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妹妹说:“刚才有个老人过来,好像也是聋哑人吧,他们在比手语,我也看不懂,反正你朋友最后跟他走了,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他们往哪边走的?”陈烟急着问。
小妹妹指了个方向,“应该是那边。”
骗子装聋哑人行骗的案件这几年层出不穷,陈烟之前在车站就碰上过。
一个中年男人装聋作哑想让她扫二维码,可陈烟家里有个养了那么多年的小可怜,真聋假聋一试就能看出来,最后直接报警处理。
有聋哑人的家庭简直恨死这群骗子,他们的猖獗导致真正的聋哑人处境更加艰难,社会好心人不少,但被骗次数多了总会寒心,面对真实的聋哑人士前来寻求帮助反而疑神疑鬼。
陈烟每次在新闻上看见类似事件都气得不行,恨不得把这群混账全抓起来判无期。
她最怕顾政羽也遇上这种人。
小孩被家人保护的很好,除了学校里的不友善,其实还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社会残忍的阴暗面。
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副冷冰冰的样,但思想特别单纯,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心软得很。
陈烟快急死了,要是只骗钱还算运气好,最怕碰上拐卖团伙或者那种专门把孩子弄残出去乞讨的组织,她都不敢想,一想就感觉天塌了。
这条街不长,但全被饮料小吃类的店铺霸占,目前正值人流高峰期,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先报警。”
陈烟脸上全是泪,她自己没察觉,按下报警号码的手抖得厉害,连手机都快握不住了。
乔雀一直在找,一家店一家店地问,额头的汗把帽子都浸湿了,但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煞白,是受到极度惊吓的表现。
报完警,两人又掉头往反方向继续找。
陈烟这一路上都没说过责怪乔雀的话,这事真论起责任,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弄丢孩子的罪魁祸首。
陈烟甚至在那一刻下定决心,如果顾政羽真的失踪,她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找下去,找到死为止。
两人再一次经过奶茶店,乔雀的装扮太惹眼了,谁大夏天穿一身黑呐,所以店里的小妹妹一眼就看见他们,赶紧把人叫住:“诶诶诶!那个穿黑衣服的帅哥!等一下!”
乔雀没听见,他现在脑子太乱,整个人像颗随时都会爆发的定时炸弹。
这几年在城里待惯了,身上那股快被磨平的暴戾气息又开始蠢蠢欲动,现在谁敢拦他一下,他能把人往死里揍。
乔雀没理,但陈烟条件反射性地偏头瞄了一眼,这一眼直接让她当街痛哭出来。
顾政羽拎着三杯奶茶,正坐在店里看宣传单。
他低着头,没发觉乔雀和陈烟在外路过,幸好小妹妹眼睛尖,帮他把人喊住了。
陈烟站在原地,捂着嘴哭,呜咽的声音从手缝里渗出来,淹没在人潮喧嚣的闹声中。
她双腿都没力气了,发软站不稳,得缓一会才能动。
乔雀先走进店里,顾政羽一抬头,两人视线正好撞上。
“你去哪儿了?”乔雀问他。
顾政羽心头一颤,他对情绪的感知特别敏锐,哪怕乔雀还什么都没做,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散发出的怒火有多浓烈。
顾政羽愣了两秒,没有及时回答乔雀的问题,随即便听见一声几乎是用嗓子干吼出来地暴喝:“我问你去哪儿了?!”
乔雀从来没有用这么激烈的语气说过话。
他平时都不怎么说话,所以突然听见他大声吼人,顾政羽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小孩长大了,在外面都是要面子的。
顾政羽当着外人的面被吼,心里那点刚刚养成的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紧紧抿着唇不回话,就那么倔强地看着乔雀。
乔雀看他这样更来气,一把把人从座位上攥起来,声音比刚才小,但更凶:“我不是让你在店里等我?你没听见?说话!”
乔雀气得口不择言,最后那俩字等同于把顾政羽的自尊踩在地上碾。
小哑巴说不了话,他如果不戴耳蜗连声都听不见,家里人最清楚这点,又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来践踏他呢?
顾政羽难过死了,怄气地推开乔雀,奶茶也不要了,直接跑出去找陈烟。
陈烟见顾政羽出来,本来也想说他两句,可一见到人就只剩心疼,最后紧紧抱住儿子,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你吓死我了,我们一直找你,一直找你,都报警了你知道吗?”
