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天南星by末终一事

作者:末终一事  录入:08-10

南星听出对方是在有意为他开脱,一时间心里更内疚了。可惜自己没有分身之术,哪怕需要将他一刀劈成两半,他也为此心甘情愿。
“好了,别纠结了。”齐寒石宽慰道:“反正距离会试还有段时间,兴许没过几天,疫情就结束了呢。”
南星点了点头:“待会我去配些药,你明天一早带上,等这边一结束,我就去京城找你。”
“这就赶我走啊!”齐寒石不满道:“我还想在冀州多呆几天呢?”
“你在这儿呆着干嘛?瘟疫都闹成毒窝了,不行!太危险了。”
“你怎么双标呀。”齐寒石反驳道:“是谁当初信誓旦旦来着,说只要防护得当,感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南星没想到齐寒石会翻旧账,苦口婆心道:“不感染的前提是防护得当,你毕竟没学过医,和我不一样。”
“有你在,我怕什么?”
“不是你怕,是我怕。”南星道:“瘟疫不是儿戏,我怕自己忙起来会顾不上你。再说一旦进入病区,就会被隔离,进出都受限制,你怎么去京城应考。寒石,算我求求你,别让我担心。”
齐寒石:“……”
南星表情决绝,把话说得斩钉截铁,齐寒石的心仿佛被钝器砸了个窟窿,疼得他肝肠寸断——真是好后悔,当初一时脑热,怎么就把南星牵扯进来了呢,这不相当于自己亲手把他推进了火坑吗!
两人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低沉下来,南星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之前还是你劝我来着,怎么风向忽然变了?”
他见对方闷着头不说话,便继续开解道:“你让我对你的功夫有信心,你也要对我的医术有信心呀。要不……咱们互相许诺好不好,你保证毫发无伤地通过会试,我也一定安然无恙地等你凯旋。”
齐寒石自小立志做男子汉,打从记事起,几乎就没掉过眼泪。可是,这个被他坚持了近二十年的信仰,终于在此时此刻,功亏一篑了。
他的眼圈被渐渐染红,真想和南星挑明算了——下半辈子,我就想和你过,你若有何不测,我也绝不独活!然而,这几句已在他心底重复打磨了上万遍的话,真正说出口时,就只剩下了几个字:
“你等我回来。”
冀州这场瘟疫,始于去年年尾。刚开始时不愠不火,不想蔓延到后期,竟然连成了片。鉴于这里是京畿重地最后一道防线,一旦疫情失控,波及到黄城根儿脚下,后果可想而知。
冀州知府胡运超急得拿头撞墙,上奏的折子写了一人高,这才唤起了朝廷的注意,紧急从太医院抽调了一批御医派驻疫区,主导防控事宜。
为了阻断疫情传播,太医院特别组建病疫馆,并在城东临时划拨了一处作为隔离区,所有确诊病患强制送入,进行隔离治疗。同时,联合官府张贴安民告示,若无紧急,当地百姓一律留守在家,不得外出。
可谁知现实操作起来,简直难上加难,流民如潮水一般无孔不入,官府被冲撞成了无头苍蝇,按下葫芦浮起瓢,压下一波又起一波。隔离区的病患也是如此,治好一批又来一批,循环往复,让人焦头烂额。
送别齐寒石后,南星来到病疫馆登记报到,负责接待的是个年轻人,听说他要应招,这才纡尊降贵地抬了下眼,简单记录了姓名籍贯等,面无表情道:“你刚来,有些规矩得知道,进了这里的门,除了特批之外,绝不能随便外出,病疫馆是隔离区,你懂吗?”
南星点了点头:“在下明白”。
“另外,新进来的都要从基础做起,你先去后勤帮忙吧。”说完,他朝着身后喊了一声:“来福,带他下去。”
“好嘞!”话音刚落,跑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一把接过南星的铺盖,爽快道:“跟我来吧。”
不难看出,这个来福是个自来熟,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人也热情的很。“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郁康,表字南星。”
“哦,那我叫你南星吧,你叫我来福就行。看你不像本地人,怎么会跑来这里?”
南星回道:“和朋友一起路过此地,见这里招募医士就来了。”
“你懂医吗?”
