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遥,我放弃了福满城的逍遥快活的日子,陪着你一路来京城,在这破皇宫里闷着。
这相当于我放弃了我自己想走的路,陪着你走一条你也不想走的路。
我没那么无聊。
我把你从深渊里好不容易的拽上来,一个没留神,你又跳下去了?
这回,你自己在下面待着吧!
余生的路,我不陪了!”
他眼中凝过一抹决绝的光,把心一横,朝着红柱迎头撞了过去。
沈星河一头碰向坚硬的雕龙红柱之上,伴着钻心的疼,眼前天旋地转,耳畔里,听得一声凄厉的嘶吼声。
那是谢清遥发出的悲鸣。
有血顺着他的额头滑下,穿过他的眼,交织了他的泪水,滑下他的脸颊。
他跌在地上,却撞进了谢清遥的怀抱里。
他抬起眼撑着不让自己阖上眼,用尽余力望向谢清遥,他的额头和脖子耸着青筋,他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恐惧到极致的神情。
强烈的恐惧,不,不仅仅有恐惧,还有无助,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太医!太医!”
他浑身都在颤抖,他望着沈星河,眼中凝着几尽乞求的神色,他泪流满面,好像在哀求他不要走,但他听不见了,耳畔的嗡鸣声把所有的声响都盖住了。
眼前的景象愈发的模糊了,他愈发的冷,止不住的发颤,他下意识的转头,垂眼去看他的双腿。
他屈膝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紧抱着他,他抬抬颤抖的手,还是很想把手盖在他的膝上,问一问他,地上凉,你的腿疼不疼。
妈的,尽管他摔门,但还是好爱他。
恋爱脑果然没有好下场。
沈星河脑袋一歪,眼前被黑暗彻底淹了。
灯火通明的寝殿,床榻前围着一群太医。
沈星河躺在床榻之上,头上包着一条白布。
灯影在晃动着,谢清遥焦躁不安的徘徊在太医的身后。
施针的太医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反常,落针的动作愈发的慌张起来。
“怎么还没醒。”谢清遥的声音发着抖。
太医浑身一颤,诚惶诚恐的回头对着谢清遥叩首:“回禀大将军,恐怕不成了。”
一句话将谢清遥定住了。
他冲过去了,一把薅起了太医:“不成了是什么意思?”
“瞳......瞳孔散了呀,冲撞的力道太大了......”太医战战兢兢地说。
谢清遥的眼眶红着,浑身发着颤:“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他陡然嘶吼:“治不成他,我要你们的命!”
殿内缭绕着他愤怒的吼声,他像是一只凶悍的猛兽。
太医吓得连连叩首,他回身抓了个太监:“将老马找来。”
太监躬身欲望退,又被他抓来,他的力道太大了,太监一个踉跄,吓得脸色惨白。
谢清遥:“别声张,只把他一个人找来。”
“是。”
一个太医摸着沈星河的腕子的手在发抖。
谢清遥察觉到了:“怎么了?”
“没脉了!”
太医面目扭曲的说。
“不可能!”他一把推开了那太医,伸手触碰到了沈星河的腕子,他也摸不到脉了。
他瞳孔一震,屈膝跪在地上,慌乱的仔细摸他的脉。
不可能没有脉的,他不死心,探手触摸他的脖颈。
他全身冰凉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星星!”他理智尽失了,试图将他唤醒:
“睁开眼看看我,星星,你别吓我,你别走。”他语调逐渐的乱了:“我不许你走!”
“啊!!!”床榻之人蓦地坐起来了。
尖锐的一声叫嚷。
太医吓得通通坐在了地上,他们表情愕然的望着沈星河。
“这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的呀!”太医们声音发抖,犹如见到了诈尸。
只有谢清遥笑了,他屈膝跪在沈星河的床榻,一把握住了沈星河的手:“星星,头疼不疼......”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对视上了一双极为陌生的目光。
“谢狗?”沈星河的声音也变得粗厉了一些。
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的两个字。
谢清遥陡然静下,他总是这样,会在最关键的关头冷静得反常。
这是他昔日为避世,谢虎弄了个假户帖,上面的名是谢狗。
这件事,只有谢虎,他,和当初的沈星儿知道。
不,不对,沈星河一定也知道的。
谢清遥的两条腿发软,他撑着床沿缓缓起身,坐在了床榻边,他强撑着让自己静下,移目看向太医:
“你们先下去,没我的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
所有人都出去了。
谢清遥看向脊背贴着墙面,满面防备的沈星河。
谢清遥朝他递手,挤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是你,你别想骗我,大不了我答应你,我不杀萧朗星便是了。星星,你别这样......”
