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都是负责看押犯人、或是运送俘虏这种不太重要的活计,粮草都轮不到他来输送,毕竟俘虏丢就丢了,粮草还是很值钱的。
张别知虽然笨的有些过头了,可他有个不为人知的优点,那就是无论什么任务、只要派到他身上,他就会好好的完成,当然,超出他水平的事情他也不一定能完成,但他肯定会努力去做。
就像上回去新安,即使他那么不情愿,也没在路上耽搁时间,虽然天天都在骂骂咧咧,他也没真的把萧佚等人撇下,而是每次遇到危险都会冲在最前面。
简峤是知道他这个优点的,但是张别知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太差劲了,以至于他每次想给张别知一些重要的任务,屈云灭首先就反对下来,这才导致张别知身上始终都没有什么军功。
本事固然重要,然而性格也是上官十分看重的一环,在他出发之前简峤这么担心,并非是担心张别知保护不好萧融的安全,而是担心他把萧融惹急了,然后当场给他下个咒,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论萧融在某些人眼中到底是怎样神秘的存在。…………
安排好张别知,又悄悄让阿树跟着他,萧融便放心的前去皇宫了。
金陵这边是五日一上朝,但这上朝其实就是走过场,真正重要的决策几乎在都是小皇帝不在的时候,也就是孙仁栾主持的八公会议上诞生的。
八公会议顾名思义,就是大司马、大将军、司徒、司空、太傅、太宰、太保、太尉等人一起开会,名义上只有八个人,实际上谁能进来全看孙仁栾的意思,他要是认可的话,哪怕不是八公也能进来开会,他要是不认可,即使是羊藏义也得被他轰出去。
他还真这么干过,曾经羊藏义贵为司空却有两个月只能在常朝上说话,那段时间羊藏义的怒火可是积得很深。
张别知因为完全不懂金陵的官制,所以才会以为昨日的舌战群儒就已经代表了南雍的意思,实际上昨日不过是个开场预热,今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萧融来的时候不算早,但是八公会议还未结束,萧融特意等在外面,不让宫里的太监通报他来了,等到会议终于结束了,他才表明自己的意思,他想要单独会见大司马。
这宫里的人肯定多半都是大司马的人,对方听了也没多言语,而是快步的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说是大司马有请。
萧融跟着这人,在皇宫里七拐八拐,离昨日上朝的宫殿已经很远了,他才终于到了地方。
要不是史书上记录孙仁栾这人喜静不喜动,住处在皇宫中很是偏僻,他都要以为这个太监打算要自己的性命了。……
虽然偏,但是五脏俱全,一应的器具也十分豪华,毫不夸张的说,萧融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许多东西就是放到现代也能让人感慨价值连城,而这些让萧融想起来他小学毕业以后,和朋友去看过的青铜器展。
青铜器距离现代两千多年,甚至三千年,但那些国君用过的东西即使以现代眼光看都不会过时,连青铜器都能有这种效果,更何况是样式材料都无限接近于现代的现在。
如果萧融是个比较文艺的人,他可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东西,感慨自己这辈子算是活得值了,然而萧融身上的文艺细胞实在有点少,他只是暗中的将整个房间打量一眼,然后就在心里感慨了另一句。真有钱啊。
这些钱要是能归镇北军就好了。…………
朝孙仁栾行了一礼,萧融便坐在了孙仁栾对面。
孙仁栾还没说话呢,他便主动坐下了,这个态度让孙仁栾的神情产生了些微的变化。
昨日离得远,萧融只是看了个大概,今日面对面的坐着,萧融才发现孙仁栾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今年都四十多岁了,看着却没有那么显老,同样蓄了胡子,别的男人能直接老十岁,而孙仁栾的气质半点不减,仍然是个很有味道的帅大叔。
也对,孙家出过不止一任皇后,经过代代的基因改良,肯定是生不出丑孩子的。
收回自己的目光,萧融微笑起来:“多谢大司马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我,昨日在朝上因我一言引发了一场闹剧,希望大司马能原谅我的过失。”
孙仁栾:“无妨,今日你前来又所求为何?”
