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子有额娘后by鸦瞳

作者:鸦瞳  录入:08-15

奉慈殿旧址在内廷东路,边上就是祭祀祖先的家庙——奉先殿。
太皇太后点头默许,又宽慰他:“如今三藩平定有望,最难的日子就快熬到头了。”
能为胤礽争取来几个倚仗,康熙心情大好,便欢喜地盘着腿应和道:“是啊,就要熬出头了。”
祖孙俩又聊几句,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因着太皇太后出身科尔沁的缘故,慈宁宫常用牛羊肉的铜锅子,今日见胤礽来,特意烤上肉串,减轻了香辛料,怕将孩子熏着。
谁知小家伙却嫌弃道:“烤肉要多放孜然多放辣,才会好吃呢。”
辣椒这东西广泛种植于西南、西北,满人不常用,宫里头就更不用说了。景仁宫的辣椒粉还是差人专程运送的。
胤礽歪着头想了想,道:“明日,保成给乌库玛嬷来送一大盆辣椒!”
太皇太后在小事上惯来宠着重孙,闻言乐道:“你这馋嘴的都说好,那可必须得尝尝。”
不同于慈宁宫的欢乐,景仁宫这会儿正肃静。
佟佳氏昨日没来请安,今儿个特意挑了时辰,循着胤礽不在,正装前来拜见赫舍里皇后。赫舍里坐在西稍间的主位上,等逢春奉完茶,便挥手叫人都退出去。
佟佳氏避着孩子来,怕是有要紧话说。
赫舍里果然没猜错,等着殿内清静了,佟佳氏便从袖中掏出一纸书信递过去:“还请娘娘先瞧瞧这个。”
赫舍里展信粗读一遍,脸色微变。里头竟是指认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罪证。她垂眸捻了捻指尖,再看向佟佳氏时,眼底又恢复了平静安然:“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索中堂有罪,自该由皇上决断,佟格格这是何意?”
佟佳氏搁下茶碗,笑道:“娘娘误会了,这信正是皇上托臣妾转交的。”

皇上已经知道了。
佟佳氏倒是没再藏着掖着,一气儿将前因后果告知:“皇上说,还请娘娘三日内将此事处置妥当,他便权当没看过这信里的东西。须知约束好赫舍里家,也是在保护二阿哥呐。”
赫舍里攥紧了信纸,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上一番苦心,本宫记着了。只是,为何要将此物转交给妹妹带来呢?”
“正如娘娘猜的那样。”佟佳氏掩唇笑了,眸子里带着几分精明和无可奈何,“纳兰大人做局,想将佟家扯进来,好在阿玛是个明白人,私下先请示过皇上。皇上叫臣妾出面低头卖个好,怕是为了让大阿哥顺顺当当的抚养在承乾宫。”
赫舍里没想到,佟佳氏竟是个这样直接的性子。
她惊诧之后,避开索额图的事笑道:“是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为着大阿哥,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妹妹呢,是否要成全这一番心意?”
佟佳氏叹口气,搁下茶碗答:“这便是臣妾今日来的私心了。不怕跟娘娘说句交底的话,臣妾在家中最怕麻烦,尤其不爱管教几个弟妹。虽说他们身边都有伺候的人,可一旦有个头疼脑热的,额娘阿玛免不得要说臣妾几句。血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半路母子呢。”
赫舍里随着她的话:“你刚入宫,又未曾生养过,会怕也是人之常情。可曾回禀了皇上和太皇太后?”
“才入宫就被老祖宗叫去,赶鸭子上架交付重任,若此时回绝了,臣妾日后在宫里可还怎么立足。”佟佳氏说笑一般,三言两语表明立场,又肃了眉眼道:“听闻大阿哥眷恋生母,只等乌拉那拉氏‘病’好了,臣妾就将人交还回去。”
在慈宁宫时,太皇太后虽一心要让她养着大阿哥,却只字未提改玉牒的事儿。佟佳氏隐隐猜到,这孩子终究还得回到乌拉那拉氏身边去。
那她何必呢!