“星星.....在叫我吗?我是......我为什么会在这?我之前和你吵架了,当时......”沈星河神情慌张,眼睛左右一转,身子轻轻一颤,似乎是想起了当日下毒事发的场景,不敢往下说了。
他眼神填满不安的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寝宫,移目看着谢清遥的穿着,艰涩的咽了口唾沫,又看着他的腿。
“你腿好了?”他的声音与从前大相径庭。
粗厉低沉略带一些沙哑。
谢清遥两只手轻轻的搭在沈星河的肩膀:“星星,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沈星河缩着脖子,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的谢清遥,他浑身剧烈的发抖。
“他妈的让我进去!那是我儿子!谢清遥!你欺负我儿子,你也别活了!老子毒死你!!!”外面传来了老马的咒骂声。
“放他进来!”谢清遥回头大吼。
老马进来了,看向沈星河额头的白布霎时愤怒了,朝着这边冲过来。
沈星河捂着脑袋惨叫:“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呀!”
老马抓了他的腕子搭脉,刹那愣住了。
“怎么?”谢清遥站起身。
他趁着这个时机下了床,欲夺门而出,被几个宫人拦住了:“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老马愕然的看着他:“脉息这般微弱,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说的了话,更不可能下的了床。”
谢清遥:“你也在骗我对吧?”他愤怒着:“你和他串通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
老马没搭理谢清遥,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望着躁动不安的女人:“儿子,儿子,你听我说!你撞了脑袋,听爹说话......”
“爹?”他吃惊的看着对方,他满眼惊恐:“我爹早就死了啊,这是哪?你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老马:“你失忆了?”
老马让他不要挣扎,抬手用拇指扒开了他的眼皮,仔细查探。
“不是失忆之症啊。”老马眯眼仔细看了又看。
谢清遥坚定极了:“他在生我的气!他是骗我的!”
老马不知在想什么,神情不定的嘟囔着:“他不可能下的了床,也不可能说的了话。”
话音未落,谢清遥亲眼看着沈星河的右眼渐渐变得红了,眼中凝出了一抹血来,顺着眼中落下。
“星星!你眼睛怎么了!”他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老马抖着手指着:“这是很重的伤!他不可能有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
他恍惚着,蓦地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谢清遥:“他是失忆了......”他压低了声音:“还是......换人了?”
谢清遥摇头,颤声道:“他骗我呢。”
谢清遥就站在那,望着老马走向他,替他擦拭眼睛垂下的血,他没听清老马和他说了什么,都是一些安抚的话,老马带着他走到了床榻,又在给他诊治。
他的眼睛充满了疑问,充满了不安。那目光生疏极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谢清遥还是不信。
他该怎么印证呢。
谢清遥阴鸷的目光落在背对他的老马身上,他想,如果自己拿着剑,背刺老马,假意要杀他,那么沈星河眼中一定会流转过担忧的神情。
可他狠不下心了。
如果沈星河真的只是骗他,他才碰了头,伤成这样,他还要执剑去背刺沈星河的家人。
这太混蛋了。
他看着老马将他头上的纱布拆开,他看到了那道伤口,他犹如万箭穿心。
他神魂晃荡的走过去,轻声问:“星星,你头疼不疼啊?”
沈星河用看着一个疯子的神情看着谢清遥。
老马将沈星河的伤口重新缠好,老马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嫂子!”谢清洲和花嬷嬷也冲进来了。
“沈公子!”
“老九!”刀疤和章七手带着铜锤帮的人也赶来了,他们一身飞鱼服,往日里虽然训练有素,可此刻见得此情此景,再有素也没素了。
章七手率先发问:“老九脑袋是你打的吗.....”他说着说着没底气了,瞧见谢清遥浑身散发戾气,章七手有点怵了,声量见小:“还......还还是他自己撞的墙?”
“你他妈以为人都跟你似的怂蛋撞大墙呐?闪开!”刀疤一把推开了章七手,不畏强权,怒声质问:
“这他妈明显是被揍的!你揍他了是吗!”
“为什么打人?”刀疤质问谢清遥。
谢清洲沉声道:“不对,我哥不会打我嫂子!这点我能肯定。”
刀疤:“他是你哥,你他妈自然向着你哥说话!”
