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菀风试想了一下,心道:真麻烦,换作是她的话,不如试试一剑劈下去……算了,这么宽阔的一条江,以她目前的修为应当还做不到,即便是仙君过来也不一定能办到吧?
作为利用天地日月来修炼的修道之人,她想,再没有比他们更加深知天地之大的人了吧,他们不过是借取了一点点而已,才算是拥有了所谓的仙力,也因此,更加敬畏天地日月。
而此时此刻,站在这条大江之上,她更是感觉到自己于天地间是如此地渺小。
连她都不敢想分开这条江,这些毫无灵力的凡人怎么敢的?
正好听见澹台莲州指着江段上的某个位置,说要从这里开始。
胥菀风不知不觉已经听得入神,脱口而出地问:“可是,江水湍急,你们要怎么涉水建设?一下水就会被卷走了吧?”
她好心好意地道:“到时我弄个避水咒,或者我暂时帮你们把河给劈开半日?”
澹台莲州没想到她会突然搭腔,略为惊诧,然后弯起眼睛,笑着说:“多谢仙子好意。现在河水湍急,可又不是一年到头都是这个水位,等到退潮了,水位低的时候再建不就好了吗?”
胥菀风:“……”
对啊,完全可以这样。这就是凡人的想法吗?
她静静地看着澹台莲州,风像是萦绕在他的身上,他却像是一棵树,牢牢地深深地扎在大地之上。
不知怎的,她想起有一次去见仙君,仙君站在玄天台上的背影,莫名地与此时此刻的澹台莲州重叠在一起。
她并不是关心情爱的性子,关于仙君跟昭太子那段旧姻缘只是有所耳闻,尽管觉得不大相配,却也没有兴趣多了解。
现下却忽地冒出个念头:难怪,难怪……
那边,澹台莲州正在与韩家兄弟踌躇满志地凭空画蓝图,好似已经能看到建成的样子。
连韩苛这种老古板都被说得热血沸腾了起来,但仍然犹豫了一下:“这样大的工程只怕一年半载完成不了。”
韩秀插嘴:“起码要十年,不,十年也不一定够,唉。”
澹台莲州注视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信任,这信任坚如磐石一般,上前就握了韩秀的手:“所以我才选了你,你既有治水之才,可泽被千秋万世,又怎能埋没。”
韩秀眼睛一下子红了,泪汪汪地说:“韩秀至死不敢懈怠,若秀身死,则让秀的子孙继续未尽之事业,直至完工。”
胥菀风看着韩秀恨不得投江以示肝脑涂地报答澹台莲州的狂热痴迷的样子,不禁陷入了沉默。
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
澹台莲州回去洗漱了一番,由着阿鸮帮他揩拭烘干湿发,自己则在读从王都送来的信。
一共有两封信。
这是他父王送来的信,可以看出前半是晏相的手笔,大致讲了一下朝堂内外的现状,后半才是父王的口吻,问他何时打算继位,又喜气洋洋地告知他,说王后又有了身孕,他说不定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澹台莲州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假如母亲能顺利再次诞下孩子,那么起码他的弟弟或者妹妹能够孝顺在母亲的膝下,让她不再那么寂寞,不至于跟现在这样明明有个孩子却像是没有;而他的所忧也很简单,母亲今年四十多岁了,保养得再好,这个年纪生孩子也太危险了,本来对女人来说,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
他恨不得现在亲自去王都一趟,看看母后的身体怎样。
他一下子想到了岑云谏。
这些年治理国家上的事他没想过岑云谏,可是关于凡人的生死大事非他努力所能为者,他不免想要求助凡人以外的力量。
澹台莲州接着读下一封信。
两封信送来的时间很接近,应该是前后脚送出来的,可是却没有跟上一封写在一起,说明事出突然,王都王宫那边多半是刚送出上一封家书以后又得到这个消息,却不敢拖延,加急也要送出。
这封信读得澹台莲州更加紧皱眉头了。
内容也不复杂,就是庆国有意跟他们联姻,澹台莲州的舅舅,即现任庆王,想要把自己明年才年满十四的长女嫁给澹台莲州,以结成庆国与昭国的联盟,然后问能不能向昭国借兵,治理境内妖患。
很多时候,婚姻就是两个国家最好的盟约。
昭国军权的实际掌握者是不是昭王而是昭太子这件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昭王也不敢对他的婚姻大事作定夺,所以直接把原文转送给他,让他自己作决定。
借兵的事情且不说,之前他被庆国刺杀的事情都还没有个说法……但澹台莲州并不想娶自己的表妹。
澹台莲州按了按额角,一副头疼的样子,在腹中打草稿,在想该如何回信。
阿鸮见了,马上紧张兮兮地问:“太子、头、头可疼?不、不舒服?”