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甭来寻她。
赫舍里皇后约莫也清楚里头的猫腻,思忖片刻,提议道:“妹妹何不给万岁爷递个话,也好从中周旋。本宫的立场……此事只怕很难帮你说话。”
佟佳氏摇摇头,一副诸事都难不倒她的样子:“臣妾今日来,只是想跟娘娘表明心迹罢了。还请娘娘相信,无论如何,佟佳氏绝不会站在二阿哥的对立面。”
直到将佟格格送走,赫舍里都还沉浸在方才的交谈之中。
佟家在党争立储之事上谨慎,确实一贯都是中立的态度。只是可惜,出了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隆科多。
夏槐在一旁,忍不住品评道:“这佟格格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连奴婢都差点被说动了。”
赫舍里回神,笑了笑道:“别说是你了,就连本宫都很是喜欢她。佟家的女儿养得好,比预想的还要通透。”
夏槐傻笑着:“只要对娘娘和阿哥好,那奴婢也觉得好!”
逢春还记挂着索额图被人揪住小辫子的事儿,忧心忡忡道:“娘娘,那信……要不要差人送去给索相?”
赫舍里敛了笑容,垂眸重新看向小炕桌上的信纸,半晌才道:“不必,等今晚皇上过来之后,自有分晓。”
胤礽跟去慈宁宫也有些时辰了,今日又是初一,皇上应当会亲自带着阿哥回景仁宫。
宫门落锁前,父子俩果然手牵着手回来了。
小甜瓜一直趴在影壁前守着,闻到胤礽熟悉的气味,连忙起身摇着尾巴“嗷呜呜”叫唤。康熙抬脚进门,就被这狗崽子站起身抱住了腿。
康熙倒也不嫌弃,哼笑一声,腿上挂着狗继续往前走。这可掀起了胤礽的好奇心,学着甜瓜抱住他阿玛另一条腿,也盘住不动弹了。
于是,赫舍里迎面出来,就瞧见万岁爷艰难地在前院挪着步子,几近于原地踏步,直叫她忍俊不禁。
“皇上也是,小的要胡闹您便纵着,也不怕累着。”她上前将两个小东西赶起来,又瞧一眼康熙嘴角上了两天的火疖子,笑道,“臣妾刚泡了花果茶,对清热败火有奇效,皇上可要尝尝?”
康熙最喜欢赫舍里这般家常的样子,闻言握住她的手,丢下两小只往正殿去。“舒舒特意准备的,朕自然要喝。”
胤礽对喝茶没什么兴趣,对阿玛和额娘黏黏糊糊贴在一起就更没兴趣了。他吃多了肉串,便叫季明德寻了两个竹球,跟小甜瓜玩起来。
殿内,帝后二人正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康熙将给胤礽添人的事告诉了赫舍里,又道:“你也多留意,若是有瞧着不错的,就告诉朕。”
赫舍里没料到,皇上竟愿意将纳兰明珠的儿子给胤礽,想想又觉得确实是个好法子,只对纳兰家损了些。
她佯嗔一眼康熙:“人家好好的二甲第七名,纳兰大人定是要好好培养奔个前程的。皇上可倒好,拐来当侍卫了。”
康熙哈哈大笑:“容若品性良善,可不像明珠那个老狐狸,不适合在名利场上熏染太久。再者说,他跟着保成,日后未必就没有大前程。”
康熙这话可算是明示了,赫舍里却拉开小炕桌的抽屉,将那信件取出递过去。
“皇上看重保成,可不要宠溺太过才好。叔父若真如信中所言私下买卖官位,皇上便无须顾及臣妾,给个严惩,再叫他将吃进去的银钱都归还国库。赫舍里家需要约束,叫他们倚仗不上臣妾,便是最好的约束。”
“还请皇上防微杜渐,免得日后再惹出大麻烦。”
那才真是害了保成啊。
康熙与赫舍里对视,从那双眼里看出一腔诚意真心,胸中微热,良久和声道:“好,朕听舒舒的。”
夏末时分,南方忽然连降大雨。
黄淮河涨水倒灌洪泽湖,各地决口多达三十四处,沿岸百姓几乎无可避免的都遭了水灾。
乾清宫内,康熙特意召了纳兰明珠来问话。
明珠已过不惑之年,如今正出任吏部尚书,心里琢磨着皇上怕是对治河多有不满,打算换个人去管。
果不其然,康熙开口便道:“朕派人查过,此次决口虽有夏汛的缘故,但河道总督王光裕一心贪墨,对运道之事全然不通,才致使河道梗阻而坏。明珠,此事你可有耳闻啊?”