萧融:“自然还是昨日的事,联军成立已是定局,当初胡人结成联盟南下烧杀抢掠,将整个中原变成活生生的炼狱,如今我们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瞒大司马说,大王发出的邀请,已有人回应过了。”
孙仁栾问:“哦?有多少人。”
萧融闻言,却是轻轻一笑:“有多少人并不重要,攻打鲜卑是天下之愿,本就是人人有责的义事,凡是心怀抱负的人,都不会将这封邀请信视作无物。”
孙仁栾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
这种激将法对他是不管用的,他背靠小皇帝,仅仅用一个“义”字,这可压不住他。
而萧融看着他的表情,似乎知道自己说的不管用,他抿了抿唇,又说道:“自然,对其他有志之士,我们是邀请他们共襄盛举,但对大司马而言,我们却是请求朝廷派出援兵。”
孙仁栾看着萧融的眼神有点变化,让朝廷出兵,和让朝廷派援兵,虽然就一字之差,这意义上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前者是把朝廷当做合作伙伴,后者则是把朝廷当做自己的上官。
镇北王独立了这么多年,他从未给金陵送过粮草,也从未提及他还是陛下的子民,虽然他没有举起反对雍朝的大旗,但所有人都默认了,他和淮水之北都不再是雍朝的所属物。
然而听萧融如今的意思,他是想用朝廷出兵、换镇北王重新臣服于朝廷?
他感觉不太可能,哪个傻子会这么干啊。
果不其然,在他委婉的问出这个问题以后,萧融用更加委婉的话术回答了他。
具体意思就是,镇北王不可能再重新臣服于朝廷了,因为臣服意味着上税和勤王,他们自己都不够吃的,而且屈云灭还是那种性格,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人下。但是镇北军如今是真的揭不开锅了,所以他们愿意表面上归顺朝廷,具体行为包括打鲜卑的时候,队伍最前端不仅有镇北军的大纛,还会有写着雍字的大纛;而以后淮水之北再有官员的任免,他们也不私下里乱印乱刻了,而是会发一封信到金陵,用皇帝发放下来的文书与符节。
孙仁栾:“…………”
一开始他听着感觉还是不错的,因为朝廷就算出兵,也不会出太多,能有三四万就算是十分慷慨,而大纛在前,日后这场战役的功劳也会归属于朝廷,他们再运作一番,让百姓认为是他们苦战才赢得了胜利,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听到后面,他渐渐咂摸出不对劲来了。
表面上看镇北王重新承认了皇帝的正统,所以才会用皇帝发放的符节,然而朝廷管不了淮水之北的官员变动,真正说了算的人还是屈云灭。更要命的,由于都是皇帝承认过的官员,这就代表了不止是镇北王承认了皇帝的正统,皇帝也承认了镇北王治下的正统,而且是承认了整整一大片。
就像萧融,他如今是个不伦不类的陈留尹,可要是拿到金陵发放的符节,他这个陈留尹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反而是对他更有好处。
孙仁栾看着萧融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这人是挖了坑准备让自己跳呢,幸好自己反应过来了,不然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但是……明知道这是个坑,他也依然不敢直接拒绝萧融。
毕竟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归顺,也可以克制一下屈云灭的脚步,不至于让他打完鲜卑、立刻就调转目光看向金陵。
这是个双刃剑,全看拿着它的人会不会用,用得好倒霉的人就是屈云灭,用得不好,倒霉的人就成自己了。
挖坑不难,让对方看出是一个坑,还犹豫着要不要跳,这才是真正显露本事的地方。
孙仁栾望着萧融,他慢慢的笑了一声:“本官似乎明白镇北王为何会派萧令尹单独前来了,萧令尹一人便可代替千军万马啊。”
萧融抿唇,也笑了笑:“大司马的谬赞,萧融不敢当。大王指派了我一人,只是因为更加信任我罢了,大王之愿、便是我之愿,大王之心、也是我之心。”
孙仁栾看着他微翘的嘴角,心领神会下来。
萧融是在暗示他,他能最大幅度的做主,不论这次他立下了什么保证,回去以后都能落到实处上。
但谈判可没有这么简单的,孙仁栾仍然不松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的福禄恩泽四方,一直都包括着镇北王,仅以此事便求助朝廷派兵,依本官之见,这里面可没有什么诚意可言。”
萧融:“……”
亏他还觉得孙仁栾应该和那群世家官员不一样,结果他只是藏得比较深而已,实际上他跟别人一样看不起镇北军,顶多就是知道镇北军的实力,所以对他们颇为忌惮。
但还没说上几句他就暴露了,给你点颜色,你还真敢开染坊啊。
不过,知道孙仁栾也有这个毛病,他反而心里更轻松了,一个自大的对手、总比一个时时刻刻都把你当劲敌的对手强。
微微一笑,萧融从怀里拿出一个金饼来,他递到孙仁栾面前,特意把錾着黄家族徽的一面朝上,让孙仁栾能够看清上面的形状。
萧融问他:“不知此物能不能算我们的诚意?”
