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掌柜惊愕的看着谢清洲,“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都让谢老三回忆起亲娘了,沈星河便知,这金丝楠木必定是上等佳品。
他对廖掌柜敷衍道:“他认金丝楠木树当干娘,许多年没有见到这种品质的干娘了。”
廖掌柜僵在当场,他终于意识到,他原来真的在和一群没有逻辑可言的疯子作对。
疯子!他们是一群疯子!
沈星河再次追问谢清洲金丝楠木的价值,“这能值多少钱?”
而沉浸在回忆中的谢清洲只顾着默默哭泣,无心作答。
“你这说的都是外行话啊!”廖掌柜终于忍不住了,他突如其来的暴喝。
或许他也离疯不远了。
他声嘶力竭的质问:“你们这些外行,懂什么木头!你们知道‘一寸楠木一寸金’吗?知道‘黄金有价,楠木无价’的道理吗?”
沈星河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反驳:“嚷嚷什么!我师傅忘了教我了这些!”
廖掌柜闻言一愣,静下心来,咦?难道天底下还有比他更黑心的师傅吗?
不过廖掌柜此刻再无心情去深想这个,他只是绝望的望着沈星河:“这回您总能放我一条生路了吧?”
清晨,庄稼人早已苏醒,吃过早饭后,就去田里农忙。
道路上行人寥寥,只有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半壁城墙,为其披上一层金色霞衣。
一辆马车悠然驶向城门,车轮滚动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车内的廖掌柜,面容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此番大起大落之下两鬓竟生起了微霜。
三天前,他站在霁月木匠铺子前,喊是他犯贱捏造鬼怪,污蔑沈家医馆和老莫木匠铺子。
他这张脸算是丢尽了,就算是沈星河不哄他走,他也没脸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
叶霓裳带着大橘从城门进来,正好遇到了在城门口的沈星河。
遇到他时,他带着草帽倚在城墙下。
若不仔细瞧,是认不出来的。
本就是想带大橘去医馆瞧瞧的,就邀沈星河上了车。
没多久二人就被车外的谈话声吸引过去。
廖掌柜喉头嘶哑,声音犹如破铜烂铁般刺耳:“娘,我二大爷家的小舅子家的堂兄的侄媳的弟弟,据说在开封府当了府尹,对吧?”
一旁的妇人回应:“好像确有此事。”
廖掌柜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那就好办了!以为有个小小县太爷撑腰,就可以横行霸道!我们廖家难道没人了吗?走,咱们上开封府!我拿银票找府尹疏通关系!我就不信弄不死他们!”
满腔愤恨溢于言表。
马车行至城门处,被负责盘查的衙役拦下。
廖掌柜带着家眷下马车接受盘查。
与此同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近,车窗轻挑的紫纱帘内,现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朱唇微启,话语掷地有声:“有空打听打听,京城姓宋的大人是当朝几品。
记清楚,得罪了沈家医馆,便是得罪我叶霓裳,得罪了我叶霓裳,便是得罪了宋大人。
今日沈家医馆的沈大夫高抬贵手放你一条生路……”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下次再敢嚣张,休想再有活命的机会!”
廖掌柜恍惚的看过去,精致的马上已经潸然离开。
廖掌柜一个跟头撅了过去。
车厢内,沈星河仔细查看大橘,笑着宽慰叶霓裳:“并无大碍,可能是春天到了,它有些躁动。
叶霓裳思索片刻,询问道:“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给他做绝育。”
沈星河点头应允:“你想好了就行,待会到了医馆,我就给它做。但是,我想先去老莫木匠铺子里一趟。”
沈星河与叶霓裳在马车畅谈良久,一不小心误了时辰,到木匠铺子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老莫见到沈星河,喜形于色:“沈老弟,开门红啊!开门红!我们卖出了一件雕花红木镜台,整整一百两!”
