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意味着流血与牺牲,每一个战士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庭。
于家,他们是母亲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于国,战争所消耗的物资庞大,仗打得再风光,百战百胜,也不算上乘。
最上乘,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所以,如何从利益冲突,转变为共赢,各取所需,能做到兵不血刃,这才是上策。
这便是,‘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但是......”
谢清遥忽然顿住,见小石头双眼发亮,两个人目光对视到一起,小石头站起来了。
“谢大哥,我想去茅厕。”
谢清遥应了一声,小石头独自跑出去了。
谢清遥回头看了一眼小石头,也出去了,方文道拿着兵书跟着谢清遥身后。
方文道有些好奇:“那小子干什么去?不是去茅厕吗?怎么绕来绕去的。”
两个人跟着小石头一路去了酒楼后面,又行一阵,见小石头扭头去了一条散发着浊臭的巷子。
那巷子里躺着十五六个小乞丐,最里面的坐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脑袋上带着一顶虎头帽子,正是小石头沈大哥哥给他买的那顶。
虎头帽子脏了不少,少年脑袋大,把虎头帽子绷开了线,勒在他脑袋上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有帽子御寒总比没有强。
小石头走过去,有个小乞丐哄笑:“哟,小石头,这是上哪个绝户家给人当便宜儿子去了?
捞了这一身好看的棉衣?”
在小乞丐们的眼里,被收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甚至有些丢人。
因为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大多是生不出孩子的家庭,去了新家不单要看人脸色,还要给人家下地干活。假如运气不好,养父母治好不孕的疾病,一旦生儿育女,他们会面临着再次被抛弃的局面。
这些小乞丐,有不少曾经经历过这些,所以,他们宁愿流浪。
小石头朝着坐在里面的少年笑了笑:“癞子哥,你最近好不好?”
癞子抬眼看着他:“怎么?你皮又痒了?不就是为了找我要这帽子么?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这帽子谁捡的就算谁的,这就是我的!”
癞子说着话,将头上的帽子揪下来,放在手里晃晃,不屑的看着小石头:“你再跟老子废话,老子还打你。”
有人凑到癞子身边去,抬手给癞子扒头上的虱子,谄媚的笑:“我瞧他就是不长记性,上次没挨够打。”
小石头挤着笑脸:“癞子哥,我找到一个私塾,那地方不用交钱,能学识字,还管午饭,你们要不要去啊?如果想去的话,我可以跟先生举荐你们。”
“管午饭?”众乞丐看向小石头。
方文道和谢清遥站在巷子的拐角处。
谢清遥冷眼看着方文道:“你可知他在干什么?”
方文道扒着墙角回头,茫然看着谢清遥:“在干什么?好像是要那个帽子。”
谢清遥微微俯身朝着方文道压过来了,表情阴鸷极了:“他在试图用,‘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眯眼,眼里仿佛淬着烈火:
“他在谈条件,小石头取帽子,给小乞丐举荐去私塾,小乞丐换得午饭,试图以此获得共赢,各取所需。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方文道心里发怵,连忙一笑:“我学着,我好好学着,我看这小子咋说的,我生好学着.......”
谢清遥笑着道:“这你倒不用学,这小子听话听一半,活该挨顿揍。”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了小石头的惨叫声。
一群乞丐将小石头扯过来,如雨点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
这些乞丐打人很有经验,怕事情闹大,所以他们不照脸下手,拳头只精准砸在小石头的肚子和屁股这些看不到的地方。
有个乞丐踹了小石头肚子一脚:“说啊!在哪里!现在就带我们去找那个什么狗屁先生!”
小石头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沉声道:“你们得先把帽子给我,我就给你们举荐!”
癞子站起来了,他是一众小乞丐之中最高的,他指着小石头:“给我接着狠狠的揍他!”
他们便更凶狠的去揍小石头。
小石头咬牙捂住脑袋,死挺。
方文道看不下去了,小石头本就矮小,看上去跟他四岁的孙儿差不多身量,他回头看着谢清遥:“不行,这我得管管去了!”
谢清遥有些好奇的望着方文道:“你儿时没打过群架吗?”
方文道摇头:“没有,我自幼寸步不离跟随家父左右,通常都是家父教我做生意,算账,我没什么机会参与斗殴。”
谢清遥:“男孩打架斗殴,除非很小的孩子,否则父母过去干手,对他们来说,是很丢人的事。”
方文道一愣,问谢清遥:“谁是父母?”
