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三情绪稳定的点头:“我知道。”
不知道是因为沈老二坐镇,还是因为谢老三真的成长了,此番送货空前顺利。
分道各自送货时,也都井然有序。
忙碌一下午,那群凶神恶煞的小弟到底都是不服管教的,表情一个个已经开始流露不耐烦之势。
沈星河及时止损,给他们发了银子,让他们继续不务正业去。
暮色四合时,沈星河和谢清遥带着谢老三和小石头去送最后一批货。
五张圆桌,送货地点小石头很熟悉,是虎子家。
虎子此刻没在树下刨土,而是在家外的土围墙下刨土,他身上甚至还穿着晌午小虎子给他的棉袄。
由于有棉袄御寒,虎子的鼻孔下面没有鼻涕。他呆呆的看着谢老三胸前绑着的小石头:“你不是说明天才来要棉袄的吗?”
小石头张嘴想解释,谢老三已经带着他转身搬桌子去了。
“你放他下来吧。”沈星河道。
“哦。”谢老三把小石头松绑,两个人同时伸展双臂松快松快。
沈星河对小石头道:“这不用你帮忙了,你跟他玩儿吧。”
小石头点点头,转身去找虎子解释了。
虎子娘听见了院外的动静,走出来相迎:“这么快啊!我还当是明日才送来呢,快快,上屋里暖和暖和。”
虎子娘很热情的将他们让到屋子里去。
谢清遥和谢清洲把桌子放在了屋子里,虎子爹来帮手,将账结了。
虎子娘忙着给沈星河倒水:“快快,去屋里,坐炕上,炕上暖和。”
沈星河在暗室里的时候和虎子娘聊过几句,两个人还算熟络。
虎子娘十分热情,把他们往屋里的炕上让,沈星河倒是不累的,却担心谢清遥的腿,想让他去屋子里暖暖,于是他便没有推辞,和谢清遥谢清洲去了温暖的屋里。
虎子娘给三人倒了热水。
沈星河好奇的问虎子娘:“大姐不是说过家里只有三口人吗?怎么定了五张桌子?”
虎子爹帮着把桌子放在角落里去,接了话:“我爹娘走得早,每年过年我都陪我媳妇去他娘家过。
他娘家人多,这桌子挺好,我给我岳丈,大姐,大舅哥他们每家都带一张。”
沈星河嘴甜,张口就奉承:“姐夫有心了,怪不得定的还都是好木,哎呀,大姐你好福气呀你。”
虎子娘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说:“福气啥,有时候可气人着了。”
虎子娘是个爱聊的,拉着沈星河聊起了家常。
沈星河手里拿着热水,他想让小石头也喝一口热水暖暖,于是和虎子娘解释了一句,走了出去。
谢清遥便也跟在了沈星河的身后。
小虎子蹲在树下挖土,依依不舍的看着身上的棉袄,抬眼望着小石头:“你是要把棉袄要回去了么?”
小石头也埋头用小铲子挖土:“你过完年,有了新的穿再给我这个也行。”
小虎子惊讶:“真的吗?”
小石头点头。
小虎子看了看小石头身上崭新的棉袄,恍然大悟:“原来你有新棉袄穿了啊。
你爹真好啊,居然现在就让你穿新棉袄了,我可惨了,我爹娘非得让我初一才能穿新棉袄,哎,我真羡慕你。”
小石头手里的铲子顿住了。
他埋着头,抿着唇,不知为什么,他没解释。
羡慕。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被别的小孩羡慕。
小虎子问:“哪个是你爹啊?绑着你的那个吗?”
“不是。”他否认,埋头,将声音压得极轻:“穿黑棉袄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特别漂亮的那个是我爹。
个子最高的,长相很英俊的,那个人也是我爹。绑着我的那个人,是我爹的弟弟。”
沈星河立在土围墙的里面,垂着脸,倏尔回身想往回走,但他不知道谢清遥在他身后,沈星河回身的太快,猝不及防险些撞在了谢清遥的怀里,杯子里的热水一荡,谢清遥眼疾手快,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
沈星河扬眉,挤出一丝笑容来,带着一抹恳求的语气,极为小声说:“那什么......能不能别去戳穿他?”
他竭力的撑起笑意:“这会儿咱们去戳穿他,他可能是得社会性死亡,简称,社死。”
谢清遥有很多话想问沈星河。
诸如,你遇到的那些明明想吃,却不好意思吃的东西都是什么?
