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良久,谢清遥都未曾动过。
夜幕低垂,晚霞如织,流云被染成了一片粉红,如梦似幻。
沈星河悠然地将摇椅置于廊檐之下,闲适地欣赏这大好光景。
他身着深褐衣裳,头戴一顶老者常用的黑色抹额,显得颇为老成持重。
手里拿着把蒲扇,戳了戳自己的抹额,看向谢清遥那边。
见谢清遥弯身侍弄着花坛里的花草。
那些花花草草和泥土,都是沈星河从山里刨回来种到医馆后院的,期待春日里能有生机盎然之景,以悦人心境。
只不过维护的工作他一天也没管过,全是谢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弄。
谢虎非说到了夏天,这些花草除了招引蚊虫,实无半点用处,还不如改种些蔬菜实用。
甚至有一次还对沈星河立下誓言,说他迟早有一天将花坛一把薅秃了,中上萝卜和青菜。
谢清遥对待此事则截然不同,他手持小铲,专注地为花坛松土,毫无怨言,动作娴熟而宁静。
还是相公省心啊。
沈星河拿着蒲扇,在摇椅上晃荡。
旺旺已肥硕一圈,此刻正慵懒地蜷在沈星河身边酣睡。
沈星河轻摇蒲扇,悠悠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到谢老三?”
谢清遥撇嘴道:“那个败家玩意儿,我连看都不想看他。”
沈星河嘴角微勾:“你这话是气话吧?”
谢清遥:“等他哪天胆敢回来,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否是气话。”
沈星河目光移向谢清遥,“他这脾气随谁呀?”
你爹还是你娘?
他没好意思问。
“鬼知道他随谁。”谢清遥直起腰身,略作休息,手中小铲在土中稳稳插下,语气严肃。
沈星河:“就他这样的,也不知道李大娃能不能受得了。”
谢清遥:“以后他成了家,就给我滚蛋,少在家里添堵,最好李大娃能拿得住他。”
沈星河目不转睛的望着谢清遥。
他穿着白色的衣裳,落日余晖照在他一头银丝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沈星河真的就生出一个幻觉。
仿佛他们已携手共度漫长岁月。
当夕阳西下,当烈日不再灼人眼,日光柔和的照着他们的家。
家里养了一匹叫小黑的驴,一只懂得人语黄色的鹦鹉,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还有招惹喜欢的旺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院子里,一边品评着不成器的傻儿子,一边享受静谧时光。
也不大准确,若他们有孩子,孩子一定会比谢老三省心多了。
谢清遥转身望向即将没入群山的红日,目光又回到沈星河身上:“饿了吗?我去做饭。”
沈星河笑得温润:“好啊。”
不多时,饭菜已备好,沈星河早早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子旁等着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说着谢老三的坏话。
谢清遥给他加了筷肉,“算算日子,我也有好多日子没有开过荤了,不知下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呢?”
沈星河双颊鼓鼓的,正咀嚼着饭菜,听见他这话,愣了下才继续咀嚼。
亏得脸上有的皱纹,才能遮住脸上的绯红。
他感觉脸颊烧得慌,可他没有羞怯的否认或是逃避。
沈星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去,“一个月之后,小爷为你亲手烹饪大餐,倒时候你可要吃到饱啊,一日吃不下,那就两日,日日也是可以的。”
谢清遥听闻此言,垂着脸,耳根却红红的。
他没想到沈星河直接回应了,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的。
入夜了,沈星河和谢清遥并排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
谢清遥:“漫天繁星里,找不到比你耀眼的星星。”他握住沈星河的手,侧首凝视着他。
沈星河迎上他的视线,两人相视而笑。
情话绵绵,竟引来几只蚊子凑热闹。
谢清遥取来熏笼,将熏笼里加了些艾草,往沈星河的方向推了推。
沈星河脚边的蚊子被呛得振翅飞走。
远处的小门里走来了老马的身影。
老马手里拎着几个药包。
“干爹?”沈星河站起身,迎上前去,“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老马第一次见沈星河装扮得如此苍老,看上去竟比自己还老。
他愣了一愣,这才道:“这是给谢老三的,他一直去我家烦我,叫我来给李大娃看看伤情。”
自从上次,李大娃和谢清洲一同从大牢里出来后,李大娃便一直在医馆养伤。
不是他不想回家,是谢清洲不让,霸道的有些不讲理。
此刻,老马深夜被请来,只为查看李大娃手臂的伤情。
他举起另一只手中的药包,“这里装着足浴的药,顺便给你们带来,够用一阵的。”
老马边说边仔细打量沈星河:“你这扮相还真像那么回事,看样子至少八十了吧。”
他又看向谢清遥那边,见他俩都易了容,觉得稀奇,绕着他俩转圈子,“嘿?乍一看真能唬人一下子。”
沈星河与谢清遥被他瞧的十分不适,沈星河忙招呼他坐下。
老马没坐,看了沈星河一眼,朝他挤了挤眉毛,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怎么的?”沈星河和老马去了屋子里。
“你帮我和花花提了吗?”老马直截了当地问。
沈星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花嬷嬷躲着他还来不及呢?
