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菀风沉默。
澹台莲州:“我这儿有卞古、江岚,还有白狼,不必为我担心。事急从权,仙君是个讲道理的人,想来他不会责骂你的。你也不算擅离职守,我是知情的。”
胥菀风不再犹豫:“好。我这就前去。你不要离开洛城,万事小心。”
澹台莲州:“嗯。”
他眨了一下眼睛,胥菀风便消失不见了。
澹台莲州收回心神,拿了一卷没用过的竹简,自言自语道:“还是给庆王去一封信吧,可别一不小心把石像给毁了。”
因为正殿被烧毁,庆王只得在一处偏僻逼仄的宫殿暂作办公。
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正跪在他的面前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说:“……周王、周王在醉酒时曾经与我说过,说王陵的仙像下面藏着一个大秘密,那是周国的立国之本。”
庆王倾了倾身:“你知道是什么?”
少年道:“我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他说了这一句以后就没有继续说了。他酒醒以后并不记得跟我说了只言片语,他生性残忍,我怕被他杀了,没有敢再问下去。大王,我想,那里可能藏着周国建国的金银财宝,说不定还有仙人赠予的仙器。”
数日后。
澹台莲州手书的秘信送到了庆王的桌案上。
庆王看完澹台莲州送来的密信,冷笑一声。
正值寒冬,阶下烧着火盆,他直接把竹简扔进了火盆里。
竹简不易燃,火舌艰难地舔上其一角,缓慢地燃烧起来。
庆王轻嗤道:“荒谬。”
对于那个小男宠所说的九鼎秘宝,他本来就抱着五六分的怀疑,并不敢轻举妄动,但见澹台莲州这样劝阻以后,心生逆反,反而觉得这个石像他是非挖不可了!
庆王骂道:“妖魔,妖魔,成日里嘴上挂着妖魔,好似天底下只有你一个心系斩妖除魔,多么正直不阿!满口的虚假大义!哪儿来那么多的妖魔?!”
尽管庆王也知道妖魔的可怕,但是这么几千一万年不都过来了吗?
庆国建国八九百年,除了一些偏远边境的地区偶尔会被妖魔抓走几个百姓吃掉,也没什么大事,而那每年或是死掉或是失踪的几百个人也并不妨碍庆国的人口啊。
何必郑重其事?何必以卵击石?
作为一国之君,连这点轻重都不会掂量吗?
他看啊,反倒是澹台莲州说要斩除妖魔以后,妖魔反而泛滥猖獗了起来,谁知道是不是因为澹台莲州过于嚣张地挑衅才惹了妖魔的愤怒?!
说不定就是他造的孽,却让所有人都跟他一起承担苦果。
凭什么?
“就知道用妖魔来恐吓人!”
庆王气极了,从座位上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庆王怒气冲冲地让内侍把他手下一个擅长工造的宋将军叫过来,内侍看他暴跳如雷,半点不敢拖延,连忙小跑着去请了。
然而这周王宫虽说被烧掉了许多,却仍然是个很庞大的王宫,加上各种检查,没有小半个时辰,庆王叫的人过不来。
就在这段时间里,庆王渐渐冷静了下来。
等到宋将军到的时候,庆王又变回了那个睿智沉稳的国君。
庆王问:“你可知黄金台的石像有何方法可以摧毁吗?”
宋将军虽不知王为什么要摧毁那座石像,但既然王这么问了,他当然是如实以答:“这……这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微臣需要一点时间,寻找石像上一些部位,只要破坏了那些部位,应该就可以让石像直接倒坍。这样可以吗?”
庆王想了想,颔首道:“可以。”
宋将军揣摩着上意地问:“那臣现在就去找?”
庆王抬了抬手:“等等。
“这样吧,你在石像脚下随便挖一下,也不要让石像倒了。”
宋将军:“是。”
吩咐下去以后,庆王给澹台莲州回了信。
澹台莲州送给的他的信是密信,他送回去的却是公开的国书,一式两份,快马加鞭送回昭国王都和洛城,同时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都来看一看。
信中的内容大致如下:
多谢昭太子的来信,很高兴你还记得你有一个舅舅,舅舅心甚慰然。
但是,你只是一个太子,与我通信说一些家常事倒罢了,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跟我商议国事呢?我仔细看你送来的国书,并没有印上你父亲昭王的章啊?