纳兰明珠不紧不慢跪地叩首:“皇上明鉴,奴才调任吏部不过一年,那王光裕却在河督位子上已连任五年之久,此事奴才确实不知。只不过,奴才先前就听闻,这官位是王大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这几年,能这般卖官的还能有谁。
康熙颔首,示意明珠坐下说话:“朕知道了。索额图已经因病解任保和殿大学士,也捐出半副身家一并充入国库,用以治河。此事便点到为止,不可再提。”
明珠最擅长揣摩帝心,连忙点头应是。
索额图竟真的被处置了。虽然只是暗着罚了一通,也实在叫明珠纳闷。他原想着用这一手,叫中宫至于两难的境地,若佟家不慎掺了浑水便再好不过。
谁知道,赫舍里这一步以退为进,反叫他被动了。
当务之急,是帮着皇上分忧,选出新任河道总督。
明珠敛回心思,思忖半晌,推荐了几个自己人。
康熙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冷声道:“朕瞧着你这个吏部尚书是越发懈怠了。天下之大,竟连个治河的贤才都寻不出,拿些阿猫阿狗的来充数糊弄朕。”
明珠连忙站起身跪地,还想说什么,康熙挥挥手,颇有些厌烦的将人撵出去了。
帝王忧虑的是水患当前,百姓无以为家;
而权臣眼中却只余党争。
前朝破事一堆,理都理不干净。康熙心乏了,便愿意躲到景仁宫里头,听着胤礽和小甜瓜嬉笑打闹,给紧绷的神经放松放松。
殿内又熏了凝神静心的香,气味很淡。
赫舍里卸了护甲,给康熙揉着太阳穴:“皇上为黄河水患忧心,也不能不用膳啊。这事儿您该学学保成,便是跌个大跟头,他都得先将吃食塞进嘴里。”
康熙忍不住笑了两声,才叹气提起寻不到可用的治河之人。
这倒是叫赫舍里想起一个人。
前世,直到康熙十六年,皇上才会启用安徽巡抚靳辅出任河道总督。这是个治黄的贤才,他手下又有一位叫做陈潢的幕僚,更是老天赏饭的鬼才。
有这二人在,治黄事半功倍。
赫舍里便笑起来:“臣妾还当什么事儿呢,皇上是关心则乱,忘了眼皮子底下曾经有个人了。”
康熙一时间想不起来,忙追问一声。
赫舍里便道:“不知皇上可还记得靳辅。他在先皇内阁出任时,曾多次提起治河心得,只因想法与主流完全相悖,总是被臭骂一顿。皇上从前与臣妾提起此事,还笑他勇气可嘉、别出心裁呢,怎么这会子倒忘了。”
康熙总算是想起这号人物。他大掌一拍赞道:“是了,靳辅出任安徽巡抚之后,宿州故道便少有决堤之事发生。”
要知道,从河南商丘至江苏宿迁一段,向来是倒灌决堤的重灾区。
靳辅夹在中间,还能护佑一方平安,绝非易事。
康熙有了方向,便低声思索起来:“靳辅在任上,也该……满五年了吧。”
这事儿赫舍里不清楚,便笑着未应声。
“那确实该挪挪窝了。”康熙只觉治河有望,心头轻了不少,“顾太监,传朕旨意,河道总督王光裕贪墨银饷、无有作为,革去顶戴听候发落。擢安徽巡抚靳辅出任河道总督,即刻上任。”
顾问行应一声,便退出殿内去办差。
康熙这回真正放松下来,牵过赫舍里的手,笑道:“眼瞅着就要入九月了,南海子秋风飒爽,麋鹿成群,朕打算带着保成和保清去打猎,舒舒可愿一同前往?”