“没有。”他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老马:“这些日子,你婆婆都不理我了。”
沈星河抬眼看着老马,“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总感觉若是提了,我婆婆很可能会更加提防你,事实上我感觉他已经很防备你了。”
“对。”老马点头赞同,“我也发现了,她不单躲着我,遇到我时,还专挑边上走。”
沈星河点头,“我婆婆是个聪明人。”
老马抓了抓脖子,“那怎么办呢?”
沈星河:“没有机会就试着创造机会,挖完地道,就盖鸡舍,我打算多盖几间,到时候,大槐树那边也盖,大家朝夕相处的,你觉得如何?这样……”
老马“啪”地拍了一声,响亮的巴掌,“我每日来这里干活,这样不就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吗!妙计啊!老子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嘿嘿嘿。”沈星河耸动肩膀,呲牙与老马坏笑对视。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打扮外加这样的奸笑有点像男版王婆。
关键是花嬷嬷对他那么好。
这可不行。
于是,他正色看向老马,郑重其事地提醒,“干爹,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帮你们制造机会,若我婆婆亲不愿意,你千万别强迫她,明白吗?
并且,一旦我婆婆明确拒绝您,咱们得有风度。咱们要做有风度的人,行吗?”
“这点人事我还能不懂吗?我老马不仅仅是个有风度的人,我还是个正经人,我怎么可能逼她呢?你拿我当逼良为娼的那种奸险小人了?”老马竭力自证。
“也不能下毒!”沈星河眉头紧锁,再次提醒老马,“不能故意给她下个什么毒,然后借着给她医治为名目接近她。”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老马转身欲走。
沈星河瞬间明白,他果然是打起了下毒的主意。
他急忙拉住老马,“你要真这么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见不到面,天天琢磨着下毒,谁受得了?!”
老马:“我有解药啊。”
沈星河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干爹,我婆婆一大把年纪了,禁得起您一剂猛药吗?你可放过她吧!”
老马摆摆手:“行行行,我暂且应你便是。”
他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一个瓷瓶,对沈星河说:“这个是你治疗脑袋的药,这段时间,你记性会很差,过些日就好了。”
说罢,他将药放下,转身走出房间,径直走向谢清洲的屋子。
谢清遥看着老马的背影,目光落在了沈星河的脸上。
“你想撮合他和母亲?”
沈星河没想到谢清遥会听见他们的对话。
要知道,谢清遥拥有一个极为强悍的占有欲。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书中的他就是这般人物。
更何况,在这样的礼教束缚下,年轻女子尚需为亡夫守寡,更莫说一把年纪的花嬷嬷。
沈星河担心他会发狂,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清遥,每个字都说得极为缓慢,“就是吧,我、倒、也、不是、想、撮合、就是、觉得、大概、可能……”
“你紧张什么?”谢清遥略显困惑地凝视着院中忐忑不安的沈星河。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女绕膝虽好,不如半路夫妻,老来多寂寞,长夜漫漫,她孤枕难眠。”谢清遥若无其事的说。
沈星河愕然看着他。
他垂着眼,将声音放的很轻,“她相公倘若真心爱她护她,泉下有知,若见她枯守寡居,沉溺过往,必定神魂难安。
如若只是想她恪守贞洁,为这样的男人守寡,耗尽一生,更没有必要。”
沈星河难以置信的走过去,自上而下复又自下而上的看着他。满眼打量。
他眯起眼睛,脑袋飞速旋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生长于封建桎梏中的谢清遥,竟说出如此现代人般的观念。
他是谁?难不成也是……
沈星河微微颤动嘴角,试探的问:“宫廷玉液酒,多少钱一杯?”
“什么?”谢清遥蹙起眉的,惶恐的看着他,“一百八一杯?”
