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诡异的,是那些堆叠在房间里各个角落里的纸人。
纸人的做工很粗糙,几乎所有纸人的身体都已经破损了。它们的做工看上去也异常粗糙。然而,这么廉价单薄的纸人,脸上草草图就的五官,看上去却格外生动:圆睁的眼睛和扭曲的表情都被寥寥几笔勾勒得栩栩如生,仿佛它们真的曾经亲眼看到某个不可知的存在,并且被永远凝固在了那种极致绝望痛苦的世界里。
最后,它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也只有这么一幅轻飘飘的,标本般的单薄标本。
杨思光最开始扫到它们的时候,吓得背上冷汗直冒。
毕竟,黑暗中传来的窥视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而当他定睛看清楚了那种黑漆漆的视线究竟来源于谁之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变得更加强烈。
太奇怪了。
这里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杨思光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他头晕目眩,神智模糊。
偶尔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杨思光会觉得自己好像又忘记了些东西……
一如既往的当他想去回想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到。
黎帛这时候也看到了那些纸人。
“我艹——”
他骂了一句脏话。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他的脸色也很苍白。
他们在门口站了几秒钟,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镜鬼。
但几秒钟过去后,整栋房子依旧漆黑寂寥,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杨思光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正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急促。
然后他才听见黎帛哑着声音开口道。
“我们可以先去二楼。之前我手上受伤那时候,请了不少大师,还留了许多护身符什么的。虽然,我也不觉得那会有什么用,但是聊胜于无,不是吗?”
“嗯。”
商讨完毕,杨思光和黎帛正准备上楼……
“咳咳咳——”
正对着大门的会客厅里,却传来了些许令人在意的动静。
“吱吱吱吱——”
像是有指甲在坚硬光滑的平面上刮出了刺耳的摩擦音,又像是有人正在含糊不清的咕噜。最后在黑暗中响起来的,是一阵接着一阵,痛苦到好像连肺都能直接呕出来的咳嗽声。
杨思光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和黎帛对视了一眼。
没有过多的犹豫,两人手牵着手,带着极强的防备心一步一步朝着咳嗽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会客厅里,甚至比之前更加显得漆黑幽暗。
就算是杨思光用手电筒照过去,也看不清那些位于远处的家具陈设。
这里暗得就像是一团拥有实质的黑暗,任何光落进去以后都会被吞噬大半。
一步,两步,三步……
走进会客厅时候,杨思光隐约看见一张白脸,在黑暗中一晃而过,正当他想要细看的时候。
从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非常清晰的轮椅转动声。
紧接着一个苍老佝偻的老年人便那样蜷缩在轮椅上,吱吱呀呀地,从黑暗中滑了出来。
他的轮椅扶手上挂着一盏露营灯,灯光自下而上阴恻恻打在那张布满了皱纹,干瘪到连颅骨形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脸上。
老人的眼睛浑浊得仿佛两团腐败的鸡蛋塞在眼眶里,松垮的脖颈皮皮肤堆在他的肩胛骨上去,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老年斑。
如果不是轮椅还在动,他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具尸体。
一具死在轮椅上,久久无人发现的尸体。
杨思光显感觉到,老人出现的一瞬间,黎帛就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了。
因为男人陡然间站直了身体,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老人的恐怖面容一般。他甚至还朝着那个老人鞠了鞠躬。
“黎先生——”
他喃喃地喊道。
但那个被称之为黎先生的老人,看到他的时候一点都不显得高兴。
老人看上去好像所有的皮肉都在往下耷拉。
因为太过于消瘦,以至于血肉都变得格外干瘪,蜡黄色的皮肤在褶皱中不断堆叠。
“这里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黎先生……我明明离开才不久,可是现在这里看上去简直就跟……就跟鬼屋一样?其他人呢?为什么只有您一个人在这里?。”
黎帛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而老人在听见黎帛的问题后,慢慢咧开了嘴。
他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镜仙发怒了……”
他沙哑地嘟哝道。
“嘻嘻……所以……我们就变成这样子了。其实我早就让那个老婆子不要再拜镜仙了,你看拜来拜去,拜得所有人都人不人鬼不鬼的,太不划算了。想要让碍眼的人消失,花一笔钱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拜镜仙。可她偏不信,她也魔怔了嘻嘻嘻,老觉得只要拜拜仙就什么都有……她都忘了,那可是镜仙啊,多少人都填不满那面镜子,祂要的可比祂给的多……”
“不然,就看看我们现在这幅鬼样子好了。该死的人没有死,死咒竟然还反噬了……所以我就让他们都走了,免得跟我和老婆子一样……一样……”
黎先生话说到一半,隐约间竟变得有些痴呆似的模样,一直在车轱辘重复同一句话。
黎帛不由上前了两步。
“您和夫人怎么了?”
