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
室友的身上有种他很熟悉但是不喜欢的气味,他下意识地勾起了肩膀,然后,往床铺的角落里缩了缩。然而,没缩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他身后,让他没法再往后退。
这次杨思光终于惊醒了过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便对上了一张煞白的脸。
是许路。
“唔——”
倏然看到床上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杨思光吓得差点尖叫。可许路似乎也预判到了这点,压根没等杨思光发出声音便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前者的嘴。
【“嘘——”】
许路的手冷得就像是一块冰,而且,他整个人也一直在发抖。
在因为刚刚睡醒而一片朦胧的视野里,男生的脸因为极度紧张,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
【“不,不要动。”】
杨思光看着他艰难地冲着自己比划着,眼眶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亮了一下。
看着像是被吓出来的眼泪。可到底是什么能让许路变成这个鬼样子……
“嘎吱——”
又是一声木板的摩擦声。
这次轮到杨思光身体完全冻结了。
因为那木板不再是上铺发出来的,而是……而是他正在睡着的这张床发出来的。
之前一直垂在上下铺楼梯上的“东西”,已经爬了上来。
杨思光此时是背对着那玩意的,但毫无疑问,许路是能看到它的。所以不久前还在打手势让杨思光不要发出动静的许路,这时候整个人就像是糠筛般抖了起来。
杨思光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慢慢从他身后探出来,攀上了他的肩膀。
杨思光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
冰冷,微微的腥甜,夹杂着消毒剂,福尔马林的气味,还有怎么用防腐剂都遮掩不了的淡淡腥甜尸臭。
冷汗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衣服,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慢,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退了色,唯有皮肤跟尸体接触时那特殊的触感,鲜明到仿佛能刻入他的脑浆。
尸体的手攀着他的肩膀一路往前,胳膊肘处粗糙的缝线摩擦着杨思光的脖颈。
寒意透过皮肤直接渗入喉管,以至于杨思光的呼吸逐渐开始变得困难。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噩梦,又或者是因为某些病理原因产生了妄想……然而,围绕着他的一切又是那么真实。
他面前因为恐惧而神色扭曲的许路很真实。
冷冰冰,沉甸甸压在他背后的尸体也很真实。
包括黎琛的尸体慢慢张开掌心,展露在他面前的那颗眼珠……也真实得不可思议。
搁在尸体青灰而干燥的手中,已经脱离身体很久的那颗眼珠依旧显得湿润新鲜,唯有耷拉在后方的神经束已经被泡得变了色,从最开始的暗红色变成了一种泛着灰的肉色。
“黎琛”将他的眼珠重新带给了杨思光,似乎是在用鬼魂特有的方式提醒着杨思光,自己不会放过他。
杨思光的心脏跳得已经开始微微发疼,长时间不自觉的紧绷更是让他的肌肉都有些痉挛。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在那颗眼珠展露在他面前的时候,许路终于彻底崩溃了。
“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男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
杨思光只来得及看到许路撩起了枕头,用力地砸向了某处,下一秒他便被那人一把从床上拽起,直接拖到了地上。
“有鬼啊啊啊啊啊——”
许路依然在尖叫,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却像是铁箍一般死死地卡住了杨思光的手腕。
房间里此时已经白雾四溢,寒意彻骨。
杨思光被许路拽着,一把拉开了寝室门逃到了门外。离开的瞬间,杨思光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看,正好看见了那道伏趴在寝室地板上的影子。
之前在葬礼上,杨思光并没有看到黎琛的遗容。
然而,他想,那应该就是鬼影现在的模样吧。
那人在火化前已经进行了艰难且昂贵的遗体修复,断裂的肢体都已经重新缝合,干瘪粉碎的颅骨也塞进了满满填充物。只是那人空洞的左眼处,如今是依然只有一团浓重的黑,粘湿的黑血正连绵不断地从眼窝深处涌出来,之前杨思光嗅到的尸臭味正是从此而来。
仿佛是察觉到了杨思光的凝望,鬼影也在此时抬起头来,深深地望向了曾经的儿时友人。
杨思光的心瞬间一颤,可小一秒许路就将他直接拖出了门外。
“砰”的一声,或许是因为害怕鬼影追出来,寝室门被许路一脚踢过去,重重地关上了。
再转头,寝室外依旧是一片寂静的暗夜。
连接着数间寝室走廊天花板上亮着暗沉沉的昏黄灯光。
一眼望过去,沿着走廊的一排的寝室内都是一片寂然的漆黑。仿佛没有人察觉到外面正有人发出恐惧的尖叫。
一切都太安静了。
安静得宛若坟墓。
可这时无论是杨思光还是已经被吓疯的许路,都顾不了那么多。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为什么打不通110,为什么没有信号!”
