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很好奇。
若重新给?过机会,乌雅氏是否还会再弃了四?阿哥?
养心殿内,康熙才接过梁九功递来的军报,就忍不住怒火上涌。
不过一个夏季,闽省几近翻了天去。
郑经命台/湾水军围困海澄,得三藩叛军相助之后,活活饿死、战死清军万余人。副都统穆赫林、陆路提督段应举先后自缢殉城,海澄即刻攻陷。
之后,长泰、南安、漳平等相继也都失守,而今独剩下一个泉州被围攻了。
康熙实在压不住邪火,先摔了折子,再掷了茶碗,如此?气还没消,索性下旨直接摘了福建总督朗庭相的顶戴,由康亲王杰书带领援军火速夹击郑军。
台/湾弹丸之地,本不足为惧。
有杰书亲自出马,康熙暂且将心放回?肚子里,这才有心思叫内务府着手去香山行宫的事儿。
八月中,噶禄安顿好行宫的各项事宜,圣驾便要启程出宫。
这次伴驾出行的人选,康熙特意与赫舍里提前商议过:
首先便是郭络罗姐妹,晾着许久也该放出来了;其?次是惠嫔,她到底是大阿哥生母,不能不给?脸面;除此?之外,僖嫔乖巧,荣嫔本分?,带着给?皇后做个伴也是好的。
最后,赫舍里不经意提起“德贵人苦夏难食”的事儿,康熙略作沉吟,也给?加上了。
帝后出行,宫中一应事务便交由佟佳贵妃代?为处置。
临行前,赫舍里低声嘱咐佟贵妃:“旁的都不打?紧,纳喇贵人刚诊出有孕,一定要小心谨慎照看着。另外,布常在所?出的三公?主?病着,妹妹也多照看着些。”
佟佳贵妃应一声,承了这番好意。
从紫禁城走午门?出,约莫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香山行宫。
康熙这回?做了万全准备。
一进园子,他便特意点了纳兰容若,要他之后只管贴身护卫皇太子的安全,旁的事一概不必理会。
纳兰容若正要接旨,瞥见御驾帐幔撩起,胤礽从里头一跃蹦跶出来。
来不及多想,纳兰容若连忙将人接在怀中。
胤礽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容若身上,笑道:“太好啦,纳兰成德,汗阿玛说?这里有最美?的‘燕京八景’,我们和二?姐姐一道,挨个儿去瞧瞧!”
纳兰听着这孩子气的话?,眉眼?越发柔和,应一声又解释:“二?阿哥,阿玛已经给?臣改了名字,唤作纳兰性德。”
太子册封大典将近。
明珠深知此?事已不可逆,这才避讳着皇太子的乳名“保成”,为儿子改了名字。
胤礽眨眨眼?,虽有些疑惑,却并不冒然过问人家?的私事。
容若显然不愿提起,干嘛多问。
接下来,康熙听着儿子煞有介事地鹦鹉学舌,将方才他讲的那点东西,又原封不动全都告诉了纳兰容若,语气里满是“看我学富五车”的骄傲自豪。
康熙扶额,深感丢脸。
他再也坐不住,下了御驾,抬手便敲胤礽的脑壳:“不过一个‘燕京八景’,瞧你这没出息劲儿。这行宫所?在的香山亦有八景,香山余脉山水还出了‘碧云十景’。祭星台、妙高堂、乳峰山……这一个个加起来,且够你玩上一阵子了。”
胤礽听得双目放光,偷偷都记下来,还想再给?他额娘学舌一遍。
却听康熙轻飘飘道:“你若想出去玩,就先给?朕将嘴闭上。”
胤礽连忙捏住嘴巴,重重点头:“……”
阿玛就放心吧!