老莫连声高呼“开门红”,然而沈星河却根本就高兴不起来,因为那雕花红木镜台是从廖掌柜那无情掠夺的赃物。
也就说,他们自己的东西除了轮椅,其他的至今没卖出去。
“那两个新来的小伙计呢?”沈星河问起廖掌柜的两名小学徒,他们在廖掌柜离开后被送到了老莫这里。
老莫喜滋滋答道:“在后院呢,我们简直是捡到宝了。”
能够得到老莫青睐的木匠学徒,想必是有天资过人之处。
沈星河一听,更加来了兴趣。
他径直走向后院,见谢清遥也来了。
他易容改扮,坐在轮椅上,手中摇晃着骰子,慵懒地注视着对面两位学徒专心致志地雕琢木花。
不知道是不是被冰冷的目光盯毛了,右边的回过头,挤出一丝笑意来,指着自己雕好的牡丹花给谢清遥看,“爷爷,您过目。”
爷爷压根没看他那边,而是将视线转向走进院中的沈星河,评价道:“这俩小子似乎有点手艺。”
他跟沈老三都是见过顶级世面的,能得他一句夸赞,必定是有真手艺的。
沈星河走近细瞧,不禁眼前一亮。那朵缠枝牡丹花雕得栩栩如生,尽显雍容华贵之态。
他移目瞧瞧左边那位,正用刻刀在木上雕刻一只象头。
别的不提,只说那形象生动的大象双眼竟然能让人看出温柔而平和的目光。
鲁班投胎也就这意思了吧。
怪不得廖掌柜能攒下这么多的积蓄,确实有他一手过人之处。
若非廖掌柜人品太差,沈星河都想给廖掌柜薅过来当长工。
沈星河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佯装淡然的看向这两小伙计,“还可以,你们叫什么名字?”
身材较高的学徒率先回答:“我是哥哥陈赵财。”
另一个矮一些的开口:“我叫陈金保,是弟弟。”
原来是一对亲兄弟。
哥哥陈赵财:“我五岁跟着廖掌柜学手艺,弟弟是六岁送过的,我今年十七岁,弟弟今年十四岁。”
谢清遥鼻腔之中轻轻喷出一丝轻“嗬”,冷声道:“跟人家一比,谢老三当斩。”
沈星河看向谢清遥,“这事若无老三处理,还真不会这么快解决呢?我瞧老三长进了不少呢。”
谢清遥:“那便让他继续在外,想必,兴许还能更有长进,早知如此,早就该赶他去李大娃那里住。”
诶?他怎么考虑这么奇怪的问题?
沈星河回过神来,看向陈氏兄弟的木雕。
“我还挺纳闷的,廖掌柜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呢?”
他要手艺有手艺,要主顾有主顾,还有这俩得力干将,他就算什么都不做,沈星河也没准就被他挤死了。
弟弟赵金保撇撇嘴,插嘴道。
“他就这样但凡开一个木匠铺子,先给人造谣,之前遇见的人都老实厚道,有的知道他背后使绊子,人家或许人品好,自认倒霉就走了。”
无意之间骂了俩人,一个是无奸不商的廖掌柜,另一个就是并不老实厚道的且人品堪忧的沈星河。
沈星河探头看着赵金保,“冒昧问一下,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被廖掌柜扇了耳光?”
陈金保惊讶地抬头看着沈星河,点头承认,“东家怎么知道的?”
沈星河:“你这确实不太掌握说话艺术,不过没关系,你们以后就好好在我这干吧。”
沈星河请来老莫,两人共同商议一番,决定好好培养这俩小学徒。
他开门见山,向两人许诺。
“从今往后,每月你们各得一两银子的工钱,而每卖出一件货品,我便分给你们一成红利。
打个比方,倘若一件梳妆台售出纯利润一百两,你们就能分到十两银子。
你们俩轮流负责,一人在前头卖货,另一人在后头专心制作并教授他人。
做好的工,做个记号,卖出去,还有一成红利。此外,每辛勤工作五日,即可享有一日的休息时间。”
沈星河稍作停顿,语重心长地道:“这铺子假如你们看到了任何问题,都可以和老莫大哥说。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多卖货,大家一起赚钱。”
陈赵财与陈金保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曾跟随苛刻的廖掌柜,不仅要做工,还要操心买菜、做饭、照顾孩子等杂事,每月仅得些零碎银子度日,且始终被束缚,既不允许外出另谋生计,也不许自立门户。
廖掌柜整天给他俩画大饼,说以后给他俩开个分号。
可这话挂嘴上说了三年,分号没开成,总号先黄了。
利益突然紧密捆绑,哥哥陈赵财脑子快些,突然意识到这个铺子的未来走势与他们的命运紧密相连。
陈赵财双眼发光,连忙将自己看到这铺子的问题先说了。
“东家,您这里的东西奇是奇,但是不接地气,而且有钱人未必会认,有钱的财主认的还是好木。”
沈星河与老莫对此观点深表赞同。老莫有手艺,精工巧匠,大多数人不认可。
要想做大生意,迎合市场环境是必然的。
陈赵财又接着说:“真正能赚大钱的,必然是红木、紫檀、金丝楠木这类名贵木材。一套这样的家具售出,有时能吃三五年。
咱们村里木匠众多,城里不少富户都慕名前来购买家具。
我师父更是拥有稳定的客户群体,甚至有人宁愿跋涉数日,也要坐着马车来我师父那里定制。
他们并非图便宜,而是看中我师父的手艺和精选的优质木材。
现在我们兄弟俩来了,手艺方面您尽管放心,而木材选择也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瞧瞧!瞧瞧!这是挖来了俩宝贝!