许路拽着杨思光朝着走廊尽头狂奔,一边跑一边颤抖着摆弄着手机。
屏幕上始终显示着“电话无法接通”。
许路的声音里逐渐染上了哭腔。
“有鬼,我靠,真tm有鬼——”
他呜咽道。
“杨思光,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啊啊啊?!”
在朝着寝室楼外逃跑的同时,许路语无伦次地跟杨思光解释了一下自己在他床上的缘由。
许路说,他是因为夜间寝室的气温莫名骤降,被活生生冻醒来了。
只是他实在懒得去拿新的被褥,于是干脆卷着铺盖往杨思光的床上来。
“……我推了你好久,你也没醒,而我当时实在太困了就干脆在你旁边睡下来了。”
“结果我刚躺下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我当时还以为是你。”
“可等了好久,我被盯得全身发毛,再转过头去看,才发现……床边竟然有个人。”
“瞪我的根本就不是你,是它。”
“呜呜呜那根本就不是活人吧?!一看就知道根本就不是活人!老天,怎么就轮到我了?我真的没想过撞鬼啊太可怕了呜呜呜……”
哭到一半,许路的声音忽然卡了一下。
而同一时刻,杨思光也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当然明白为什么许路噤声了。
他们这时已经快要跑到楼梯口,准备直接下楼,然而就在他们下了半截楼,一拐弯准备跑到下一层的时候,就见楼梯口处,正趴着一道崎岖的影子。
因为所有的关节都已经断裂和严重错位,还有大面积的肢体撕裂……它只能趴在地上。
在车祸摩擦中大量皮肉早已从肉身上剥离,他只能一节一节阶梯,朝着他们爬过来。
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然而,那人的动作,竟然是迅捷的。
迅捷到好像一眨眼,它就直接来到了杨思光和许路的面前。
“啊啊啊啊——”
许路发出了好像能撕裂声带般的惨叫。
而杨思光也是遍体生寒。
他当机立断,直接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然而耳畔污血横流时候黏腻的声音却始终阴魂不散……
“滴答……滴答……”
阴沉的夜色里浮起了腐臭的血腥气。
杨思光的余光一瞥,便看到自己身侧的台阶上也开始不断往下流淌黑血。
他心中猛然腾起一股极端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正当他们准备上楼时,只见上一层阶梯的平台处,也出现了一道熟悉鬼影,正一点一点朝着他们逼近。
“鬼,鬼啊——”
许路似乎是真的吓哭了。
“冷静一点。”
杨思光的头痛逐渐开始加重,他咬着牙关喃喃冲着身侧快要崩溃的男生说道。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准备另寻出路时,杨思光也看到了,那让许路彻底崩掉的原因——还是鬼影。
在上下楼阶梯都已经被彻底堵住的同时,寝室走廊的两端,出现了两道狰狞血腥的影子。
更加糟糕的,是随着鬼魂不断逼近,原本就已经非常昏暗的走廊灯,竟然一盏接着一盏,风中之烛般渐次熄灭了。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许路尖叫了起来。
寒冷挟裹着浓重的黑暗,一点点沁入杨思光的皮肤。
这一刻,即便是杨思光也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呼。
“好了——给我闭嘴!”
