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情况,心里也着急,车速提到最快,恨不得直接飞下去。
顾政羽太难受了,一难受就黏人,牵住乔雀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像只小猫似的蹭蹭他哥的掌心,再硬的心都被他蹭软了。
“宝贝。”
乔雀没说过肉麻话,但这两个字叫出来却挺自然,没觉得不适应,所以轻声细语又叫了一遍。
第一遍顾政羽没听见,第二遍听见了。
那点被病痛折磨得断断续续的委屈忽然间变得汹涌澎湃,忍都忍不住,鼻头一下就酸了。
他把脸往乔雀肩窝里拱,想把自己完完全全融进乔雀的身体里,想和他哥肉贴着肉,筋连着筋,好像这样就能不药而愈。
他们不是血亲,但这一刻顾政羽却无比渴望能和乔雀血肉相融。
“乖,再忍忍,等下高速就好了。”乔雀把顾政羽抱得更紧,用脸颊蹭蹭他的额头。
顾政羽在心里‘哼哼唧唧’了无数遍,但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哑巴做什么都是沉默的,笑也沉默,哭也沉默,千奇百怪的情绪都被迫压抑在黑暗里,那束光永远照不进来。
病痛把他折腾得太脆弱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顾政羽才会对命运产生一点恨。
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哑巴,是个聋子。
但这点恨也是微不足道的,只要乔雀抱一抱他,他就又觉得这个世界对他还是很好的,他有哥哥疼呢。
下了高速,距离县城只剩十几公里,但陈烟一分钟都等不了,开车到最近的小镇上,找了家诊所给顾政羽买退烧药。
发烧虽然不严重,但也需要时间恢复。
陈烟怕路上再出意外,就不急着往县城赶,在小旅馆租了个单间,先让顾政羽安安稳稳睡一觉。
退烧药有催眠效果,顾政羽吃完就睡了。
陈烟帮他摘下耳蜗,世界也跟着他一起沉入梦乡,睡之前妈妈和乔雀都守着他,顾政羽睡得特别安心。
陈烟坐在床边帮顾政羽掖被子,房间的窗户关不严,总有风灌进来。
乔雀就站在窗前,用身体把那道缝挡住。
好歹发现得早,没烧出什么大毛病,陈烟总算松口气,和乔雀打趣说:“这小子连发烧都敢瞒着我,等他醒了你帮我揍他一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乔雀表情淡淡地‘嗯’了声,眼睛一直盯着顾政羽。
两人都清楚这是句玩笑话,搁谁都舍不得下手,顾政羽在家里娇贵的像个小公主,从小到大,一个指甲盖都没被打过。
陈烟笑了下,用手机看眼时间,估计这一觉得睡到晚上才醒。
“雀儿,我守着他就行了,你去外头逛逛,买点东西吃,不用一直待在这儿。”
乔雀摇头说‘不用’。
旅馆房间没有供暖,站一会就冷,陈烟的脚都被冻麻了,隔几分钟就站起来跳几下,或者去外面走廊透透气。
乔雀站在窗户前玩手机,玩累了就在原地闭目养神,从始至终没挪开过一步。
顾政羽睡了多久,他就站那挡了多久的风。
傍晚,顾政羽醒了,睁开眼第一幕,就是他哥站在窗户前,安安静静低头看手机的样子。
人人都说乔雀长得凶,但顾政羽从来不赞同。
乔雀之所以容易给人留下冷酷的印象,多半来源于眉眼的锋利,但此刻他周身的气场很平和,是完全放松的状态,甚至透出一种低眉顺眼的温柔。
这样的乔雀太少见了,顾政羽盯着看了很久。
直到乔雀看手机看得眼睛发涩,一抬头,才发现床上的人早醒了。
乔雀走到床边,先摸了摸顾政羽的额头,还是有点烫。
他先扶着人坐起来,倒水喂他吃了次药,然后用外套把顾政羽裹紧,最后再替他戴上耳蜗。
做完这些,乔雀才在床沿坐下,问:“我是谁?”