“挖掘技术哪家强?”沈星河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再探。
“中国山东找蓝翔?”谢清遥满眼皆是惶恐和疑惑。
“得了灰指甲,一个……”沈星的表情变得凝重。
“一个传染俩?”谢清遥应答。
“老铁?”这下,惶恐的是沈星河,他紧紧抓住谢清遥的双肩,“我不管你是谁,赶紧从谢清遥身上下来。”
谢清遥抓着肩上的手,忙安抚他,“你为何如此惶恐?”
沈星河突然想起来,“啊,我脑子磕坏了,忘记你曾患过离魂症一事,所以你才能接上这些词的对吧?”
谢清遥被他逗笑了,点头,“你太累了,最近好好休息,老莫丢了的钱,不用操心,我会还上的。”
沈星河:“嗯,你也是,方县令那边做事要小心。”
两人携手步入卧室,相互依偎,共度温馨一夜。
为避免沈星河后脑勺再次受伤,谢清遥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守护他整夜。
早上醒来时,谢清遥垂眼,宠溺的看着怀中熟睡的沈星河,舍不得打扰他。
沈星河蹭了蹭他的下颌,缓缓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你不去县衙吗?”
他此时,嗓子已经完全恢复。
与每天醒来时讲话的状态一样,都是软软糯糯的,勾的谢清遥眷恋炕头。
“还睡吗?”谢清遥嗓子莫名上了火,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沈星河:“嗯~不了,我饿。”
谢清遥:“宝贝,你又勾起我想要把你关在小黑屋里的冲动。”
“下面给你吃?”
沈星河一听这话,立马坐起来,“不成啊,还不到时候。”
谢清遥笑出了声,“我是说给你煮碗面条,再煎两个荷包蛋。”
两人爽朗的笑声穿透房门,弥漫在空气中。
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
早饭后,谢清遥与李大娃一同出门,去了县衙当差。
谢清洲最近有些神神秘秘的,他脖子上挂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跑腿,运货。
“嫂子,借你的小黑一用。”
沈星河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谢清洲:“赚够还你的,再攒点娶媳妇的本钱。”
待他们离去,沈星河打开医馆大门,搬了一把小凳子在门口。
别人都有事情可做,好像就他无所事事。
他坐在医馆门口,手握画笔,开始绘制草图。
既然莫老的钱丢了,那就多设计些新颖的家具样式,比如梳妆台,制作完成后也能卖个好价钱。
沈星河正专心致志地绘图,却被一阵喧闹声吸引的抬头。
望到斜对面时,他一怔。
卧炕好几日,斜对面新开了一间木匠铺子。
同行竞争不稀奇。
可那掌柜的嗓门极大:“这一片就我们一家木匠铺子!”
沈星河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可就不对了,这连商战都算不上吧,顶多是恶性竞争。
这不是当他和老莫的财路么,这怎么能行呢?
他转身将纸笔放在医馆内,然后又戴了个斗笠,去了斜对面。
来到铺子门口,沈星河意外地看到了早上出门的谢清洲,戴着草帽,手拿花卷,正倚墙而立。
谢清洲见状惊讶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沈星河:“你在这里等活?”
“我已经盯着他们家很多天了,我二哥怀疑先前井水投毒和这家掌柜有关,他担心影响你养伤,不让我告诉你。”
沈星河:“那咱们一起瞧瞧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家木匠铺子顾客络绎不绝,询价者众多。
有人觉得价钱高了,摇摇头说了声:“再转转。”转头就要走。
掌柜的大声道:“别看了,周围没有其它木匠铺子了。”
客人反驳:“胡说,老莫的木匠铺子就开在隔壁街。”
掌柜扯着大嗓门:“什么?!你要去他家?好家伙,你胆子可真大啊!他东家你知道是谁吧?
就是对面兽医官的沈大夫呀,那医馆里有闹鬼传闻谁不知道啊?无论是买他们的家具,或者是找他给家禽看病,多晦气啊!再把晦气传到您的家里去?”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小,大得外面人听得清清楚楚。
铺子里的人闻言纷纷议论,有人惊讶地问:“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
掌柜的越说越离谱,“他家医馆,听说夜里还请了道士施法呢!你想想吧!若真是干净,能找道士做法驱鬼?
可邪了门,半夜里常出现鬼叫声,惨哭声,还有挖东西的声音,估计在偷偷埋尸!”
他夸大其词,无端捏造,嗓门洪亮,“那都是横死冤死的鬼!最难请走了!沈大夫一个兽医,却是老莫木匠铺子的东家,这事蹊跷啊!