南星点点头:“略懂一二。”
“那你还挺厉害的,来这里应招的人不少,不过大多不懂医,全是为了一天十文钱来的,还能管吃管住。”说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道:“我就不懂。”
“你不怕被传染吗?”南星问道。
“怕啊,不过家里穷,不来就要挨饿,被传上也比饿死强。”来福说完,用手一指面前的矮房子道:“以后你就跟我住这儿,咱这张通铺能睡十个人,不过算上你,现在只有六个,还算宽敞。”
“啊,对了!”来福嘱咐道:“咱们后勤有个王管事,人员调度都归他管,不过他人还不错,当着他的面别偷懒就行。还有刚才给你登记的那个,你别看他年轻,人家已经是太医院太医了,可能有才的人都得高傲点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恃才傲物。”南星回道。
“对,就是这个。他脾气不太好,反正你照着他说的做就行,不惹他就没事。”
南星嗯了一声:“多谢提醒。”
稍作休息后,南星就被领到了收治病患的医棚。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实的残酷让他明白,这道心里防线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这场瘟疫——确切而言应是霍乱,传染性之强,令人始料未及。染病之人,会上吐下泄,直到吐无可吐,泄无可泄时,身体就会严重脱水,变得皮肤干皱,眼窝深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医棚内的病人横七竖八躺得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即便蒙着面罩,还穿着太医院特制的隔离外套,南星依然觉得,这些表面的防护,在让人丧心病狂的酸腐恶臭面前,几乎不值一提。
疫馆后勤最重要也是最艰巨的任务,就是刷恭桶。为防止病患交叉感染,太医院为每名患者配备了专用恭桶,用于盛装排泄呕吐污秽之物,并由专人以草木灰及消毒药物定时清理。
南星初来乍到,又被安排在后勤,清理恭桶自然成了逃不开的一环。这对于略有洁癖的他而言,真是个要命的挑战。
从早到晚,上百个恭桶刷下来,南星无数次的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活了。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一时脑热,一门心思地跑来这里,结果竟是为了作贱自己。
然而,每天夜深人静,当他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床上,听着身旁的来福绵长且舒缓的呼噜声时,他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反正刷恭桶是必须的,即使他不刷,也总要有人去刷,就当辛苦了自己,成全了别人吧。

第十八章 恭桶
不过对抗霍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南星虽在后勤,但他清楚,太医院对于治疗霍乱所配的药方都是对症的。只是有病治病固然重要,阻断传播才是关键。否则,太医院充其量就是个左支右绌擦屁股的,至于擦不擦得完,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医院院判李方义是此次治瘟的总负责,自打到了冀州后,就再没舒坦过一天。胡子眉毛愁掉了一把,也没想出个有效的办法。毕竟冀州这么大,人又不是树,一个个都得吃喝拉撒,即便要搞隔离,可一刀切地封闭在家,拿什么填饱肚子,去喝西北风吗?
就这样硬着头皮坚持了个把月,冀州的疫情进入了胶着期,前方关不住的灾民流水一般四处游荡,后方的病疫馆成了铁打的营盘。
不过南星的恭桶倒是越发刷地得心应手。大概是心态放平和了,他对此不再抗拒,也从不偷懒,这让疫馆的王管事十分刮目相看。
这一天,冀州的天空云淡风轻,王管事来到臭气熏天的后院,从堆成小山的恭桶旁找到了南星。
他招了招手,把南星叫到近前,问道:“你刷恭桶已有小半个月了吧,怎么样,有何感想?”
南星一时愣住了,刷恭桶能有何感想,硬着头皮刷呗。
王管事没等他回答,继续道:“明天起,你去药房帮忙吧。听说你学过医,正好派上用场。”
“真的?太好了!”南星两眼放光,一脸的喜悦呼之欲出,苦媳妇熬成婆,终于要翻身得解放了。
王管事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样何时是个头,你看这病人每天乌央乌央的,今天走一波,明天又来一批,咋也不见少,这病就这么难治吗?”
“倒也不难治,主要是难防。”南星抓起一块抹布擦了擦手,说道:“这次的霍乱,传染性极强,常言病从口入,水源食物一旦被污染,就会一传十,十传百,一发不可收拾。”
“那……别让水源被污染,不就行了吗?”
