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宿淮醒不来,他们也出不去,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宿淮死亡概率也越大,而等待救援……太冒险了,胡婆婆即使能感知到他们的位置,大概率也找不到进入魔界的门。
眼下唯一的方法,只有自救。
没有思索太久,衡量之下,陆霜白爽快同意。
他躺到屋内另一张石床上,只见陈楚非拿出一盏油灯放在他头顶前,这盏灯上面的火不是常见的红色,而是幽蓝色,渺小的火焰在靠近他的那刹那突然大了两倍不止,像是有意识般欢快跳跃着,让人看起来很舒心。
陈楚非将手掌轻轻覆盖在陆霜白眼前,他的眼皮随即感到沉重,下一秒,他沉沉睡去。
陆霜白不知道的是,在他沉睡的瞬间,幽蓝色火焰突然跳动,由一簇分成两份,自动悬浮在他和宿淮的眉间。
“冥冥之中,自由天定。”陈楚非朝窗外看去,魔界的天空从来没有过光亮,虽是千年未曾变过的黑夜,可谁说从未有过黎明?
他眼神沉沉,担忧地看着两人:白叔,希望你没有算错。
“要知前生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因,今生作者是。哈哈哈,因果因果,何为因,何为果?”惠山洗完了澡,换了一身更为华丽的金纹白袍,他手拿一只酒葫芦,脸色红润,已经喝得烂醉,连说话都充满了酒气。
他的耳朵比嗅觉还灵敏,在内室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慢吞吞走到陈楚非身侧,冷嘲热讽道:“老夫和你也算半个亲戚,你居然说不信老夫?你个骗子!你一大把年纪还骗人,厚颜无耻,你是大骗子!”
“这衰鬼再怎么样也是头瑞兽,就算被封印了力量还强得可怕,老夫从没见过这样的后生,若不是这封印做怪,估摸着比那惊才艳艳的太子殿下还要强上两分。那人类进入这衰鬼意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要么意识被这衰鬼控制,更糟糕点,意识被这衰鬼攻击,到时候这人不死也痴傻。”
“你不和他说明风险,到时他若成了个傻子怎么办!”
“他不会的。”陈楚非定定地看着陆霜白,半晌,嘴角一勾,“他等了很多年,怎么舍得伤他。”
第77章
意识下沉, 陆霜白察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被束缚着, 像是被困在一个躯壳里无法自由行动。
他听见陈楚非在和惠山说话, 可两人的声音若有若无, 像隔着一道屏障,模糊了话语听不清楚。
忽然一道嘹亮的鸟鸣声滑过脑中,取代了两人的谈话, 随着这道清亮的叫声, 陆霜白缓缓睁开眼,亲眼看到了百年前的天界。
发出声音的是一只青色如翠的大鸟, 陆霜白第一次见,并不知道它是什么, 却自动在脑中浮现它的名字:青鸾。
它的羽毛似孔雀般华丽,尾羽流光溢彩, 见陆霜白抬头看着她,宝石般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它昂起脑袋扬声一叫,打完招呼便振翅而去, 很快消失在天际。
清风扑面而来, 带着莲花的清香,陆霜白混乱的思绪顿时冷静下来, 打量四周。
云雾缭绕, 琼楼玉宇。复道回廊, 金碧辉煌。
与魔界的烛火通明截然相反, 天界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身侧是一池碧水,漂浮着三两朵金莲, 红色的锦鲤自在地摆动鱼尾,不时吞吐泡泡,或用鱼尾拍打水面,可爱又顽皮。
陆霜白微低下头,看到一只沉睡的小兽崽正躺在他的腿上。
小兽全身毛茸茸的,像是金子做成的小豹子,尾巴更接近龙尾的模样,看着就威武不凡。他头上还长着一个圆柱形的小尖角,陆霜白发现自己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往小崽子的角上抚摸,又轻柔地揉搓着他的脑袋。
直觉告诉他,这是幼时的宿淮。
下一秒,陆霜白听到来自自己胸腔震动的声音,他笑着打趣:“练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只弱崽?”