澹台莲州这才收起自己苦恼的情绪,安抚他:“没有,在想事情罢了,我没有不舒服。”
阿鸮脸上仿佛写着“我就说了晚上洗头不好吧?”的埋怨,将信将疑地说:“喝驱寒、寒汤。”
澹台莲州笑笑:“谢谢阿鸮关心,我现在离了你们都没办法照顾自己了,多亏有你们照顾我。”
阿鸮的脸黑里透红,无怨无悔地说:“没、没有,照顾您,我荣幸!”
澹台莲州认真跟他说:“丢下你的弓箭营跟在我身边作个近侍委屈你了,如今有那两个昆仑弟子在,我的安危你不用担心,还是回洛城去吧。”
不能跟在澹台莲州身边让阿鸮有些失落,在军队里作长官,跟那么多兄弟一起练箭,斩妖除魔、建功立业,这些事是很快活,可是若是能随在澹台莲州身边,那么其他的他都可以抛却。
当时太子点他随驾,军营里的其他大将小将没一个不羡慕他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澹台莲州赶出去了。
澹台莲州披散着长发,转过身去,面朝着阿鸮,充满期待地直视着他的双眼,像是要深深地望进去,说:“我希望你帮我带出一支一万人的妖弓营出来。阿鸮,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弓箭手,应当为天下所用。我觉得这件事除了你,别人都做不到。”
阿鸮激动得都不结巴了,“扑通”一声跪下,感动不已地发誓:“必不负太子所愿!”
胥菀风在屋顶上听见对话,再次陷入了沉默。
昭太子这儿的氛围跟幽国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昭太子来到郄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附近几个邻国。
此处离公孙非目前的驻地不远,公孙非的谋士楼琋听说澹台莲州在此,带上昔日在荒城的旧物,与主公说是出去周旋借粮,其实偷偷地带着三两个人翻过幽昭两国边境,乔装打扮,隐瞒身份,一路找到了郄城求见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听人说是荒城旧友,他还想是哪个?这个名字他不记得,不应该啊,荒城的每个人名字他都记得。
再等看到楼琋送上来的旧碗,他立即明白过来,爽朗大笑:“请迎他们进来。”
说罢,也兴冲冲出门去了。
胥菀风曾与公孙非有过来往,当然也认得他的谋士楼琋,心生好奇:怎么?连敌国的公孙非都跟澹台莲州是旧相识?
澹台莲州相好的人也太多了吧?
第108章
因为乔装打扮成普通商人,楼琋一身粗布麻衣,他被引到一个侧厅等待澹台莲州,十分之忐忑不安。
观他一路过来的昭国情形,远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并不是昭国的民生糟糕,反而太好了,所以对他们幽国人来说很糟糕,敌强我弱,还是侧畔之国……
就算是黄毛小儿都知道昭国实际的国君是澹台莲州。
毫无疑问,澹台莲州就是一位优秀的国君,不过数年时间,他就将这个濒临亡国的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幽国怎么会坍落得那么快呢?
他此行前来,是来向澹台莲州买粮的。
他知道这是非常冒险之举。
但是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个月底再不买粮食回去,发不出军饷,起码要给粮食,不然的话,军队或许就要哗变了。
到时他的主公公孙非怕是要性命不保,而他们的城也要失守。
如今幽王病重,卧床不起,虽说还没有死,但是也离死不远了。
太子却仍然没有定下来,几位王子明争暗斗,王都之内波谲云诡,一片混乱,即便他们只是在幽国权力的末梢,却仍然受到了波及。
怎么可能会毫无影响呢?
这些年,因为他们与昭太子有旧识,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幽王的赏识,无论他们的成绩做得有多么出色。
如今更是连军饷都被一拖再拖,公孙将军搭上家底仍然填不上这么大的窟窿,一直入不敷出。
有时,他甚至有种还被困在荒城的错觉。
不,还不如荒城呢!在荒城起码还抱着迟早一天要逃出去的信念,而现在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来天明。
而他一路过来,昭国的百姓变得又勇敢又聪明,甚至还有几次他都被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是普通商人,怀疑他是幽国的间谍,想要把他送到官府去领赏,吓得他一身冷汗。
这些人拿起锄头是能干的农民,放下锄头是精壮的战士。
听说是一些从昭国太子手边离开的老兵回到家乡,把乡亲们教成这样。
他跌跌撞撞终于到了郄城,几经波折,总算能见到昭太子了。
眼下反而忐忑了起来。
他还没有变,可是昭太子呢?变了吗?