康熙远眺碧波晴空,长出一口气——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入了园子,康熙只管带着赫舍里选了最清凉的地方躲懒,任由几个小的撒欢去。
胤礽和伊哈娜比普通小孩要皮实得多。
纳兰容若跟着他们登山踩水,无处不往,见过瑶池金莲朵朵,饮过白石寒井清泉。妙高堂松花戏僧人,祭台上手可摘星辰,佛阁边云梯登天顶……
无一不成了他心中的风景。
玩到后来,容若甚至比两个孩子还欢快。
连伊哈娜都悄悄说?,纳兰侍卫的眉宇间?舒朗了许多。
七八日之后,香山上下起一场暴雨。
胤礽被禁止出行,便只能闷在屋里长草。好在朱纯暇时不时带着牛痘的新进展来园子里禀报,离开之前,总会来给?他请个平安脉。
自牛痘之后,朱纯暇就将胤礽当成了医道“鬼才”。
胤礽也喜欢听他讲那些民间?罕见症的医治案例,一来二?去的,俩人反倒投缘的像是忘年之交。
得知阿哥容易生病,皇后娘娘身子也不好,朱纯暇还费心从底下推荐了几个医士。
“这几位医士里,一个擅长小方脉,一个精通妇产千金科,阿哥与娘娘可以信任启用。”朱纯暇从袖中掏出誊抄来的名册,上头已经记载了两位医士的籍贯家?世、医术传承流派等。
“另外还有一名西洋传教士,叫做穆里。”
提起这个人,朱纯暇眼?中有了神采:“他掌握了一种神奇的药物,名叫‘如勒伯伯尔拉都’①。这种药对心悸、昏厥、气虚烦躁、脾胃虚弱、以及女子经血过量和经络疏通等多种病症都有奇效。微臣已在民间?试用多次,也曾推荐给?皇上,只是都被忽略了。阿哥若有兴趣,不如叫穆里来行宫一叙。”
胤礽连忙点了点头。
旁的没听明白,但对女子什么什么的有好处,他可一下子就记住了。
小家?伙惦记着他额娘的身子,才送走朱纯暇,便套上雨服雨帽,也不叫纳兰容若撑伞跟着,独个儿跑去寻赫舍里。
赫舍里正在廊下观雨喝茶。
乍一见着大雨中的儿子,她也没兴致赏什么雨了,忙站起身,叫逢春她们去取干帕子和衣物来给?阿哥换上。
胤礽像个被暴风雨淋透了的小奶猫,打?着喷嚏换了衣裳,又被额娘按着喝了碗热姜汤,身上才轻快许多。
他没忘记跑这一趟的目的,连忙将那味西洋药物告诉了赫舍里。
赫舍里原本正给?儿子绞着湿头发,听到这个药名,手上一顿:“你确定,那药叫做如勒伯伯尔拉都?”
胤礽点头:“保成记性很好,额娘知道的。”
赫舍里拉过儿子,严肃问道:“那西洋传教士现在何处?”
“朱太医说?安顿在城郊。”胤礽乖乖答了话?,又满含希望问,“额娘,这个药真的能治你的病吗?要不待会儿就告诉阿玛,叫他派人将穆里带来行宫,给?额娘仔细诊治。”
赫舍里默了片刻,轻柔摸摸儿子的发辫,叮咛道:“不,他治不了额娘的病。但这个人有些本事,额娘觉着……你得给?自个儿留着。”
她依旧记得清楚。
前世的康熙三十五年,皇上亲征噶尔丹突然心悸病倒,就是此?药救了他一命。
那时候,从京城快马奔波送药去蒙古的便是胤礽。谁能想到,皇上服药清醒之后,却只将孩子狠狠责骂一通,怪他送药太晚,怪他思虑不周,怪他没有提早为皇父备好救命药,等同大逆不道!