南星摇了摇头:“水本无形,因势而动,流动的水怎么……”话说了一半,忽然怔住了。
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王管事,冀州有多少口井,你知道吗?”
王管事摇摇头,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你问这个做什么?”
南星一把扯下身上的罩衣:“我去找下院判大人”,说外,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自从进入疫馆以来,南星每天与恭桶作伴,闷头干活,鲜有机会能见到李方义。刚才一时激动,冒冒失失跑出来,竟不知该去哪里找他。
正在这时,忽见同屋的丁喜从对面走过来。南星拦住他道:“看见院判大人了吗?”
丁喜指了指身后:“在药房呢吧,听说知府大人要来……”
“多谢!”他来不及多想,一口气跑到药房,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李方义。
“大人!”
李方义此时正在药房训话,忽听有人叫他,诧异地回过头。
南星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我想到了,我们可以用井水,冀州这里……”
“放肆!”
南星的话被人截口打断,见一人从李方义身边踱步而出——年纪不大,气势不小,正是当初将他一竿子支到后勤刷恭桶的黄思谦。
对于南星的突然出现,黄太医似乎十分不满,紧皱眉头满是鄙夷道:“你不在后勤刷马桶,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将话说得尖酸刻薄,引得药房众人一阵哄笑。
南星的脸“唰”地红成一片,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走得急,忘了先去净净身。最近这半个月,每天与屎尿屁为伍,怕是早就熏入味了,也难怪旁人对他侧目。
“我……抱歉……”他尴尬地扯了扯衣袖,有些难为情道:“我想找李大人……”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下去吧!”黄思谦嫌他碍眼,不客气道:“一会儿知府大人要来,别让人家看笑话。”
“可我有要事想找李大人……”
“听不懂人话吗?”黄思谦呵斥道:“做事这么没规矩,李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南星本想解释一番,可这回确实是自己唐突,不分场合就跑过来,正在犹豫要不要退下时,忽听身后有人说道:
“让他把话说完。”
南星蓦地转过身,他认得这个声音。
出现在面前的人,虽然大半张脸都被遮在面巾之后,但露在外面的这双眼睛错不了——黄公子,不!应该是当朝皇子庆王殿下,跑来这里做什么?
冀州知府胡运超一路小跑地赶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还……还不快给庆王殿下行礼!”
“免了”,周祺煜冷冷道,挑了旁边一张椅子,一掀衣摆坐了下来。
李方义见状,赶紧迎了上来,行礼道:“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周祺煜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转而对南星道:“你继续说,冀州怎么了?”
南星显然尚未从瞠目结舌中恢复过来——周祺煜上辈子是个雷吗?为什么每次出现都和晴天霹雳一样?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把刚才断片的思绪重新接上,快速平复情绪后,这才直奔主题道:“冀州地处黄河以北,水利分布与南方不同,因为江河湖泊稀少,百姓大多饮用地下井水,此次霍乱肆虐,既然水源是传染的主要途径,我们何不从源头入手?”
“井水……”李方义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你的意思是……把治瘟的药投到井里?”
“正是!”南星道:“人是活的,但井水是死的,我们只需把冀州境内所有水井控制住,再呼吁百姓只取井水饮用,这样即便有流民,也能阻断水源传播。”
“好主意!”李方义欣赏地看向他:“你是怎么想到的?”
南星:“承蒙后勤王管事点拨。”
李方义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是个好法子,只要对症下药,疫情有望解除大半。不过……”他顿了顿,转向周祺煜道:“管控冀州地界所有水井,不是个小工程,还要劳烦庆王殿下、胡大人安排人手,鼎力相助。”
庆王爷全程盯着南星,听到李方义的话,这才转移了视线,说道:“那就这么办吧。胡大人,这事儿就交给您了?”
胡运钞连忙点头如捣蒜地应道:“是……殿下放心,下官一定照办。”
对于面前这位不请自来的王爷,胡运钞哪敢说半个不字——朝廷近来局势有变,庆王爷风头正盛,连皇后家的老窝都敢端,他一个小小冀州知府,算个屁呀!