谢清遥也被问住了,他皱眉:
“我只说这其中道理。
他沈大哥哥铜锤九虎霸天白虎,座下几多门生弟兄?此地,他沈大哥哥横着走......”
谢清遥说到这里,眉间眼底漾着宠溺的笑意。
方文道搞不懂谢清遥在笑什么,他媳妇儿,地痞头子,浑名霸天白虎,这说出来不觉丢人吗?
谢清遥:“小石头若想让大人插手,一早便与他沈大哥哥说了,可是他从未提过此事,算这小子有点骨气。”
众人打了小石头一阵,又是一阵哄笑。
癞子走到小石头的面前,蹲下,从怀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拍了拍小石头的脸:
“这帽子我要定了!上次你来,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这帽子是我捡的,谁捡的,就算谁的。
你当时与我说,这是你沈大哥哥给你买的第一个礼物,你他妈骗谁呢?就凭你,一块没人要的烂石头,谁给你买帽子?
你如今穿得人模狗样的,就该好好去人家家里给人当便宜儿子,多干活,少吃两口饭,免得讨人嫌,再被人当做烂石头踢走!”
周围一阵哄笑。
小石头趴在地上,脸上染着砂石,拳头紧紧攥着,满脸屈辱。
寒刀,在小石头的眼前晃动,刀光映在他的脸上。
癞子笑着:“你个臭小子一肚子坏水,我看根本没什么不用交钱的私塾还能白吃饭!你定是框我们的!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想骗这帽子罢了,我告诉你,你再敢来纠缠我,我一刀捅死你!”
谢清遥拍拍方文道的肩膀,喊他走了。
远处,木匠铺围了不少的人,大家知道沈星河来了,都来答谢他昔日的收留之恩,也赶上过年,众人不空手来,也不空手走。
有不少人说要找他买圆桌,说是年夜饭正好用这圆桌摆酒。
木匠铺挤满了人,谢清遥和方文道蹲在对面的檐下。
半晌,小石头回来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尘土被他掸得干干净净,嘴角衔着一丝惬意的笑,丝毫看不出他适才挨过一顿胖揍。
小石头笑着问谢清遥:“咦?谢大哥,怎么不进去?”
他欲往铺子那边走,被谢清遥叫住了。
谢清遥道:“你沈大哥哥开业以来,第一天碰见这么多生意,你最好别去打扰他挣钱。”
小石头:“我去给沈大哥哥帮手。”
谢清遥:“铜锤帮的弟兄在里面,里面人手不少。”
小石头蹲在了谢清遥的左边。
谢清遥看向右边的方文道:“我适才说到哪里了。”
方文道小肉手捧着书:“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
谢清遥:“但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个极为罕见的现象。
当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是你必须要掌握足够雄厚的实力,甚至,能绝对碾压敌人,在这时候,你才有资本去找对方和谈。
否则,你将面临一顿毒打,和惨遭羞辱。”
小石头皱眉,早知道听完但是之后的话了。
他懊恼的揉脑袋,扯到了肚子的疼,下意识,“嘶。”了一声。
谢清遥斜斜看着小石头:“怎么的?”
小石头若无其事笑了笑:“没事,我......我腿蹲麻了。”
谢清遥:“找个地方坐坐。”
谢清遥站起身,右膝一痛,踉跄两步,方文道和小石头刹那自左右两边将他扶住。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方文道神情紧张:“是腿疼吗?”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天色:“啊呀,有点阴天了,这可能是要下雪,快快去酒楼暖暖。”
方文道紧张极了:“我背您好了,来来。”
谢清遥:“不用。”
小石头昂头望着他,眼中也噙着担忧:“谢大哥,你怎么了?腿疼是吗?沈大哥不是说,你的腿疾好了吗?”
他垂眼看着小石头:“只偶尔阴天才会痛,你别对你沈大哥讲。”
小石头点头:“知道了。”
谢清遥站了一阵,稍稍缓了缓,这才带着小石头和方文道朝着酒楼方向走。
来在一间名为百里香酥的点心铺子,掌柜的认识谢清遥,他只说,“老样子,这次要两匣。”对方就明白了。
等候的时候,谢清遥慢声道:“这家百里香酥的点心,这是你沈大哥最喜吃的,但他不喜吃枣泥馅,记着了么。”
方文道和小石头连连点头:“记着了,记着了。”
三人来在酒楼。
只要了一壶清茶。
谢清遥拿出一匣点心,让小石头吃。
小石头惨遭毒打和一顿羞辱,此刻心情低落,抓了块点心,只咬了一小口,闷头不语。
谢清遥看向方文道:“敌众我寡时,要想办法分散敌人。
绝不能硬碰硬。
‘这便是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
要想办法提升自己的作战能力变得更强,如何提升呢?”