你若买了他家打造的家具,那不干净的东西若是钻进了衣柜里,好家伙,那可是把鬼买回了家,你这就彻底家宅不宁了哟。”
屋子里传了满堂嘘声。
谢清洲一口将花卷塞进嘴里,“他妈的净瞎说,医馆什么时候闹过鬼!”
沈星河脸颊发烫,幸好戴了斗笠,他大概知道那掌柜所说的闹鬼指的是什么,应该是被谢清遥弄的鬼哭狼嚎的那几个夜晚。
只不过,掌柜的在这件事情上添油加醋了。
谢清洲:“嫂子,我在这盯着,有情况随时向你汇报。你先回去,免得被他发现。”
“行,但是你别冲动啊。”沈星河提醒他,“这个掌柜好像不简单,知道我们挖地道,不能留他活口,杀人挖坑我在行,这事得交给我。”
他转身回了医馆。
谢清洲走到绑着驴车的树前,一拳落在树干上。
怒气稍稍下去了些,他抬头,望着木匠铺子的匾额。
霁月木匠铺。
他回到木匠铺子的墙下,取出花卷继续吃。
铺子里传来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有人订制了一个梳妆台,伙计们正合力搬运出门。
掌柜也跟了出来,满脸得意:“小心点儿,我们用的都是上好木材,绝不掺假,比老莫家强多了!”
掌柜的细高,两只眼睛不大,透着精明的光,出来一眼瞥见谢清洲,笑容瞬间僵住。
他到底是干了亏心事,提防的走到谢清洲面前,冷声质问:“你小子站在我铺子墙下做什么?”
谢清洲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牌子:“接活的。”
掌柜的回头看了看那梳妆台,自己家的马车都出去送货了,还要在这且等一阵呢,于是问他:“多少钱?”
谢清洲:“一文钱。”
哈哈!掌柜的心里窃喜,这是碰见了个傻小子!
竟然不知道问地点的!这梳妆台要是送到城里,来回至少一个下午,他心里高兴极了,真是占了大便宜。
掌柜心中狂喜,搓了搓手,“行,你拉着我的客人们走吧?”
谢清洲:“好啊。”
掌柜心满意足地叫了个伙计陪同。
谢清洲将驴车停在一个茶棚处,让客人稍候片刻。
他给客人和伙计付了茶钱,称自己先去送其他货物。
客人并未异议,伙计欣然接受,乐得坐在茶棚前喝碗茶。
谢清洲趁机绕一圈从后门进入医馆,找到沈星河,告知他送梳妆台去城里的事。
说完后,沉声道:“嫂子,我想把他们家的货直接丢到河里去!然后回去揍那掌柜的一顿,行吗?”
果然谢老三成熟了,居然知道惹祸前先问一问了。
有长进,但不多。
沈星河:“把货送到,然后记住,趁着伙计不在时,你和买家说,咦?奇了怪,怎么感觉不对劲呢?镜子里好像有东西似的。
若问你,你就说没事没事,我或许眼花了。
说完还接他们家的活,凡接到活,你就说不对劲,买家问你哪里不对劲,你就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不敢多言,让买家自己思量。”
沈星河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不是玩鬼怪这一套么,那就对着玩吧,我玩死你。
谢清洲点头,领命而去。
夜幕降临,谢清遥归来,沈星河向他透露了反击计划。
谢清遥欣然同意,表示愿意参与。
夜色深深,灯笼在风中摇曳,微弱的光线在沈星河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面前站着一个男子,披头散发,身着白衣,脸上涂抹着雪白的粉末,眼角下方用鲜红胭脂勾勒出两道血泪,乍一看宛如野鬼。
这男子正是谢虎,他强压着怒火,怒视沈星河,“咱说好了,就这一回!”
沈星河保证道:“放心,就这一次。”
他熄灭手里的灯笼,朝着巷子里跑进去,在拐角处,谢清遥正把玩着手里得的弹弓。
沈星河朝他笑笑:“就这一回。”
谢清遥勾唇:“再有下一回也无妨。”
对远处的野鬼谢虎道:“准备!”