周祺煜面无表情地正了正身,说道:“父皇对于这次疫情很是牵挂,特命我过来看看, 另外户部给批了五十万两银子,胡大人、李大人拟个计划吧,用在哪,怎么花,写个折子呈给朝廷,这两年国库紧张,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是要省着点花。”
他说完站起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李方义的肩膀:“李大人近来受累了,不过知人善任,才能给自己减压,不是吗?”
周祺煜自小不爱笑,外人很难从他的脸上读出喜怒哀乐,且他说话虽然云淡风轻,却不知为何,总像是带着威压,让听话的人不由心里发虚。
李方义大概听出来,他意有所指,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是。”
“本王最近会在冀州呆上一阵,不过眼下还有些公务,先走一步,这里就有劳各位了。”周祺煜神色淡淡地扫了南星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的南星怅然若失地回到后院,看着面前小山似的恭桶,忽然满心委屈。
他不确定周祺煜方才是否认出了他——毕竟脸上都蒙着面巾,若不是亲近的人,能分出个公母就不错了。但让他郁闷的是,周祺煜之前的的确确骗了他。
黄公子?大燕朝上上下下有姓黄的皇子吗?!
南星生着闷气,一屁股坐到小板凳上,疯狂地刷起恭桶来,直到日头西斜,来福喊他吃饭,这才告一段落。
可是胃不受纳,脾不运化,又守着恭桶呆了半天,坚持没吐就万幸了,哪还有胃口呀。
南星婉拒了来福,拖着疲惫的双腿回了寝室,无论如何,先把这一身晦气洗干净再说吧。
小院的后方,有个专供后勤的澡堂,只是简易的过了头,只有几块木板颤巍巍地围着,不仅露天,还四面漏风。
眼下虽已是春天,墙外的大柳树都慢悠悠地发了芽,可是若想在幕天席地的澡堂里洗澡,就得光溜溜直面料峭的凉风,这无疑需要很大勇气。
来福这些本地长大的孩子,吃得了苦,却扛不住冻,一个个缴械投降,纷纷把澡盆挪回了寝室中。
反倒是南星,自小在水边磨砺惯了,最不怕的就是湿冷,这么一来,偌大的澡堂成了他的私人专用,热气腾腾地烧一锅水,再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烦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什么是一个热水澡解决不了的。
他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一推门,险些被迎面的黑影撞个跟头。
“亲娘诶——”南星强压着惊声尖叫的冲动,好不容易安抚住三魂七魄,这才借着天上依稀的月光,勉强看清,周祺煜竟然站在对面。

“你……你……”南星“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祺煜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南星捂着胸口缓了片刻:“你来这儿做什么?”
周祺煜漫不经心道:“随便过来看看。”
“看看?”南星一怔,回头瞅了瞅四面漏风的澡堂,忽然睁大眼睛道:“你看见什么了?”
周祺煜:“黑灯瞎火,什么也没看见。”
“……”
污七八糟的小院有什么好看!南星越发觉得面前这位闲散王爷,分明就是有意过来拿他消遣。
忽而联想起方才在药房受过的气,竟一时间怒不可遏起来,泄愤似地说道:“这鬼地方更深露重,又满是污秽,您身子骨金贵,别被搞出个三长两短来,小民担待不起。”
周祺煜仿佛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道:“你去收拾一下,跟我走。”
“跟你走?”南星诧异地睁大眼:“去哪?”
周祺煜:“去我那儿。”
“去你那干吗?”
周祺煜:“住。”
“……”
南星冷笑一声,瞪了对方一眼道:“黄公子,我们很熟么?”
周祺煜面不改色地迎上他的目光,说道:“天底下只有你知道我叫黄公子,我们不熟吗?”
“……”
南星一贯温文尔雅,对待外人很少出言无状,可眼下周祺煜却成了他的例外——也不知道从哪来的邪火,压也压不住,反正一见对方就来气。
“殿下,您别捉弄我了。”南星开门见山道:“当初我的确救过您,可您不也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吗?若说起来,咱们早就扯平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每天要刷上百个马桶,觉都不够睡,实在没精力陪您消遣,你就当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听完南星的话,周祺煜这次难得没吭声,沉寂片刻后,竟微微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
南星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抱着一堆换洗衣物,和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半路,被迎面阴冷的小风一吹,方才乱窜的邪火,这才灭成了一缕青烟,很快就幻化于无了。
一旦冷静下来,他就开始后悔——刚刚对待庆亲王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人家好歹是个王爷,家国天下,即便是吃饱了撑的,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何苦受他一顿数落!
