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文分了神,他看着这两个男人往他所在的这栋楼走过来。偏巧在这时,郑毅文嘴里的包子一下子没咬稳,咻的一下掉下去了!
郑毅文:“!”
要命,完了!怎么会这样!他又没咬稳!以前是碎碎冰,现在是包子……包子比碎碎冰危险,下面有人啊!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郑毅文手忙脚乱地想把晾衣杆缩回来,就听见下面有个男人中气十足地怒吼:“谁啊!往下面乱扔东西,万一砸到花花草草怎么办?!还是个咬了一口的包子!缺不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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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6、7)休息一下,周四再见~
(肉包子打狗)(划掉)(肉包子打老丈人)
第64章 父与子
周钧南做好了回家挨骂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爸周德明会提前过来找他。另一个跟在他后边的人是……王振博。
“王叔叔。”周钧南看着两个中年男人,“王间谍。”
王振博猛地开始咳嗽。
周钧南又想,其实他早有预感,对着周德明说不出的话都说给了王振博听,但到头来还是周德明在听。
没有多余的拖鞋,周德明和王振博直接穿鞋走进来。两个男人打扮得风度翩翩,周德明一眼看到客厅里的圣诞树,略带嘲讽地说:“这什么玩意儿?你的发财树长这样?”
周钧南忍住了,心平气和地说道:“圣诞树。”
王振博说:“老周你真土。”
周德明:“……”
周钧南的行李箱还打开放在地上,一副兵荒马乱的架势,他挠挠头说:“爸,叔,你们随便坐,这里太乱了。”
周德明和王振博两人坐在客厅的那张小沙发上,非常局促,非常拥挤。周钧南去倒水,心想,不对啊,郑毅文呢?怎么没声音了?
也不是周钧南一个人在找郑毅文。周德明浑身难受,总是想到处看,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就是……就是没看见周钧南的那个男朋友。说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是一种酷刑。忘了忘了,不生气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王振博在他耳边念。
周德明嘴角抽搐,怒道:“你非跟着我来干什么!”
王振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谁叫我做间谍,我问心有愧。”
“刚在下边差点儿被包子砸到……”周德明眼神转了转,看见儿子家桌子上也有包子和豆浆,“这里的居民素质真的是……”
周钧南端水出来,正要硬着头皮去喊郑毅文。下一秒,他就看见郑毅文猫着腰从阳台偷偷溜出来,周德明和王振博止住话头,都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郑毅文极力把自己缩在圣诞树的后面,想要躲着走。
周钧南:“?”
周德明:“……”
王振博若有所思地微笑起来。
他们收获了一棵移动的树,以及怎么也藏不住却试图掩耳盗铃的郑毅文。
周钧南“哈哈”干笑两声,把水递给周德明和王振博,然后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拎着郑毅文,给他们介绍:“这是郑毅文,我男朋友。郑毅文……这是我爸,这是我王叔。”
郑毅文紧张到脸色发白,汗从额头淌下来,像个笨笨的熊一般手足无措,对着王振博喊:“周叔叔。”
周德明:“……”
王振博哈哈大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错了错了。”
郑毅文头晕,说:“错了……王叔叔。”
他实在是“抗拒”和周德明说话,因为“素质低下的居民”正是他本人。飞翔的包子……应该……没有真的砸中周德明吧?郑毅文迅速地瞥了一眼周德明,看见他冷着一张脸打量自己,一句话都不说。
郑毅文说:“周……叔叔。”
周钧南看不下去了,对郑毅文说:“正义,你去房间收拾一下衣服。”
郑毅文如蒙大赦,直接飞回房间。
周德明气得鼻孔冒烟,缓缓地说:“是他。”
周钧南不明所以,说道:“什么?”
周德明说:“他往下扔东西差点儿砸到我。”
周钧南说:“不可能吧!”
全程围观的王振博已经快忍笑忍到胃痛。
周钧南没想过他爸和郑毅文的第一次见面会这么无厘头,一点准备也没有。这感觉如同还在上大学,偷偷交男朋友跟他在外面同居,结果家长和辅导员都杀了过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之前出柜的那次也没好到哪里去!
噩梦,简直是噩梦。
他先去房间里面看了一眼郑毅文,郑毅文正站在衣柜旁边陷入沉思,周钧南来了,他一下子惊慌道:“对不起,南南……我……包子掉下去了,差点砸到周叔叔。”
“啊?”周钧南终于反应过来,顿时笑开,“没事……小事,没关系。”
“他认出我了!”