这似乎还是一封密信呢。
你一个太子越过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国君,直接与我对谈,是不是太不守规矩了?我作为你的舅舅,不得不要教导你一下,你的父亲太宽容太溺爱你了,都不怎么教你规矩,不然的话,甚至可以治你一个不孝不忠之罪。
万望你以后要多注意君臣父子之间的尺度与规矩。
至于你所说的周国黄金台石像下镇压着妖魔之王一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幸好你的信来得还算快,我才挖了一个小角,目前已经停工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跟我说,你不是说你非常之为妖魔虐杀百姓而痛心疾首吗?既然如此,当初我举起义旗讨伐昏君周王,你明知这里有妖魔,怎么不出手呢?
呵呵,谁都知道昭军天下无敌,只要你出手,拿下一个周国不在话下吧?
所以,我正直大义的外甥啊,你为什么不打周国?不来自己占领黄金台,为了天下百姓,镇压妖魔?总不能是你故意不来的吧?
如今我得了你不知是真是假的告诫,已经停止了施工,只是你信里所说的内容我还是不大清楚,要是你有空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亲自来黄金台一趟,与我细细分说一番。不然的话,我还是得继续开工的。
对了,听说你的武艺高强,剑术更是天下第一,还与仙人有来往,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么,你不带军队,自己一个人前来应该也不会担心吧?
我亲爱的好外甥,你舅舅我就在周国王宫扫榻以待。
澹台莲州收到信的时候……哦,不,这次他根本不用专门收信。
庆王四处宣扬,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国书送到昭国以前,澹台莲州先在百姓的口中听说了。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下倒好,周国王室藏了一千年的秘密竟然一夕之间就被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了,无论富贵贫贱,无论男女老少,如今倒像是一应将命运都捆束在了一起。
“听说周国就藏着妖魔?”
“妖魔?什么妖魔?周国?是因为周王德行不正所以引来的妖魔吗?”
“好像是在黄金台。”
“是了,庆王信里写的呢。”
“好像那还是妖魔的王。”
“那岂不是很可怕?”
“我是周国人,我怎么不知道?”
“莫非周王的荒淫无度是被妖魔摄去了心魄?”
“什么?周王是妖魔???”
一时间,关于黄金台、关于魔皇的讨论如逆风暴雨,席卷天下,四处嚣嚣哓哓。
而交信的两位当事者昭太子、庆王则置身暴风眼之中,彼此之间都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宁静。
澹台莲州没有马上回信,庆王摸不清他在磨蹭什么。
反而是昭王百年难得一见地急吼吼跳出来,竟然也发了一封国书,表示:大家不要听信某些人的挑拨离间,我儿子忠君忠国,他这样做都是我允许的,我喜欢,我乐意,我称赞,不是我们父子之中的其中一人就不要恶意揣测我们亲密的父子关系了!
百姓们听说后续以后,都是乐不可支,等着继续看笑话。
而周国的什么仙像镇压妖魔对于百姓们来说就显得很没有切身之感,即便如今妖魔猖獗,可见过妖魔的百姓依然只是极少数。
也有一些人在疑惑:
“昭太子呢?他在做什么?”
“他说的是真话吗?假如是的话,他为什么不去周国?”
“他不是一心要剿杀妖魔吗?”
“莫非庆王说的是对的?”
这是他国之人所想,昭国上下,尤其是最为死忠于昭太子的洛城上下,每一个都对他深信不疑。
既然太子按兵不动,那就一定有按兵不动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几位将军私底下都去求见了澹台莲州,询问了此事的真假,得到确切的答案以后,已经开始备战。
庆王的眼线将消息传回去以后,庆王连发几封信,让他去黄金台,但是不准带兵,不准带兵,不准带兵!!!
庆王气急败坏、惊恐不已是一回事,澹台莲州依然没有回应是另一回事。
他罕见地一直保持着沉默。
而澹台莲州为什么不回应呢?
因为他在等待昆仑的回应,在等待胥菀风回来,告诉他无所不能的仙君已经在解决了,或者直接解决了。
只没想到,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
他很有耐心,觉得还可以再等等。
等啊等啊,没等到好消息,却把仙君本人给等来了。
那是在夜半时分。
澹台莲州正在批阅奏章,忽然看见桌案上的灯烛颤了一颤,那种神出鬼没、身边突然多了个人的熟悉的感觉来了。
他还以为是胥菀风回来了,回首望去,打招呼道:“胥仙……嗯?仙君???”