孙仁栾认出了这是黄家的东西,却一时之间不理解萧融的意思。
这回轮到萧融露出那种表面怜悯、实则嘲讽的笑了:“大司马或许不知道,黄言炅在建宁当地已经招兵买马多时,他手下的部将有一百多人,兵马总数更是多达十万,屯兵到这个地步,说是自保未免有些牵强了。”孙仁栾一怔。
萧融不看他的眼睛,让他自己消化这段消息,其实黄言炅那里就六万人,但这年头大家都夸张着说,那他自然也就入乡随俗了。
更何况六万确实是有点点少,说成十万,这威胁性一下子就大了。
十万人那是什么概念,打进金陵都没问题,可以直接把他们逼得坚壁清野,虽然十万人不一定能把金陵攻下来,但没人愿意再打一回守城之战。
更何况对面还有个更为庞大的敌人,谁知道那时候屈云灭会不会趁虚而入。……嗯?
不对啊,如果这是真的,萧融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孙仁栾试探萧融的态度:“萧令尹是在说笑吗,本官尚且不知的事,萧令尹远在淮水之北,竟然这么轻易就知晓了。”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金饼:“莫不是黄太守亲自告诉你的?”
萧融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讽刺,却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若黄太守能亲自告诉我们他有兵马几何,那我们也就不必日日都探听那边的消息了。当年之事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大司马却是目睹了一切,关于黄言炅如何羞辱大王,大王又是如何与他结仇,后来黄家式微,黄言炅便彻底恨上了大王,他与我家大王早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了,却因当年黄庐江出手援救,大王欠下了黄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从此之后他便不能同黄家产生任何龃龉,内中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孙仁栾都快忘了黄言勤这号人了,萧融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当年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他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过是年少时的打打闹闹,未必有萧令尹说的这么严重。”
萧融:“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王与黄言炅之间的恩怨从未消除过,而且愈演愈烈,此番联合众人一起攻打鲜卑,大王率先联络了黄言炅,本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并看他能出兵多少,好估算他如今的势力情况,但大司马可知黄言炅到陈留的第一日做了什么,他竟使了一出毒计,逼大王弑恩人之子。”
在萧融的讲述当中,那天的情况可惊心动魄了,屈云灭的刀都横到黄克己脖子上了,黄言炅更是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关键时刻黄克己道破自己身份,屈云灭惊骇掉刀,万分懊悔自己差点杀了黄言勤的儿子。……
这时候也没有说书的,萧融这跌宕起伏的讲述方式把孙仁栾听得一愣一愣的,仿佛他正置身现场,能够清晰的看到黄言炅的歹毒、以及黄克己的惧怕。
至于周椋这个人,直接被萧融抹掉了,周椋已经跑了,谁知道他会跑哪里去,他可不想让孙仁栾意识到这是个人才,然后派人出去招揽他。
于是在萧融嘴里,这毒计就是黄言炅一人出的,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这人从内到外已经坏透了,他如今还有十万的兵马,你赶紧掂量掂量怎么办吧!……
孙仁栾自然不能顺着他的话说,他还是反对萧融的说法,萧融扯起嘴角,又是微微一笑。
孙仁栾都快对他的笑有阴影了,因为他每回这么笑,都要告诉孙仁栾一个不好的消息。
果不其然,接下来萧融就告诉他,黄言炅不想出兵攻打鲜卑,但他在临走之前同镇北军做了一个交易,如果屈云灭能将他的军功报给朝廷,并让朝廷把他的地盘从建宁改回庐江,那他就响应屈云灭的邀请,不仅如此,他还会写一封亲笔信,让屈云灭不再受黄家道义上的压制。……当初明明是萧融提的要求,让黄言炅动心了,到了这里他就颠倒黑白,说成这是黄言炅的要求,不过他也没说谎,黄言炅确实是以这个为前提,才答应日后出兵的。