谢老三怒吼:“他气我嫂子了!还把救命恩人马爷下了大狱!他先六亲不认的!他往后都是我哥了!”
刀疤:“去你妈的!你们家太乱了!我不跟你掰持这个!
我就问你哥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打女人?为什么打我们铜锤帮的人!”
“我哥不可能打嫂子!还有!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要骂骂我哥去!是他惹的我嫂子!”
花嬷嬷胆战心惊的望着老马,他从没见过老马脸上有这样的慌张,他看向老马轻声问:
“老马,怎么回事?孩子伤得很重么?”她看向沈星河:“孩子,你别吓唬娘啊,你怎么这样看着娘啊?是哪里不舒服吗?啊?”
“娘?”沈星儿两只眼睛转得厉害,他死咬着唇,沉默了。
刀疤火气上来了,一把推了谢清遥的胸膛:“你他妈的哑巴了?!”
谢清遥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连刀疤都愣了。
他只是幽幽的看着他。
可他根本没有将视线往这边挪动分毫。他不安的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谢清遥张了张嘴,想和他说话,可是他嗓子哑的厉害。
“行了!都出去!这他自己磕的!”老马大叫着:“他需静养!别添乱了!出去!”
众人出去了,花嬷嬷坐在老马身畔,轻声问:“孩子!你怎么了呀?你在怕什么吗?你跟娘说,娘在这,不怕,咱不怕。”
“花花,你也先出去吧。”老马的声音极为低沉。
花嬷嬷红着眼,瞪了谢清遥一眼,出去了。
老马拿了银针,给他的一个穴位下了一针,他昏厥过去,老马接手拖着他的后背,将人放在了枕头上。
静了好久,老马最终看向谢清遥:“这到底怎么回事?”
谢清遥抬眼望着老马,目光木讷:“你是不是和他合伙骗我。”
“我他妈的先前被你关着!”老马压着眼中的怒火,摆摆手:“先别吵这个。他这不是失忆之症。他也不是癔症。你既说他骗你,他是装疯呢对吧,是这意思吗?”
谢清遥目光恍惚,他想开口说是。
可他没勇气说出来。
老马站起来了,拖着残腿走了几步:“这样,我他姥姥的把叶霓裳找过来。”
谢清遥盯着他的睡颜:“叶霓裳生病了。”
老马眼睛一亮,步伐更快了:“太妙了!正是时候!我告诉叶霓裳我儿子疯了,我让叶霓裳过来。叶霓裳见他疯了,必定大受打击!”
老马眼珠子乱转,流转一抹邪恶的光:“我再趁机给叶霓裳来副猛药,让他当着儿子的面晕倒,到那时候,咱俩观察一下,看儿子有没有担忧!
或是有没有害怕紧张的神情。他和叶霓裳最要好了,到那时候就装不下去了,对对,就这么办。”
老马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谢清遥哑着嗓子说:“别那样。”
老马站定了,疑惑的回头看着他:“什么?”
“如果他是装的呢,他才磕了头,别那样了。”他绝望的望着他。
老马:“问题是我现在得弄清楚我儿子是真病假病,还是真疯装疯!还是......”
老马止住了声音,又摇头:“不可能换人了,子虚乌有的东西,还真能鬼附身了?谢虎当时说他修仙就是玩笑话吧?不会不会,这太荒谬了!谁信呀!”
谢清遥眼眸流转,他仓皇自地上爬起,踉跄站起身:“我去找谢虎,我去把谢虎找来。”
谢虎被找来了。
天已经亮了。
来时的路上听得谢清遥讲了一件光怪陆离的事情。
他一度觉得二爷疯了,直至此刻望着对面脑袋上裹着白布的沈星河,他又觉得是沈星河疯了。
“瘦猴,别装蒜了吧。”谢虎冷眼盯着他:
“什么仙人附体,啥好人家的仙人不修仙,天天掏我家二爷?你看看给我们二爷掏的。”
谢虎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谢清遥。
又回头看着沈星河:“行了行了,两口子吵架有啥话能不能好好说,过来,我瞅瞅你脑袋怎么个事,怎么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傻不傻,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他压低声音:“你让他跪搓衣板呀,你别来真的呀,磕出好歹来怎么得了呀你,以往挺机灵个人,怎么犯傻劲......”