赫舍里想起这些便觉得气恼。
因而这一世,她压根不打?算叫孩子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此?时,宫中尚且没有“如勒伯伯尔拉都”这味西洋御用药。
而未来的七阿哥胤祐生来跛足,不良于行,数次被太医诊断病危,是靠着这味药,才能保命长大成人。
保成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献上此?药,便足够了。
十月的天依旧似火,京城里头热得生不起半丝凉风,香山行宫倒是沁爽清凉。
康熙今儿个心情大好。
前线捷报,泉州之危已经解除,隔壁漳州也大获全胜,勇挫郑军士气。今晨康亲王军情急报刚递上来,说?是郑经手下水军死伤过万,已然退守厦门?了。
这可算是今年以来最叫人痛快的战报。
康熙原本想去寻赫舍里,好好分?享自个儿的欢喜,谁知却扑了个空。
夏槐行个蹲安礼,笑道:“皇上来的不凑巧,娘娘一早就约着德贵人去了香山寺,说?是为二?阿哥和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去呢。”
康熙悻悻而归,到底心有不甘,又跑去了郭络罗贵人那儿。谁知,往日待他有几分?温柔小意的郭络罗贵人,今儿个却只把他往外推。
康熙臭着脸:“今日前朝有喜讯,朕特意前来,为的是你这朵可共享乐事的解语花,可不想看宜嫔使小性子。”
郭络罗贵人便轻轻用团扇点他一下:“嫔妾哪里是不想侍奉皇上。只不过,嫔妾如今有着双身子,怕是……比不得妹妹能讨皇上欢心。”
康熙呆了片刻,继而大喜:“何时有的?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昨日太医来请平安脉,嫔妾亦是刚知晓,如何早早告诉皇上。”见康熙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想听胎动,郭络罗贵人忍不住笑了,“太医说?,才不过一个多月的身孕,哪儿就能听到动静呢。”
香山寺内,撞钟敲响,发出庄严肃穆之音。
赫舍里虔心敬了香,等德贵人拖着将要足月的身子礼佛完毕,这才笑着同她跨过门?槛,向外走去。
佛前不说?是非。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提那档子事儿,相携出了寺院,走在山道上。
德贵人终究没有沉得住气。
她快走两步,忽然拦在赫舍里前头,半福着身子道:“恳请娘娘相助,叫嫔妾能有机会抚育腹中的孩子。即便……即便是养在阿哥所?,也好过旁人膝下,难得再见面啊。”
赫舍里笑着将人搀起身,松开手道:“这事儿其?实不难,只是妹妹身在局中,有些迷了眼?。”
德贵人微怔:“嫔妾愿闻其?详。”
赫舍里继续道:“事情的关键无非在佟贵妃那里。她身子亏空恐难有孕,才会想着抱养一个孩子。你若要养腹中的孩子,便得同时讨了皇上欢心,再寻一个孩子补给?贵妃,也就两全了。”
话?虽这么说?,可落在德贵人眼?里,便是难于登天的两件事。
赫舍里弯唇笑道:“说?来也巧,昨日,祁太医诊出郭络罗贵人有孕了。”
她又紧跟着:“本宫还听闻,香山余脉——碧云一带近日有蛇出没,那些蛇虽瞧着艳丽,实则无毒,也要不了性命,倒确实是个护驾揽功的好机会。”
“妹妹,能不能抚养腹中的阿哥,还得看你自身啊。”
又过了几日,也不知康熙从何来了兴致,带着德贵人、郭络罗贵人一道,乘着步辇去了碧云水石边垂钓。
晌午,皇上在溪边遇上两条色彩艳丽的小蛇。
郭络罗贵人惊恐怔愣之间?,德贵人已然冲上前去护驾,被蛇咬中了脚踝和小臂。
香山行宫内顿时如临大敌,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紧急奉诏入园,御药房更是严阵以待,唯恐皇上和龙嗣出点什么差池。
当夜,德贵人便提前发动了。
第27章 戏弄
园子里的奴才到底比不得宫中充盈。从上灯到天明,外院的抬水太监、烧水丫头、煎药宫女、乃至近身侍候的嬷嬷,都连轴转着没能合眼。
太医们跪在屏风下,议定之后的用药。