顾政羽低着头,靠在陈烟肩上沉默地流泪,把委屈都释放在妈妈的怀抱里。
陈烟舍不得逼他,什么都不问,先把人带回酒店再说。
路上陈烟一直牵着顾政羽的手,出再多汗也不敢松开。
乔雀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俩身后,藏在帽檐下的一张脸上没什么情绪,眼睛死死盯住顾政羽的背影,都不看路了。
回到酒店,陈烟悬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也没完全放下。
她先打电话向警方说明情况,等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稍微放松一点之后,才敢向顾政羽问话。
“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和乔雀找遍整条街都没看见你,都怕你出事儿。”
【有个老爷爷找我帮忙,他也是个聋哑人。】顾政羽比手语解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骗子?人家让你跟着走你就走了?你咋这么好哄呢?”
陈烟戳了下顾政羽的脑门,又气又无奈。
【他不是骗子,他真的需要我帮忙。】
“让你帮什么忙?”
【爷爷的老婆走丢了,想让我帮忙找一找】。
顾政羽其实没那么傻,对陌生人的防备心还是有的。
老人进来找他的时候他都没理,但对方的手语表达非常娴熟,耳朵上戴了助听器,态度近乎卑微地哀求顾政羽帮他找一找老伴。
外面满大街都是人,但他们根本看不懂老人在比划什么,多半都将他当成沿街行乞的老乞丐,他用手语形容老伴今天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求你帮我找一找吧。
那些人不明白,看他手势以为是想要钱,一句话就打发了:没钱没钱,别挡我路,再跟着就报警了啊。
老人没办法,只好一个人找,经过奶茶店,注意到里面有个男孩耳朵上戴了人工耳蜗,他这才进去的。
“那你帮老爷爷找到老婆了吗?”陈烟问他。
顾政羽摇头,失落地回答:【没有,我带爷爷去找警察了,让警察帮他找。】
陈烟呼出一口长气,一方面想夸夸顾政羽助人为乐的善心,一方面又怕夸多了降低孩子警惕心。
“你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先拜托周围的人帮忙报警,不可以再随随便便跟别人走,记住没?”陈烟故意把语气说重些,必须让顾政羽长个记性。
顾政羽点头,【记住了】。
陈烟教育顾政羽的时候,乔雀一直没说话。
他手里一直捏根袋子,里面装着给顾政羽买的小风扇,可惜直到旅游结束那天,也没送出去。
顾政羽和乔雀自打那天之后就没再交流过。
旅游时活像两个临时结伴的陌生人,吃饭拍照都拒绝和对方同框。
陈烟当时没在意,以为回到家就能和好如初,没想到这都回来两天了,两人照样互不搭理,甚至有越闹越僵的趋势。
连早出晚归的顾真平都看出不对劲,私下问陈烟:“俩小孩又咋了?怎么旅完游回来就变样了?”
陈烟皮笑肉不笑地揶揄他:“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也会关心孩子们啊?”
顾真平悻悻地笑。
这算是小哥俩目前为止为期天数最长的一次冷战。
陈烟尝试帮两人调解矛盾,结果一个比一个难哄,尤其是顾政羽,一提乔雀他就摘耳蜗,拒绝沟通的姿态相当固执。
“行行行,先不提哥哥,妈妈另外给你说件事。”
陈烟拿他没办法,只得转移话题。
她想给俩孩子一人买只手机。
这件事本来打算等他们升初二再考虑,怕孩子过早接触电子产品会影响学习,但经过旅游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陈烟便决定立刻就买。
顾政羽不能通话,但是可以打视频发消息。
出门买手机那天早上,顾政羽是被陈烟摇醒的。
他还没睡够,边打呵欠边走进卫生间洗漱,脑子不清醒,撞见乔雀正在刷牙,迷迷糊糊地蹭过去抱住人家的腰,脑袋靠在肩上,闭眼继续睡。
乔雀怔了怔,然后动下肩膀,一嘴牙膏沫,含糊不清地说:“起开。”
顾政羽没戴耳蜗,没听见,浅浅地呼吸喷薄在乔雀裸露的皮肤上,激出一小片鸡皮疙瘩。
乔雀觉得痒,用水漱完口之后想把顾政羽弄醒,就用手掐他的腰。
顾政羽下意识往旁边躲,但抱住乔雀的手一点没松。
“烦人。”
乔雀老爱这么说他,说完又心软,见顾政羽确实困得睁不开眼,就像小时候那样托屁股把他抱起来,送回房间睡。
陈烟端着一盘烤面包走出厨房,正好看见乔雀从顾政羽卧室里出来。
“小羽呢?刚不是起来了吗?快让他过来吃早饭。”
“他困,再睡会儿。”乔雀说。
“他这个暑假哪天没睡懒觉?生物钟都睡乱了,以后上学起不来怎么办?”陈烟发愁。
乔雀走过去坐在餐桌前,“以后上学我叫他。”
陈烟指着他,“行,他以后起不来我就找你,你俩一个都别想跑。”
乔雀‘嗯’了声。
陈烟转头又回厨房端来两杯热牛奶,看了眼顾政羽的房间,问乔雀:“你俩昨晚和好了?终于不闹别扭啦?”