他看向方文道。
方文道表情迷茫:“不知道。”
谢清遥:“精良装备是一种方法,武器,也是装备之一,至关重要。”
谢清遥顿住,望着方文道:“你可知为何枪为百兵之王?”
方文道继续迷茫:“不清楚。”
谢清遥:“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小石头不咀嚼点心了,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的偷听。
谢清遥:“敌众你寡,可想办法先于其军中散布谣言,使其内部充满猜忌,乱其军心,从而削弱他们的作战能力。
这便是,攻心为上,攻城次之。
要将敌人引诱到你熟悉的地形去作战,通过不断地引诱敌人,使他们分散,遇到紧急情况,不能前来互相营救。
这便是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
当找到敌人薄弱时,要兵贵神速,一朝出现他面前,杀其措手不及,要记住,你的士气,决定了你这场战争的成败。
这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但最后,要给敌人留个逃生之地,不要将敌人置之死地,否则他会穷途末路,拼死抵抗,反而令其士气大振。
这便是围师必阙,穷寇勿追。”
话说完了,谢清遥执起盖碗,掀开茶盖,有雾气升腾。
小石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谢清遥轮廓分明的侧颜。
谢清遥神情慵懒的用盖碗撇开苍翠的茶叶,碗中水波荡着,雾气也四散开来。
那张英俊的脸,渐渐的被水雾模糊了,但倨傲的神采,双眸中暗藏的威仪却是那么的清晰。
小石头静望一阵,除了钦佩之外,又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
他心中的颓然和消沉一扫而光,霍地起身,双眼流露着诡异的光:
“谢大哥,我累了,想去我舅舅家了,能先回去了吗?”
谢清遥垂眸一笑:“把这点心拿走,一份是你沈大哥的,给他送去。另一份是你的......”他微妙的停顿住,精锐的目光落在小石头的脸上:“你可自行安排。”
小石头目光一震。
他愣住了,又很快的回过神来,提着两盒点心匣子出去。
他走到门口忽而顿住,蓦然回首看向谢清遥的背影。
谢清遥倨坐在椅子上,乌黑的衣裳,浅白色的玉带,头簪一支白皙剔透的发簪。
小石头望定他的背影,轻声开口:“谢大哥。”
“讲。”谢清遥没有回头看向他。
“谢谢你。”小石头说。
谢清遥仍未回头看他,语气平淡:
“莫教我失望。”
“好!”小石头转头昂首挺胸的出去了。
谢清遥饮了几口清茶,放下茶碗,也站起来了,他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仍在专注记录的方文道。
谢清遥眯着眼,就那么盯着方文道。
望了长久一阵。
方文道记录完毕,稳坐泰山,再看一遍。
谢清遥强忍怒意,再次压过来:“陆大人,别纸上谈兵了,且随我去看看实战吧,好么?”
方文道:“好好好!诶?实战?什么实战?敌人入侵了吗?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小石头手里提着一匣子点心,停在一个小黑乞丐的面前。
小石头老辣的对着小黑乞丐吹了个哨子:“小黑子。”
小黑子昂头,皱眉:“你又回来干什么?信不信我去叫癞子揍你?”
小石头打开点心匣子,捏出一块绿豆糕,咬了口:“我给你瞧瞧这个!我说我从私塾能领来吃食,你们又不信,瞧着,这就是我从私塾领来的点心。”
小黑子站起来了,目光深陷在精致食盒之中五颜六色做工精致的点心之上:“这是私塾给的点心?在哪里领?”
小石头一笑:“我不能说,说出来,癞子准又要打我。”
小黑子一愣:“他打你干什么?他也想知道能在哪领这好东西的呀。”
“小黑子!你可笑死我了!”小石头咧嘴一笑:“你该不会真以为癞子是因我要虎头帽子才打我的?他是恼我提了那私塾!
如果你们大家都去了私塾,吃上饱饭,谁还跟他混呀?你们到时候还怎么听他的?”