你和哪个小童玩耍时,偷偷摸摸的告诉对方,你有一对很爱你的父母。又是却被谁戳穿当场,致你无地自容。
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他,你从前可曾挨饿受冻,可曾遭人冷眼,可曾孤苦无依。
你最无助的那些时日,是怎么撑过来的。
可这些问题,一旦问出,便是重揭了他的伤疤。
他想,倘若这世上没有小石头。他大概一辈子也无法如此深切的了解到沈星河的过去。
谢清遥极力压下心底涌上的满腔心疼和酸楚,抬手抚了抚他脑袋。
像是安抚似的,沈星河倏尔便放松下来了。
静了一阵,听得外面的小孩说起了别的,谢清遥这才走出去,将水杯递给小石头。
小石头紧张极了,咽了口水,他生怕虎子说出什么话来。
谢清遥将他手里的杯子递到了小虎子的手里,蓦然弯身,在小石头和沈星河错愕的目光中,谢清遥将小石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语调轻扬的问小石头:“一会想吃什么去?”
小石头震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石头骑在了谢清遥的肩膀上,浑身紧绷着,纹丝不动,大气儿都不敢喘。
谢清遥带着他走到了远处的山坡上。
沈星河也很震惊。
他逆光望着远处的谢清遥,望着望着,他的眼睛红了。
忽然之间有点想猛男落泪。
他泪眼婆娑的望着谢清遥的身影,深深地吸口气,又忽然之间想到快过年掉眼泪可能会影响明年的财运。
泪腺立刻闭上。
他吸了吸鼻子,扭身回院。
小石头错愕的回头看向小虎子那边,见小虎子蹲在地上,朝着院里喊:“爹爹!我也想骑脖梗儿!”
“骑老子胯骨轴子吧你!上回你小子尿我一后背你忘了是吗?”院里传来了虎子爹的暴喝声。
小虎子心里遭到剧烈暴击,“哇”地一声哭了,捂着脸,嚎啕大哭:“石头哥他爹就让骑,没到年初一就让穿新衣!凭什么我不行?”
虎子爹:“你跟人家比比别的吧!人家这么小就帮家里送货了!你就知道刨土!大过年的!你瞎咧咧真他娘丧气!再出声老子打你了!”
小石头惊恐的回头和谢清遥解释:“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误会了你是我爹,我......我.......”
“登高望远,什么感觉。”谢清遥忽然之间打断了小石头的话。
小石头黑灿灿的眼睛眺望远方,人便楞住了。
他第一次以这样的高度俯仰山河。
峰峦叠嶂的远山连绵起伏,山巅缭绕在云雾之中,青山脚下是那条绵长的红莲江水。
江水被严寒封住,冰面落了一曾白白的霜。
零零散散过江的行人,远远看过去,像是搬家的小蚂蚁一样渺小。
小石头抬头望着头顶的苍穹,厚重的云层将天压得很低,太阳藏在乌云里,有丝丝缕缕的金光从云里透出。
他抬抬手,仿佛苍穹唾手可得。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坐在谢清遥开阔的肩膀上,像是坐在一座伟岸而屹立不倒的山峰之上。
“感觉很好。”小石头呆愣愣的说。
谢清遥:“凌人之上,凌于山河之上,凌于万物之上,这感觉自然会很好。”
小石头:“冰上的人像小蚂蚁。”
谢清遥:“是啊,人,不会介意蚂蚁的目光。
他们渺小到让你不再需要介意他们的目光,更听不到他们的非议了。
只要你足够高,高到云泥之别,你甚至不屑于踩死一只蚂蚁了。”
小石头并没有体会到谢清遥话中的深意,他只是想起了谢清遥的腿是疼的,于是,他轻声说:“谢大哥,放我下去吧?你腿疼不疼?”