待到天光曈曈,暖阁内终于传出婴孩的响亮哭声。
德贵人果真诞下了一位皇子。
康熙得知此事龙颜大悦,又因?为?德贵人护驾有功,便决意要?给她一份殊荣:
“德贵人乌雅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实有一宫主位之能。今特准其晋至嫔位,诏为?德嫔。顾太监,你且走一趟宫中,着内务府筹备册封礼吧。”
顾问行是敬事房总管,闻言应一声退出去?,吩咐手?下的小太监,麻溜去?换了?德贵人的绿头牌。
不到一年工夫,竟从个?宫女爬上?嫔位。顾问行咂摸着其中深意,摇头笑笑。
——还?是咱们皇后娘娘高?明啊。
德嫔的身体底子好,生?下的小阿哥也随了?额娘,一副健壮有劲儿的样子。
康熙去?瞧过?几?回,见这孩子不哭不闹,饿了?只叫唤两声,唯独见到阿玛额娘才会?露出笑脸,不由有些心软了?。
乌雅氏毕竟已是嫔位,又有功在身,她的孩子不好再抱养去?承乾宫。可表妹那头又已经答应下来……
康熙为?这事儿烦扰着,便又在香山行宫多住了?几?日,直到赫舍里亲自寻来。
赫舍里今日穿一身梅子青的旗装,戴着嵌珠宝翠玉的花卉钿子,树影光斑下自有一番风姿绰约。
康熙看得呆了?,稍许才起身迎过?去?,伸手?扶着她:“甚少再见你穿这样清丽的颜色,叫朕想起当年,索尼头一次带你入宫时的样子。”
“皇上?这话,可是嫌弃臣妾不复少女容颜了??”赫舍里佯嗔一句,又凑到康熙耳边掩唇低语,“若非出宫来了?园子里,臣妾作为?皇后,哪敢这般松快。”
康熙甚爱赫舍里这副模样,笑着握住她的手?:“是朕让舒舒受委屈了?。往后,我们年年都出宫住一阵子。”
赫舍里倚着康熙肩侧,温柔点了?点头,继而笑道:“来年且不论,皇上?今年在园子里可是足足住满三个?月,是不是也该启程回宫了??德嫔要?养身子,郭络罗贵人也才刚有孕,得仔细安胎呢。”
康熙听着这话,忽而灵光一闪。他捻着手?指喃喃:“郭络罗贵人……”
赫舍里便顺着话茬道:“是啊。臣妾瞧着郭络罗姐妹这几?日都不怎么言语,怕是闹了?脾气,难为?她还?怀着身孕,要?哄着宜嫔这个?妹妹了?。”
“说起来,小阿哥交予德嫔抚育,皇上?可想好了?佟妹妹那头要?如何解释?”
宜嫔与亲生?姐姐的关系竟都不好吗?那这孩子出生?后,她还?能尽心抚养?
须臾之间,康熙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拉着赫舍里坐在凉亭内,下头就是曲水流觞,鸟鸣啁啾。
“朕想过?了?,宜嫔骄纵,不适合抚育皇嗣,且再磨两年性子吧。郭络罗贵人这一胎叫太医院仔细照料着,日后交由贵妃抚养,也算周全了?两宫的关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赫舍里心中门儿清,宠妃与贵妃就是帝王在内廷的制衡之策,必不会?叫天平太过?倾斜于哪一方。
她露出一抹称得上?温婉的笑颜,将下巴搁在康熙肩头:“皇上?既然拿定主意了?,这些后宫的琐碎小事,臣妾自该分忧才是。”
康熙反手?抚摸赫舍里的脸颊:“有舒舒在,朕总是安心的。”
天下皆知帝后情深。
可唯有赫舍里清楚,这份情里头,满载了?多少年的陪伴与苦心经营。
一只金钗横空飞来,擦过?郭络罗贵人的脸颊,落在地上?发出“铮铮”声响。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似是早已习惯了?被这般对待。
宜嫔摔完东西,冷笑一声坐回主位:“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姐姐,有了?身孕,闹得整个?行宫上?下全都知道了?,妹妹我竟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
郭络罗贵人垂眸听着,并不分辨。
宜嫔便又冷嘲热讽:“若不是姐姐起了?歪心思,承乾宫怎会?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可好,腹中的孩子不光你养不得,本宫都养不得了?!”