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偷换概念,黄言炅就成了一个野心极强的乱臣贼子,他想回庐江这件事,一来说明他对当年之事依然有怨气,所以才这么执着的想要回来;二来他一边想要回庐江,还一边招兵买马,到时候他带着十万兵马驻守在庐江这里,照样可以破了金陵的城墙。
甚至他比屈云灭还有优势,屈云灭想打过来还是要过一条河的,他连爬山都不用,直接就兵临城下了,也不用担心粮草补给的问题。
这回孙仁栾的神情总算是严肃了几分,一个人有想法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有了想法,而且还说出来了,这样做的人不是莽夫、就是心有底气。
萧融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适时的叹了口气,黄言炅以黄家恩惠要挟他们大王,这确实是捏住了他们大王的七寸,然而他们大王是个有智慧的男人,怎么可能做这种资敌的傻事,庐江离金陵近,离陈留也近,黄言炅痛恨朝廷的同时,更痛恨这个当年拐跑过他小妾的屈云灭,一想到外面还有这么一个敌人在蹦跶,屈云灭简直是食不下咽,因此他派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把这件事说清楚,然后共同做一出戏,先引诱黄言炅出兵,消磨他的力量,最后再慢慢的收拾他。
至于怎么引诱,很简单,大司马只要写一封信让黄言炅听镇北王的话,一起出兵攻打鲜卑就行了,如此一来他便能知道镇北王真的同大司马联络过,他会以为回庐江的事已经有门路了。
到底有没有门路,反正又没有提到,日后不也就是大司马一句话的事吗。
跟让朝廷出兵比起来,写个信根本就不叫事,而且孙仁栾听了萧融的话,也很想知道黄言炅到底能出多少兵,假如他随随便便就能拉出一两万人……
建宁虽远,却不是值得放心的地方,淮水之南有天险阻隔,因此淮水之北很难打过来,但淮水之南也有最致命的一点,那就是整个南部都是平原丘陵,比北方还不好守。割裂时代向来都是淮水之北能分成好几个小国,而淮水之南永远都是连贯的一大片,这就是原因,南部的动乱总是很快就能结束,因为没人能在这个地方割据为王。
孙仁栾想着黄言炅,便随便的对萧融点了点头,而见他点头了,萧融也立刻见好就收,不再提黄言炅的事情,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主要目的,黄言炅就是他提起的诚意而已,既然诚意都送出去了,萧融自然要重新提起出兵的事。
不过这回孙仁栾就没这么容易点头了,两人又是一番扯皮,最后萧融只能铩羽而归,见自己实在是说服不了孙仁栾,萧融只好起身离开,但在离开前他把黄言炅送来的那份秘方交给了孙仁栾,他还直言了,这是黄言炅的东西,他想让屈云灭转送到孙仁栾手中,并促成让他搬迁庐江的事。
至于他送来的不止这些,其实还有好多好多东西,这个萧融就没提,要是孙仁栾问了,他就说东西都在别苑里,等回去以后他再让人送来,要是孙仁栾没问,那这就是一笔外快。…………
孙仁栾都掌控朝廷多少年了,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他自然不会盯着黄言炅这点礼物,连那秘方他都是只看一眼,就随随便便的嗯了一声,完全是毫不在意的态度。
紧跟着,萧融又提出黄言炅还送来了驻容养颜的秘方,那是要交给太后的,萧融并未询问孙仁栾应该怎么做,而是直接说他打算去太后那里一趟,既是送礼,也是拜见。
封建皇朝早期太后的权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大,许多太后都把持朝政,而且一把持就好几十年,哪怕皇帝羽翼丰满了也不敢把这些太后怎么样,而是继续供着,偷偷的夺权。
孙太后混的不太好,那是因为她自己立不起来,她要是有本事、能把自己哥哥踹下去的话,也就不至于是现在这个花瓶太后的待遇了。
然而就算她是个花瓶,那也是尊贵的太后,每日锦衣玉食着,遇到大场面就得露露脸,外臣想要讨好她的话,也是能见她一面的。
萧融要是问孙仁栾,孙仁栾肯定不让他去,但他提前就把孙仁栾的路堵死了,作为一个讲“礼”的人,他就不好再拒绝他了。
反正他那个妹妹除了珠宝和男人什么都不在乎,让他去一趟也无妨。
等萧融离开以后,孙仁栾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萧融长相极美,他妹妹该不会——孙仁栾今年四十多,孙太后今年才二十多,他俩确实是亲兄妹,只不过一个是原配生的,一个是继室生的,孙善奴出生的时候,孙仁栾自己都有女儿了,两人关系根本不亲近,自然也谈不上有多了解。而萧融就不一样了,他可是知道孙善奴这人怎么样。