赫舍里没来得及开口,胤礽便隔着窗户,趴在上头兴奋喊道:“愿意!愿意!保成愿意!”

康熙被嚷的耳朵疼。
他就坐在南窗边,瞧见支摘窗下的嫡子是这么个奇怪姿势,忍不住笑骂:“你愿意个什么劲儿,朕问的是你额娘!”
胤礽不搭理他,踮着脚用力撑在青砖槛墙边,勉强露出个小脑袋:“额凉,去吧去吧,保成想看小鹿。”
“还想骑马拉弓!”
小小的身板雄心壮志,赫舍里到底缠不过,索性顺了这父子俩的意。
“好了,答应你就快下来吧。别一会儿手上脱了力摔着,再牵连满宫的奴才们受罪。”
赫舍里是懂得怎么跟儿子有效沟通的,这话一说完,胤礽便立马稳稳落在地上,一边往殿内跑,一边嚷嚷着:“保成乖乖下来了,额凉,别罚他们。”
赫舍里便又淡淡提醒:“别跑太快。”
于是,撒丫子狂奔的团子,立马变成了小碎步缓行。
夏槐几个殿内侍候的都忍不住掩唇笑起来。
康熙乐道:“朕竟不知,保成也有如此乖巧的时候,还是你有办法啊。也罢,善待宫人,亦是好事一桩,得奴才们惦记的主子总是福泽深厚些。”
赫舍里听出皇上话里的深意,只笑着没开腔。
小孩子秉性纯良而已,哪儿就那般复杂。
到用晚膳的时辰,小厨房特意备了阿哥爱用的菌子煲仔饭,一大盅咕嘟着冒热气儿的火腿老鸭汤,再配上秋日的鲜蟹、桂花糖藕并四五碟子当季蔬菜,也就齐活了。
因康熙奉行过午不食,赫舍里便特意嘱咐不必铺张浪费,免得惹皇上不喜。谁知菜摆上桌后,康熙却忽然有胃口了。
他也不要小厨房再添什么,和妻儿一道,将满桌秋日美味扫了个七八分。
胤礽吃饱喝足,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问:“阿玛,明日就能去南海子吗?”
康熙才喝完汤,接过梁九功递来的帕子擦了嘴笑道:“明日还不行。再等两日。”
他又转头对赫舍里解释:“朕叫了淑慧长公主回京,玛嬷想她了,届时,顺道在南海子试一试博尔济吉特氏如今的实力。”
淑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最偏疼的女儿,嫁去巴林部三十余年,还能多番进京探望,也算是独一份的荣宠。
这次进京,怕也是因为慧妃早逝,宫中蒙古妃嫔过少,想让博尔济吉特氏再送人入宫。
赫舍里倒是完全不慌。
当今皇上是位掌控欲极强的主儿,能容得下精明的玛嬷,却容不下宫里再出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高位嫔妃。
她温和笑着回应:“长公主难得回京,皇上可得叫人在南苑好好打点一番了。”
季秋的连阴雨之后,难得碰上个日头晴好、微风不燥的天气。
康熙换了身符猎用的行袍,带着妻儿和几个重臣直奔南海子去。銮驾出城,前后都有卤簿仪仗,竹管笛笙、旗扇伞盖俱全,而贴身护卫的四十余人,则都是身穿行职褂子(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纳兰容若也是其中之一。
胤礽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出宫呢,时不时就要好奇的将头探出去,过一会儿被康熙发现了,又按着头将他揪回来。
小家伙这么进进出出的,还跟纳兰容若聊上了。
主要是一众侍卫里头,这位的好皮相实在显眼。胤礽便诚心夸他:“呀,你长得真好看!”
纳兰容若哭笑不得,只好回:“谢二阿哥夸赞。”
胤礽又摇着小脑袋问:“你会武吗?会骑马吗?拉弓射箭呢?能不能在汗阿玛打我的时候保护我呀?”
