
终于,林修竹的精神再也承受不住,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郁棠看着仰倒在床上的林修竹,他眨眨眼,似是有些不解,又有些失落。
明明说好了会接受自己所有模样的爱人,仅仅是看到了自己真实模样的一部分,就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干脆昏死过去了。
原来,所谓的“接受”,都只是情到浓时的甜言蜜语啊。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开来,他不知道那种心情叫什么,只是一边哭,一边快速将自己装了回去。
顾不上穿鞋,也顾不上擦眼泪,郁棠下一刻就找出手机,拨打了120。
他跟120指挥中心的人说清楚了病患的情况,现在的位置与自己的联系方式,条理十分清晰,就跟很久之前演练的那样。
救护车来得很快,郁棠电话里说了病人没法行动,车上就配备了担架员,医护人员把林修竹抬下了楼。
在被人搬运的时候,林修竹的意识就已经清醒了。
但他顶多能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也能听到别人在说什么,却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更别提张口说话。
他的身体还记得刚才那种恐惧带来的窒息感,手脚发胀发麻的感觉也没褪去,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
林修竹怀疑,自己可能有什么没检查出来的疾病,才导致了现在无法动弹的情况。
反正都要去医院了,他不怎么担心身体状况,他现在比较担心郁棠。
刚才看到的那些,是自己的幻觉吗?
还是说,他真的和什么了不得的不可名状闪婚了?
那些色彩斑斓的东西也许真的只是自己一瞬间的错觉,但他亲眼看到郁棠把自己从中间撕开的记忆十分清晰,绝对不是假的。
林修竹还不太灵光的脑子,可他还是迅速联想到了不久前的婚礼,想起善思大师和玄学界众人对自己亲切的态度,以及那种敬佩的眼神。
所以,他老婆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吧?!
身体本能的畏惧,和灵魂本能的爱意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冲突,很快就在强大人格的调停之下达到了平衡。
在经历过极致的恐惧之后,现在的林修竹反而很平静。
林修竹想知道郁棠怎么样了,听医护人员的对话,自己晕倒后是郁棠拨打了120,并且作为随行家属上了救护车,现在应该就坐在自己身边。
“嗨!不就是差点把自己老公吓死嘛,多大点事儿啊,习惯就好。”说话的是一个来自林修竹头顶的娇柔的女声。
林修竹转动眼珠,想去寻找发声的方向,但他的视力模糊,就像是在梦中视物,眼前总蒙着一层雾。
不过很快说话的那个女声就自己游到了林修竹面前,林修竹虽然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但也被这像是插在一根水管上的人头吓了一跳。
他看到那影子来回扭动着连接着头的细长条身体,结合声音,他想,正趴在车顶上的可能是一个人头蛇身的女人。
这是白娘子来了吗?!
所以他一会儿要跟许仙交流一下险些被老婆吓死的心得吗?!
医护人员完全没注意到在自己头顶有这么一个玩意儿,该开车的开车,该做检查的做检查,该看数值的看数值。
郁棠也没有回应那个人首蛇身的女人,但林修竹听到了轻轻的抽泣声。
有医护人员还过来安慰了一句,说病人只是晕倒,现在各项体征正常,现在有意识清醒的迹象了,并没有生命危险。
“看吧,就说林二姐姐的后代怎么可能这么脆弱?”蛇身女人附和了医护人员的话,也像是在安慰郁棠。
“小殿下,您别伤心了,大不了以后再找一个。”
“对啊对啊,这个人不行,胆子太小!”
“没错,到时候给您找一个不这么脆的!”
一连串童音冒了出来,空间不大的救护车里好像挤进来了好几个小孩儿。
小孩儿?
林修竹想起了自己在参加吴老太太的葬礼时,听到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一抬头没找到孩子,却见到了郁棠。
回想起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经历还挺诡异。
但他的大脑像是选择性遗忘了这些事儿,如果不是童声再次出现,他都想不起来。
就好像是有人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随着眼睛睁开,梦中的世界化作泡影,起床的人还在感慨昨晚真是睡了个好觉,完全没有做梦,一觉到天明。
但等这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偶然间看到了些什么东西、或听说了某个关键词,记忆中关于梦境的闸门就会被打开。
回想起自己和郁棠从相识到结婚的经历,也确实如梦似幻。
不管是人首蛇身的女人,还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小孩儿,对现在异常冷静的林修竹来说,已经没那么恐惧了。
毕竟,他是个敢和不可名状闪婚的男人啊。
林修竹现在感觉很疲惫,脑子只能想些简单的事情,也已经无力支撑他反驳那帮熊孩子说他脆的话了。
在感受到救护车停下来的那一刻,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以后,一定要和郁棠好好谈一谈。
不管他的爱人到底是什么,不管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到底有多奇怪,他们得谈一谈。
这样想着,林修竹沉入了无声的黑暗之中。
急救室的灯亮着,郁棠坐在长椅上,等候着里面传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