宿淮一听立马睁开圆圆的双眼,张开大嘴一口咬在他食指上,并不痛。小崽子不是重重地咬,很轻,连牙印都没有,只是想表达一下不满。
“我说错了?你看看哪家崽子一百来岁了还和你一样不会化形。”陆霜白弹他脑门,也没使劲,宿淮却向后倒得四仰八叉,正好看到倒着走的劳天。
温热的手掌很快将他扶正,宿淮侧着脑袋,不明白劳天这个时候过来干嘛。
今天他休沐,往常定泡在酒罐子里不理工事。
劳天长相风流,眉如墨画,眼如漆,上挑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天生笑唇更是增添了几分恣意倜傥,总是看得天界一众仙子脸红心跳,可人人皆知他只爱美酒不爱美人,不知惹了多少仙子春心破碎。
许是休沐,劳天并不如往常一样衣冠济楚,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袍,脑后只插着一只简单的玉簪,若是换个长相定用不修篇幅来形容,但在劳天身上,只感觉到放荡不羁的慵懒。
相处百年,两人不似君臣更似朋友,劳天直接坐在陆霜白身旁的石凳上,他眼下微红,眼神倒是清明,看起来应是喝酒途中想起重要的事才过来的。
“殿下还是这么宠着阿淮,说好每日跟着我挥剑一千次,却隔三差五找不着这崽子。”劳天凑近宿淮说道,他不受控制打了个酒嗝,臭味熏得宿淮立马一爪子挠向他脸。
劳天吃过的饭比宿淮吃过得盐还多,早一步缩回身子,得意道:“打不着。”
陆霜白抵唇忍笑,一手制止着宿淮毫无攻击力的小拳头,问劳天:“今日休沐,你怎到我这儿来了,昨日还听你说清洛阁出了好酒,今日要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袍的白净青年端着加了花蜜的浓茶走进花园,他是陆霜白的侍从,靳默。
他是两百多年前,陆霜白从人间带回来的,如今已是元婴修为。在人间,两百多岁的元婴修士是天才,但在天界,即使他是唯一未飞升便在天界任职的修士,但没有仙骨难入眼,能做太子殿下的侍从已经够令人眼红了。
靳默为人与他的名字一样,安静又沉默,不争不抢,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太子殿下尽心打理着衣食起居从不出错,靳默做事细致,将殿下身边所有人的喜好都记在心中,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他面容温和,温润的眼神毫无攻击力,放下茶盏便自觉离开。
酒后喝一杯加了花蜜的浓茶是劳天的习惯,劳天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冲他背影高喊:“多谢。”
唯有小崽子自靳默出现便一直瞪视着他,很是不喜。
劳天不由打趣:“哟,咱们阿淮怎得还是不喜靳默?”
宿淮翻了个白眼,他不止讨厌靳默,他还讨厌酒鬼。
陆霜白轻拍宿淮脑袋,虽是教训的话,却明显听到其中的宠爱:“阿淮,不得无礼。”
宿淮撇过头怒视陆霜白,圆溜溜的眼睛表达心中的不满:为了那个侍从和这个酒鬼你拍我脑袋?!
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了!
陆霜白许是觉得好玩,轻笑出声,对于这毫无攻击力的怒视,他完全没有感到威胁,问劳天:“说正事吧。”
“唉,还不是为了那战事发愁。”劳天一撸额前的头发,喝不着酒已经让人很烦躁了,一想起战事,更烦了。
天界与魔界之间的战事已经延续近五百年,两界交界处大大小小的战事从未间断,却一直没有机会将魔族一网打尽,这都是因为魔界有无恙魔尊。
在未有矛盾前,有无恙魔尊如此的强人,六界都感到心安,可若他变成强敌,只觉得头疼。
在战场上,将领的法力不是唯一评判胜利的条件,还有他的智慧。不巧的是,不止法力无恙魔尊是五界中的佼佼者,他的谋略也是楚翘,至于民心,他为魔界带去长达八百年的安宁,魔界谁不服他?