纳兰容若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正愁怎么回话呢,就瞧见阿哥的脑袋“嗖”一下被拽进銮驾里头,紧跟着传来皇上带着笑意的恐吓:“再如此贪玩,妨碍容若当差,朕就叫梁九功扛着你回宫去。”
随驾的梁九功:“……”
这话真有奇效,胤礽生怕被梁公公扛回去,连忙坐的端端正正,脊背也挺得笔直。就这么安宁到了南苑,小家伙脖子都要酸了。
康熙忍不住笑话他:“朕可没叫你一动不动的坐着,待会儿下车,不许跟你额娘告状。”
淑慧长公主已经先一步抵达南苑,在正门前恭候圣驾了。康熙免了她的礼,将两个孩子一并交到赫舍里手上,又特意点了纳兰容若跟着胤礽,便忙着去检阅巴林部的战斗力了。
胤礽一心惦记着康熙提过的麋鹿,缠着要过去玩儿。
赫舍里先没应他,侧过身看向胤禔,浅笑问:“大阿哥呢?是想去靶场上看他们赛马射箭,还是与我们一道去麋鹿苑瞧瞧?”
胤禔被送到佟佳氏的承乾宫后,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藏着许多心眼。他悄悄打量着赫舍里,直觉皇后娘娘并不喜欢与他在一处。便躬身道:“儿臣去靶场,恭送皇额娘。”
赫舍里扬了扬眉,诧异于这孩子的敏锐,便警醒自己要再收敛着憎恶才是。
她转头吩咐逢春:“你留下吧,仔细照看着大阿哥。”
逢春点头应一声。
将胤禔安顿妥当之后,母子俩便去了麋鹿苑。
这一带水草丰茂,泥沼遍生,最是适合鹿群居住。皇家初时只在此豢养了千余头麋鹿,后来才添了些旁的鹿科。如今,数量最多的是麋鹿,其次是梅花鹿和豚鹿,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狍子。
赫舍里没带胤礽往草肥的鹿群处去,那里临水,瞧着就危险。便只在围栏边上,叫小家伙拿着宫人特制的鹿饼,逗一些没长大的小鹿玩。
胤礽被季明德抱着,喂食喂的不亦乐乎。
赫舍里笑着在一旁瞧了半晌,见季明德看得紧,左右又有嬷嬷跟着,这才让夏槐扶着去树下纳凉。她身子到底弱,才出来小半日就乏了。
夏槐打着扇:“秋日燥得很,易口干,主子喝杯茶吧。”
赫舍里点头,刚端起茶碗,便听到了胤礽撕心裂肺的哭腔。
季明德显然是慌了神,抱着胤礽从围栏边匆忙跑过来,将人好好放在赫舍里跟前。
胤礽已然哭成了泪人儿,像是被吓得不轻,径直扑进赫舍里怀中。赫舍里连忙搂着他顺顺毛,肃声问:“发生何事?”
季明德跪地道:“娘娘,都是奴才的错。原本阿哥跟那几只梅花小鹿玩得好好的,谁知忽然从边上窜出来一头麋鹿,长得膘肥体壮,鹿角伸出来怕是吓着阿哥爷了。”
见季明德揽罪,泪眼朦胧的胤礽才抽抽噎噎分辩:“不、不怪……明德公公,是小鹿,小鹿流了好多血……”
这话听着吓人,赫舍里蹙眉看向季明德,季明德一脸惊诧地摇了摇头。
那鹿活蹦乱跳的,没见流血啊?