他喃喃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同一时刻,杨思光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退。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本能地远离黎先生。
也正是因为这样,身后那张白脸再次一闪而过时,他若有所觉得举起了手机向后望去。
然后就这么一打光,他终于看清楚了会客厅深处摆放的东西。
那是两张遗像。
两个老人正面无表情,神情呆滞地透过遗像直勾勾地望向他。
其中一个老人虽然看着比轮椅上那位稍微光鲜一些,但很明显,那就是同一个人。
而在另外那张老妇人的遗像下方,摆放的是一具残破不全的尸体。
老妇人的头颈弯折,整具躯体都被撕得七零八落,五脏六腑却明显已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而且,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
杨思光的血液在那一瞬间近乎冻结。
“黎帛——小心!”
他猛然转过头冲着男人大吼道。
几乎是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佝偻干瘪的“黎先生”猛然间扯开了嘴角,露出了焦黄歪斜的牙齿,然后像是某种得了狂犬病的猴子一般,嗬嗬嘶叫着,直接从轮椅上跳了起来,然后扑向了黎帛。
“死,把所有人都杀了献祭给圣仙就没事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老人发出了不成调子的尖啸。
但就在这一刻,原本看似对黎先生无比关切的黎帛,却是毫不犹豫一把掰住了黎先生的头。
“咔嚓——”
黑暗中,传出了老人颈骨被折断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杨思光无比震惊地看向黎帛,后者的手正粗暴地拽着黎先生头颅两侧花白而稀疏的头发。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甚至就连黎先生本人似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脸已经随着脖颈的折断,一百八十度地反转了过,干瘪的嘴唇中溢出了一大堆反正粉红色的血沫,以及些许含糊不清的嘟囔。他的手耷拉着,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体两侧,然而枯瘦如柴的细长手指,却依然如同死而未僵的蜘蛛腿一般,不自然地颤抖痉挛着。
“黎帛?你,你——”
杨思光惊呆了。
黎帛听到他的声音,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猛然松开了手并且往后退了一步。
黎先生的头一下子掉了下去,挂在了自己的胸前。随即老人整具躯体都从轮椅上翻滚了下来,倒在了地上。
“我……我不知道……”
男人转向杨思光,神色显得有些惶恐迷茫。
“我,我没想过杀了他我只是……我只是……”
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开了口。
但怎么都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而就在下一刻,他猛然间提高了声音。
“小心!”
然后他猛地朝着杨思光的方向扑了过来,一把撞开了对方。
一道黑影擦着杨思光的肩膀掠过。
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跌倒在了地上,但下一秒那影子踉踉跄跄的,以一种怪异的方式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
是黎夫人。
杨思光的呼吸滞了一瞬。
不知道都已经死了多久的尸体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死人浑浊的眼球,却像是还能看到东西一般,准确地对上了不远处的杨思光。
“嗬……嗬嗬……是你……”
她用早已腐烂的声带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是你,杨思光……是你迷惑了黎琛,让他发疯……嗬唔唔……让圣仙大人……发狂……祂要出来了祂生气了不然我们不会这样,我们绝对不会这样……嗬嗬……杀……杀……得杀了你……”
随即她便慢慢地张开了嘴,用跟那具破损身体完全不相符的迅捷,宛若发狂的野兽一般,再次朝着杨思光扑了过来。
这次杨思光早有准备,他抬起腿一脚踢开了黎夫人,脚尖直直地陷进了对方干瘪坍塌的腹腔。
“砰”的一下,她再次飞了出去。
但这一次老人选择了四肢着地,像是狗一样的俯趴在了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她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长,黄色的指甲尖,竟然直直地刺入了地板,然后化出了几道长长的痕迹。
“杀了你——”
它压低了背脊,呼哧呼哧地咆哮着,一颗眼睛因为之前的撞击而有些充血变成了红色,而这让它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杨思光敏锐地察觉到,每一次攻击之后,老人都像是更加熟悉躯体一般。
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攻势变得越来越凶狠。
杨思光逐渐开始开始感到吃力。
而雪上加霜的是,就在他们疲于奔命地对付着黎夫人的僵尸时。原本瘫软在轮椅前,理论上来说早已死去的黎老先生,竟然也晃动着全身松散的骨架,呜呜嘶鸣着蠕动起来。
“该死——我们不能留在这儿,我们得走!”