殿下身怀神骨,可他太年轻,岁数只有无恙魔尊的零头。若假以时日他定能铲除无恙魔尊,可如今他们缺少的就是时间。
魔族人天生好战,躯体强壮,个个生来都是战士,近百年来,也不知魔族是怎么练的兵,战斗力比以往更甚。而天族更擅长法术,近战根本讨不着好。
上个月,两族交战,他与和乐新二人合作终于砍下魔族大将军的脑袋,将领死,士兵乱,魔族战败退兵,百年来第一次离开两界交界处,这一仗他们虽是赢家,但死伤严重。
好不容易有了一段喘息的日子,今日他却又得到了一个不怎乐观的坏消息。
“线人来报,无恙魔尊有新动作了,他召集了魔界周边部落的将士,大致预测总共十万魔军。”
陆霜白撸猫的手一顿,嘴角的笑也淡了下来。
魔界周边的部落更靠近煞气弥漫的区域,他们犹如魔族和煞气的人肉隔绝带,世代守卫在两方其中,听闻他们比魔族士兵更为勇猛善战。
百年来,他们从不服从魔族皇族的命令,也从未参与过两界之争,他们独立存在,逐渐形成一股特殊的部落势力。
没想到无恙魔尊竟说服了部落参与两界之战,他是怎么说动他们的?
不过这个问题如今也不重要了。
劳天继续说,“两界的仗打了百年,不说你我,大家都烦不胜烦,这些年财力物力人力,每方面都耗费巨大,再继续下去,恐怕天界撑不住。看魔族这动作,大约也是如此,想与我们殊死一拼,做个了断。”
劳天单膝跪地,神色冷峻,“此事还请殿下再三深思定夺,劳天愿身先士卒,做殿下的利刃,以死为殿下开路。”
汇报完战况,劳天解下腰间挂着的盛满酒的酒葫芦,乘着飞剑又赶往清洛阁。
宿淮伸爪拍拍陆霜白的手背:“哥哥,你不想打吗?”
疑问通过意念传达到陆霜白脑中,他轻声慢语,细细为宿淮分析现在的状况:“这是一场苦仗。”
“天族子嗣繁衍本就没有魔族兴旺,百年来死去的将领不比魔族的少,然而生育速度却远远比不上魔族,更何况魔族擅养魔兽,每一只都天性凶猛。”
“天族虽也养了不少灵兽,但灵兽的训养远没有魔兽轻松。魔界是一块沃土,加上魔族人的驯养手段,魔兽更易繁衍训养,寻常进食便能养成强壮体魄。灵兽则要看先天资质,若天资不错,便要喂食大量灵丹和灵石,因此每一只灵兽的死亡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魔族是天生的战士,再加上十万的数量,我们天族如今连一半也凑不齐。”
现在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十万魔军”的情报,他确实无法裁定。
更何况劳天掩饰得再好,他还是一眼看穿他心中的焦急与恨意,他的妻子,死在两族大战中,尸首至今不明。
还没开战,劳天的心已经乱了。
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他必须为更多的人负起责任。
思绪凝聚,陆霜白不知觉停下撸猫的手,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深沉又深邃。
宿淮一跃而起,一爪子拍向陆霜白紧皱的眉头:“可是哥哥你厉害啊,你以一敌百!而且阿淮也能帮你!”
落在石桌上,未化形的崽子昂首挺胸,颇为骄傲,一下逗笑了陆霜白。
“你连化形都勉强,维持不了一个时辰,还要帮我去打魔族,大言不惭。”
靳默这时匆忙从外跑来,打断宿淮说话,又惹得小崽子怒视。
他急忙说:“殿下,玉青女帝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嗓音便在陆霜白耳边响起:“说了不用通报,难道你家殿下这儿还不欢迎我?”