顾政羽刚睡醒,表情有点茫然,但手上的回应速度很快:【哥哥。】
乔雀冷冷哼了一声,“还行,脑子没烧坏。”
顾政羽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缓了几秒才听明白,乔雀这是在故意损他呢。
不过隐瞒发烧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不成熟,怕耽误时间所以想硬撑,结果半道上没撑住,不仅耽误行程,还把乔雀和陈烟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帮他买药退烧。
小镇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导航也不管用,两人找了大半圈才找到一个小诊所。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顾政羽愧疚的道歉,怕乔雀气没消,头都不敢抬,乖乖低头挨训。
乔雀那点火气也是出于心疼,在顾政羽睡觉期间早就自我消化掉了,但他还是板着张脸,故意沉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等烟姨回来你跟她说,反正我管不了你。”
顾政羽一下就急了,怕真把乔雀气得再也不理他,什么认错的讨好话都一股脑胡乱比出来。
【我错了,你能管我。】
【我听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怎么才能不生气?你骂我,你打我。】
【哥哥,你抱抱我,我难受。】
顾政羽一脸病容,力气只恢复五六成,胳膊肌肉隐隐发酸。
比完这几句话他都有点喘,一半是累,一半是急,胸膛起伏的厉害,眼巴巴看着乔雀,都快哭了。
手语的表现形式需要肢体带动,如果另一个人不回应他,场面就会显得特别滑稽。
在外人眼里就像一场莫名其妙的独角戏,所以顾政羽平时不会连续不停的比手语,尽量用最简洁的手势形容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会他都顾不上了,比完一句又一句,直到乔雀靠过来抱住他,顾政羽才停下来,一脸病恹恹的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往乔雀怀里坠。
乔雀把顾政羽搂在怀里,小声问他:“我能骂你打你吗?”
哥哥的声音附在耳边,经由耳蜗传递到大脑,仿佛是从心脏震颤出来的回响。
顾政羽甚至来不及点头,下一秒就听见他的心脏说:“我舍不得。”
这四个字说的太沉了,顾政羽接不住。
乔雀从来没说过这种话,把他都砸懵了。
他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乔雀以为他冷,把人抱得更紧,顺着脊背摸了摸,又接着说:“我是真不想管你,你太难管了,从小到大,你其实都不听话,至少...没听过我的话。”
乔雀声音很低,语速很慢,听得顾政羽心里止不住发慌。
“顾政羽,你能听一次我的吗?”
乔雀问他,但似乎并不需要顾政羽回答,继续往下说:“你再生病的话,第一时间让我知道,行吗?”
“我对你就这么一个要求,你生病,你出事,你有麻烦了,第一个让我知道,行吗?”
乔雀把顾政羽抱的太紧了,一点挣脱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顾政羽把下巴抵在乔雀肩头,眼睛都不眨一下,他这会在想什么呢?