沈星河眼神中满是惊喜,急切追问:“你师父是从何处觅得这些好木的?”
陈赵财胸有成竹地答道。
“正要跟您细说,今天莫大哥和我们说,你们是去山里伐木,若是榆木柴木这些结实耐用的,还是咱们北方的木料比南方好,因得北方四季分明,木里湿度少,不会开裂。
可若是如紫檀木,金丝楠木,黄花梨,这类的金贵木料,还是南方的好,那边湿热乔木繁茂。
师父从前在南方有专门的进货树农,每年秋高气爽时,师父会带着我们南下进木料。
您若想卖给城里有钱的财主,卖上个高价,最好还是得用好料子,这样才能入他们的眼。”
沈星河迟疑了,南方啊。
他倒是想去,可是一路路途遥远,谢清遥必然不肯让他独自去的。
若是让这哥俩带着大把的银子去进木料,给他来个卷包会,显然也不大行。
他看向老莫,正欲开口,老莫已抢先一步:“我走不开,沈家庄刚订购了一批轮椅,我还没完工,而且最近生意红火,我得留下照应。”
老莫所言确实在理,沈星河深知自己在木工技艺上难及老莫,木匠铺离不开他的坐镇。
至于医馆那边,更不用担心关几天门。近来人少,能赚的也少。
这又是一次赚钱的机会啊,哪儿能说放过就放过呢!
一旁的谢清遥看出沈星河眼中的迟疑,他望着陈赵财,“南方哪里?”
“离江南不远,一个叫做金陵的地方。”陈赵财答道。
谢清遥:“巧了,我正好要去那里寻人,一起去吧。”
沈星河怀疑谢清遥根本什么事情都不打算去办。
他很可能只是看出沈星河的动心,他想陪他去而已。
毕竟沈星河要钱不要命,下趟江南不在话下的。
可谢清遥的腿未必能适应的了南方环境,虽然有所好转,但是到了潮湿的地方,恐怕会疼。
沈星河遂向陈氏兄弟表明需再思量片刻。
兄弟二人出去了。
沈星河对谢清遥坦露忧虑:“依我看,咱们千里迢迢跑去南方寻觅上好木材,这偏远之地哪来那么多富贾豪绅接盘?万一木材运回来滞销,岂不是白费力气……”
“宝贝。
谢清遥抬眼望着他,明明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可那双眼睛里却盛着沉重的情绪。
“你想去。”他语气肯定的说。
他坐着,沈星河站着,本该他是居高临下颇有气势的那一方,却不知为何,被他这双锋利的目光注视下,沈星河心虚了。
沈星河罕见的沉默。
他仍不肯吐口答应,南方湿冷,他的膝盖未必能受得了。
谢清遥倏地扬手,食指朝他勾了勾,“过来。”
沈星河僵持一阵,最终往他的方向凑了凑,他蹲下来,抬眼望着谢清遥。
谢清遥稍稍探身,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近在咫尺之隔,他甚至能感觉他的鼻息。
“我不委屈我自己,你也别委屈你自己。”谢清遥微微偏着头,在他耳鬓轻声问:“好不好?”