玉青女帝的声音同她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豪爽和果断。她将长发高高盘起,身着利落,大大咧咧地坐下,笑道:“上次你给我泡的玫瑰菊花茶挺不错,这次也给我来一杯。”
“是。”靳默退下,小跑着前往茶室泡茶。
魔族想要代替天族成为除神族外的五界之首,世人都说无恙魔尊野心勃勃,迎娶玉青女帝不过是他以身探入天界的第一步。
同时,他们也将错归责于玉青女帝,若她不那么自私,若她从未为了情爱与这居心叵测的魔尊成婚置天界子民于不顾,天界又怎会因此动荡百年?
自无恙魔尊将长矛指向天界时,玉青女帝成了众矢之至,她因此卸任传位,不过大家依旧尊称她一声女帝。
对他来说,玉青女帝只是看着他自小长大的姑母。
玉青女帝捏起宿淮的后颈,在半空中抖抖:“这是春瑶家的幺儿吧,怎么还不会化形?”
春瑶是宿淮的母亲,也是玉青女帝的妹妹,不过春瑶和玉青女帝还有陆霜白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春瑶的亲生父母因意外去世,将刚出生的女儿托孤给好友,也就是二人父母。虽是养女,却也被万分娇宠着长大,婚后又被丈夫宠着,生了孩子管不好便往侄子这儿一扔,完美解决问题。
宿淮一个后空翻,顺利从玉青女帝的手中逃脱,跑回陆霜白怀中,拿屁股怼着她,连声“姑母”也不乐意叫。
玉青女帝单手撑着下巴,懒散地开腔:“你也太宠着他了。”
陆霜白含笑打趣:“今日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这儿跑。”
玉青女帝一想,立即明白刚才是谁来过。
“劳天来过了?那正好,我也不多说废话。”
靳默端来玫瑰茶,还顺带拿了几盘糕点,玉青女帝截住话语,等人离开了才继续又说:“不要再手下留情。”
陆霜白嘴角的笑彻底淡了下来。
“不要手下留情”指的不是对魔族,而是对无恙魔尊。
“当年他孤身前往煞气源头将其封印,没想到那煞气天生地长已有了微弱的意识,趁他不注意躲进了他的意识中,我与他成婚五百年,竟然谁也没有发现。等到煞气显现,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玉青女帝苦笑着摇头,“我们试遍各种方法都无法消除煞气,直到有一天,煞气完全侵占了他的意识。他是无恙,却也不再是无恙。”
“你生来就聪慧,应早已发现内情。我知你因我对他手下留情,暗中也在找法子替他祛除煞气,但是天界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姑母高看我了,姑父……无恙魔尊高深莫测,不是人人都能与之匹敌的,你说我放水,我还真没有,是真打不过。”
陆霜白微微叹气,沉重道,“姑母,若要战,我们面对的是十万魔军啊。”
他千方百计找去除煞气的法子,不止是为了玉青女帝,也是为了天界的士兵。若寻到方法帮无恙魔尊恢复清明,天界士兵也不需要再上战场。
“上一场战役死伤无数,如今还能上战场的士兵仅四万。”
玉青女帝欲开口,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都知如今天界形势并不好,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若这场战败了……
天界的百姓该如何?
玉青女帝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身上担子重,我不会左右你的决定,一切……皆由你定夺。”
她掏出一柄通体碧绿的长剑,“这是你托我改进炼制的本命法器,试试顺不顺手,若不顺手便让靳默再送来。”
她起身打算离开,临走前,她欲言又止,想想还是一吐为快,“你莫过谦,整个天界,也只有你能与他一敌,切莫手下留情,煞气吞噬了他的意识,他已不是我的丈夫。”
说着,她神色黯然,嗓音颤抖,“他的尸首……可否交予我?”