先前觉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所以才一往无前地找过来,可是,这真的是一条活路吗?
会不会下一刻,他就被人斩下头颅?
对于昭太子来说,杀了他们只需要一剑吧?
最可怕的是,他会不会也像幽王一样,从一个胸怀壮志的明君变成了阴险狡诈、猜忌多疑的暴君?
恐惧不安的念头在他的脑袋里萦绕不去,使他的肩膀脊背尤其地僵硬,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终于,他听见了几道接近的脚步声。
他立即认定其中一个属于澹台莲州,不知为何,反正就是这样直觉地认为。
两名侍者从左右推开门。
澹台莲州正站在门外,广袖长袍,身上描着一片金光,他的笑容像太阳一样明亮,又像月亮一样温柔,依然是善良且潇洒的模样,如不是绣金裹玉,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仙气飘飘、飒意洒脱的游侠,而不是一位君王。
公孙将军与他已经愁眉苦脸太久,赶路的路上更是灰头土脸、心惊胆战,楼琋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明耀的人了,一时间像是被过于强烈的光刺了刺眼睛,甚至于怔在原地。
不大敢认。
而澹台莲州已经挟一阵清爽的风朝他走过去,脚步轻盈快活,一见到楼琋他就想起曾经孤身仗剑走天涯的短暂日子。
暌别多年,却像才昨日别过,他毫不客气,亦不生疏地问:“楼先生,许久未见了,身子骨可还硬朗?公孙将军现今如何?我却没空打听,不知你们过得怎样。”
上来就握住他的手,接着楼琋才像是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向他作揖。
澹台莲州也跟以前一样对他回礼,跟以前在荒城落魄时不一样,现在楼琋很是受宠若惊,甚至觉得自己当不起,连声诚惶诚恐地谢过。
这过于谨慎小心的态度也让澹台莲州清醒了一些,让他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
当年大家都是妖魔的口粮,朝不保夕,没有尊卑身份之分。
现在他是昭国太子,公孙非与楼琋则是幽国的臣子。
他们原不该往来的,是以这些年他才完全没有去接触公孙非,就是怕引起误会。他是没关系,却担心给公孙将军招去杀身之祸。
不过,既然楼琋是变装而来,说不定只是作为老朋友见一面呢?
澹台莲州没那么激动了,放开手,礼貌地招待楼琋上座。
寒暄了几句话以后,楼琋不再遮遮掩掩,委婉地问澹台莲州能不能卖一些粮食给他们。
原来不是作为并肩作战的老友而来的啊?
澹台莲州心上凉了一截,悄声叹了口气。
然后便也公事公办了,他道:“多余的粮食是有,只是不能多给。而且,你们从我这里买粮食怕是多有不妥,不怕幽国国内有人诘难公孙将军吗?”
楼琋苦笑两声:“若是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想来求您。实在是走投无路……”
澹台莲州笑容渐敛,他沉思了片刻,真挚地说:“相邻的陈、赵两国兴许也能买到粮,我认识他们国家的粮商,可以为你介绍,比向我买要安全……”
话还没说完,楼琋已经着急地拒绝说:“多谢太子好意,这是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还要耽搁多少时间,只怕来不及了啊!最迟月底二十六我再不带粮食回去,公孙将军或许就保不住命了!”