沈星河半垂着眼,仍未吭声,甚至抬手搓了搓耳朵。
因为有点痒。
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谢清遥率先败下阵。
他直起身,心平气和的和他讲道理。
“我们走水路,很快的,来回不过一个半月而已,若你担心我的腿,你可以与我同去问问干爹。若是他说可以,咱们就动身,若是不行,那边算了。”
沈星河权衡之下,点头应允。
“你不觉得这个姿势,不做点什么有些可惜吗?”谢清遥眸光微垂,调侃道。
沈星河正想起身想要逃走,谢清遥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将他固定住。
“砰”的一声,房门瞬间被内力封死。
沈星河一下子坐在地面上,仰头望着对面坐在轮椅上的人。
好吧,此刻的样子的确适做点什么。
沈星河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谢清遥。
谢清遥被他灼热的视线,烧的喉咙发干,他的声音低沉又坚定:“宝贝。”
沈星河知道他要做什么,顿觉脸颊发热。
谢清遥就喜欢瞧他这个样子。
以至于话越说越多,越说越过分。
与他平日的清冷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沈星河逗他:“看不来啊,你还有另外一面呢。”
谢清遥勾唇:“我倒是觉得你很喜欢听,所以才说给你听。”
沈星河泛红的脸颊,连同洁白的脖颈,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
不得不得承认,他很喜欢谢清遥说的一些话语,甚至很享受这个过程。
那些话带给他心灵的震撼,又带给他不一样的欢乐。
幸好,门外没有人打扰他们欢快的时光,以至于这段时间过得漫长又乐在其中。
之后,沈星河突然感慨:“若是,当你真的老了的时候还能这么有精神头就好了。
他说话间目光飘向谢清遥的腿,“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起得来。”
谢清遥凑近沈星河的耳边,笑言:“那就等我们都老了,再验证一下。”
忽闻铺子前厅传来嘈杂声,两人匆忙前往查看。
抵达前厅,只见两名小学徒带伤而立,柜台前一名重量级男子狼狈坐地,周围散落着断木残架。
沈星河认出这男子,名叫吴徳,是府尹的弟弟。
吴徳嘴角流血,说起话时,才发现他前门牙脱落。
吴徳站起身,他怒目圆睁,一手捂着半边肿起的脸,另一只手指着站在一旁的叶霓裳。
威胁道:“别他妈忘了,你的卖身契,还有春欲棠的地契和房契都还在老子手里,老子想捏死你,和玩一样。”
说着话,就要上前掐人。
下一刻他却突然面目狰狞,攥着手腕狼狈而逃。
叶霓裳转身见到沈星河和他的老头。
他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弹弓把玩。
不知怎的,叶霓裳看着他老头好像顺眼很多,甚至觉得他和那位故交有相似之处。
“你没事吧。”沈星河上前关心的的问道。
叶霓裳:“放心,我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沈星河提及吴徳提到的卖身契问题,疑惑道:“方才,听他说卖身契一事,你的卖身契不是早就赎出来了吗?”
叶霓裳没急着回他,而是反问道:“你怎知我曾经赎过卖身契?”
沈星河一时语塞,总不能说他提前看过“剧本”了啊,他挠头尴尬笑了笑。
谢清遥这时开了口,“我夫人仰慕叶公子多年,叶公子大小事情,我夫人悉数知晓。”
原是这样啊,叶霓裳身边的狂热粉丝倒是不少。
叶霓裳娓娓道来:“我先前是将自己的卖身契赎出来了,为了回到这里开春欲棠。”
他顿了顿道:“我原籍就是这个地方,但后来在京城落户,想回道这里做生意必必须要本地户籍,所以就将卖身契抵押给了府尹。
府尹弟弟吴徳拿着我卖身契威胁我,并且以春欲棠东家自称。
他这次来你们木匠铺,是打着府尹之名明目张胆敛财开赌坊,街上有名头的商户有交的有没交的。
吴徳刚刚差点要那俩小孩动手,我气不过,本就看他碍眼,就出手教训了他一番。”
谢清遥提议:“既是赌坊,咱们走一趟,试试手气。”
沈星河惊讶:“你要赌钱?”
谢清遥反问:“你认为我会输?”
沈星河:“我倒也不是这意思,可是十赌九输啊。”
谢清遥胸有成竹:“若输了,咱们没亏,若赢了,叶公子就能脱离苦海,而且这附近商户也不必交没名目的钱。”
沈星河自然是相信谢清遥的本事。
他们回了医馆,沈星河留下大橘做绝育。
叶霓裳叮嘱沈星河:“你家老头行不行啊,赌坊打手众多,别让他去了,一把年纪不禁折腾,刚刚我看老头的态度坚决,就没好意思张口。”
沈星河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待叶霓裳走后,沈星河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谢清遥。
“宋伯怀身为礼部尚书,他们关系匪浅,他为何不帮叶霓裳赎身?”
谢清遥:“宋伯怀那人迂腐至极,他做事情总要个章程。”
“他看起来不像是按规矩办事的人啊。” 沈星河想起那日在春欲棠,宋伯怀像个疯子一样,将叶霓裳压在桌上。
谢清遥淡然回应:“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他的态度,管他呢。”
夜幕降临,两人携带着方县令提供的本金,来到一座小院门前。
起初,方县令颇为犹豫,甚至想婉拒提供资金,但谢清遥许诺此举能给予府尹沉重打击,逐步削弱其势力,使方县令日后稳坐府尹之位。
而且谢清遥可以给他赢得高利润。
方县令这才应允。
谢清遥推开门板,两名青衣小帽的男子恭敬地抬起轮椅,协助他们跨过门槛。
外面把守的人也跟了过来,道:“这位是县衙的幕僚!”