小黑子眼睛一转,没说话。
小石头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常吃这个,都吃腻了,喏,给你吃,可你别跟癞子说是我给的啊,我怕癞子到时候又来找我麻烦。”
小黑子接过匣子,往嘴里塞,点头:“行,我不说。”他嘴里喷出点心渣子:“去哪里领,你偷偷告诉我行吗?”
小石头摇头:“我真不能说,你今天也听见了,癞子要捅死我呢,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小黑子急得点心渣子越喷越多:“你跟我说,我不告诉癞子就是了。”
小石头:“那也不行,我太怕癞子了,这样吧,以后若是再有点心,我给你偷偷送来,反正我点心吃腻了。但你可别跟癞子讲啊”
“好的好的,我定不说。”
小石头走远了,鬼鬼祟祟的去了远处观察。
不会儿,来了几个小乞丐,哄抢那食盒里的点心,只有小黑子显得忧心忡忡,半晌,几个小乞丐聚在一团窃窃私语。
小黑子声音极轻,脸色凝重,显然,将小石头的话,和这几个小乞丐说了。
小石头吹着口哨,扭头走了。
在更远的地方,谢清遥看向方文道:“你看见了,这便是什么?”
方文道想了想,忽而一笑:“哈!我知道啦!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谢清遥就那么望着方文道。
他两只眼渐渐沉下,轻扬眉峰:“请问阁下自幼跟随令尊左右学录账。那么令尊,是如何离世的?”
方文道很真诚的看着谢清遥:“岁数大了,一些老年病什么的。”他忽而感慨,夹起书,哀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爹已经走了十年啦。”
谢清遥的眸子又沉了些许:“老年病?令尊能有幸活到老年,真令人感到意外。”
方文道还以为谢清遥跟他说笑话,皱眉,故作嗔怒:“诶,贤侄,玩笑归玩笑,还是不要拿先人取乐。”
这话已经卡到谢清遥的喉咙上来了,他抬手往下拽衣襟,试图硬生生将话咽下去。
方文道深深吸气,望苍穹,回忆起来了:
“哎,家父后来没少遭罪,有些老糊涂了,谁都不认了,偏生只认得我,抓着我的手唤我乳名。”
他甚至眼眶湿润:“父母在,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父母相继离世,忽然之间觉得内心空旷,偶有忆起昔日顶撞父母的话,甚至感到很内疚啊。”
他根本没意识到谢清遥话里有话,这使得谢清遥罕见的,咬着后槽牙把话挑明了:“你是该内心空旷和内疚,依我看,你爹老糊涂了,必是教你之时劳心伤脑,元气大伤所致。”
方文道仰头笑了笑:“那不会,我少时家父常夸我聪明伶俐,对录账颇有天赋呢。”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远处街道的叫卖声。
谢清遥一拳落在石壁之上,扶墙,陡然之间爆发出嚣张的大笑声。
他笑了好久,周围甚至有人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方文道有些毛了。
“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好一个聪明伶俐的方文道啊!”谢清遥渐渐敛了笑意,陡然攥拳,骨节咔咔作响。
他狭长的眼,淬着浓烈的愤怒,目光环视地上,似乎在找趁手的家伙。
谢清遥拾起地上的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似乎觉得太轻了,一把扔了,又抄起墙下的废木,两手握着,在空中扫了扫,发出“呼呼”地声音。
方文道惊悚的看着谢清遥,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给出了错误且离谱的答案,他连忙翻书,舌头舔舔手指头,书翻得沙沙作响,忽而恍然大悟:
“他是在乱其军心!这便是攻心为上!攻城次之!”
谢清遥渐渐平静下来,移目看着方文道,胸膛起起伏伏,一字一句:“你给我,睁大你的眼,好生的,看着他!跟着他学!”
他声音几乎气得发抖。
方文道点头:“我看,我好好看!我好好学!您放心,您冷静!”
树下,蹲着个小孩在刨土。
严寒将大地冻得极硬实,小孩聚精会神的用小铲铲在挖土。小孩棉衣破了口,往外钻脏乎乎的硬棉,时不时吸吸鼻涕。
他看向屋子:“爹!我冷,我想穿新棉袄。”
“不行!新棉袄是年初一穿的!再忍几日!”屋子里走出一个男人,对那流鼻涕的小孩道:“小虎子!回屋了,屋里暖和!”
“我再玩会儿!”小虎子说。
男人回屋了。
小石头走过去,问小虎子:“你冷不?”
小虎子鼻涕都快冻上了,抬头看着小石头:“我挺冷。”
小石头:“我一会儿借你穿一天我的新棉袄,明天还给我,怎么样?”