他在求老天爷,让他说说话吧,哪怕只能发出几秒的声音,他想亲口对乔雀说‘行’。
“我知道你会答应,对吧?”乔雀忽然笑了声,苦涩的,无奈的,“但是你下次还是不会说,你还是要瞒着我。”
顾政羽看不见乔雀的脸,但听见这声笑,心都快碎了。
他这会已经不是生理上的难受了,发烧都不算什么,他心里疼,他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刺进皮肤,扎进骨头,让人连皮带骨都发疼。
乔雀都不像乔雀了,说这么多话,句句都像在求人。
两个人抱了一会,乔雀都没给顾政羽一丁点回答问题的机会。
他自顾自地说半天,最后松开手,摸摸顾政羽的头发,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冷脸:“算了,你当我没说过这些,再睡会吧。”
顾政羽没动,盯着乔雀看,一只手牢牢攥住他哥的衣袖。
乔雀看了眼窗外的天,“烟姨去买晚饭了,你要是饿,先吃点饼干。”
陈烟十分钟前走的,临过年,小镇的店铺多半也都关门了,还开着的餐馆屈指可数。
顾政羽生病得忌嘴,不是什么都能吃,陈烟想找一家卖粥卖汤的店,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乔雀怕顾政羽路上饿,出发前专门揣了两包小饼干,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顾政羽不饿,他刚吃过药,那股昏昏沉沉的劲儿还没过去。
脑子里全是乔雀刚才说的那些话,分量太重了,沉甸甸的压在心底,堵得他都有点呼吸不畅。
乔雀掏出一袋小饼干,塞到顾政羽手里,又给他倒了杯水,然后站起来重新回到窗户前,看手机刷新闻。
顾政羽撕开包装袋,把饼干往嘴里送,机械地咀嚼两下就咽了,连什么味都没尝出来。
他吃得快,饼干渣卡在喉管没咽下去,呛得咳嗽。
顾政羽坚持不喝水,像在惩罚自己自以为是的幼稚和愚蠢,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也硬受着,最后还是乔雀走过来,端起水杯递到他嘴边,顾政羽才抿了一小口。
乔雀喂完水要走,顾政羽拉住他的手不放,低下头,虔诚地用嘴唇轻轻碰了下乔雀的掌心,温温软软的触感,稍纵即逝。
乔雀心尖仿佛都跟着抖了一下,他往回缩手,但很快就被顾政羽重新抓回去。
“你病好透了?”乔雀用另一只手掐了把顾政羽的脸,“又开始瞎闹了是吧?”
顾政羽没回答,爬起来换了个姿势,半跪在床上,伸手环抱住乔雀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揽。
“顾政羽?”
乔雀不知道这小崽子又在发什么疯,沉声叫了下名字,但没用。
顾政羽直接摘了耳蜗,把所有的声音彻底隔绝,当他的世界只剩一片静默时,胆子会特别大。
因为听不见声音,任何行为都是可被允许的。
顾政羽抱住乔雀,慢慢地将嘴唇贴上对面那片薄薄的耳垂,在那里印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很快便撤开了。
【哥哥,你听见了吗?】顾政羽松开乔雀,问他。
乔雀都僵住了,被亲吻的那一小块皮肤火辣辣的发烫,很快把整只耳朵都烧红了。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被顾政羽吻上的那一秒,他也变聋了。
【我刚才说话了。】
顾政羽朝乔雀笑了笑,继续比:【你刚才问我的话,这个就是答案。】
【我说,行。】
【以后你再问我,我亲亲你的耳朵,你就知道了。】
这一招换谁都扛不住。
乔雀愣着很久都没吭声,耳朵在发高烧,比顾政羽的额头都烫,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一个不带私欲的吻,顾政羽的出发点很纯粹,就是想哄乔雀高兴,让他哥心里好受点,没那么多暧昧缱绻的小心思。
他哄完人,重新戴上耳蜗,继续吃剩下的小饼干,脑子里还想呢,等陈烟回来该怎么道歉?
一点没发觉某人心里的兵荒马乱。
陈烟找了大半圈都没找到卖粥的店,最后在一家面馆打包了三份鸡汤米粉回来。
外面天黑透了,今晚肯定走不了,三个人在小旅馆睡了一宿,等第二天顾政羽彻底退烧才往县城赶。
县城的房子是租的,陈烟当初本来想花钱买下来,但陈耀荣坚决不同意,老人苦了大半辈子,到半截身子入黄土的年纪,也舍不得花儿女的钱享清福。
他把村里的房子卖了,然后在县城租了套小院子,这么多年陈烟回来的少,不是不想回,是老人不让,让她跟顾真平回那边过,他自己在家图个清静。
从两年前开始,陈耀荣的精神头就垮了,大大小小的毛病接连不断。
陈烟给他打电话老听见咳嗽声,问又不肯说实话,陈烟听的心酸,这才下决心,今年非要回来过。
陈耀荣和顾政羽见得少,血缘也没那么神奇,可以让两个近乎陌生人的亲属一见如故。
反倒是乔雀,让陈耀荣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你带回来那小子,是不是乔家那小孩?孙志莲的儿子?”