“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柯南。”
“柯南!”郑毅文崩溃地捂住脑袋,“完了!”
周钧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慌乱的郑毅文,他强行按住郑毅文的肩膀,让他坐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安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会突然过来,不要怕,其实……嗯,也没什么,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我不想说话。”郑毅文垂着眼睛,睫毛颤动,“我不怎么会应付长辈……我舅舅……每次都让我很害怕。”
“太可怜了。”周钧南在他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笑道,“你放心吧,别害怕。”
安慰好这一边,周钧南又走出去,跟他爸说:“别发火啊。”
周德明:“?”
他是受害者!但是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周德明只好又自己消化一下,念叨:“不生气不生气……”
“你们怎么来了?”周钧南问,“其实我正打算带郑毅文回去,你们不打招呼就来,再晚几个小时就要扑空了。”
周德明和王振博对视一眼,王振博有点儿惊讶地说:“哦,你们要回去……我和你爸都以为,你今年可能不会回来,所以才路过来看看,正好昨天我们去隔壁市见老朋友,这才顺路的。”
周钧南也有点儿惊讶,问:“我为什么不回去?”
周德明冷着脸,然后手指了下郑毅文的方向。
周德明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的年三十就想开溜,还问我借车……去找谁了我怎么猜不到。”
“嗯。”周钧南忍不住笑了笑,抱着胸看着他爸,“你还知道什么?”
“谈一年了!”周德明压着声音,“我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从来没有一张照片,也没有一句问候!上班之后人就像是消失了,像是水流进大海!消失了!”
王振博扶着额头,笑道:“你爸是担心你,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周钧南看着周德明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虽然脸上表情还是冷冷的,但他的心里却有点儿难受起来,说道:“是……主要还是不想吵架……”
王振博说:“你爸来之前跟我保证了,说不发火,现在只要发一次火,就往公司群里发二十个红包。”
周钧南说:“哇——那我能不能进去?我也想抢。”
周德明说:“你又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你不许进!”
三人一齐笑了起来。
赶路的事儿先放在一边。临近中午,周钧南带着郑毅文,捎上他爸和王叔叔,四人一起去吃海鲜自助。郑毅文浑身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他和周德明都有些沉默,路上还是周钧南和王振博说得多一些。
也多亏有王振博,聊着聊着总会活跃一下气氛,郑毅文和周德明倒也没有全程一句话都不说,有几句郑毅文接得还挺好。
“小文是不是比你小?”下车前,王振博和周钧南的话题已经聊到了年龄。
“嗯。”周钧南说,“是不是看不出来,他长得着急。”
郑毅文:“……”
王振博笑道:“什么着急,不着急。帅!又高又帅!比老周高。”
“我爸不跟我差不多高吗?”周钧南一边笑,一边把车开进停车场。
周德明急着否认:“比你稍微高一点,谢谢。你没长过我,也别故意拉低我。”
“几厘米嘛。”周钧南有点儿好笑地从后视镜里瞥了他爸一眼,“男人真的是太在乎这几厘米了。”
郑毅文想,他也经常偷偷量身高,这话还真没说错。
海鲜自助环境很好,挺高档的一家餐厅,周钧南只带郑毅文来吃过一次,因为价格比他们想象中要贵。郑毅文十分肉痛地走进来,周钧南在他耳边小声说:“多吃点,我爸请客。”
郑毅文说:“我紧张。”
周钧南说:“紧张归紧张,但鲍鱼、扇贝、生蚝、三文鱼……又做错了什么呢?吃!”
郑毅文想了想也对,拿着盘子去搜刮,拐过几个弯又看见周德明,他喊道:“叔。”
周德明回头看了看他,说:“嗯。”
“牛排好吃。”郑毅文鼓起勇气说,“我也喜欢吃这里的牛排。”
周德明说:“嗯。”
郑毅文见周德明不怎么理他,也有点儿挫败,只好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周德明却道:“过来。”
郑毅文不解地看着他,周德明又说:“牛排好了,先给你。”
“哦……好。”郑毅文把盘子伸过去,看见周德明盘子里的东西和自己的口味几乎重合。
周德明说:“先回去吃吧,看你应该饿了。”
“嗯。”郑毅文点点头。
周德明什么也没说,仿佛郑毅文只是周钧南的一个普通朋友。桌上四个人都是成年男性,这一顿自助餐吃下来,好歹没有血本无归。
王振博吃完饭容易困,提议道:“我们找个茶馆再喝点?”
