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折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这又从何说起?”
“我……我……”陶执脑袋跟浆糊似的,支支吾吾说不完整。
萧玉折神色忽然认真,轻声询问道:“今日已过,你想清楚了吗?”
陶执却想到不久之后,便会与他分别,不禁心里有些难过,摇了摇头道:
“我要……找到凤王箭碎片。”
他难受地翻过了身,将背影向外,口齿不清道:“我……不会跟你走……我一定要找到它们。”
“……”
萧玉折心里触动了柔软,他下意识追问道:
“那我陪你去找,好不好?”
天气晴朗, 日光灼灼,屋外的柳树枝条柔软细密,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一行黑衣人悄然从城门东边进来, 再隐匿踪迹避开人群,来到了城主府上。
“阿雪……你把他带去哪儿了?”
东方泽来到候客厅, 以为阿雪和小黑狐在这里玩耍, 但是没想到刚踏进门槛, 便见到里面有个男人。
他吃了一惊,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男人披着一件黑色法袍, 身形高大魁梧, 脸藏在斗篷之下看不清面容。
“东方城主, 好久不见。”
当男人抬起眼眸看过来时, 东方泽瞳孔逐渐放大, 他怔愣了一会儿,“您是……大护法苍大人?”
然后便喜笑颜开,走了上去:“我竟不知您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失礼!来人,快看茶。”
两人坐下之后,门外的侍女便低着眉眼, 走上来斟茶倒水,她是新来的没见过这样着装“古怪”的人。
于是在斟茶的时候,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 谁知道那带斗篷的人像是头顶长了眼睛,也朝她看了过来。
侍女脸上显出惊恐之色,这人的眼睛竟然是一对黑峻峻的窟窿!
“还不出去!”东方泽厉声呵斥道。
“是……”她惊得连忙低下头, 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随即匆忙告退离开了。
“管教不严, 见笑了。”东方泽转过脸时,又重新换上了笑脸,可谓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碍事。”苍智渊语气亲近熟稔,就像是与朋友叙旧道:
“如今的不夜城,倒是与二十年前如有天壤之别。我记得当年这屋外,是没有种柳树的吧?”
二十年前……东方泽愣了愣,然后才回过神来,附和道:“这两年城内的确整改了一番,这柳树只是百姓随手栽种的,如今也长得这般茁壮了。”
“皆因城主治理有方。”
“您过誉了……”东方泽讪笑了两声,神情有些许紧张,心里更是打着鼓。
魔界的大护法掩人耳目,未提前通知便来他府内,毫不将他放在眼里,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被治罪处置了。
但是在绝对悬殊的力量面前,凡人地位渺小得不值一提,只能无条件听从修士、魔修的命令,否则便会惹祸上身。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说话,于是几经犹豫,还是开口询问道:
“不知您此次到访不夜城,所为何事啊?”
“不是什么大事。”苍智渊慢悠悠地说道,“只是,我听说我的一支部下,在不夜城中一夜之间全部丧命。”
“……”东方泽冷汗都下来了,那支魔军便是被乌柳杀的,但是现在交出万重宗,那么将来势必会得罪他们。
苍智渊冷笑了一下,“当初城主向我借魔军,我可是没有半分犹豫。”
“现在我的人全军覆没,你不打算给一个交代吗?还是说……”他缓缓转过头去,阴森森盯着东方泽道: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为的是设计除掉魔军,引我步入陷阱?”
“苍大人误会了!此事绝无可能。”东方泽因为着急,而涨红了脖颈,他重重呼吸着,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把万重宗的人交出了去。
“万重宗……看来不夜城近日热闹得很,连他们也抢来分一杯羹。”苍智渊语气很平淡,他将手中的茶杯掷到桌上时,杯面激起层层水波。
“您的意思是?”
“不止是他们想抓住貔貅,还有浮仙宗的人也在打主意,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东方泽睁大了眼睛,眼底精光一闪而过:“那其中岂不是有许多天才修士?”
他的语气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就像是刚刚见识过壮丽场面的土包子。
“那是自然。”苍智渊奇怪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修真界这一代人才辈出,尤其是这两大宗门,聚集了绝大多数天才灵根者。”
“苍大人以为,其中有谁会是佼佼者?”