陈耀荣觉得像,但不敢百分百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乔雀变化太大了,他轻易不敢认。
“嗯,是志莲的儿子。”陈烟说,“现在也是我儿子,算您半个孙子了。”
因为不在一块住,收养乔雀的事陈烟就没告诉陈耀荣,怕老人不同意。
孙志莲在村里的声誉不好,都骂她是女疯子,有精神病,谁家长辈愿意女儿收养一个疯子的孩子?
果不其然,陈耀荣一听,瞬间拧起眉头,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陈烟反应快,趁他开口前,先发制人道:“爸,雀儿在我们家都养了快十年了,我和真平都把他当亲儿子,小羽把他当亲哥哥,他和孙志莲乔明东早就没关系了,所以你千万别当着孩子面提那些陈年旧事,都过去了。”
陈耀荣瞪了陈烟一眼,“你话说的容易,万一他爸他妈回来找你要人,你给不给?”
“雀儿都快成年了,到时候就算他们回来要人,也得看乔雀自己的意思,他要回就回,不回就还当我儿子,反正我不亏。”
陈耀荣眉头皱的紧,沉默十几秒,给陈烟透露了点道听途说的消息:“孙志莲我不知道,反正乔明东我倒是听说了,那龟孙子带着赵寡妇进城,结果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寡妇好像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陈烟听到乔明东过得不好,冷笑一声说:“那不挺好,他都有个儿子了,肯定不会再惦记乔雀了。”
“他姓乔,到死都是乔明东的种。”陈耀荣加重语气,声音也拔高:“你对他再好,比得上人家亲生骨肉嘛?”
陈烟没说话,不想和老头争论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
她也没打算说服陈耀荣接受乔雀,老头这把年纪,多活一天都算福气,过完这个年,以后能不能再碰面都难说,何必跟他争?
“没话说了吧?”陈耀荣得意地哼了哼,然后拍拍桌子,“我看那小子的面相不像个能听话的,你养他这么多年,别最后养出个白眼狼...”
这话说的过了,陈烟护短,板着脸把菜篮子往灶台上重重一摔,斜眼冷冷睨了陈耀荣一眼。
陈耀荣看她眼色,嘴边更过分的话不敢再说了,揣着点顺藤摸瓜的念头,转身去院子里找顾政羽。
陈耀荣在院子里划了一块地,专门用来种蔬菜。
他出来的时候,顾政羽正蹲在那儿吭哧吭哧挖土豆。
小孩没见过这个,觉得新鲜,明明有工具,非要用手挖,体验徒手挖土豆的乐趣,弄得指甲缝全是泥,挖半天挖出一脑门子汗,身上都是热烘烘的。
陈耀荣没看见乔雀,走过去和顾政羽搭话,“乖孙子,累不累啊?”