乔雀嚼鸡蛋的动作一顿,咽下去才回她:“我没跟他闹。”
陈烟点两下头:“是是是,他单方面跟你闹呢,那小子的脾气就这样,你比我清楚呀。”
乔雀没接茬,他太会藏事了,心里想什么都猜不透。
陈烟和他相处这些年,很少会把乔雀当真小孩来看,沟通方式也更成熟些,不像和顾政羽,基本都是哄着来。
陈烟接着说:“小羽就是嫌你当外人面吼他,让他没面子了,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尊心可强了,哄一哄就没事了。”
乔雀低头喝牛奶,上唇染了一圈奶沫,他舔舔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脸严肃地向陈烟请教:“怎么哄?”
乔雀哪会哄人?把人揍哭都嫌自己下手太轻的性子,学不会轻言细语去哄谁。
陈烟:“哄他还不简单?你说两句软话,或者买点小零食什么的,他最好哄了,就这点让我省心。”
其实顾政羽长这么大,方方面面都懂事,在学校没惹出过乱子,在家又听话,除了时不时和乔雀耍耍小性子,其他真没什么可操心的。
等乔雀和陈烟吃完早饭,顾政羽才算睡醒。
刚才在卫生间里抱着乔雀补觉的片段他以为做梦呢,没往心里去,出来见到乔雀,一点不害臊,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小模样。
陈烟把牛奶重新加热一遍,递过去,“快吃,吃完咱去附近那个商场转转,给你俩买手机。”
顾政羽点点头,开始吃早饭。
陈烟就纳闷了,其他小孩一听说要买手机,高兴得能在原地蹦三尺高,他们家这两位祖宗倒是很淡定,一点笑都没有。
“提前讲好,买手机的预算在三千块之内,你俩只能挑这个价位以内的,再贵我可没钱啊。”
出门后,陈烟给他俩打预防针。
三千块买个智能机绰绰有余,太贵的不适合给刚升初中的孩子用,要买也等他俩以后考上大学再说。
乔雀和顾政羽都没意见,手机对他俩的吸引力好像都不大,所以购买过程超乎意料的迅速。
两人挑了同款,一个白色,一个黑色,情侣机似的。
“你俩还挺默契,从小一块长大都这样吗?审美都会被同化。”陈烟打趣,顿了顿,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你俩以后不会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儿吧?”
这句话有效果,将近一周没有眼神接触的两人终于肯正视对方了,但不到三秒,又齐齐把头撇开。
陈烟被他俩的反应逗得哈哈直乐,被顾政羽幽怨地瞪了一眼才收敛。
顾政羽手机存进的第一个号码是妈妈,第二个号码是哥哥。
他和乔雀在冷战,本想直接备注大名,但潜意识的肢体动作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哥哥两个字已经打好了,也就懒得再改。
而乔雀手机存进的第一个号码就是顾政羽。
假期走到头,俩孩子即将步入人生新阶段。
初中开学的前一天晚上,顾政羽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扭半天睡不着,最后干脆不睡了,打开灯,坐在床头玩手机消磨时间。
他从应用商店里下了个消消乐,打到第十二关时,卧室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顾政羽的第一反应是戴上耳蜗,但当他看清来人是谁后,又立刻把耳蜗摘了,视若无睹的继续玩游戏。
乔雀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顾政羽房间的灯没关,以为有事,所以进来看看。
他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拿起被顾政羽丢在床上的耳蜗,强硬的帮他重新戴上。
顾政羽倒也没反抗,甚至还配合地低了低头。
他是真的好哄,对方只需主动前进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他自个就能走完。
奇怪的是,顾政羽戴上耳蜗以后也没听见乔雀说话,他掀起眼皮看一眼,乔雀嘴唇的确没动过。
长达十几分钟的沉默,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守着对方。
谁都没提一句和好的事,但积攒了那么久的矛盾就在这种看似沉寂的气氛中,一点点被消融掉了。
这种变化是可以被感知到的,不需要借助任何声音语言和肢体动作,仅仅依靠直觉,顾政羽就知道,乔雀在向他服软。
【你怎么不说话?】
最后还是顾政羽先忍不住放下手机。
他的注意力自打乔雀进屋后就没放在游戏上,装模作样玩半天,一关都没过。
乔雀看着他,反问:“说什么?”