“一会你沈大哥来了,不要闹着下去,否则,他会知道我腿疼的事。”谢清遥轻声告诉他。
小石头一怔,垂着眼望着谢清遥。
谢清遥:“他是了解你的,知道你并不想下去。如果你吵着要下去,定是因我的腿疾。”
他沉声道:“我不想让他担心。”
小石头点头:“我知道了。”
身后传来了声音,谢清遥带着小石头回身看过去,见得沈星河和谢老三坐在车板上,朝着这边过来了。
沈星河抬眼望着谢清遥,四目相接,两个人都笑了。
谢清遥没有把小石头放下来,他走在马车旁边,沈星河和谢老三坐在车板上。
小石头就那么坐在谢清遥的肩膀上,一路回了喧闹的长街,他是人群里最高的人,一览无余每一个人的头顶。
他甚至看见有几个小孩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沈星河给他买了一个纸风车,他把纸风车高高的举起,五彩斑斓的彩纸迎风呼呼的旋转着。
一切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一样。
三个人去了酒楼用饭。
谢清遥让小二去木匠铺子把方文道弄过来。
方文道很快的赶来。
先是简单跟沈星河说了一下这会儿铺子的客人已经少了很多,谢清遥便把他叫到一边去聊兵法。
小石头仍处于兴奋中:“沈大哥,小叔叔,你们知道吗,谢大哥好厉害好厉害,他会讲兵法,太厉害了。”
沈星河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说着。
谢老三一句话也没说,闷头吃饭,咽下一大口,忽而看着沈星河:“姐,我想喝酒。”
沈星河斜斜看着他:“喝完你驾马算酒驾。”
谢老三咀嚼着嘴里的米饭,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沈星河一楞,好奇的问他:“你怎么了?”
谢清洲嘴里咀嚼的速度渐渐变慢。
沉了良久,他才开口:“以前大哥和爹总让我骑脖梗。”他烦躁的搓了搓胸口:“想他们了。”
沈星河:“你二哥让你骑过吗?”
谢清洲看向远处和方文道讲兵法的谢清遥:“二哥不让我骑。”
谢老三的脊背贴在椅背上,垂着眼:“姐夫的兵法是大哥启蒙的,大哥也给我讲过《孙子兵法》。”
他看向沈星河:“但大哥总是偷偷背着娘教我,因为娘怕我学会了,心野了,定要吵着去战场。
大哥大概是被爹指使的,总是趁娘不在偷偷给我讲上几句。
有时候看似大哥是让我骑在他肩膀上摘树上的果子,实际他嘴里叨叨着兵法。
有时候看似大哥是在府里陪我捞鱼,实际他也在我耳边给我讲兵法。
娘老来监视,我俩东躲西藏像做贼似的。
那时候我光顾着采果子、放风筝、捞鱼玩,没心情听他说兵法。
大哥带着我东躲西藏说兵法时,他跟我说,记着啊,小老三,咱们这样这也是当中一句,‘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有利就行动,不利就停止。
我只记住这么一句了。”
谢老三的眼睛红着,脸上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沈星河安安静静的听着,罕见的没有戏谑他。
说罢,说破无毒,这还是在排毒阶段。
太阳落山了,他们才回铺子。
单子太多了,大家都在赶工。
老莫忙不过来,问沈星河:“早上还见赵家哥俩,怎么一天没见他们?”
沈星河:“他们去做别的了。”
他去了柜上清点单子。
客人已经都走了,厅里,后院,众人忙忙碌碌的各司其职。
小石头尚未学会编藤,他便跟着章七手去地道把小弟们制作好的轮椅运上来。
小石头下了暗室,章七手搬着桌子,朝着远处的房间努努嘴儿,让小石头帮忙把轮椅运上去。
小石头点点头,朝着那边走过去。
忽而一间房间里传来了一句大漠的声音。
第129章
“凌驾于云端的神鹰啊,请你赐予我神的力量,请你助我出牢笼,诛灭这群卑鄙的南蛮子。”
声音挺熟,小石头打开门,见得撒尔诸被铁链绑着,他明显虚脱了,闭着眼反反复复的叨叨着。
这个小石头是知道的,从前那个大漠商人也教给过他这样的话,说是当危险时,念叨这个,神鹰便会前来解救于他。
但那夜,一场战事,小石头彻底醒悟,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鹰。
撒尔诸抬起眼睛,眯眼看向小石头,他认出了小石头,起先是轻蔑的笑了笑,又很快错愕,撒尔诸的眼珠开始不安的转动。
他似乎极力的思考,最终,撒尔诸的眼中凝出惊恐的神采。
撒尔诸扬眉,望着小石头,以大漠话开口:“你到底听得懂大漠话么?”
小石头感觉他有话想说,于是点头,用大漠话回:“听得懂。”
撒尔诸竭力撑起头颅瞪着小石头:“你知道他为何收留你吗。”
“谁?”
“谢清遥。”
小石头心跳渐渐加速,他一言不发的望着撒尔诸。
撒尔诸:“他想报仇!”
撒尔诸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小石头,眼中盛着轻蔑:“谢清遥想利用你报仇而已。因为你那卑鄙的父亲,杀光了他的全家!”