苍智渊仔细想了想,年轻一辈中居然没有印象深刻的人选,更准确的来说,是他潜意识瞧不上那些人的资质。
“……真正称得上惊才绝艳之人,几百年来我只见过一个。”
即便后面的话省略过去了,东方泽也顺着语境,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不禁脱口而出:“莫非是那位北衡仙君?”
苍智渊轻轻点头。
“但是仙君如今生死未卜,恐怕是已经……”
听着东方泽小声嘀咕,还遗憾地叹着气,苍智渊对此不予辩驳,只是含笑不语。
“事到如今,万重宗的人你照常招待,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到时候浮仙宗的人来了,你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可是,万一他们之中有人抓住了貔貅……”东方泽面露难色,到时候有任何一方迁怒他,都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老实听从指挥,按‘计划’行事,不会有人能抓住貔貅,他们聚在一起只会自相残杀。”
东方泽这才稳定了心神,他放松下来便感觉体内疼痛,喉咙隐隐发痒,脸色也现出些许苍白。
他拿出手帕掩唇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见状,苍智渊眼神含着深意,从怀里拿出来一盒红色锦盒,“城主近日辛苦了,这是小小心意。”
锦盒内的药丸大了一倍,但是东方泽却眼睛焕发出光彩,他欣喜地将锦盒收下来,连声道谢。
“苍大人放心,您所托之事,在下一定会尽力完成。”
忽然,苍智渊状似随口一问:“我听说城内有两个人接了悬赏令,他们现在住在城外?”
东方泽点点头,眼神浮现异样:“之前万重宗来找过他们,苍大人您看要不要……”
苍智渊抬手冷声制止,“我的意思是,只需重点留意那位‘陶先生’。”
“要怎么做?”东方泽再次紧张起来。
“不能伤其分毫,还要派人暗中保护他。”
“……”
等送走了苍智渊,东方泽才如释重负瘫坐在座椅上。
他丢掉了浸湿汗渍的一团手帕,却抓紧了红色的锦盒,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突然锐利地看向旁边。
侍女以为他又要吃药,便想过来帮忙,此刻被盯得浑身僵硬。
“城主,我找到阿雪了。”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她带着黑狐少爷去逛早市,我已经让人去带他们回来了。”
东方泽沉思了一会儿,目光多了几分阴沉:“命人看住黑狐,不要让他再踏出城府一步。”
关键时刻,他不想让任何人坏好事。
“是,城主。”
东方泽转过身准备离开,忽然侧过身斜眼看了她一眼,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半个时辰后,拿我的换洗衣物过来。”
东方泽回到书房里,按住桌上的隐秘机关,墙壁上一扇石门徐徐打开。
他走到通道尽头,进了一扇漆红的老旧房门。
这是一间满屋红光、布置古怪的房间,它的周围都披着红色丝绸,底下罩着的隐约是陈旧古朴的家具,而在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红色的画。
画上的形象诡谲奇异,仿佛是某种异教信仰的“神”,每一个角度都透着莫名的诡异感。
而在画像之下,又摆了一圈红色的蜡烛,都是只有半截的高度,不知燃烧了多长时间,丝毫没有消融的趋势。
东方泽的脸在红光映照下,连眼睛都仿佛浸染了血色,他慢慢来到了蜡烛圈中间,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如果按照计划进行,那应当到了最后一环,制造一场有关“貔貅”的暴.乱。
他将那颗锦盒中的药丸吃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等待。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像是在蒸炉中一般,东方泽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
耳畔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仿佛通过黑暗深渊,对他说:
“你真是贪得无厌……怎么会有人把天敌带回家?”