黎帛吼了一句。
男人抢先一步踩在了黎先生的背脊上,将原本已经快要站起身来的断头僵尸再次践回了地面。
趁着黎先生依然还在地上呻吟蠕动,黎帛冲了过来,一把抓紧了杨思光的手腕,紧接着便越过那另外那具摇摇晃晃动作诡异的僵尸,飞快地朝着会客厅外狂奔而去。
老人的嘶哑苍老很快就被他们抛之于身后。然而,踏出会客厅大门的瞬间,杨思光便发出了一声难以遏制的抽气声。
只见原本堆叠在老宅各处,松松垮垮,毫无生机的纸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晃晃悠悠自行地站了起来——没有任何丝线的牵扯,或者人为的操纵。
那些单薄惨白的纸人如今正直挺挺地立在地面上。用墨水草率勾勒的眼珠黑洞洞的,一眨不眨,齐齐盯住了杨思光。
从阴影处传来了纸人行动时扑簌簌的摩擦声以及一些怪异生硬,毫无起伏的咕哝。
【“新娘到了——”】
【“好新鲜的人类。”】
【“一看就知道肉很嫩嘻嘻。”】
【“圣仙有喜了!”】
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忽然有个声音突兀地开口道。
【“不过……他怎么是个活人啊?”】
所有的纸人蓦地停顿了一瞬,老宅也同时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下一秒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嘈杂喧闹。
【“啊,是啊,活人可不行。”】
【“那两个老东西干活不行。”】
【“还是我们来吧。”】
【“……该送新娘子上路了。”】
在那些纸人最开始“说话”时,黎帛就已经拽着杨思光拼命地跑了起来。
纸人们簌簌直响,就像无数只风筝般,轻飘飘地悬半空中,紧跟着他们而来。一旦不小心被它们勾住,看上去柔软的纸人便会霎时间变得异常沉重阴冷,仿佛丛林里的蛇一般死死纠缠上来。
杨思光为此不得不牺牲了自己的外套,直接一个金蝉脱壳,最后只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躲开了。
在逃出了好几步之后,他趁机回头望向身后,只见到自己原本的外套已经被层层叠叠的纸人彻底覆盖了。纸人叠着纸人,缝隙中逐渐流出了粘稠的黑血,空气瞬间也染上了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杨思光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手腕一紧,随即再次被黎帛托了一把。
“别发呆——”
黎帛一脚踢飞了走廊边缘陈设的一人高梅瓶,砸在了一张摇摇晃晃,却几乎要贴上杨思光背脊的纸人身上。然后他对着杨思光吼了一句。
杨思光此时已经难掩气喘,挣扎着找了个机会开口问道。
“我们这是去哪儿?!”
“祠堂!”
黎帛回应道。
他的脸色凝重得能拧出墨汁——
“那家伙现在已经盯上你了。”
他说道。
“……我还记得,这条走廊是通往黎家祠堂的。在祠堂下面就是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门。那里有一面镜子,去过地下室的人都知道那面镜子有问题,黎家那对老东西几乎把家里每一个小辈都锁进去过,现在想来就是为了找到适合镜仙的落身。如果镜仙真的有本体的话,那面镜子肯定就是!”
“呼……呼……你确定吗?”