“算了,”南星默默叹了口气,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以后尽量别再见面吧,省得尴尬。
皓月当空,撒下一片清辉,来福和几个同屋早已麻利地做起了美梦,满屋子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南星端着一盆换洗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刚刚搓了没几下,却见一个黑影掠过,转瞬落在近前。
“没完了是吧!”他勉强压住满心惊慌,差点要张口骂街。
“郁先生莫怕,是我,温良!”对方说着,连忙燃起一个火折子,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张温和的脸。
南星诧异道:“你有事吗?”
“呃……”温良面带犹豫,吞吐道:“先生方才……是不是见过我家主人?”
南星点了点头,指着后院的方向道:“刚才在那边见过他。”
温良垂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忽然单膝跪地道:“求先生……救救我家主人!”
南星一时愣住了:“救他?他怎么了?”
“主人他……他……恐怕是犯了癔症,神智不清,求您务必救救他!”
“……”
南星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原来春天的夜晚,也能寒冷得让人心里发狂。
癔病,说穿了就是精神分裂,病人明明只有一个躯壳,却要硬生生分裂出两套人格。人在犯病时,神志会间歇性消失,精神不能自控,久而久之,最终会沦为外人眼中彻头彻尾的疯子。
毋庸置疑,生病的人,生不如死。南星对此清楚的很,他真想狂抽自己几个嘴巴——眼瞎,真是眼瞎!明明把过脉的,还把过不止一次,竟然都没发现他是个病人!甚至还用那么过分的言语刺激他,良心不会痛吗?
南星一路跟随温良,在不远处一片树林掩映下,发现了周祺煜的身影。几个侍卫护在左右,却没有人敢贸然靠近。
那个原本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的王爷,如今竟像只瑟瑟发抖的幼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他浑身紧绷,将头压地很低,眼神中全是恐惧,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着,脆弱得不堪一击。
南星只看了一眼,心就狠狠地揪了起来。他尝试着想要走近,周祺煜却蓦地站起身,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仿佛自己腹背受敌,一草一木皆成千军万马,等着他杀出一条血路。
“你们都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周祺煜纵身一跃,竟对着一片虚空发起狠来。周遭顿时草木横飞,掀起了一阵乌烟瘴气。
“殿下!”
南星担心他这样会伤到自己,情急之下不由大喊出声。
周祺煜的动作这才戛然而止,伸出的一掌骤然停在半空。他寻着声音转过身,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盯住南星,忽而一弯,竟露出一个邪魅的笑来。
这是南星第一次见他笑,万万没想到,竟笑得让人如此心酸。
然而只是一瞬,那昙花般的笑容便消失了,阴森恐怖重新攻陷他的脸,周祺煜压低声音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哑得好像生锈的铁片相互摩擦,南星却意外地平静下来,狠狠地摇了摇头,抬起脚慢慢走向他,轻声安慰道:“乖!没事了,没人要杀你……有我在,没事了……”
不知为何,他的话像是有魔力的咒语,竟然将周祺煜完完全全地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南星顺势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紧紧抱住道:“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人生充满意外,处处都有转折。南星做梦也没想到,在病疫馆刷了半个月的恭桶之后,他又阴差阳错地住进了庆王设在冀州的别府。
那日周祺煜犯病后,南星守了他一宿,用银针封住了身上穴位,将他从头到脚扎成了刺猬。再三追问之下,这才从温良那里,将周祺煜的身世与病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要说起来,周祺煜贵为凤子龙孙,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可从小爹不亲娘不养,是个实打实的苦命孩子。在他五岁时,他的母亲淑妃忽然生了一场大病,随后不久便撒手人寰。作皇帝的亲爹又是个疯疯癫癫的主儿,满脑子被羽化飞仙塞了个满满当当,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大将军方进中实在是心疼他,便找了个理由,将他从宫里接回了方家。可是没过几天,府上来了个跛脚和尚,指着周祺煜信誓旦旦地说他有癔病,还随手塞了一个大葫芦给他,据说里面盛着一百颗药丸,发病时服用,就能暂时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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