郭络罗贵人终于掀起眼皮子,看向惯来跋扈的妹妹:“可皇上?说,是妹妹的脾性不好,得多磨两年。”
宜嫔被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呛了?,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郭络罗贵人却实在心累了?。
她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嫔妾有着身孕,就不陪娘娘坐了?。”
宜嫔看着姐姐布音珠远去?,终究没忍住,又摔碎了?一只内务府刚补上?的玉蝉摆件。
然而近前侍候的宫人早就习惯了?。
宜嫔主子脾气确实大,但左不过?就是摔摔东西、骂骂人罢了?,不疼不痒的。赶明儿皇上?一来,她又能笑着打赏他们这些奴才。
东配殿这头。
郭络罗贵人由人扶着,坐在榻边软垫上?,终于长吁一口气。
她的贴身丫鬟也是从母家?带来的,免不得要?多说几?句:“二小姐也真是的,在家?里要?压着一头,来了?宫中更是变本加厉,全然不顾小主如今还?有着身孕。”
郭络罗贵人扯开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口中却反过?来安抚道:“好了?,与她计较什?么。纳兰珠打小就好像那黑漆皮灯,泥塞竹管,就是个?一窍不通的蠢材。若要?将腹中的孩子交由她抚养,我才是真真要?担心呢。”
丫鬟张了?张口,竟觉得这话十分有理。
她还?是有些担心:“小主这一胎,当真要?对承乾宫拱手?相让吗?老爷若是知道了?……”
郭络罗贵人摇摇头:“阿玛自身难保,管不到咱们的事儿。至于承乾宫——”
“我冷眼观着,佟贵妃不是个?小肚鸡肠的窄心眼儿,相反,佟家?将女儿培养得样样出挑,德才兼备。若必须为?这孩子二择其一,终究还?是跟着贵妃强一些。”
免得再叫纳兰珠带出个?漂亮的草包来。
十一月,圣驾启程回宫。
佟佳贵妃已经先一步得了?消息,知道乌雅氏诞下个?小阿哥,她比谁都欢喜。即刻就张罗着小孩儿的衣物床褥,还?打算叫佟家?寻两个?精奇嬷嬷来。
被派来传话的梁九功头皮发麻,只好梗着脑袋打断:“……贵妃娘娘,乌雅氏此番护驾有功,又诞下皇子,万岁爷已经封她为?德嫔,不日就要?带着小阿哥迁去?永和宫住了?。”
佟佳氏的笑容先是一僵,继而冷下去?,伸出的右手?也缓缓垂落了?。
“皇上?可还?有旁的话要?你带来?”
梁九功连忙一股脑儿倒豆子:“有,有。皇上?说了?,郭络罗贵人眼瞅着有了?两个?月身子,待明年,就将她生?下的孩子给抱来承乾宫。娘娘的心事万岁爷都记着,今回欠下的,来日也定都补上?。还?请娘娘莫要?因?此一事伤了?心呐。”
佟佳贵妃仰头,眯着眼看向承乾宫院墙内四方的天儿。秋日天高?云淡,阳光灼得她眼中生?疼,竟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连忙闭目缓了?片刻。
良久,自嘲一哂:“本宫知道了?。你且回禀差事去?吧。”
梁九功如蒙大赦,弓身一礼,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微风拂过?承乾宫前院的一株柏树。
这树年头才被春雷劈了?一道,枯去?半边,内务府派人来补栽时,佟佳氏却说“这枯木也有枯木的美?”,将人都打发走了?。
今时今日,她轻抚枯木焦黑的半身,终是改了?主意:“去?叫花房弄些白?木香的新苗来,种在树边。”
待到明年春日,定是满树繁华盛景。
才一回宫,赫舍里便给荣嫔带来个?好消息。
“今年三月的时候,绰尔济重病缠身,到底还?是撒手?走了?。皇上?念着他家?中也算皇亲,便将三阿哥继续留在府中。如今不同了?,来年春,太医院就要?着手?给阿哥公主们种牛痘,皇上?便许了?接三阿哥回宫。”
赫舍里这头话才说完,荣嫔便高?兴地抹起眼泪来。
两个?小的聚在一边正玩儿积木。这东西是内务府按着阿哥吩咐新做的,能拼出好大一座紫禁城,孩子们刚拿到手?,真是又新鲜又痴迷。
伊哈娜隐约听到荣嫔哭,这才撇下玩具跑过?去?:“额娘,你怎么了??”