东方泽内心动摇,却说道:“我相信不会看走眼,他不会骗我。”
“魔界的人你也敢信,真是愚蠢得没救了,想想我跟在你身边干什么?不如当年留下你哥哥,他比你天赋强多了……”
“不要提我哥!”东方泽脸上显出怒火,那声音便消失了。
他胸腔剧烈起伏着,心情非常不稳定,“你打算反悔了,不帮我了是吗?”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变弱了些,慢吞吞地说道:“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我都没有回头路,你千万记住了。”
“……”
“凡人不止寿命短暂,连思想也这般狭隘,岂不知逆天改命是修行大忌……”
屋内的红光忽明忽暗,一时间气氛说不出的鬼气森森。
此时屋外有人喊了一声:“城主,奴婢把换洗衣物拿来了。”
东方泽看到深渊里的家伙爬了出来,那个声音兴奋地桀笑道:
“食物来了——”
侍女小心翼翼推开门,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慢慢走进了这间“绝密”房间。
她想把衣物放下就走,但是越靠近城主,心中的恐惧感就越强烈。
城主背对着她盘坐在地上,身上正在往外渗出血珠,一颗颗连成珠串往下坠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城主……”侍女惊呼了一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不知何时沾上了血迹。
东方泽突然露出笑容,白牙森然道:
“你把‘衣物’带来了吗?”
“咔滋咔滋。”屋内响起阵阵细碎的咀嚼声, 掩盖了侍女尖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血从门缝流淌了出来,血腥味随风飘远了。凡人的五官并不能轻易嗅到, 但是妖物的鼻子却非常灵敏。
黑狐和阿雪经过书房时,他忽然动了动鼻子, 说:“阿雪, 这里面好像有股难闻的味道。”
他能细致地分辨出血中的成分, 但是这一次空气中的血味太杂乱,而且“危险性”很强, 所以难以区分鲜血真正来源。
阿雪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她其实从未进去过, 没当这个时辰城主都不会让人打扰。
“冬青少爷, 根本没有什么味道。”阿雪牵着他的手, 低头笑着回应道。
冬青是城主给他取的名字,有冬天青松的寓意,黑狐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取名,给予他“独立特殊”的意义。
城主告诉他,以后可以一直留下来, 在城主府无忧无虑,享尽荣华富贵。
“阿雪,我想问你一件事。”小黑狐攥着她的衣襟, 固执地抬起头。
“少爷请说。”阿雪被他逗笑,停下了脚步。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阿雪微微一愣,“当然……”
“那城主如果想留下你, 你会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吗?”
他的眼睛很清亮,透着几分稍显成熟的认真, 那样的眼神让阿雪有一瞬间觉得,这个是个成年男子的眼神。
阿雪从小便是孤儿,幸而被城主收养作为侍女,城主待所有下人都很好,当然包括了她。
所以,在她心里城主的恩情如山。
“我当然想留下来侍奉城主,只不过……”阿雪顿了顿,才无奈地说道:“城主宅心仁厚,为了不让女子虚度了青春,每当府内侍女到了年纪,都会为她们许配嫁人。”
黑狐立即紧张起来,“你……你也要嫁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阿雪无声地笑了笑,“男女婚嫁本就是伦理纲常,再正常不过了。”
“……”黑狐觉得自己太激动了,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就是好奇,像阿雪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娶到你。”
阿雪噗嗤一声笑了,“嘴巴真甜。”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高大英俊、才华横溢,或许还擅长音律……凡事都有可能,因为我还没遇到那个人。”
这样说来便是心里没人?黑狐心里狂喜,低头扭捏了好半天:“我家中倒是有位兄长,风华正茂尚未婚娶,他正好符合你的标准……”
“真的?”阿雪脸上露出诧异,不禁疑惑起来。
这孩子是在给他兄长牵线,她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开玩笑道:“那真是太凑巧了,你兄长有了一个好弟弟。”
“冬青少爷,您该上药了。”
在前面走廊拐弯处,走出来一个身披黑袍的人,他佝偻着身躯,露出一张阴沉的脸,那双渗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这是城主府上的老巫医,最近在帮黑狐看病,隔一段时间便要上一次药。
黑狐瘪了瘪嘴,他看见老东西就烦的不行。
“去吧。”阿雪松开了他的手,温柔地鼓励道。
黑狐恋恋不舍地跟老巫医走了,一路上三步一回头,脸上肉眼可见的难过,仿佛生离死别似的。
阿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她慢慢地往回走,准备去打扫一下房间。
当经过书房时,她忽然想起了黑狐那句话,怎么会有“难闻的味道”?城主府内经她的手,明明都检查得很干净。