顾政羽睁大眼睛,急着比划:【你不是来和我道歉的吗?】
乔雀偏过头,回他说:“不是,我随便看看。”
顾政羽才不信,在心里欢天喜地的敲锣打鼓,庆祝他和乔雀之间的冷战终于宣告结束,他又可以把讨厌的蔬菜挑到乔雀碗里去了。
【你就是来道歉的,我原谅你了】。
顾政羽笑眯眯地比着,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乔雀张了张嘴,好似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小哥俩之间的矛盾再次告一段落。
顾政羽这些天埋在心底的苦楚可算找着人倾诉了,他黏糊糊地贴住乔雀,一脸认真地比划:【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下次不要大声吼我,我真的很难过】。
乔雀皱了下眉,这事对他的影响一点不亚于陈烟,这几天他其实更像是在和自己赌气,心里那道坎始终迈不过去。
当时满大街都找不到顾政羽的时候,那种心情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没想吼你。”乔雀说,“但是你不听话,我被你气的。”
顾政羽挺起胸膛,拍拍胸脯:【我最听话了,你怎么冤枉我?】
乔雀看着他,“嗯,听别人的话,不听我的。”
顾政羽摸摸鼻子,然后耍赖似的用额头蹭乔雀的肩,【那我以后只听你的话,别人都不听】。
鬼灵精,哄人最有一套。
乔雀的脸色软化了点,但嘴上说:“少来这套,今天说的,你明天就忘。”
顾政羽戳戳自己的脑袋,【不会,我会一直记住的】。
“你不用记。”乔雀说,顿了顿又补充:“下次别随便跟陌生人走,出事儿了没人管你。”
【你不管我吗?】顾政羽问他。
乔雀板着脸,但语气挺柔和:“不管,我找不到你,我怎么管?”
顾政羽眨眨眼,把手机拿起来晃了晃,【我们现在有手机了,你随时都能找到我】。
他比完,翻开通讯录列表,点出乔雀的号码,编辑一条短信发送过去,发完就把手机熄屏,不让乔雀看。
乔雀问他:“你发的什么?”
顾政羽神秘兮兮地摇头,【你去看手机】。
“行。”乔雀准备回房间,“明天我来叫你起床,别犯懒。”
【你再陪我待一会】,顾政羽牵住乔雀的手,不让他走。
乔雀看眼墙上的钟,凌晨二十分,“太晚了,你还不睡?”
顾政羽不太自在地挠挠头,没回话。
乔雀觉得他状态不对,“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你回去睡觉,我想玩游戏】。
顾政羽装作一副沉迷新手机的样子,但破绽太明显,游戏都没打开,手指在主界面上滑来滑去。
乔雀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是不是不想上学?”