杨思光一边跑一遍喘着粗气问道。
黎帛的气息也相当急促,他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在镜仙抓到你之前,先毁掉祂的本体,这样一来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就这样一路狂奔,到了最后杨思光就连T恤都被贴上来的纸人撕掉了大半,整个上半身都被血染得一片通红,黎帛也是衣不附体,同样是遍体鳞伤,满身鲜血。
最终,两个人无比狼狈撞开了那间被充当祠堂的房间,双双跌进了双开的紫檀大门之中。
纸人们“咻咻”作响,也紧跟着他们直撞而来。
跟之前那种慢慢悠悠的漂浮状态完全不一样,现在的这群纸人就像是飞蝗一般凶狠而迅捷。好在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黎帛便猛然一个转身,用肩膀重重地撞在了门板后面,将原本打开的大门,轰隆一声关上了。
可即便是如此厚实的紫檀,竟也遮不住门外传来的纸人的沙沙响声。
以及它们那怪异且毫无起伏的窃窃私语。
【“新娘请上路——”】
【“新娘请升仙——”】
【“吉时已到,新娘该去拜堂了!”】
黎帛的脸色惨白,额角浸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用背抵住了门,勉强让大门合拢挡在了纸人前。
然后,他推了杨思光一把。
“去,去哪里——”
他抬起手,指向前方。
“看,就是那里!”他对杨思光急切说道,“那就是暗门!下面就是地下室,镜仙本体就在那里!”
杨思光悚然的转过身看向了他手指的方向。
其实最开始杨思光压根就没看到黎帛说的暗门在哪里,毕竟这间祠堂占地面积极为宽广,光挑空几乎都有三层楼高。
而既然称之为“祠堂”,这里自然少不了黎家祖先牌位。
只不过跟传统的祠堂不同的是,这里的牌位后面,都摆上了遗像。
一张长长的台子几乎横亘了整座大厅,高度直抵天花板。
阶梯状的台子上,已经摆满了一张一张整整齐齐的黑白遗像,看上去,简直有几百张……而每一张遗像的脸,都让杨思光想到了门外那些簌簌作响的纸人,他们的眼神就跟那些纸人一模一样。
漆黑,空洞,毫无光泽……而且无比邪恶。
而在那张长台之下,在黎帛手指向的方向,确实有一张非常非常小,小得只能容许孩童走进去的暗门。
门呈现出浑浊的红色。
看上去非常普通也非常不显眼。
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就好像它上方的所有遗像牌位……就是为了层层叠叠,一直压在它上面一样。
杨思光深吸了一口气,按照黎帛的吩咐跑了过去。
他钻到了桌下,佝偻着身体,暗暗计算着门洞的宽敞度——作为一个极为消瘦的成年人,如果是他的话,也许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进去还是可以的——这么想的同时,他将手按在了门板上。
身后黎帛的声音愈发急切起来。
“进去以后就砸破镜子,其他你什么都不要想!镜仙想带你走,我这里有点……嘶,快撑不住了!”
“思光!快点!”
到了最后,男人的声音已经近乎嘶吼。
杨思光的掌心如今已经贴在了门板的表面。
那里像是刷了漆,但是触手却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就好像门并不是用普通的油漆刷成的,那种令人不快的红色,更像是被人涂了血而造成的。
只是,黎家人是用的什么血来刷门的呢?
……是黑狗血吧。
镇邪,自然要用黑狗血。
不知道为什么,在碰触到红门的瞬间,杨思光脑子里已经有了答案。
“思光!快!”
黎帛已经在他身后发出了尖叫,紫檀大门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仿佛随时可能被人从外部直接撞开——
杨思光深吸了一口气,心脏砰砰作响,然后他将门慢慢朝内推去。
门没有锁。
杨思光很轻易地就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对上了门缝后面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正痴痴地看着他。
然后他听到了门后的那人艰难地发出了一声低语——
“别……开……”
“思……思思……别进来……”
“祂是在骗你。”
杨思光的动作凝滞了。
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钢针猛然刺入脊椎。
杨思光悚然一惊,整个人像是陡然间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原本昏昏沉沉的神智瞬间变得异常清醒。
他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缩回了手。
当他再次看向那扇小门的时候,却发现那扇门依然是紧闭着的,没有什么缝隙,更没有门后面那只充血的眼睛。
方才那一刻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是他的幻觉,但杨思光知道,那不是……绝对不是!