在黑暗即将随着鬼影彻底吞没两人之前,杨思光推了一把许路,然后抓着那人的领口咆哮了一句。
许路终于安静了。
虽然他看上去也像是彻底宕机了。
男生喘着粗气,像是一只被路灯照个正着的青蛙,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地看着从四面而来的鬼影。
“完蛋了,我们死定了……我……我死……死定了……”
细若游丝的哭泣从他唇缝中挤了出来。
杨思光咽了一口唾沫,反手握住了许路的手腕,然后毫不犹豫地跑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扇宿舍门前,疯狂地敲起了门。
“有人吗?有人吗?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避一下!!”
杨思光大喊道,同时在心里不断地祈求,有人能够开门好让他们到房间内部躲一躲。
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吗,他的这个想法其实相当渺茫,然而,就在几秒钟之后,他听见了一阵脚步趿拉的声音。
“咔嚓”。
然后是宿舍门的锁被打开时,特有的清脆声响。
宿舍门倏然打开了。
许路和杨思光重心不稳,齐齐跌进了室内。
来不及道谢,许路反手便用力摔上了门,并且一把将门锁反锁。
“哥们,大恩不言谢,这事说起来玄乎你可能不信但是……”
许路转过头,神色陡然巨变。
“……但我们确实撞见了鬼。”
完全是出于惯性,他才说完了自己最后一句话,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子。
映入他眼帘的寝室异常熟悉。
那位替他们开门的“仁兄”早已不见踪影。
他能看到的,只有之前他们因为惊慌失措掉在地上的被子,歪歪斜斜,被踢到一边的椅子。
而在原本趴着鬼影的位置,则是一只松软的,布料都已经洗得微微发白的枕头。
杨思光和许路感觉自己刚才被鬼追着仿佛已经跑了半里路。
然而再次回到室内,才发现,这里就是许路自己的寝室。
鬼打墙了。
杨思光因为运动过量,只能急促的呼吸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一点也不意外。
就好像冥冥中,他早已预料到,自己恐怕根本就逃不掉。
“砰——砰——砰。”
就在杨思光与许璐面面相觑,心惊不已的时候,他们的寝室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又一声均匀的敲门声。
许路“嗷”的一下,跳了起来。
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许路攀着杨思光,连连向后退去,最后一直退到了寝室尽头的窗口处。
退无可退,许路终于绝望地停下了脚步。
他整个人神色惊慌地望向了门口,仿佛自己之前随意的门口,此时已经变成了什么怪物的血盆大口,一旦靠近就会被其彻底吞噬。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廊上的灯已经全部熄灭了,唯独他们门前的灯,竟然还亮着。
隔着质量并不好的寝室门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他们的门前立着一道影子。
浓黑。冰冷。
伫立不动。
少许黑而腥的血液,顺着门缝缓缓地流淌进寝室。
而与此同时,那已经来到了他们门前的“东西”,还在有规律的,一下又一下,木僵地敲着门。
“砰——砰——砰——”
“砰——砰——砰——”
“这到底算什么……”
杨思光听到许路喃喃自语。
许路的脸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看上去已经吓得完全失去了理智。
在杨思光来得及反应前,他就已经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声音无比尖锐。
“你之前说……说什么你偷偷藏起了别人的尸体一部分,你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现在我们该不会真的……真的鬼缠上了?”
许路的喉头颤抖。
“我之前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许路喃喃说道,因为过度惊恐,就算是杨思光也已经很难分辨,他究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质问杨思光。
“那人……那个人总是在瞪着我,好像要把我吃掉……”
“许路,冷静一点。”
杨思光刚想开口安抚许路,门口的敲门声却在瞬间变得异常粗暴。巨大的敲击声震得整间寝室好像都在抖,而与此同时,粘稠的黑血仿佛带有自己的神智一般,竟然化作了一道长长的血线直接朝着杨思光的方向浸来。
“不行!不,不行!不能留在这里!”