一个小厮连忙鞠躬:“失敬失敬。”
“请您稍候,我这就去请掌柜。”另一个连忙跑走了。
二人等在原地,半响,从连廊里走过一个男人。
对着他们抱拳弓手:“在下张铭,是这里二掌柜。”
沈星河也学着他的模样抱拳:“你好,张掌柜。”
张铭很热情的带着沈星河与谢清遥穿过连廊。
因朝廷严禁赌博,这座看似寻常铺子的建筑实则别有洞天。
三人行至一座假山前,张铭轻巧转动机关,石门悄无声息开启。四位青衣小帽的小厮默契配合,稳稳抬起谢清遥的轮椅,沿着蜿蜒长阶缓缓下行。
终于步入宽敞的地下密室,眼前景象并非沈星河所预想的乌烟瘴气,反而弥漫着一股雅致之气。
没有大吵大闹的喧闹声响,大堂一眼望不到尽头,以精致屏风相隔,有赌下棋的,也有晚玩叶子牌的。
两边都有房间,路过门外时,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哗啦”打马吊的声响,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张铭询问他们的娱乐偏好。
谢清遥直言不讳:“最好是一局千两银子的豪赌,玩起来才够痛快,只是不知贵地能否安排?”
此言一出,张铭微微一愣:“确实有客喜好如此大手笔,不过看二位是自己人,不妨坦诚相告,若只为图个乐子,其实不必选这么高的赌注。”
谢清遥饶有兴趣追问:“你们这里真有人玩这么大的?”
张铭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我家东家正求一对手共赴豪赌。实话讲……”
沈星河指了指谢清遥:“就依他的意思吧,我家老头子这辈子还没试过这么大阵仗,就让他晚年好好享受一把。”
张铭一听这话,觉得又来俩有钱的冤大头,心里乐开花。
遂命青衣小帽的小厮引领他们前往上房,自己则快步去请东家。
房间内布置得古朴雅致,四壁仿佛被冰雪覆盖,冰块堆积如山。
每一座冰峰前都站着一位娇俏丫鬟或俊朗小厮。
他们手持蒲扇轻轻挥舞,凉风徐徐,使得整个房间冷意弥漫,几乎让人感到一丝寒意,不至于有窒息感。
沈星河端坐于赌桌前,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丫鬟和小厮,嘴角微动,无声地向谢清遥挤眉弄眼。
谢清遥弯腰贴近,指了指耳朵,示意听不清。
星河遂悄声贴近他耳畔,低语:“一局一千两银子,是不是赌得有点大?我们总共也就五千两啊。”
谢清遥听闻此言,面色镇定自若,从容地从怀中抽出一沓银票,重重拍在桌面之上,眼神中流露出坚决与自信的光芒。
沈星河瞪圆了眼睛:“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谢清遥淡然答道:“方县令的全部身家性命,加在一起,勉强能凑个两万两。”
这要是输了,方县令这辈子就算白忙活一场。
沈星河愕然:“他竟然愿意给你这么多钱?”
谢清遥:“我许诺他丰厚的利益,他也想借此机会放手一搏。”
方县令胆子也真大。
二人等了一阵,张铭领着吴徳步入房内。
之前未曾细看,吴徳身形肥胖,硕大的肚腩上下起伏,颇为醒目。
张铭为双方做了简单介绍。
谢清遥拱手欠身:“老朽年迈,不便起身,吴掌柜见怪莫怪。”
“不必多礼!”吴徳挥手示意,径直坐下。
张铭问他们玩什么,谢清遥道:“年岁大了,玩复杂的费神,不如就摇骰子,比大小,简单明了。”
吴徳一听正中下怀,生怕对方改主意,连忙道:“好啊,好啊,那我便今日委屈一下,随你好啦!”
说罢,吴徳的目光一直在沈星河的身上打转。
沈星河面色低沉,再看!等你输掉后,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张铭侧身出门,出去拿骰盅。
有人围在门外观瞧,“快来瞧瞧!他们赌得可不小!”
人越聚越多,仿佛再等着一出好戏上演。
吴徳脸上的横肉一颤,眯缝眼看看谢清遥,又看了看沈星河,戏谑一笑:“老丈贵庚啊?身体可还强健?咋那么玩儿的大?用不用帮你找个郎中什么的守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