除了这个房间……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凑到门缝边上,往里面看了一眼,倏然入眼一片刺目的鲜红。
在那房间角落,静静堆着一块块血肉模糊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阿雪用力捂住嘴巴,才忍住惊呼出来,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来这里做什么?”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她蓦然回过身,发现城主出现在身后,他身穿干净的白色便服,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听风馆,是不夜城内有名的娱乐场所,有纨绔子弟来寻欢作乐,也有文人墨客来听曲解闷。
据说其中有位名叫“厌竹”的公子,容颜气质绝色倾城,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少人倾家荡产只为了见他一面。
而现在这位公子,正在一间房内为两位“稀客”抚琴。
他隔着薄薄的纱幔,微风拂动一角,亦能看窥见令人趋之若鹜的侧脸。
但是外面的两人相对而坐,自顾自地饮茶聊天,从进房间到一曲将了,都没有给过厌竹一个眼神。
就好像真的是来听曲的。
厌竹心里冷笑,花那么多钱就为了来听一支曲子,这话鬼才信呢。
“这茶味道不错。”陶执喝了一口,不吝称赞道。
他们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恰好路过这听风馆,陶执见人来人往拉着萧玉折过来凑热闹。
萧玉折虽然面色怪异,但还是拗不过他,便一同进来了。
房间隔音不错,环境清雅,琴声美妙,品茶的氛围确实不错。只不过这是按照人界其他地方,对比出来的“不错”。
喜欢喝茶,萧玉折默默记下来了。
回去之后,需在紫-阳殿常备茶叶,可不能再委屈了他。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他轻声问道。
陶执愣了愣,然后便回过神,他明白对方是在问什么。
\"说实话,跟你相处的这段时间,跟从前比起来……我真的很开心。\"
他低着头转着茶杯,神情微黯,这话是真心实意的,除了有养育之恩的义父外,仙君是第二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
在他眼里仙君是个寂寞很久的人,如果有人愿意常伴身侧,也会温柔对待别人。
如果不是他身上有自己的“使命”,或许会考虑回浮仙宗,在那儿养老也不错。
“只不过,我还有件事没有做。”陶执眼神闪烁着固执的光,他坚定地说道:“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
“……”萧玉折看了他半晌,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天你从酒楼回来后,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
\"……\"陶执心脏突然加速,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正在他们陷入沉默之际,厌竹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厌竹已经弹奏完一曲,二位可还有其他吩咐?”
“出去吧。”
厌竹:“……”他好像很多余?
他走之前不由得多看了他们一眼,那位说话冷冰冰的男人,似乎并不是不对男人感兴趣,只是对象不是自己罢了。
原来这次来的是一对!
厌竹一双眼睛阅遍了情场,没有看走眼的时候,他没好气地出门后,靠数着“天文数字”的银票聊以自-慰。
房内过了片刻,陶执感觉眼皮都有点发酸了,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不该去喝酒的,但是我不知当如何面对你,内心苦楚无处倾诉……”
“无处倾诉。”萧玉折笑了一下,觉得他演过了头,“莫非你也觉得,一醉可解千愁?”
陶执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萧玉折眸光犀利,抓住重点追问:“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缘由?”
陶执脸上显出犹豫之色,要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他猛灌酒。
但是关于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不能对仙君说。
“你是为了找到凤王箭的下落?”
“你……怎么知道了?”陶执眼睛睁得溜圆,心里疑惑不解,后知后觉捂住了嘴。
这下就算不知道,也给“诈”了出来。
萧玉折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颇为无奈和怜惜,真是“天真”得过分可爱了。
而陶执莫名心里恶寒,还有深深被降维打击的感觉。
“剩下的三块我帮你找,到时候你不能反悔,你觉得如何?”萧玉折语气像是在跟他商量,但在陶执听来却不可置否。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目的”,必然会联系到他身上的两块碎片。如果现在拒绝了萧玉折,会不会恼羞成怒,从友人的立场变成敌人阻碍自己?