小虎子一听还有这好事?点头:“行。”
东街,人头攒动。
癞子两手竖进袖子里,身后带着十来个小孩,率军准备前往酒楼后院吃垃圾。
第125章
“他妈的昨天那小乞丐真不懂规矩,我还没吃,他竟敢先吃,今儿瞧他若是还敢来,定要再打一顿!”癞子冷声道。
身后一群矮半截的小乞丐们点头。
兴致不像以往那么高涨。
癞子大概觉得稀奇,回头看了看他们,目光落在小黑子的脸上:“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少,往日去吃饭,你比哪个精神都足。”
小黑子垂着眼,挠挠身上,冷声道:“没有吧。”
癞子瞪他一眼,“少给我丧眉耷脸的,真他妈晦气!”
癞子回过头来,迎面被呼了一脸稀泥。
癞子惊叫一声,人往后仰,身后小乞丐将他接住了,癞子伸手一抹,稀泥里面伴着臭烘烘的马粪味道。
小石头站在远处,朝着癞子笑着问:“马粪好吃吗?”
小石头话音未落扭头就跑:“跟着我来,还有马粪吃!”
癞子大怒:“给我抓住他!”
他一把抹了脸上的马粪,带着一群小乞丐朝着小石头追过去。
小石头朝着一条岔路口狂奔到右边的路口。
癞子追来,看着两条岔路,叫了五个去左边,他带着人去了右边。
小石头狂奔,解下棉袄,路过树下刨土的两个小孩时,将棉袄丢给了小虎子:“借你穿,别给我穿脏了!明天我来找你玩!”
小虎子乐呵呵的套在身上了。
癞子带人朝着这边就过来了,小黑子一把将小虎子压在地上:“别跑!”
“干什么!干什么!”小虎子大叫。
虎子爹听得儿子大叫,出来了,见得一群乞丐围着自己儿子,冲过去了:“小混球!敢欺负我儿子!!!”
他伸手抓住了小黑子:“你找抽呢是不是?”
癞子一瞧这阵仗,朝着前面跑。
落下的几个小乞丐纷纷四窜逃窜。
小黑子凝视远处癞子逃跑的背影,心彻底寒了,极力挣脱了男人的手,扭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癞子狂奔一阵,支着双膝喘吁吁的,他脸上的泥巴风干了,伸手一撮,往下掉渣。
他恶狠狠的咒骂几句
忽而听得前方一声悠闲的哨声。
癞子一愣,寻声看去,见小石头骑墙而坐,居高临下的望着癞子:“马粪好吃么?”
这是一处烧窑的房子,因得年关将至,窑洞已封,窑匠回家过节,只等出了正月才返工点火,行开窑礼。
癞子被泼了满脸马粪,指着骑在围墙上的小石头大骂:“小畜生,你长本事了!”
癞子说着话,从地上弹起,朝着墙上攀。
“来呀来呀,臭癞子,非要戴我的虎头帽子,就是为了遮你头上的癞子吧。”小石头骑在围墙上咯咯的笑,话音未落,手里抓着的砂土朝着癞子的脸上扬过去:“吃完了牛粪再尝尝这个!”
石沙迷了癞子的眼,他脱了手,从墙沿边一个屁股蹲摔下去了。
他被小石头如此奚落,瞬间怒火丛生:“啊!狗东西!我活扒了你的皮!”
小石头一笑,迈条腿,自墙上跃回了烧窑院子去。
这围墙本就不高的,烧窑的地方往日里日以继夜都有人守着,此刻封窑了,里面没有值钱的家当,故而也无人看守。
癞子跳起,两手又抓住了墙沿,他费劲的往上攀,接连的愤怒与羞辱,使得他没有产生一个至关重要的质疑,那便是:
这高墙他攀上去尚且如此艰难,这小子是如何上去的。
“这小子还会举一反三。”谢清遥负手立于高岗,看向方文道:“翻至火攻篇。”
方文道小肉指头刷刷翻书。
谢清遥扫了一眼,指着上面的字:“念。”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方文道念得很认真。
“此句于火攻篇之中,此篇,通篇讲述火攻纲要,却突然出现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关联紧密。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
一旦烈火燎原,于城池,所造成的摧毁性破坏力是巨大的。
将帅战时,所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应当慎之又慎,必须是在镇静和理智之下所下达的命令,绝不能在愤怒时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