澹台莲州长长叹气出声。
楼琋站起身,直接向他跪了下去:“我知太子是忧虑我们将来与你为敌……”他想要巧言令色一番,发个毒誓,就算到时候遭报应了,那也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公孙将军无关。
澹台莲州却半路把话接了过去,说:“现在既然昭幽两国还没有为敌,那么我卖粮给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将来若是哪日开战,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楼琋愣住,一时没有继续说下去。
澹台莲州也没有直说招揽的话,说了白说。
公孙非要跟他的话,当年就跟他了。
澹台莲州当着他的面写了书简,塞到他的手上:“拿着这个去提粮吧。”
楼琋收好了信物,又觍着脸问:“那方才太子说的陈、赵两国的粮商太子可否介绍一下。”
澹台莲州不再回答,楼琋悻悻作罢。
澹台莲州深深地望着他,眸光幽深,不再是初见他时的清爽昳亮,若有所指、毫无敬畏地道:“你们幽国的国君倒行逆施,让宫廷混乱,百姓民不聊生,多有不德之举,崇信奸臣,打压忠良。良禽择木而栖,这点粮食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楼先生精于谋算,应该再了解不过。”
他高高地坐在那儿,没有起身。
楼琋向他低低地弯下腰,没有抬起头,声音有些闷:“太子,当年我与公孙将军被困荒城十年,心中想着要回到我们的母国才支撑下来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们当年是那样想的,现在也是。”
话音轻飘飘的,仿佛不落地似的浮在这空寂的房间里。
澹台莲州没有马上让他起身,就这样让他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时间仿佛被拉长。
兴许只过了须臾,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后颈寒毛直竖,冷汗也涔涔地冒了出来,他甚至看见一滴汗从他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一会儿之后,他才看见澹台莲州下座,把他扶起了身。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生怕会看到澹台莲州充满杀意的脸,却还是对上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庞,依然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一点也看不出不高兴,亲切地对他说:“如今匪患甚多,还有妖魔横行,他们似乎也会抢粮食,先生可需要我派一支军队帮忙押送?”
明明没有任何杀意,但是楼琋的冷汗却冒得更厉害了,因为完全摸不清澹台莲州在想什么。
他害怕地说:“不用,不用,多谢太子好意。”
澹台莲州也不强求:“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祝你安然无事地到幽国。”
楼琋走出太子行宫的时候,风吹来,他感到身上一阵寒冷。
一摸,这才发现他的脖颈处一片濡湿,原是他的里衣都被打湿了。
而围观了全程的胥菀风此时也走了出来,来到澹台莲州的身边,她与公孙非有那么几面之缘,因为是她难得认识的凡人,忍不住多嘴地问了一句:“你让他路上小心,祝他安然无事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含义吗?是指你会半路派兵去捣乱?”
澹台莲州啼笑皆非:“啊?我哪儿还有那么多兵力?手头的事都要忙不过来了。”
他一双眼睛清澈,貌似真诚地说:“我是真心实意地作为老朋友,适当地说些送别的话而已啊。”
胥菀风半信半疑。
韩阳羽插一句嘴:“幽国已经是一面将塌之墙,都不需要推,只需要他们自己内院吹一阵风就能吹倒了,太子何需亲自脏手?”
胥菀风想:澹台莲州看着是个普度众生的圣父,原来也有自己的私心。
为了掩人耳目,楼琋离开前,澹台莲州并未相送。
他在澹台莲州的近卫军中看到几个旧识,都没敢上前去认,看盔甲与佩剑,军衔一定不低,一个外貌身体强壮、面色红润,打扮更是光鲜亮丽,与当初跟着他们将军走的那些人境遇截然不同。
楼琋不禁神色黯然,他也不敢被认出。筹够了粮食,他放下心来,终于可以回去交付给将军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跟澹台莲州隔着数名护卫,转告道了声别。
澹台莲州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澹台莲州不过放下竹简,缄默了须臾,便继续办公事了。
澹台莲州沉迷公务,不可自拔。
胥菀风每日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工作,抑或练剑,亦觉得莫名地心情宁静,便坐于屋顶或是树梢,打坐练功。
她每日与卞谷每隔三天换一次班,一个近身,注意澹台莲州的身边,一个也在府中,但是将灵识感知扩散,覆盖在以澹台莲州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地方之中。
除了他俩,还有韩阳羽这个前昆仑弟子作为半个侍卫。
韩阳羽可比他们俩要闲得多了,也没见他多么专心地练功法、修灵力,除了练剑,就是四处晃悠,腰上别了个葫芦,每天都要出门去打一壶酒,没事喝两口。
虽说看上去不大正经,可是剑法瞧着比以前要轻灵漂亮得多。
胥菀风瞧着,也有几分意思。
韩阳羽有时也会爬上树上跟她唠几句嗑,问问昆仑如今的光景怎样,在这时候,胥菀风才会觉得,韩阳羽还是以前那个长袖善舞、追名逐利的韩师兄。
韩阳羽总爱打听仙君的事情,胥菀风问:“你该不会还是对仙君废你修为、逐你出师门一事怀恨在心吧?”
韩阳羽哈哈一笑:“当初的确是极恨的,又不敢恨,我修为没废都不可能报仇,废了更不可能。只是好奇而已。这昆仑上下,也就仙君最有意思。”
胥菀风不甚明白:“什么有意思?”