许路看到眼前的一幕幕,吓得干脆跳了起来,坐上了寝室的窗台。
“砰砰砰砰——”
“……%%#@(……思……思思……*&¥%#3……”
敲门声变得震耳欲聋,中间间杂着许多含糊不清的,来自于鬼影的呻吟。
杨思光也禁不住又往后靠了靠。
然后他就听到了玻璃窗被打开时的声音。
是许路开了窗。
他这时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跨在了窗框上,见杨思光看他,他便颤抖着开口道:“就,就二楼……”
“鬼堵了上下楼和走廊,现在想要逃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从窗户翻出去了。”末了,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许路又快速解释道,“反正就二楼,而且我寝室下面就是花坛种了那么多花,就算跳下去,顶多也就是骨折,所以,所以……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说罢,他朝着杨思光也伸出了手。
“来,我们一起跳好了。”
杨思光没伸手。
他的头已经痛到快裂了。而之前被黎琛抚摸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浸入了液氨,冻得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门外是震耳欲聋的鬼敲门。
门内是已经神志不清,吓到精神崩溃的友人。
杨思光喘着粗气,知道许路其实说的也没有错,他的寝室确实就在2楼,底下是一层厚厚的草垫,跳下去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办法答应许路的建议。
“砰砰砰——”
然后,就在这时,敲门声戛然而止了。
杨思光的心头一颤,猛然转头去看寝室门。
然后他便看到门上的把手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咔嚓。”
门锁自动地开了。
杨思光的呼吸在那一瞬间近乎停止,偏偏也就在这时,之前逃亡时一路都没有任何信号的,手机自行地响了起来。
然后又在主人完全没有碰它的情况下,自行接通了通话。
“喂,你好?请问你是杨……杨思光同学吗?”
他没有开免提,但是在如此死寂的夜里,话筒里的声音异常清晰。
没等杨思光回答,那头的人就已经带着几分急切和无奈,自行说了下去,好像生怕杨思光会中途挂电话一样。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这里是蓝太阳酒吧,你的朋友,也就是许先生,许路,他现在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我们唯一能联系上的亲友只有你,请问你现在有时间过来一下把许先生接走吗?”
“许路?”
杨思光盯着自己面前的手机,彻底呆住了。
他喃喃重复道,但是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理解错了这声的含义,只听到对方如释重负地开口道:“是的,是的,就是许路,他是我们这里的老客人,但是吧,咳咳,毕竟我们这里就是间酒吧,实在不好留他过夜。你看,酒吧要打烊了,他醉得真的很厉害……而且他今天一整个晚上都在这等你……”
杨思光没有听清酒吧的人又说了什么。
他只是感到非常虚弱,也非常冷。
如果,电话里说的是真的。
许路一整个晚上都还在酒吧,那么之前,他身边的“许路”,又是……什么?
一边这样想着,杨思光一边非常迟缓地转过了头,慢慢望向了自己身侧。
那里与一个人也没有。
敞开的窗子外吹来泛着草木微腥的温热夜风。
他所在的房间里一片空空荡荡,在靠近墙边的位置,稀能看到铁架双人床在经年岁月中留下来的印记,但现在,那几张床早已被人撤走。
这里打扫得很干净,隐约还能嗅到些许,84消毒液留下来的气味。
显然,清理的工作是在不久前完成的。
而杨思光在这时已经循着夜风望向了窗外。
这里压根就不是几分钟前他所在的二楼寝室。
这里位于整栋宿舍楼的最高层。
而下方刚好对着单车停放用的水泥坪。
杨思光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身上依旧还残留着鬼影带来的寒意,指尖冷得宛若结冰。指腹之下,额角的血管一直在突突跳动,带来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剧烈疼痛。
杨思光踉跄着离开了窗口。
他再一次对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分不清……一点也分不清了……
巨大的恐惧感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而也就在这一刻,夜风吹过窗棂,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从窗外缓缓推动,合上了杨思光差点一跃而下的那扇窗。
杨思光猛地打了个哆嗦。
“别,别过来。”
他不受控制地对着空空荡荡的窗外大喊了一声。
然后便猛然转过身一把推开了紧闭的陌生寝室门便冲了出去。
结果,他一跨出门外边直接踢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不受控制直接摔在了地上。微枯的花朵在地上碾碎,同时响起的,则是一连串清脆作响的玻璃破碎声。
刺痛袭来的同时,杨思光惊恐地看向地上,这才发现是什么绊倒了自己。
那是已经不太新鲜的白色花束,还有大大小小,放置在防风玻璃罩里的白蜡烛,除此之外,还有被花束蜡烛环绕的大大小小相框。相框上的人截取自A大各种比赛,运动会和颁奖典礼,而不同场景下,人却始终是同一个。
是黎琛。
“谁啊?这一大清早的在外面摔东西,有病吧——”
就在这时,靠近杨思光不远处的一扇门被打开了。
一个男生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满脸不耐烦的骂道。
然而在看到躺在地上的杨思光时,那人脸色骤变,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艹!我艹!你谁啊?!”