玉青女帝的双眼中盛着千言万语,她是矛盾的挣扎的,却也是坚定的。
陆霜白一愣,缓缓说道:“自然,您……保重。”
明白侄子误会了,玉青女帝失笑道:“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傻,殉情一说,大约只有话本里才有吧。”
她说,“我答应过他,若他出事,定替他护着魔界子民。”
玉青女帝说完便离开,没有碰石桌上的茶盏。
和来时乘坐飞剑不同,她慢悠悠地散步离开,侄子这儿,许是养着阿崽的缘故,添置了不少崽子用的物品。
看到一柄小巧精致的短剑,玉青女帝蹲下身,喜爱地摸了半晌。她惯用剑,对好剑如数家珍,还有不少藏品,却没有一把短剑如此玲珑剔透,精致可爱的,和那只黄灿灿的崽子十分般配。
春瑶家幺儿降生她还没送过什么礼,改日便把她手腕上的麒麟菩提珠送那崽吧。
也不知那崽子什么时候能化形,真是丢他们家的脸,可能更像他那只爱追着老婆跑的妖爹吧。
她早和春瑶说过,就算找只法力强大的妖,这娃的基因也不一定好使,这不,幺儿都百来岁了还在喝奶。
真是和他们家的基因一点也不沾边,肯定像他爹。
就在这时,她周身气势突然一变,微侧着身,下一秒,只见一柄小臂长短的飞剑一半剑身都没入梁柱中,速度快得看不见她出手。
身后空无一人。
她刚才分明察觉有人躲在暗处偷看她,难道是她想多了?
等人离开, 宿淮迫不及待跳上石桌,爪子一挥,后腿一踢, 踹翻端上来的所有糕点。
不顺眼, 都不顺眼!
那盘绿豆糕是哥哥前几天夸过好吃的, 这盘玫瑰味的馅饼是姑母爱吃的,他们不许吃!
这个侍从长得人模狗样,其实居心叵测!
都不许吃!
瓷盘摔了满地, 陆霜白回过神便看到舔着爪子, 假装和自己无关的崽子。
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在说,他已经很懂事了, 知道要背着别人表达对靳默的不喜。
陆霜白听到“自己”无奈又包容地叹了口气:“唉,你这崽子……”
他想, 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很溺爱宿淮。
天边风云变幻,魔界没有天明, 天界却有黑夜,日月变换, 时间仿佛按了加速键,眨眼间, 陆霜白便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起居室内, 他站在镜前,正在穿戴一套墨色战甲, 即将出征。
魔族在无恙魔尊的带领下半夜突袭, 上万魔军涌入防守线, 虽然早有防备, 可他们的攻势势如破竹,天界士兵死伤无数, 已撤退至边城。
这一场战不可避免,且九死一生。
面对着镜子,陆霜白看不清镜中自己的模样,但他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的神色肯定是凝重的。
靳默手捧红袍,安静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下,还是忍不住道:“殿下,靳默也想同您去。我知我法力低微上不了战场,但我能照顾殿下三餐吃食,起码……起码让我为殿下做口热饭吧。”
陆霜白紧皱的眉间松散开,调侃道:“待在这儿就够你头疼的了。”
他不可能带宿淮一起去,所以靳默得留下来照顾宿淮,依宿淮对靳默的不喜,他又不在家,估计两人有得磨。
“我也要去!”