“思光——快!我这边快撑不住了!”
黎帛依然在他身后催促。
杨思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望向了黎帛。
黎帛正咬着牙关抵在门口,用力到额角和脖颈处的青筋都根根隆起。
纸人和僵尸也跟之前一样,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丧尸潮一般,贪婪凶狠地撞击着祠堂的大门。
原本价格不菲,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紫檀大门,这一刻看上去却显得是那么单薄,好像下一秒就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当成淋湿的报纸一般撕成碎片。
“思光——”
黎帛见杨思光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像是急了一般提高嗓音嘶吼了起来。
杨思光摇摇晃晃地从供桌下方跑了出来。
“黎帛,我觉得情况不对。”
青年脸色苍白,神色惶恐。
他连滚带爬地回到了黎帛面前,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什么不对?”
黎帛依然在努力地撑着门,然后问道。
“……是黎琛。”
杨思光咬着嘴唇,他看上去显得无比怯懦软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跌倒在此刻的黎帛怀里,而他的声音更是细如蚊讷。
“什么?”
“是黎琛!”这次杨思光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一点。没等不黎帛再给出任何回应,杨思光已经连珠炮一般开了口。
“黎琛告诉我……”
说话间他慢慢向前俯身。
“你在骗我。黎帛,我们现在,真的在黎家的祠堂里吗?”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杨思光已经一把扯下脖颈间的木剑。在现世时外形可爱小巧的宛若玩具一般的桃木剑,如今在手里却倏然化作一把散发着冰冷肃杀之气的锋锐匕首,随着杨思光的意动直直刺向了黎帛。
“噗嗤——”
有着冰霜般澄澈气息的匕首扎扎实实地捅入了黎帛的心脏。
然后在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动静消失了。
紫檀大门倏然之外倏然一片寂静再无鬼魅的呜咽与纸人的簌簌作响。
黎帛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更是戛然而止。
他愕然地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似的盯着面前的杨思光,那种惊诧的表情是那么强烈,以至于这一瞬间杨思光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的一紧,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弄错了。
直到他意识到,没入黎帛的匕首实际上没有任何实在感。
没有血液喷涌,没有皮肤和肌肉的阻力,也没有刀刃刺入另外一个人体内以后那种隐隐约约的脉动。
他确实捅了黎帛,但却像是捅到了一片虚无。
“唉……”
然后,杨思光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声。
是黎帛。
黎帛微微偏了偏头,人类惟妙惟肖的表情也在这个小动作中倏然退去。脸色惨白的青年微微咧开了嘴,对杨思光露出了一丝鬼气森森的微笑。
“真是的,被发现了。本来还想让你舒服点的呢。”
他抬起手握住了杨思光持刀的手腕,轻柔地说道。
“这样一来,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说话间男人的身体如同流沙一般渐渐崩落,消失,短短片刻,就只剩下杨思光遍体生寒地保持着之前动作立在原地。
一阵强烈的悚然感袭来,可他却无法动弹。因为,伴随着“黎帛”的消失,原本布置在他周围的黎家老宅也如同幻梦一般渐渐褪色,最后周围只剩下一团化不开的极致黑暗。
从黑暗中探出了许多双修长而细密的手。
它们如同软体动物一般自杨思光身后渐渐探出最后将他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掌心与手指的桎梏之下。
杨思光只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寒冷伴随着难以退去的腥味,宛若某种巨大而不可名状的软体动物一般,从他身后的黑暗中慢慢袭来,最后以无可避免的威压将他一把按倒在了地上。
杨思光本能地挣扎了起来,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他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变得麻木。
就好像……就好像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在逐渐失去掌控力。
【“可别哭啊,哭了我可就真的很难忍住了。”】
“黎帛”几乎是贴着他的耳郭,发出了低沉而恶意的嗤笑。
该死——
杨思光在心里发出来一声咒骂,已经有了非常不妙的预感。
在极度的恐惧中他艰难地微微偏头看向“黎帛”所在的方向,映入眼帘的却是黎帛的已经完全变形的脸。
宛若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将黎帛的头颅捏在掌心,随意玩弄。在杨思光的注视下,男人的面孔以令人恐惧的幅度,不断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