陶执觉得这件事悬得很,现在暂时不能跟他撕破脸,便点了点头道:
“如果你能找到它们,自然是最好的……只不过凤王箭碎片,不是那么好找的。”他这句话真假参半,想看看对方知道多少。
“古书中记载,凤王箭碎片碎裂成五块,一块在魔界,一块则在我手里……现在它是你的了。”萧玉折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剩下的三块分别散落在不夜城、幻梦幽谷、第九冥狱……”
然后他特意沉默了片刻,微妙的气氛充斥在四周。
两人或许都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又不想直接点破,就像是百分之八十的冰山,露在海面上的只有一角,剩下的都在危机中暗流涌动。
萧玉折眸光闪烁,果然陶执反应并不诧异。
“仙君果然博学多闻,连它们的下落都一清二楚。”陶执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应该早些来问您才对。”
“……”萧玉折无声笑了笑,也并非什么都一清二楚,不过是对格外上心的事留了几分心思罢了。
两人重新开始喝茶,陶执拿着茶杯的指尖微微颤抖,说实话刚才他是强装镇定,心里实际上慌得一批。
他垂下眼眸,避开仙君那洞察万物的眼神。
恍惚之间,强大的威压倾天而下,他感到一阵窒息,身上的伪装像是被尽数卸下。
但是也就是一瞬间,萧玉折不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陶执暗中松了口气,他扯了扯嘴唇笑道:“这些话你大可在城外说,不用费工夫带我来这里……”
闻言萧玉折微微怔愣,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轻叹道,“今日带你出来,只是放松心情,我……本意是想让你高兴。”
所以想带他出来走走,想帮他得到想要的东西。以至于忽略了藏在冰山之下,不可能消失的“危机”。
陶执绞尽脑汁后,干巴巴说了一句:“那我们聊聊别的?”
忽然,萧玉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陶执自觉闭上了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禁闭的房门。
萧玉折觉察到一丝异样,他饮茶的动作微顿,放开神识扫视听风馆,原来二楼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外弓着身正在偷听的人,听闻里面没有动静,心生疑惑随后悄然离去了。
什么人在跟踪他们?陶执脸上惊异:“那是……”
“几个跳梁小丑罢了。”萧玉折轻蔑地笑了笑,只不过敛眸时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这些人真是不自量力,竟然一路跟到了这里。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
陶执见注意力转移了,便趁机扯开话题:“不如……我给你讲讲那天,在酒楼发生了什么吧?”
为了缓解活跃气氛,他刻意引导的话题变得轻松起来。
第50章
此时此刻, 二楼的一间房内,坐着两个身穿紫衣的男人,那名偷听的伙计正在向他们汇报。
乌柳从这里的窗口, 刚好能看见三楼陶执所在的雅间。
“你是说……他们房间里没动静了?”他一边盯着一边问道。
小二点了点头,“他们还叫走了厌竹公子。”
小二说话时脸色略微古怪, 这样的客人真是稀奇, 竟然对大名鼎鼎的厌竹公子不感兴趣。
乌柳神情沉了沉, 北衡仙君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难道是……跟浮仙宗暗中联系,让他们里应外合, 一方面整顿不夜城魔修, 另一方面给他们下马威?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跟师弟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的眼神里, 看到了“危机”意识。
自从那日万人婚宴后, 他们被禁言了一个月,好在乌柳联系上大长老,才得以解开术法。
这段时间别提多难受了,他们突然集体沉默,差点被别人以为是被仇家偷偷毒哑了。
当然了,这个推理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
伙计拿了小费出门之后, 便又收到贵客的“单子”,他心想今日来了那么多金主,真是赚翻了!
他顺着金主的指示, 重新回到了三楼……尽头的一间房。
那间房很不起眼,布置简单低调,唯一的特点是窗口向着馆内的一面, 能看到对面和楼下的情形。
一名身披黑袍的男人坐在屋内,无声中散发着压迫的气息。
“他们让你干什么?”
伙计顿时有点为难, 他不能没有职业道德,于是为难地说道:“这……实在是不方便透露信息,您不如问别的……”
黑袍男人朝空中抛来一样东西,黑暗中闪烁着金光。
伙计连忙将它接住,捧在手心一看,竟然是一枚金子,他还没来得及惊喜,便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