话说到一半,瞧清了来人,澹台莲州诧异地问:“怎么是你来了?”
岑云谏的状态看上去糟糕透顶,面容有几分憔悴,眉宇之间是挥之不去的疲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着苍蓝色的衣袍,把他的脸映照得蓝幽幽。
其实不算是很狼狈,可是,对于时时刻刻都要保持完美的岑云谏来说,已经很罕见了。
澹台莲州两辈子没有见过岑云谏这副模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底也有不祥的感觉,莫非……
澹台莲州没有心思叙旧,起身就去迎他,问他:“怎么?胥菀风已经回去告诉你了吧?你去过周国了?真的镇压着魔皇吗?”
岑云谏沙着嗓子,道:“我没进去。”
澹台莲州:“啊?”
岑云谏一脸烦躁,单刀直入地道:“黄金台的仙像之下的确镇压着什么妖魔,我能探知到,我想走近探看,但是进不去,试了十天也没找到方法。
“那等庞大的妖气除了魔皇不作他想。我想,你的消息没错,那里是镇压着魔皇。”
澹台莲州:“……”
“连你也进不去吗?”
澹台莲州没想到强如岑云谏也无计可施,那他在按兵不动什么?他半惑半讽地问:“不是,仙君尊上,魔皇就被镇压在那么明显的地方,你们昆仑怎么一千年以来都找不到啊?”
岑云谏看向别处,故作淡然道:“那个阵法滴水不漏,极为隐蔽,走近到十丈才能探知到,我们平日里也不去凡人的城镇,没有察觉也不奇怪吧?”
又说:“抑或,我怀疑长老们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他们死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澹台莲州:“…………”
第147章
澹台莲州节俭灯油钱,只在桌上放了一盏灯,他也不需要有人一直在身边站着伺候笔墨,更喜欢独自待着。
澹台莲州没有把守在门口的护卫叫进来,而是自己找了张蒲团,招呼岑云谏在书案的一边坐下。
案上的竹简草草地堆放到一旁。
澹台莲州又取来一个杯子,边倒茶边说:“是冷茶,别介意。”
岑云谏手都没伸,说:“我不喝凡间的茶。”
澹台莲州自顾自地继续倒茶:“我知道,你喝不喝是你的事,我倒不倒是我的事,礼数我得做一下。”
岑云谏低睫,看了一眼澹台莲州推至他面前的冷茶,绿幽幽的茶水上还漂着半片残缺的茶叶,真的是随意一倒,以前好歹还会招待他喝热茶好茶,如今只剩下一杯冷茶。
岑云谏:“现在是喝茶的时候吗?”
澹台莲州反问:“差这一时半刻魔皇就会出世了吗?”
岑云谏无言以答:“……应当,不会。”
澹台莲州笑了一声:“这不就是了?你的寿数是我的十倍、百倍,若是魔皇即将现世,那么,时间对我来说更加紧迫。你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放轻松点,我们再来想想该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吧?”
岑云谏极是不喜欢他这过于乐观的态度,不豫地问:“若是这次没办法呢?”
澹台莲州:“还没有战,怎么可以预设自己败?”
他不知道岑云谏都经历了什么。
这时,岑云谏低头看了澹台莲州身边的白狼一眼,紧皱眉头,深感厌恶地说:“我暂时不动手。我们两人谈话,谈人与仙的生死存亡,怎能有一只妖魔在侧旁听?”
澹台莲州说:“我之前议事也没有瞒着它,它都跟在我身边快十一年了,论感情与信任,我信它比信你深,何必多此一举?”
岑云谏正欲争辩,白狼自己从澹台莲州身边起来,轻跃下茶床,默默地离开了,头都没回,似是不希望他为难。
澹台莲州:“你看吧?”
岑云谏:“……”
又不是来吵架,更不是来叙旧的,他是来跟澹台莲州商讨怎么拯救天下的。
岑云谏匀息,平静了下来,抬手指了一指桌上的杂物,这些杂物便浮了起来,飞到了一旁空置的桌子上。
然后拿出了澹台莲州让胥菀风转交给他的周王陵秘图,他专注地看着图纸,说:“你说这是一个阵法以后我才发现人间有一个更大的阵法。”
澹台莲州:“啊?”