荣嫔忙着擦眼泪,赫舍里便笑道:“你们三弟过?几?日就要?接回宫了?,你额娘这是高?兴的。”
胤礽也抱着一堆木块挤过?来:“三弟?是胤祉对不对!”
赫舍里赞许地点点头。
两个?小的便欢呼着转了?两圈,脑袋对着脑袋凑在一处,商量起给胤祉准备礼物的事儿来。
荣嫔稳住了?情绪,便又笑着对赫舍里道:“嫔妾可听说了?,德嫔的册封礼推迟到了?明年五月,因?而人虽然搬去?了?永和宫,小阿哥却跟不过?去?。不知如今由谁来抚养?”
“皇上?怕养在承乾宫闹出是非,便托了?本宫亲自照看。”赫舍里提起这个?便想叹气,“虽只有几?个?月,阿哥的事儿却也马虎不得半分,本宫只好叫景仁宫上?下警醒着些了?。”
在赫舍里看来,这还?真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尤其是碍着前世记忆,四阿哥胤禛最终杀出重围,成了?登上?宝座的人,赫舍里心中便更觉得不舒坦。
她也知晓,胤禛如今只是个?吃奶的孩子,白?纸一张。
便只能克制着情绪,少去?看他。
荣嫔从这句话里头,微妙的听出了?皇后娘娘对德嫔那头的态度,心中便有了?数。
她也不声张,打个?哈哈笑道:“娘娘对后宫向来施以仁爱,皇上?和太皇太后总是看在眼里的。”
赫舍里便无奈笑看她一眼:“若论嘴甜,这宫中还?得是你。”
没过?几?日,三阿哥接回宫后,小阿哥也被抱到了?景仁宫来。
小阿哥一开始没起名字。因?宫中孩子大多早早夭折,康熙不愿伤心,便都在三五岁之后才起名。这回是小阿哥满月之后,德嫔胆怯地提起此事,康熙看在她一片爱子之心,便给赐名胤禛。
这名字到了?景仁宫,便换了?个?风味。
胤礽每日一下学,便从尚书房飞奔回宫,口中喊着“禛禛弟弟”,守在围床边能玩儿大半个?时辰。
赫舍里最初还?有些担忧,唯恐儿子对胤禛这个?弟弟付出太多真心和疼爱。
毕竟,他也是将来夺嫡的阿哥之一。
直到一日午后,她亲眼瞧过?胤礽是怎么“玩”小阿哥的,便彻底不再操心了?,甚至还?觉得儿子有几?分欠。
今日胤礽回来也是直奔弟弟的婴儿围床。
他可真是太喜欢逗四弟弟啦!
比起不满三岁就变成书呆子的三弟,还?是四弟弟更好玩一些。这小家?伙是个?天生?的扑克脸,日常吃饱了?便瞪着眼,一副“在想事情别打扰我”的模样。胤礽就喜欢这时候凑上?去?,捏捏四弟的脸颊,给四弟掰出个?猪鼻子,亦或掏出各种美?食在四弟眼前吃光。
每当这个?时候,胤禛就会?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用小手?使劲儿去?推他二哥。
胤礽岿然不动。
围床里头的胤禛便只能气鼓鼓地板着脸瞪人。
胤礽每次都被这副表情逗得开怀大笑。
赫舍里旁观全程,见儿子欺负幼弟欺负的乐此不疲,颇有几?分混世魔王的观感?。
她只好无奈道:“方才不是说,今日午膳没吃饱吗?额娘叫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酸木瓜炖鸡,还?有酸渍乌梅小番茄,快过?来这边坐下。”
胤礽连忙应一声,又吩咐季明德将四弟的小木床也抬到膳桌边。
于是,五岁的胤礽上?桌吃吃喝喝;
满月的胤禛面色平平,却吞咽口水。
酸木瓜炖鸡是打南边传来的菜式。
这里头放的可不是番邦进贡的番木瓜,而是岭南一带本土盛产的酸木瓜。锅子里头没放盐,只借用火腿的咸来调和木瓜酸。胤礽舀起一勺,酸汤裹着微辣的鸡肉,入口甚是开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