赫舍里满心疑惑,想到自己能重活一世,有些怀疑鬼神之说。她试探着温声问了几句,胤礽却不愿意再开口,闷在她怀中流眼泪,脸蛋儿哭得通红通红的。
这可吓着赫舍里了。
保成打小就不爱哭,满周岁之后更是没怎么掉过金豆子。今日哭的这般伤心,叫她这个当额娘的心疼不已,也难免焦躁起来。
她只怕胤礽是病了,赶忙抱着人回营帐,再派季明德去请随行的太医。这回还多亏康熙细心,特意带了个擅长小方脉的御医出来。老爷子上了年纪,被季明德一路扯着赶来,险些没喘上气儿。
等为胤礽诊过脉,祁太医忙回禀道:“皇后娘娘,二阿哥这是受了惊吓,久哭之后风邪侵体,这才引起了发热。微臣这就为阿哥开一剂退热驱邪的药方,还请娘娘派人尽快煎了,一日两次给阿哥服下。”
“切记,退热之后的头一夜兴许会再烧起来,冰敷用药,不可马虎。”
一片黑暗中。
胤礽觉得身体好沉,像是四肢被绑上了大石块,拖着他一路往下坠落。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汗阿玛,梁公公,乌库玛嬷,还有几个认不得的男子,跪在地上恭敬喊他的阿玛为“皇父”。
胤礽使劲想要睁开眼睛瞧个仔细,却困得连眼皮都使不上力。
幽暗的深海中,他还在向无边下坠。
许多模糊的光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认不清,辨不明,只觉得脑袋里头宛如进了一眼井水,一篓死鱼,呆愣到了无生气。
直到海底忽然传来一声哀婉的鲸鸣。
音波在深蓝的海水中荡开,破开胤礽眼前的雾气,一只雄壮的麋鹿顶着树杈巨角,昂首阔步向他走来。
他看到这群起源于华夏的麋鹿,被法兰西传教士偷偷运往欧罗巴洲,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地度完余生;
看到猎苑里最后一批小鹿瑟瑟发抖的想要活着,却被身穿军装的洋人不分青红皂白,扛着枪炮轰烂了南海子。
硝烟弥漫。
熊熊大火烧尽了草场,没有一只小鹿再站起身来。
一觉睡醒,胤礽的烧退下去了,连着身上都轻松不少。
赫舍里亲自照看了一夜,瞧见他这会儿脸色粉嘟嘟的,才舒了口气笑道:“可算是醒了。昨夜又发起热来,还时不时梦呓几句,额娘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小猢狲,往后可不能再吓额娘了。”
夏槐也忍不住搭腔:“是啊,阿哥昨儿个病的突然,娘娘担心,陪了您一整夜呢。”
胤礽立即紧张地去看赫舍里,见她眼里有了血丝,便爬起身来,凑上去亲了赫舍里的脸颊一下。
“保成都好了,额凉快去睡觉吧。”
赫舍里笑着摸摸他脑袋:“额娘不累。你如今还觉得身上发冷发热吗?可还有哪儿不舒坦?”
胤礽答:“哪儿都好,就是做了个梦。”
“可不是嘛,恐怕还是个噩梦,一直抓着额娘的手喊救命。”赫舍里温柔笑着问他,“保成还记得梦到什么了吗?”
胤礽歪着脑袋听赫舍里说完,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梦中所见,只依稀记了个“洋人扛枪炮”的画面。
于是可怜兮兮道:“额凉,保成也想要大炮。”

一入夜,景仁宫就点亮了门檐下的花篮灯。
东稍间里头明晃晃的,康熙已经靠在榻上笑了好一会儿。他还穿着白日的明黄朝服,红绒朝冠,映着背后黑漆嵌螺钿花鸟纹的罗汉床,倒是叫人心情格外敞亮。
赫舍里假意斥道:“皇上还笑呢,当阿玛的,昨夜没陪着儿子也便罢了,今日反倒为一句‘大炮筒’看起乐子来。保成若是再用不下饭,臣妾定要告到太皇太后那儿去。”
康熙笑吟吟的,由着皇后说几句。
昨日南海子商定了博尔济吉特氏年后送新人入宫,得知胤礽发热,便连忙裹严实了一路奔回宫来。只是前朝正赶上广州军务急报,外加治黄有了进展,康熙便一直忙着,没能过来。
赫舍里这么说,他心中反倒舒坦。
康熙拍了拍赫舍里的手,道:“舒舒受累了,朕有好消息告诉你。昨日收到军报,广州判将平南王长子尚之信,因不满吴三桂索要重金军饷,已派人至和硕简亲王军前乞降。吴三桂如今尽失人心,大清很快就能平定三藩了!”
赫舍里记得这个尚之信。
前世,为全力与吴三桂一战,皇上五次三番要求尚之信带兵应援,而这个墙头草却拥粤自重,坐观战势,直到将吴三桂熬死了,他才跳出来主动奏请进军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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