顾政羽怔住,把头埋得更低,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样子,算是侧面印证了乔雀的猜测,但他并不是抗拒上学,而是有些排斥开学。
幼儿园升小学时也这样,开学前一晚他会陷入严重的焦虑情绪。
但那会年纪小,心思没那么深,现在随着年纪增长,自我意识逐渐趋近成熟,对负面情绪的认知就会变得越来越强烈。
融入新环境对普通小孩来说是结交新朋友,扩充新天地,但是对有身体缺陷的特殊小孩来说,是一种充满煎熬的适应过程。
顾政羽一想到明天开学,又会有无数种异样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那种像是去动物园当猴子的难堪便再次卷土重来。
崭新的校园,陌生的同学,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焦虑。
这些问题他从来不向家人倾诉,像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辗转难眠一夜后,第二天照常乖乖去学校报道,陈烟都发觉不了他的异常。
乔雀虽然爱藏事,但至少大人还能看出来,可顾政羽如果有意想藏着掖着什么,谁都瞧不出来。
“明天我陪你,别想有的没的,快睡。”乔雀催他。
顾政羽今晚肯定睡不着,但也不能霸占人家乔雀的睡眠时间不放,他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哥哥晚安】。
乔雀替他关上灯,盖好被子,回到卧室。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点亮屏幕后是未读短信的消息提示,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条短信。
顾政羽发的,内容是——
哥哥,不用你来找我,我会去找你。
顾政羽在踏进学校之前把耳蜗摘了。
一来是不想被人盯着看,二来是在这种人群密集的情况下,听不到声音反而会让他舒服些。
人工耳蜗对声音的识别有限,而且电子工具抓取的声音和真实的声音是有差别的,换句话说,顾政羽听见的声音是经由耳蜗接收器处理后传送给大脑的一串数据,并非真实的音质。
一旦周围很吵或者很多人一起说话的时候,耳蜗识别不清,传输进顾政羽的脑子里,就是一连串嗡嗡嗡的杂音。
这种情况下,顾政羽佩戴耳蜗的意义不大,还不如不戴。
乔雀也知道耳蜗的弊端,所以看见顾政羽摘下来也没管他。
等进教室,顾政羽才重新戴上。
班里有个聋哑人,其他同学起初都没发现,直到老师把顾政羽单独拎出来介绍,才引起一阵惊奇地喧哗,一个两个伸长脖子往这边瞧,像围观珍稀动物似的。
顾政羽面不改色地坐在座位上,心里再不舒服也忍着。
乔雀坐他旁边,压根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之后老师让大家轮流站起来作自我介绍,从第一排开始。
【我也要站起来吗?】
顾政羽趁其他人没注意,偷偷比手语问乔雀。
乔雀问他:“你想站起来?”
顾政羽摇头,他又不会说话,站起来给人当猴看吗?
乔雀:“那就不站。”
班上大多数同学都拘谨,偶尔有两个插科打诨的,自我介绍编得像相亲简历,连单身未婚这种形容词都敢往外蹦,老师把他们的名字默默记下,作为今后的重点关注对象。
轮到顾政羽他们这桌,按先里后外的顺序,应该是顾政羽该站起来。
但上一个人刚说完,下一秒乔雀就站起来了。
“我叫乔雀。”
用时不到三秒,老师以为他害羞,也不勉强,比了个手势,示意下一个人继续。
自我介绍完毕,顾政羽只记住了三四个人名,还都对不上脸。
他问乔雀,【你记住他们的名字了吗?】
乔雀说:“没记。”
【一个都没记住?】
“嗯,你记住了?”
顾政羽摇头,【没有,但我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我又不能叫他们的名字。】
小哑巴就这点好,永远不怕叫错名字或说错话,因为口误造成的尴尬场面他们这辈子都碰不上。
开学第一天,大家都不熟,对顾政羽再好奇也不敢凑到人面前去问东问西,但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混熟也快,没几天就开始拉帮结派,各自建立自己的小团体。
顾政羽和乔雀也是一个小团体,谁都插不进来那种。
班里有同学出于好心,主动来和顾政羽交朋友,想带他一起玩,但他们看不懂手语,必须经由乔雀翻译才行。
有时候顾政羽比出一连串手势,虽然是拒绝的意思,但同时也表达了谢意。
而乔雀看他比完,张嘴就两字:“不用。”
对方哪分得清真假?想再多说两句,结果被乔雀一记冷眼逼退,摸摸鼻子走了。
这天下课,班长刘雯雯来找顾政羽聊天。
小女生梳高马尾,长得清秀,看上去很文静。
老师私下特意叮嘱过她,班集体是一个大家庭,绝不允许出现孤立特殊同学的情况,让她平时多留心,尽早帮助顾政羽融入集体。
“顾政羽,下一节是体育课,我听体育委员说今天要跑圈,你如果跑不了的话就待教室里,我帮你去跟体育老师请假。”
刘雯雯对顾政羽的印象挺好。
这个年龄段的小女生正值情窦初开的爆发期,对长得好看的异性怀有好感很正常,也不是说非要干点啥,就是单纯的欣赏。
顾政羽是整个班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女孩们都乐意多瞧他两眼。
先天缺陷不仅没有拖他后腿,反而让顾政羽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脆弱气质,女孩子最抗拒不了这种男生。
当然,乔雀也好看,但他长大后脸型变窄,五官轮廓显得更锋利,眉眼的凶劲儿藏不住,一看就不好接近,不止女孩,男生们都有点怵他。
【谢谢你,但是我可以跑步,不需要请假。】顾政羽比手语回答。
戴耳蜗也可以进行适当运动,像跑步打球这种并不受影响。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刘雯雯看不懂,转向旁边的乔雀,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