“我让你问重点!”谢清遥咆哮。
谢虎吓了一激灵,清清喉咙,梗了梗脖子,他张嘴,却觉得太荒谬了,回头望着二爷:
“不是,二爷,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仙人下凡?瘦猴就是沈星儿,我之所以买了他,就是想让他来给您宽心的。
他当时小眼睛滴流乱转,透着股劲儿,我一瞅,诶!这行!这个定能给我们二爷宽心......”
“你给我滚!”谢清遥嘶吼:“滚出去!”
谢虎耳朵要震聋了,扭头出去了。
“对,我就是星星。”他说。
谢清遥晃荡起身,踉跄两步,两条无力的腿钻心的疼,他险些栽倒在地,旁边的太监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那我是沈星河…”
可他只是满脸警惕的盯着谢清遥的脸,再没像往常那样去看他的腿了。
他眼中除了警惕再无其他。
谢清遥守在他的病榻前。
他就那么专注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沈星儿。”他坚定的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星河瑟瑟发抖的问,像是望着一个疯子的目光,他试探的说:“我不是沈星儿,我就是星星,你能不能别这么死盯我了”
宫女送来了晚膳,他亲手给他喂饭。
他端起红枣参汤,仔细吹了吹:“星星,先饮参汤,这个补血的,你流了太多血了。”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哽咽住。
他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流露着想喝的神态,抬起眼,打量了一眼谢清遥,挤出一抹笑来:“我不喝了,我不饿。”
他声音依然很粗厉,连口音都不同了。
谢清遥:“星星,别装了,你知道我不会给你下,药的,星星,来。”
烫金瓷勺在他的手中微微发颤。
他死抿着唇,仍不肯喝。
“若没下,药你自己喝一口我瞧瞧。”他转过眼来,语气冰冷。
谢清遥喉咙滚动一下,他照做了。
“还有这别的几样菜,你都试吃两口。”
谢清遥也照做了。
沈星河见谢清遥这般听话,眼中流转过一抹得意,扬眉道:“那你出去。”
谢清遥抬眼望着他:“我喂你吃。”
沈星河眼中流转过一抹厌恶。
那眼神像刀一样扎在谢清遥的心口。
“星星,别胡闹了!”他几尽哀求,潦倒极了。
僵持了良久,他仍不肯吃。
谢清遥毫无办法,他将鸡汤撂下了,转身出去。
他颓然坐在了石阶上,门板关着,夜风比往日都冷。
他如坠冰窟。
他昂头,望着天边那一弯月牙,望了良久,他自言自语的说:
“不会的,小仙人不会舍我而去的,他知道......他知道他走了我也活不成的。”
谢清遥的目光又坚定了一些:“这世上,只有他永远不会舍我而去的。”
远远走来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跪下行礼,低声道:
“禀告大将军,宋大人想过来,被我们拦了,说是想替江廷廉求情。
江廷廉明日问斩,他将抓着栏杆,一直嘶吼几句话,求狱卒向您禀明,他说,‘主少国疑,若酷吏诬告之风一旦盛行,国必将乱,百姓危矣。’
萧朗星一直闹着要见将军夫人,谢三爷和花嬷嬷去了,哄着他说,沈大哥和谢大哥吵架了,先别去添乱。”
他抬手捂着头,十指嵌入发丝里,他的思绪乱极了,深埋着头,神情痛苦至极:“江廷廉先留着。”
谢清遥的眼眸渐渐流转过一抹阴鸷:“别控制萧朗星走动,安排太监,便说他是傀儡,说给他听!
一旦发现他把萧宸瑞杀了,把他给我弄过来!”
“是。”
萧朗星这边正和花嬷嬷,谢老三待在御书房。
他今天去上朝发现宋伯怀,谢清遥都没来,次辅被换成了方文道,这使得他大惑不解。
萧朗星再也坐不下去了,他知道谢大哥和沈大哥应该不会只是吵架那么简单的,他感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想往外走,被谢老三拦着了:“你别去,我小时候爹娘吵架我都躲得远远的,因为我爹从我娘那受了气,他没地方撒,他左右看我不顺眼,拿我撒邪火。”
花嬷嬷点头:“对,孩子,听小哥哥的话,别去,别过去。”
萧朗星担忧极了:“他们为什么吵架?”
花嬷嬷:“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拌嘴的时候呀?”