岑云谏掏出了一张地图,澹台莲州定睛一看,这是整块大地上的国境图,上面绘制着大大小小一共十八个国家的形状,边境线犬牙交错地咬在一起,拼成整片大陆,每个国家仅标注了王都。
岑云谏曲指轻敲了地图,纸面浮出了光线,将各个国家的王都连在一起,他怔了一下:“北斗七星阵。”
岑云谏:“对。”
阵中阵?!
澹台莲州惊住。
其中有七个国家在七星的位置,这是曾经算是霸主的七雄之国,其中,昭国和庆国的王都的点更加明亮一些。
但,按理来说,处于北斗星之一的周国黄金台无疑才应该是最重要的位置。
澹台莲州立即问:“夕歌城与相蓝城更亮是因为昭国与庆国更加强盛吧?这个大阵与国之气运有关吗?那现在这个七星阵还算牢固吗?”
越说越让岑云谏觉得心头舒畅,澹台莲州精通阵法,一点就通,压根不需要他多费唇舌来解释,他直接往下说:“七国之中仅剩两国还算昌隆,且昭盛庆衰……”他的手指点在周国的王都:“且周国亡国,国都沦陷,七个阵眼之首即将湮灭,怎么可能还固得住这个镇魔法阵?”
澹台莲州叹了口气,问:“需要我做什么?我想办法把其他六个国家扶起来?”
澹台莲州也跟着皱起眉头来了。
他光是建一个洛城就花了十年,而且,这是在他的国家,有他父王的全力支持。要建别国的城也太难了,还得从长计议,慢慢筹谋。
偏偏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哪有空慢慢筹谋啊?
他都快死了。
岑云谏静默片刻,摇了摇头,再点一下图纸,又亮起一个微小的点,是洛城的位置,他说:“其实昭国如今人气最盛的是洛城,不是夕歌城。”
澹台莲州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手掌握紧了又展开,展开了又握紧,他不是出汗的体质,如今手心却出了薄薄的汗,再抬起头,直视着岑云谏:“所以说,我阴差阳错地让这个阵废了?那如今该怎么做,你直说便是,我能做就做。”
岑云谏一脸平静:“我也不知道。”
澹台莲州:“……”
岑云谏:“……”
他们一位是修真界的至尊,一位是凡人世界的无冕之王,一齐沉默下来。
岑云谏:“我正是想来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澹台莲州挠了挠膝头,道:
“我觉得如今之计,还是求稳为上。
“你的年纪还很轻,修为还有许多长进的余地,历任仙君一般在两百到五百岁之间达到修为之巅,你才不到三十岁,急什么?
“既然你说黄金台的阵法牢不可破,你都动不了,那别人更动不了。
“以我之见,你找几个信任的心腹弟子守在黄金台附近每日巡查是否有异常,若是有再来找你。
“到阵法有破绽之前都不需要担心。
“而在这之前,你就潜心修炼,以便到时有实力对付魔皇。”
澹台莲州想到一件事,充满疑惑地问:“我想问一问,你们昆仑对上一位魔皇就没有记载吗?”
说到这个,岑云谏眼角一抽,道:“没有,我没有找到。就算是上一位仙君,也只找到了简单的记叙。上次你与我说了黄金台的仙像以后我就曾经让人仔细调查,也正是因为那次调查,惊扰了几位长老。
“他们不允许我调查……”
澹台莲州还是第一次听自己离开以后昆仑发生的事情,他就说岑云谏怎么把几个长老都杀了。
岑云谏:“总而言之,我与他们起了一些冲突,这让我发现了昆仑的一些秘密。不便与你说。”
澹台莲州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懂,我懂,我不追问。可你怎么把他们都杀了呢?”
岑云谏:“我感觉……不杀他们,他们会杀了我,我只好把他们都给杀了。”
澹台莲州:“好歹留一个问问啊!”
岑云谏:“留了。自杀了。”
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又是一阵无语,无语过后,安慰岑云谏道:“算了,杀都杀了,人死不能复生……不对,凡人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修真的说不定有办法吧?是不是能回魂……之类的?”
岑云谏:“为了以防万一,我都是下的死手,魂神俱灭。唯一留下来的六长老知道得不多,能逼问的都逼问了,他的魂魄也没找到,大抵是直接进轮回道了。”
澹台莲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是不是该劝你一下,让你以后不要把事做得那么绝?我劝了也没用吧,你就这个性子,打生下来就这样,谁都改变不了你。”
又乐观地说:“说不定以后你就会变得平和一些呢?日子还长着。等到一百年后,两百年后吧。”
岑云谏:“或许吧……”
他沉吟片刻,冷不丁地说:“澹台莲州,你还是来昆仑吧。”
怎么又绕到这上面来了?澹台莲州:“啊?”