顾政羽仰起下巴,冲陈耀荣摇摇头。
爷孙俩还是生疏,想叙旧都找不到共同语言。
顾政羽没法说话,陈耀荣又看不懂手语,想和孙子聊聊天增进感情都没辙。
陈耀荣也不勉强,摸了摸顾政羽的头,自个去旁边椅子上坐着看。
过了一会,乔雀从大门外面走进来,他刚才去买番茄酱,但除夕夜超市关门都早,绕了一圈才找到。
乔雀进来后先看了眼顾政羽,然后朝陈耀荣点下头,算打过招呼,去厨房把番茄酱交给陈烟,又出来陪顾政羽挖土豆。
陈耀荣在不远处,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俩小孩的一举一动,但其实多半是在监视乔雀。
‘孙志莲的儿子’这个标签让老人对乔雀的偏见根深蒂固,眼神犀利的围着少年打转,好像非要从他身上找出一点孙志莲留下的弊病不可,但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毛病来。
俩小孩相处很和谐,看着比亲兄弟感情都好。
顾政羽挖出一筐子土豆,兴奋的和乔雀炫耀。
乔雀顺着台阶夸他‘真厉害’,然后去厨房拿来热毛巾给顾政羽擦手,指甲缝里的泥一点点挑出来,每根手指仔仔细细擦两遍。
【哥哥,待会吃我挖的土豆。】顾政羽乐呵呵地笑。
乔雀给他拍拍衣服上的灰,轻轻‘嗯’了一声。
自己挖的就是不一般,顾政羽看着筐里的小土豆,心里特有成就感,这可全是他用手一个一个挖出来的劳动成果。
他情不自禁地感慨:【我第一次觉得土豆长得真可爱。】
乔雀哼笑一声,说:“我看你也像颗土豆。”
顾政羽皱皱鼻子,比:【我是大土豆,它们是小土豆,你就是黑土豆。】
因为乔雀穿了身黑色羽绒服,裤子鞋子也全是深色,从头到脚只有脸和手是白的。
乔雀没立场反驳,默认了,问顾政羽还挖不挖?
顾政羽摇摇头,不挖了,虽然好玩,但确实太累了。
他的病还没好全,体力透支快,这会头都有点晕乎乎的。
他俩把土豆送去厨房,经过陈耀荣的时候,顾政羽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比比划划,有话要跟陈耀荣讲。
陈耀荣看不懂,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乔雀说:“顾政羽明天还想挖土豆,问您行不行?”
挖土豆挖上瘾了。
陈耀荣能不同意吗?赶紧笑着点头说:“挖吧,你把那片地里的土豆全挖了都行!”
陈烟原本打算带俩孩子在县城待五天,大年初六再回去,但顾真平初二晚上打来电话,说老两口实在劝不住,想见孙子想得饭都吃不下,这几天唠唠叨叨,觉都睡不好。
陈烟说到底还是心软,架不住顾真平软磨硬泡,答应提前往回赶。
陈耀荣倒是没意见,甚至还劝陈烟明年就老老实实在家过,别费力气瞎折腾,他一个人过年也挺好,反正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初三一大早,陈耀荣想趁他们临走之前,带顾政羽去赶集,给孙子买点特产。
小地方过年比城里热闹,尤其是集市菜场,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脸蛋。
老板吆喝一声新年快乐,大伙都跟着喊,再冷的天都能被这股年味给裹热乎了。
刚过九点,赶集的人一波接一波,乔雀有意走在三人最后,方便看住顾政羽,以防他被人群冲散。
结果后来挤着挤着,他俩又莫名其妙凑成一对,肩并肩顺着人潮一起往前慢慢挪动。
人越来越多,顾政羽担心和乔雀走散,想牵手,但他没有直接比手语,而是用食指蹭了下乔雀的手背。
不到三秒,整只手就被紧紧握住了。
乔雀摸到顾政羽的手有点凉,问他‘是不是冷?’
顾政羽摇头,他知道自己的病刚好,千万不能再受寒,所以出门穿得厚,身上确实不冷,就没在意手凉不凉。
后面经过一个卖百货的小摊子,乔雀还是给他买了副棉手套戴上,把两只手捂得一点风都灌不进去,才又接着往前走。
顾政羽从来没逛过这种集市,又好奇又激动,东瞅瞅西看看,一会问乔雀那是什么,那又是什么,他都没见过,真新鲜。
四周环境太嘈杂了,顾政羽的耳蜗被迫接收到很多奇奇怪怪的杂音。
乔雀怕他听不清声,所以每次回答问题都会凑得很近,几乎把嘴唇贴到顾政羽耳根上说。
每次乔雀一说话,顾政羽的耳朵就被他的呼吸弄得痒痒的,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比:【哥哥,不要亲我的耳朵。】
乔雀往顾政羽耳朵上狠狠吹了口气:“别不害臊,谁亲你了?”