那人显然吓得不轻。
杨思光却在此时清楚的意识到,为什么那个人会吓成这样。
原因简单得近乎可笑。
在黎琛以那么惨烈的死法去世后,他的寝室便被腾空了。只有许多崇拜他的人,会在黎琛的寝室前留下纪念用的花束和蜡烛。
很温馨,很令人感动。
只是在这一天……逝者曾经紧锁的寝室门却莫名被人打开了。
还从里头跑出了一个人摔在地上脸色死灰,而且全身是血。
几个小时后——
A大,辅导员办公室。
杨思光佝偻着身体,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杨同学,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面前的辅导员盯着杨思光看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强行挤出了一个假笑。
他拉过了电脑椅,坐在了杨思光面前。
明明杨思光一声不吭,他却依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之前被玻璃划到了吧?医务室帮你处理了,不过之后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一下医院。”
“……”
“你别那么抗拒,你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这点学校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你别怕……我其实也就是想听听你的感受和想法。黎琛同学的寝室已经清空上锁了,你怎么忽然想着跑进去的?是……是觉得很好奇,还是说,想找点刺激?”
辅导员试探着开口道,目光凝在杨思光的脸上,企图找到些端倪。
但他还是失败了。
面前的年轻人神色恍惚,脸色更是差得让辅导员整个人都心惊胆战的。
“我理解,你可能现在不太想说话,但我其实真的很关心你。毕竟以你平时的表现,真的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依然没有回应。
辅导员在心底直叹气。
再开口时,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凝重。
“黎琛去世这件事……我是知道的,给学校里很多同学都造成了巨大打击。但是校方之前也给了明确的告示,不许任何人再就同校同学的死亡多生事端,违背规定的人肯定是要记过的。杨同学,你都已经大四了,这种关键时候搞出这种事情来,其实我是很为难的……”
眼看着杨思光依然是那副目光空洞的模样,辅导员的眉头也不由地皱了起来。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开导,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然后,压根没等辅导员回应,教导处的人推开了门,领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了办公室。
“小王,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
一改平日的官腔,教导处的来人语气温和而急切,对着辅导员开口道。
“黎琛的家属过来了……让他跟杨同学谈一谈就好。”
话音落下,教导处那人便谄媚的对着男人笑了笑,随后将辅导员强行拽出了门外。
但很快那人就被拽到了门外。
只留下来人留在了办公室里,没有了辅导员的唠叨,整间办公室似乎都安静了许多。高大的男人就那样站在门口,似乎是打量了他几秒钟,然后才慢慢走上前来,坐在了辅导员之前的座位上。
“你还好吗?杨思光。”
杨思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让他渐渐地回过了神,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来人带着担忧的眼睛。
“黎……帛……”
杨思光恍恍惚惚地开口,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黎帛看上去跟上一次见面时,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杨思光总觉得,对方在短短几天里竟然显得憔悴了不少,当然这也有可能跟黎帛腕间的纱布有关——事实上,男人的整只手臂都被雪白的纱布紧紧缠住,纱布一直延伸到了西装袖口的深处。
代替男士香水的,是消毒水和伤药的味道。
黎帛身上显然不是什么小伤。
注意到了杨思光的视线,黎帛耸了耸肩,淡淡笑了一声。
“出了一点小意外,”他解释道,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打火机爆炸,烧伤了手,按照医生的说法,应该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