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小石头踉跄后退,脊背猝不及防撞在了坚硬的门板上。
他脑海空白,声音发颤:“你胡说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清遥是兵部尚书谢长卿的次子,兵部尚书,是一个手掌重权的官职,谢长卿当年威高震主。皇帝忌惮他,诬陷他,置他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小石头脑海里浮现着适才谢清洲提起家人时,眼中含着泪光的模样。
他的表情扭曲而惊恐。
各种各样的问题朝着他袭来,小叔叔一定是不知道的,否则不会愿意把他挂在胸前,不会分给他好吃的粽子的。
谢大哥呢?
谢大哥知道吗,谢大哥知道他是谁吗?
小石头骤然之间想起了那夜。
谢清遥一身铠甲,遥遥望着小石头,掷地有声的说:
【你给我仔细看着,看看大漠是否有神鹰庇佑。】
小石头从头冷到脚底。
谢大哥是知道的,从一开始便
那么为什么还肯对他好?
为什么教他兵法,为什么给他买衣裳,为什么肯将他放在肩膀上。
小石头紧皱着眉,绞尽脑汁的试图理解谢清遥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撒尔诸见得小石头面白如纸的模样,鄙夷的望着小石头身上崭新的棉袄,看着他脚下穿着的棉靴:
“他收留你,给你御寒的冬衣,给你三餐温饱,小恩小惠略施舍给你,让你以为他真心抚养你。”
撒尔诸的声音犹如滚滚沉雷:“就连草原上的兔子都知道,再仁慈的狼,也不可能真心抚育一只鲜嫩肥美的兔子!”
小石头喘息着,两只手剧烈的颤抖着。
撒尔诸也渐渐激动开来,他迫切的看着小石头:“如果你还记得你尚有一半大漠人的血统,你一定不要让他得逞!
一旦谢清遥手掌重权,他一定会屠戮大漠人!
大漠是你母亲的故乡!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母亲的故乡葬送在卑鄙的南蛮子的手中!
他们会焚烧我们的草原,把我们的女人掳走玷污,把我们的男人杀光!
你的母亲用性命换回了大漠调养生息的余地,你不能让他的家乡毁在你的手中!”
撒尔诸激动着:“你目前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不要着急,你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雏鹰终有一天会羽翼丰满,当那一天来临,你要毫不留情的杀掉谢清遥为大漠人报仇!”
落针可闻般的静。
撒尔诸急不可耐的催促:“你听到没有!看着我!看着我!”
小石头颤抖的手,忽而静止,他看向撒尔诸。
撒尔诸:“他在利用你!你一定不能让他得逞!这是个阴谋!”
小石头:“我知道。”
小石头的声音不大,却格外的低沉:
“我知道,他为何待我好。
他告诉我,沈大哥爱吃的食物,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宁肯忍受着双腿的疼,假装无事发生,也不肯让沈大哥担心......”
小石头陡然大叫:“他是因为爱沈大哥所以才爱我!他是真心待我的!”
小石头浑身发着抖,他愤怒的望着撒尔诸:“如果谢大哥要屠了大漠,我跟着谢大哥一起去屠!!!”
他狂吼:“那日,你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口口声声喊我小杂种!还说大漠王收拾好了马厩等我回去!
母亲为了我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他以死换了我的活路!
你们是怎么报答他的?他的家乡是如何报答他的!
你们是如此憎恶我。
你们只看重我身体里流淌着一半中原人的血,可你们忘了,我身上也流淌着大漠的血!
我是草原明珠乌金珠的儿子啊!
布泰耐舅舅告诉我,我的母亲金珠子是草原上最骄傲的女人!她善待每一个大漠人!她帮助过很多大漠人!
你们是怎么对待她的儿子的!
她用死换了我的生啊!
她临死都坚信着他的父亲会接纳他的孩子!坚信着他她的族人会善待他的儿子!
她是那么的信任你们!
可你们背叛了她的信任。
到底是谁卑鄙?是你们卑鄙!
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你们不拿我当人看!”
撒尔诸听得这话,心中一沉,他无论如何不能让谢清遥得了权势,既然从大漠这边没有办法说服,于是,他想到了小石头的父亲。
撒尔诸深吸口气,被小石头抢了先:
“还有我那个所谓的父亲!
我巴不得谢大哥宰了他!
我娘死了两次!一次是死在狗皇帝的手里!
还有一次,是死在了你们大漠人的手里!我恨你们!
你们都想利用我!