化身少年模样的宿淮从门外跑来,他的武练师傅紧随其后,头疼地看着这个祖宗,躬身向陆霜白告罪。
“没事,你先下去吧。”
此时的宿淮稚气未脱,两颊带着婴儿肥,他眉目如画,眼神清冷,已有成年后俊美无双的雏形,不过他气质清澈如朗月,和百年后居高临下的倨傲姿态截然不同。
“你去做什么?连套剑术都使不好。”陆霜白露出温和的笑意,他摸摸宿淮的头,柔声叮嘱,“乖乖在家等我吧。”
“靳默,看好他。”
陆霜白披上披风,大步向外走去,宽大的披风迎风而起,占据了宿淮的视线,等披风落下,只见陆霜左手一抬,在院子周围布下结界,免得刚化形的崽子不知天高地厚真的偷跑去战场。
宿淮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被看得透透的,陆霜白布下的结界犹如城墙铁壁,任凭他怎么在门内又打又踹也出不去。
“哥哥,哥哥!你别走,带我一起去啊!”
“我保证不捣乱!”
“哥哥——”
宿淮的喊叫声并没有停止陆霜白的步伐,他很快消失在门外。
此刻的宿淮不知道,这道深红色的背影在将来的无数个日夜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梦里,而他却怎么也抓不住对方的衣角。
他有多想他,就有多恨自己当年的弱小。
几个月过去,宿淮一直被拘在院子里,玉青女帝来过,在宿淮的怒视下“好心”的加强了结界。
临走前,她将手上的菩提珠扔给宿淮:“别太感谢姑母。”
说完,她潇洒离去。
在法术的加持下,宿淮无法自由出入,只能每日发狠地练着,只要他够强,哥哥去哪都能带着他。
练累了,他便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看向两界交战的方向,盼着心中惦记的人凯旋而归。
战役推进得很快,魔族也是殊死一战,攻势凌厉,不要命的打法令两方都死伤不少,天界士兵锐减四成,但魔族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们魔兽多,士兵更多,因此差不多的伤亡情况下便显得不那么惨烈。
烽火连天,硝烟弥漫,大风呼啸,恍若尸骨在哀鸣。
众人脚下横尸遍野,魔兽灵兽混为一谈,每一处都躺着无辜的尸体,血浸湿了土壤,在表面留下干涸的痕迹。
以陆霜白为首,他的身后分别站着劳天,琼珠和乐新三人,再之后则是不到一万的天族士兵们。
多日连战让大家都疲惫不堪,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他们双目坚定,全心信任着站在他们眼前的殿下。
只要有殿下在,他们天界便不会战败!
粗粝的沙瓤被风卷起,毫不留情地刮向脸颊,粗砂卷进眼帘,又挂在睫毛上,肩上沉重的担子让陆霜白不敢掉以轻心,他冷静判断着当前这战的局势。
魔族士兵浩浩荡荡聚集在面前,来自部落的魔族比一般魔族士兵的身形更加魁梧高大,他们赤膊上阵,浑身筋凸,肌肉充满蓬勃强壮的力量。
多日交战下,他们的攻打习惯陆霜白了然于心。
他们双手皆手持一柄锋利弯刀,擅长连环攻势,一气呵成。士兵一旦落单,往往得不到反抗的间隙,眨眼间尸首异处。
这些部落打法狡猾,血腥又残酷,练就的功法独树一帜,而且一落下风就撤退,时不时的偷袭令大家烦不胜烦,再加上无恙魔尊排兵布阵周全细密,这场苦战实在找不到突破口。
为首的部落首领张嘴发出一连串高亢嘹亮的呐喊,像是苏尔奈的奏曲,这是独属于部落激励士气的方式,作为回应,魔族士兵们呼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他们跃跃欲试,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兴奋,仿若这场战他们心有成竹,不会输。
的确,这一仗,天族的胜算不足一成。
陆霜白一眼扫去,瞬间发现少了一人,他握剑的右手一紧,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全军出击的一战,最重要的人却不在。
陆霜白冷静下来,细细回想这段时间对方的所作所为,他其实早有所感不对劲,只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现下他隐约有个猜测。
没有想太久,陆霜白很快做出决定,他侧过身,注视三人的目光,干燥起皮的双唇微微一扯动便带出血珠,他们相信他,他也信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