顾政羽笑得眼睛弯弯,竟然主动凑过去,用嘴唇碰了一下乔雀的脸。
周围气氛太好了,前面有个馒头摊,蒸屉呼呼冒着热气,后面是个炸油糕的大爷,油糕炸熟之后飘出一股豆沙的甜香,小孩被爸爸架在脖子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咿咿呀呀唱着歌。
受环境影响,顾政羽的情绪变得亢奋,忍不住想和乔雀亲近,脑子里也没想那么多,遵循身体蠢蠢欲动的本能,想亲就亲了。
但乔雀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心虚地飞快扫了一圈人群。
尤其是不远处的陈烟和陈耀荣,确定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后才松了口气。
冬天冻得人面色僵白,脸上发一点红就会特别明显。
乔雀的耳根和脸颊都有点红,虽然他绷着脸,但细节是藏不住的,这是害羞了。
顾政羽没见过他哥脸红的样子,很新奇,摘下棉手套,抬手捏捏乔雀的耳垂,还挺烫。
乔雀偏头躲了一下,拉开顾政羽的手,把手套给他重新戴上,警告说:“下次不能这样。”
顾政羽一脸疑惑地眨眨眼,也不知道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听不懂。
“下次不能随随便便亲人脸。”乔雀说这句话都没敢看顾政羽,始终低着头,装作整理手套的样子。
顾政羽把手抽回来,比:【我没有随便,我很认真。】
“你知道亲脸是什么意思吗?”乔雀问他。
顾政羽点点头,【知道。】
后面有辆运货车经过,两侧路人都被挤成一团,乔雀护着顾政羽往旁边挪,同时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你知道个屁。”
等人群重新散开,乔雀牵着顾政羽继续往前走。
他俩走得慢,顾政羽看什么都稀奇,每个摊子喜欢多瞧上两眼,尤其是卖小吃的。
大部分小吃摊都能试吃,老板都是实在人,态度很热情,吃完不买也不会甩脸色,笑呵呵的让大伙多吃点。
过年嘛,就图个热闹。
其中有个卖小零食的摊子,老板用袋子摆了满满三排,纸板上写散称价九元一斤。
有个袋子里装的是那种涂满巧克力酱的饼干棒,顾政羽最喜欢吃这个,老板就直接给他抓了一把。
顾政羽尝完味,觉得和超市里卖的没什么区别,价格还这么实惠,赶紧让乔雀给他称五斤,满满一大袋子抱在怀里,这感觉可太爽了。
小地方的物价总能给人惊喜,顾政羽一路上感叹了无数次【好便宜】,然后跟不要钱似的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一般情况下乔雀不会任他这么乱买,但今天也没拦着。
直到两只手都快拎不住了,顾政羽这才心满意足。
乔雀还帮他拎了四个袋子,在旁边开玩笑说:“买这么多,你是打算回去再摆个摊卖?”
顾政羽手上东西太重了,懒得抬胳膊,傻兮兮地冲乔雀笑了笑。
乔雀还想再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陈烟打来的,问他们在哪儿?
集市没有具体地标,乔雀四处张望,然后说了个大概位置。
陈烟让他们再往前走三四十米,右边有个卖炒货的摊子,她和陈耀荣在那等。
挂了电话,乔雀对顾政羽说:“走吧,烟姨在前面等我们。”
顾政羽点点头,结果没走两步又被卖牛肉饼的摊子吸引住了,但他估计也知道自己买得太多,都快拎不动,于是先小心翼翼地瞄了乔雀一眼,试探他哥的态度。
“想吃?”乔雀问他。
顾政羽点下头。
乔雀:“我去排,你别过去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