可沈大哥不利用我!谢大哥是因为爱沈大哥才会对我好!他更没有利用我!还有布泰耐舅舅!他也不曾利用我!
是你现在又在利用我!是你这只大漠猪想利用我!”
小石头眼睛红了,他越说越激动了,他尖叫着:
“我你妈!我迟早跟着谢大哥屠了大漠,我你妈!我迟早跟着谢大哥屠了狗皇帝,我你妈!我迟早屠你这只大漠猪!”
由于小石头不会说那三个字的大漠话,他当中直接穿插着中原话。
他悲愤的转身,打开门,赫然见得谢清遥负手立在门外。
小石头心惊胆战的看着谢清遥。
他六神无主,可他除了那三个字,剩下的都以大漠话与撒尔诸开口。
小石头不愿意挑明了这事,他怕,怕直面最尖锐的矛盾。
小石头抬眼,望着谢清遥挤出一丝笑来,用中原话问他:“谢大哥,你怎么来了?”
谢清遥负手,狭长的眼,注视着地上的撒尔诸,谢清遥咧嘴笑,对小石头以大漠话开口:
“杀了他。”
谢清遥大漠的口音,甚至比小石头还地道。
一把匕首丢在小石头的面前。
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谢清遥的表情淡淡的,可那双眼底却盛着不容撼动的威仪。
冷冷的目光落在撒尔诸的脸上,激得撒尔诸浑身一颤。
谢清遥以大漠话告诉小石头:“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一,如果你适才所谓的报仇,只是恐吓他而已。
那么你可以从这里干干净净的走出去。
往后的人生,你继续过着隐姓埋名的人生。
但这不代表你能拥有一个平平淡淡的人生,因为你的出身注定不平凡,你还是会遭到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
还是会听见非议,流言,看尽鄙夷的目光。
但是,沈大哥和谢大哥,还有你的舅舅布泰耐,以及家里的亲人,都不会离开你。
二,如果你适才所谓的报仇,是认真的。
那么,你需要按照我说的做。
先割舍掉你的妇人之仁。
勇敢的拿起地上的匕首,像个战士一样,杀死你的敌人。
此后,我不仅带你报仇,还会亲手将你托举,把你举到最高的地方去,我让你凌驾于人,于万物,于锦绣山河之上。
自此以后,你少了一对沈大哥和谢大哥,多了一双将你视如己出的父亲。”
小石头张着嘴,呆愣愣的望着谢清遥。
身后的撒尔诸怒不可遏:“你别信他!他是利用你!他完全是在利用你!只有你当他的儿子,你才会甘心听命于他!他才能完全掌控你!他在骗你!”
撒尔诸刺耳的咆哮在小石头的耳边嗡鸣,可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他用一种近乎于仰视的角度去看谢清遥:
“你真的愿意让我做你的儿子?”
小石头难以置信,再次与谢清遥确认。
谢清遥垂眼望着小石头:“是,你做我的孩子,听我的话,我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但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或者我妻,我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小石头心若擂鼓,他想一口答应,可是当他看到地上的匕首时,他犹豫了。
小石头回头去看撒尔诸,他恨透了这个人,可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刀,结束这条命。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看向谢清遥:“把他丢到冰窟窿里去行不行?”
谢清遥:“不行,如果做我的孩子,则必须要听命于我,现在,我要让你克服你的妇人之仁。”
谢清遥语气淡淡的催促:“将他的头颅割下来,亲手递给我。”
小石头当然要选第二条路,因为可以做沈大哥和谢大哥的孩子。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回头看向撒尔诸。
小石头虽然恨透了撒尔诸,他曾经扇过小石头的巴掌,用恶毒而轻蔑的语言重伤过小石头。
可是用手上的匕首,还要割掉对方的头颅,再亲手递给谢清遥。
这无疑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小石头手中的匕首在发抖,他看向谢清遥,重问:“我找马爷爷讨一副毒药,给他灌下去行吗?”
“不行。”
谢清遥的回答言简意赅。
小石头咽了口唾沫:“或是让小八叔卸他条胳膊,他血流干了......”
“不行,必须你亲自动手,割下他的头颅,亲手递给我。”他将语气,压得更重了些。
小石头的呼吸渐渐加快,他脸色惨白,移目看向撒尔诸,他鬼使神差的想,要怎么把刀子插进他的脖颈。
第130章
他从前乞讨时,看过有人家在杀猪,屠夫手起刀落,一刀插进脖颈,猪惨叫着,哀嚎着,浑身颤抖着,淌了满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