韩阳羽道:“你看,昆仑传承万年,出了那么多仙君,就属这个最离经叛道吧?小谷跟我说,仙君在门中与长老们多有冲突,已经逼着弟子们开始站队了,不是吗?”
胥菀风:“……那家伙怎么那么嘴碎多舌?”
韩阳羽喝一口酒:“他年纪小,性子活泼一些,你又不爱跟他说话,他就只能跟我说了。说得多了,就容易说漏嘴。而且跟我一个废人说了也没用,我又不会告诉别人,连太子我也不会说的。”
他惆怅地望着远方,那儿正是昆仑的方向,云雾缭绕的天际,他仿佛幻想出昆仑仙山的轮廓,感慨万千地说:“我只是……我只是想念昆仑罢了。”
反而换胥菀风好奇了:“你不会跟太子说吗?”
韩阳羽把酒葫芦的口子给闭上,答:“他不甚感兴趣,对于昆仑,他只关心剑法,他就愿意切磋一番。”
胥菀风公正评价:“他的剑法委实灵妙,我这几日算是见识过了,不愧是我们昆仑弟子,只是不知是师承何人。”
韩阳羽笑说:“他的剑法是自创的,并非从昆仑的师长或是典籍里学会的。他在昆仑的时候,不通灵窍,修不了任何一种功法,哪里有师长愿意收他作弟子,教他剑术?他以前就是个打杂看园子的。”
胥菀风不爱打听这些,只依稀知道澹台莲州是个凡人。十年之前,听说这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岑云谏被一个凡人所救,就已经很让她惊讶了,而后他俩还成了亲,就更让她惊讶了。
她惊讶地想:这昆仑竟然还有个凡人吗?没让他下山?那他不能修炼,平时在昆仑做什么呢?
韩阳羽继续说:“我这样说,并非轻视于他。
“相反,我很敬佩太子。我想象不出,我若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一边做杂役,怎么还能做到心志坚定,甚至自己悟出一套如此精妙的剑术。”
胥菀风默然,蓦地问道:“你的言语之间,似乎比起仙君,更加推崇这个凡人太子?”
“我是敬佩这些个凡人。”韩阳羽说,“你没见过昭太子的军队与妖魔作战的场面。”
胥菀风道:“我在幽国的时候曾经见过公孙将军的军队与妖魔作战,杀得还算有模有样。”不至于一面倒地被妖魔屠戮殆尽——她在心底补充说。
凡人与妖魔打仗还能怎样,不至于坐以待毙就不错了。她想。
韩阳羽用“你没见识了吧?”的眼神看着她,带点炫耀性质地说:“下回你见了就知道了。”
又说回昆仑:“你觉得……仙君派你等前来保护太子,究竟是为了大义,还是余情未了?”
胥菀风毫无犹豫,觉得甚是可笑,很是坚决地说:“当然是为了大义。
“你不在昆仑,不知仙君做了多么大刀阔斧的改革……仙君计之深远,是为整个修真界,为歼灭妖魔于此一世,是为了将来的万年,甚至数万年,可不只是几十、百年之计。
“既然仙君使我前来,定有他的用意。”
“我观昭太子也非一般的凡人。”她说,尽管并不能说出具体是为什么,可就是觉得澹台莲州不一般,甚至比很多修真者乃至她自己都更加不一般,因为即便是修真者,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数年之间,将这整个人间世中,那么多惶惶不安的凡人变得如此战意盎然,竟然生出勇气,纷纷与妖魔相搏斗。
此绝非一个修真者所能做到的,这与修为无关,与剑术亦无干系。
“兴许当年仙君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与他成亲吧。”
韩阳羽被噎了一下,竟然觉得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胥菀风还在心中想:而且,在她看来,无论是昭太子,还是仙君,都不是那等儿女情长之人,看着都是一心向事业。
她甚至想象不出这两人当初成亲的场景,所以,她判断,当初澹台莲州与仙君的一场婚姻一定有其中的深意所在,绝非简单的为情所困。
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有些在意的——
“恕我冒昧,我一直想问,那只与太子形影不离的狼妖是怎么回事?”
韩阳羽如实以告,他摊手:“这我也不清楚。我来的时候,这只狼妖已经跟在太子身边寸步不离了,听他们说,在他们所有人遇见太子以前,太子就跟这只白狼在一起了。
“好像是太子捡来的,太子一开始以为是只普通的白狼。我想,或许这只白狼是跟在太子身边才开了灵窍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