萧朗星:“可是宋师傅今日为什么也没来?次辅被换成了方文道,这不是两口子吵架这么简单的,定与国事相关。”
花嬷嬷眸光流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俩吵起来了,你谢大哥受了气没地方出,拿江廷廉和宋伯怀撒邪火了。”
“哦。”萧朗星松了口气,他信以为真了,一笑:“那算他俩不长眼眉。”
萧朗星没再吵着要去见沈大哥了。
夜里,花嬷嬷让谢老三陪萧朗星同睡。
两个人左右两边各自躺在宽敞的罗汉榻上,谢老三支着胳膊,半条腿搭在榻下,盯着刻着浮雕钩花彩绘祥云龙腾的房梁。
梁上彩绘的颜色艳丽,望得久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了。
他忽而想起,沈星河当初生无可恋的盯着牛家山的破木房梁躺了好几天的样子。
谢清洲心里不住涌着心酸。
如今他当差了,虽是锦衣卫,由于无品级,属于地位最低的缇骑,发布匹,米粮,但是俸禄每月只有三十两银。
他打听过总指挥使李大娃拿多少俸禄。李大娃很得意的告诉他,五百两银。
也就是说,御前当差,正三品的锦衣卫总指挥使,一个月才拿五百两。
那时候,他短短几天,就给家里祸祸出去了一千一百两,那还是在家里最贫瘠的时候。
谢老三自问这事要换成他,他能把人直接捣死。
但他没打他,也没骂他,没过多久那事就过去了,他至今也没有记恨过他。
谢老三终于理解了当年大李他们在筑地说过的话:
【亲哥也不过如此了。】
“我嫂子要是不跟他过了,我也跟我嫂子走了,这差事我不干了。”他说。
萧朗星坐起来了,惊愕的望着谢老三。
这无疑是宣告他,你爹你娘可能真的要离。
“这么严重吗?”萧朗星沉声问。
谢清洲神情严肃:“我看着挺严重的,我嫂子又躺炕了,都不认我哥了。”他移目看向萧朗星:“他俩若离了,你跟谁过?”
萧朗星没说话,静了长久他都没有开口。
他缓缓躺下了。
翻了个身,背对着谢老三。
“我跟谢大哥过。”
“什么?!”谢老三坐起来了,愤怒的把萧朗星揪起来:“我嫂子白疼你!你......”他想质问萧朗星有没有良心,却见得小孩脸上尽是泪水。
谢老三一怔:“哭什么哭?”
“我跟着他,会成为他的拖油瓶的。”他面目扭曲,死咬着下嘴唇,呜咽的说:
“他遇到喜欢他的人,会因我不喜欢他了,拖油瓶,你知道拖油瓶吗?我见过那种小孩!”
他嚎啕大哭:“怎么办呐,他们要离了,我好不容易才有家的,他们为什么要和离啊!”
谢老三把小孩撂下了,静了一阵,沉声道:“那我还是别跟他走了,他带个弟弟好像也不好再成亲。
我还在这当差吧,起码还有三十两银子呢,还能给他花。”
昨夜的秋风吹落了满庭枯叶。
宫人们有条不紊的正在打扫庭中落叶。
谢清遥立在庭中一夜。
他抬眼,望着苍穹,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已经不在了,太阳升起来了。
他渐渐开始有些慌了。
锦衣卫给他报信,将小石头昨夜与谢老三的对话一并说了,他愤怒的抓了那锦衣卫的衣襟,疯了一样的歇斯底里:
“那小子定是骗我的,他定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他怎么可能真把我家星星当爹爹了!他若当真那么在意星星,他又怎么会对生身母亲哭得肝肠寸断!
他不怕我家星星心寒吗!”
他晃荡的踉跄两步,凄声大笑:“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是骗我的,一定是的。”
他抖着手,指着锦衣卫:“给我监视他,寸步不离的监视他!”
“是!”锦衣卫玄身离开。
锦衣卫才走不久,谢虎喘吁吁的来了:“二......二爷.....出事了......叶霓裳在宫门外,要见您。”
谢清遥目眦尽裂的望着谢虎:“是你告诉他的?”
谢虎并没有告诉叶霓裳。
谢虎昨夜一宿没合眼,越想越不对劲,好好的大活人,还能变成仙人飞走了?
且还是他瘦猴。
这很不对劲。
但是谢虎确实又觉得瘦猴往日里神神叨叨,总念怪咒。
他索性起了个大早,去了京城的道观。
谢虎溜达了半晌,特地找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站在院中问他:“道爷,我问你个事,你们这个老道的行当,修到极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