谢虎回头瞪沈星河一眼。
更夫走在街上,打了个哈欠,敲锣,“小心火……”
烛字尚未说出口,眼前一个白影“呼”地一闪而过。
“嘻嘻嘻嘻……”谢虎刻意捏着嗓音,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瞬间撕破了静谧的夜空。
野鬼谢虎施展轻功,身形一翻,如燕子般轻盈地落在霁月木匠铺的屋檐之上。
月光洒下,映照在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和那两道触目惊心的红泪痕上,画面诡异至极。
刹那间的对视,更夫的汗毛登时竖起来,背脊发凉。
“嘻嘻嘻嘻……”伴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野鬼般的谢虎迅猛跃下,精准地落入霁月木匠铺的院落之中。
更夫面容扭曲,惊恐至极,脚底生风,一边狂奔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叫:“闹鬼啦!真的闹鬼啦!”
这惊惶失措的呼喊声不仅震颤夜空,连附近的狗群也被惊动,纷纷狂吠不止。
等待许久,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霁月木匠铺的掌柜带着两名学徒疾步而来。
“那更夫满嘴胡言乱语!哪来的闹鬼?若真有鬼,也是斜对面沈家医馆哪儿出问题!”掌柜愤然道。
学徒胆怯地劝阻:“师傅,这深更半夜的,别提那‘鬼’字,不吉利啊!”
原本已怒火攻心的掌柜一听此言,更是火冒三丈,转身“啪”地一巴掌扇在学徒脸上:“闭嘴!我霁月木匠铺向来大吉大利,要招晦气也是他们医馆!”
学徒挨了一巴掌,捂着红肿的脸颊,再也不敢吱声。
“就算有鬼,也只找他们家!就找他们家!”掌柜咬牙切齿,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钥匙,“他们家整夜鬼哭狼嚎的,鬼都往他们那儿聚!”
话音刚落,一颗飞石精准地砸向他的后颈。
谢清遥收起弹弓,一旁的沈星河在旁边看热闹。
掌柜眼前一黑,应声倒地。
两名学徒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师傅!师傅!”一名学徒摇晃着倒地的掌柜,大声呼唤:“师傅,您怎么了?!”
另一名徒弟则跪在地上,仰望星空,诚心祈祷,“各路大仙,若是师傅有何冲撞了你们的地方,切莫见怪啊,求放我师傅一条生路啊,各位大仙!”
有赶夜路的人路过,见这俩学徒瑟瑟发抖的模样,停了脚步,探头往这边看:“这是咋了?”
不多时,周围聚集了五六个人,挑大粪的也来了,疑惑问道:“适才我听更夫说见鬼了,是你们家吗?”
学徒惊慌失措,“别说那个字了呀!我们师傅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啊!怎么办啊!”
这时,老马背着药箱子走过来,一身正气凛然,询问道:“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挑大粪的认识老马,对学徒道:“这是马大夫,咱们村里医术有名的好,专解决各种疑难杂症。给你们掌柜的看看吧。”
学徒急切地恳求:“大夫大夫,快救救我们师傅吧。”
老马弯腰,捏出一根根针浅浅刺向掌柜的一处大穴。
此为禁针穴,刺深了登时去西天,刺浅了即刻翻白眼儿,手足乱颤,全身抽搐。
一针落下,掌柜果然全身痉挛,躺在地上双眼翻白。
“哇呀呀,此病绝非寻常之病!此乃邪病啊!”老马惊呼。
众人闻之皆惶恐不安。
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掌柜在地上抽搐时衣物摩擦的沙沙声,让学徒们不寒而栗。
学徒听得后背冒凉气,战战兢兢地问:“什么是邪病?”
不待老马答话,赶路的人先开了口:“这是惹上脏东西了!”
学徒问道:“那怎么治啊?”
老马沉吟道:“鬼神都厌秽物,们赶紧问问附近人家,有没有鸡血,你讨要只鸡来,抹了脖子,洒一地鸡血试试看。”
学徒连忙跑到巷子里,逢门便敲,“有人吗有人吗?我家掌柜的中邪了!惹了脏东西,急需鸡血救命啊!”
渐渐地,出来观望的的人家越来越多了。
众人打着灯笼望着地上摩擦的掌柜。
终于讨来一只公鸡,学徒一刀抹了公鸡脖子,鸡血朝着掌柜的脸上喷洒,公鸡振翅,鸡毛乱飞,掌柜的落了满脸鸡毛、鸡血、鸡粪。
老马装模作样地俯身探探掌柜鼻息,又给他别的穴位下了一针,掌柜停止了抽搐。
“有效果了,有效果了!!!”众人松了口气。
老马却摇头道:“可是,他虽然不抽搐了,人还没醒啊!秽物驱邪,人没醒,可能秽物不够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