岑云谏一本正经地说:“也是为了凡人,你应该来昆仑,我需要你来帮我规划这个世界。
“有一些事情,你能做到,我不能,我为你续命,让你活得再长久些。
“如此一来,你不是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庇护你所爱的凡人吗?于你来说划算,于我来说也获益良多。这是一举两得。”
澹台莲州听完,笑了一笑:“这次你说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要像以前一样拒绝吗?岑云谏想。
却听澹台莲州轻飘飘地笑说:“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那么久。”
岑云谏莫名地觉得心头一松,保证道:“我来想办法,虽说不一定能像修士一样活几百几千年,但是两三百年总不成问题。”
澹台莲州:“那可真久。”
岑云谏:“等到时,魔皇出世的时候,你也能与我在一起亲手对抗。不是很好吗?”
想法是很好的。
但别说百年了,马上就要来到的三十岁,我都在想要怎么活过去咧。澹台莲州腹诽。他说:
“这样,我先去一趟周国黄金台,稳住小阵眼,决不能让庆王破坏了。
“至于大阵……没那么急吧?你可以找几个精通阵法的昆仑弟子来研究,不,几个应该不够吧,起码找十几二十个吧。你一个人想不出来,加上我也想不到,那就再多找一些人。大家一起想,一定能想出来。
“我这儿也有很聪明的几个学生,我教授了他们星象阵法,学得极好,或许能让他们一起研究?我们凡人活得没有那么久,一代人不够就两代,两代人不够就三代,我们不需要修炼,可以专心研究。
“至于去不去昆仑的事……等我从黄金台回来再说吧。要是我能活着从黄金台回来的话。”
岑云谏多少能听出不对劲。
他问:“什么叫‘能活着从黄金台回来’?以你的本事,再加上那个畜生,不会被区区几个凡人擒杀。”
澹台莲州望向他,问:“能看出来吗?我的命数。你是仙人,你能看到的东西比我多。
“能不能看到我身上背着一个死劫,在我三十岁,我可能会死。
“算时日,就在不久之后,没几个月了。
“我大抵快死了,岑云谏。”
——岑云谏听见澹台莲州这样说。
澹台莲州说这话的语气太平静,平静到让他有一种错觉,错觉自己是听错了。
真是无法理解。
在这一刻,岑云谏突然进入了一种异常静谧的状态,五感霎时间被无限放大,他能感觉到月亮、浮云,能感觉到风,感觉到树,感觉到草,感觉到方圆数百上千里的人们,大部分已经趁着夜色入睡了,但是仍有一些醒着,有人在快乐,有人在争吵,有人在忧愁,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万千众生的喜怒哀乐、俯仰生息汇作一块儿,在他的脑海中掀起了一道浪潮,远看并不算高,他想挨近一些了仔细瞧瞧,可真等到了跟前,却发现远比他所看到的要可怕,已来不及反应,径直被卷了进去,溺封口鼻。
岑云谏一动也没动。
他花了三次才静悄悄地成功凝神,扫视澹台莲州的身体。
那像是在他身体里面一遍一遍地来回洗刷的寒痉才停止下来。
岑云谏道:“……你看上去是老了一点,但是并没有其他大问题,一点也不像将死之人。不光不像,你的身上有澎湃的气运缠绕,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要更加隆盛了。”
他说着说着,愈发笃定自己的推断:“什么快死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感觉?总不能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吧?”
说到最后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尖锐。
澹台莲州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你骂我顶什么用?”
岑云谏僵滞片刻,和缓下来:“我不是骂你……你说你要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一次还好。
说第二次,还是跟岑云谏说,倒像是在卖惨似的,澹台莲州甚是尴尬,平铺直叙地说:“我时不时地会做一个梦,一个一模一样的梦,那个梦很古怪……”
岑云谏攥紧手,尽量耐心地听他往下说。
澹台莲州接着说:“周围是漆黑一片,我走在一条路上,起初路很狭窄,后来渐渐变得宽阔了,每次梦见时,我都会往前多走一段路。但是最近两年,我看到了路的尽头,前方是一处断崖,没有对岸。上次梦见的时候,大概只有十余步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