爱财好色不假,但她更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此时孙太后的真爱已经出现在了她身边,萧融就是长得再美,估计也动摇不了那位真爱在孙太后心中的地位。
等他去了孙太后宫中,就跟他料想的一样,孙太后坐在帘子后面,见到萧融的长相她确实吃了一惊,也很是流连忘返的盯着他看,但犹豫再三,她还是打消了念头,萧融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他是镇北王的人,不能变成她的禁脔,更何况她这么做了,有人会吃醋的。
带着颇为可惜的想法,孙善奴让侍女接过了萧融带来的礼物,然后对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让他离开了。
但孙善奴大约怎么都想不到,在她宫里十分恭谨的萧融,刚迈出她的宫门就变了一副面孔。
出去之前,他先用力攥着自己的袖子,把好好的衣袖攥得满是褶皱,营造出一副被人抓住过的迹象。迈出宫门之后,萧融也一改之前的游刃有余,他羞愤的握着拳,面色还有些不正常的红润,咬着下唇,他快速的往前走,在看到有人的时候,他还会遮掩自己的面孔,仿佛不想让人认出自己来。
巡逻的侍卫看看他,然后再看看前面的宫殿。嚯——
给无辜的孙太后泼了好大一盆脏水,萧融便施施然的回住处了。
这场见面比他想象的用的时间少,他回来的时候才午时三刻,张别知等人还都在外面闲逛。
二十个护卫这里留下了十个,萧融问他们这个上午有没有人来找他,居然真的有。
四个世家递来请柬,邀请他过府叙话,他们用的都是族中年轻人的名义,大约是想跟他交好,不一定有什么特殊目的,不过就是看他官职颇高,又是镇北王那边难得的士人,所以想着和他相交、以后多条朋友多条路。
萧融面无表情的翻看这些请柬,这里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大家族,他们的排名全在三等开外,这也正常,真正的大家族是不会第二天就急吼吼的送来请柬的,他们肯定要观望一阵子,看清了萧融的真正目的和孙仁栾等高官的态度再决定自己要做什么。
本以为都是一些废纸,但翻着翻着,萧融的动作顿了一下。
前面几封都是以某某家某某人的名义邀请他,这一封仅仅是某某人而已。
萧融眯着眼,单独把这封抽出来,沉默又缓慢的盯着上面的字迹。
他这架势过于严肃了,看得旁边的几个护卫大气都不敢喘,还以为这信上写了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然的话,萧先生怎么会露出如此慎重的神情来。
萧融:其实是因为我看不懂啦。……
好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练习,萧融如今看士人写的信件、文章已经没太大的问题了,就是他需要慢慢的看,要是看得太快了,还是跟读天书一样艰难。
这信上也没写太复杂的东西,只不过这人用了许多华丽的词藻来夸赞萧融昨日在朝上的表现,搞得萧融光是翻译那些复杂的词汇就用了好长时间,其实真正有用的就最后两句话,他觉得萧融这个人很有风采,所以邀请他去自己的寒舍一聚,希望他不要嫌弃。
落款人的名字是宋铄。
萧融:“……”
这谁,完全没听过。
但他好像是个寒门啊,既不提自己的家族,还说自己住在寒舍当中,一看就是很穷的样子。
有点意思,反正他下午闲着也是闲着,一时半会儿宫里不会再召见他了,不如出去转转,也认识一番金陵的官员,世家大族规矩太多,他不想去那边给人当猴看,也就这个宋铄还能稍微入他的眼了。
但身处金陵之中,处处都有可能是坑,萧融决定先占卜一番,然后再决定去不去。
下一秒,他拿着宋铄的请柬,十分坚定的在心里想道——我要去见宋铄。
屏住呼吸,稍稍等了一会儿,然后他活动活动筋骨,发现身体上没有任何异常,他顿时高兴了:“备马,我要去见见这个人。”
护卫们:“……”
总感觉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没有证据。*
宋铄是真没开玩笑,他住的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寒舍,萧融由于不了解金陵的格局,他以为宋铄作为能上朝的官员,肯定是住在主城当中的,然而一路靠着问路问过去,萧融发现自己都快出城了。
越走越远的时候萧融就已经后悔了,他想要直接打道回府,然而再想想自己都已经出来这么长一段路了,结果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岂不是很丢人。
尤其自己身边还有护卫跟着,他怎么能在属下面前丢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