周钧南说:“你们什么时候走?跟我们一起走吗?”
周德明说:“等下休息会儿就开车走。”
“你们……”周德明又抬头看了看郑毅文,好像不是很想说接下来的话,“你们明天回,后天回……都可以。”
“爸。”周钧南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说,“那郑毅文要和我们一起过年。”
郑毅文坐在周钧南的身边,手上忽然一热,低头看见是周钧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他不会离开他。郑毅文顿时明白。他选择的是自己。
周德明的脸色沉下去,他盯着郑毅文看了一会儿,沉声道:“我有话……想先跟郑毅文说。我俩单独说。”
郑毅文有点儿诧异地张了张嘴,周德明站起来,去茶馆隔壁重新开了个包厢,他看着郑毅文,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
周钧南不太乐意,说:“有什么话这里不能说……”
郑毅文反握住周钧南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站起来认真地说:“我跟叔叔去聊。”
去了隔壁包厢,只剩下郑毅文和周德明两个人。
周德明大手一挥,道:“坐。”
郑毅文乖乖地在他面前坐下。
周德明开门见山,直接地说:“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是个坏孩子,但我还是不能让我儿子和现在的你在一起。”
郑毅文像是被沉重的石头砸中脑袋,一瞬间头脑变得空白,灵魂也变得轻飘飘的。他无意识地捏紧拳头,指甲都要陷入肉里,他很艰难地想要说点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所以,你和我之间要做一个约定。我给你时间,如果你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就不会再反对。”周德明叹了口气。从周钧南离家出走的那一刻起,拉拉扯扯过去将近两年,周德明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郑毅文的心又是猛地一沉,一来一回之间,他仿佛做了一次过山车,心跳短暂地失控,灵魂终于又回到身体里。
他望向周德明,发现眼前男人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疲惫的神色,仿佛对郑毅文说出这两句话,也让周德明失去了某些珍贵的东西。
来之前,他在想什么?见到郑毅文,他在想什么?他说出这些话,又花了多少失眠与反复挣扎的夜晚?这些感受,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
第65章 冬天的烟花
茶馆里的两个小时,周钧南是第一次被排除在外,他不知道老爸和郑毅文都聊了什么,只是有些坐立难安,甚至想要偷听。
……当然,什么也没听见。
“那就这样。”周德明出来喊王振博,“老王,我们先走。”
王振博在茶馆的榻榻米上睡了一觉,翻过身,带着一丝迷茫:“聊完了?”
“说什么了?”周钧南跳起来,警惕地看着他爸。
周德明忽然一笑,好像终于找到一点周钧南的弱点,一本正经地说:“你自己问郑毅文,如果他不想说,那我也不告诉你。”
周钧南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世界上最不可能和平相处的两个人突然有了秘密,恐怖,实在是恐怖。
周钧南和郑毅文回到家,继续收拾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两人忽然想起,明明周钧南还有一间空着的公寓,但越住到后面,反而杨悠乐捡漏来的这间两室一厅更有人气。
不过,虽然不知道郑毅文和老爸到底聊了什么,但似乎今年的“过年”已经得到周德明的默许。周钧南干脆拖着郑毅文又待了一天,第二天才带着他开车回家。
郑毅文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周钧南一边开车,空闲的时间总是把手搭在他的腿上,或者和他牵牵手,担心地问:“你就告诉我……我爸跟你说了什么吧?什么我都能接受,他是不是威胁你了?要你和我分手?”
郑毅文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周钧南说:“那是什么?”
郑毅文说:“他对我有要求,和我做了约定,说会给我时间。”
周钧南安静片刻,咕哝着道:“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
郑毅文笑道:“因为你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要给我时间,说会等我。南南,你和你爸还是有一点像。”
灰色的天空,道路尽头像是始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们提前出发,赶在春运高峰之前,还算是有余裕。周钧南干脆一口气开回家,他知道郑毅文肯定答应了周德明的要求。
路两旁寂寞的树林再次只剩深褐色的枝干,叶子落光,田野也枯萎,冷冽的空气像是无形的刀片,显得车内这个温暖密闭的小世界越发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岛感。两人有一阵子没有再说话,直到周钧南终于开进市区,他笑着问郑毅文:“你吃不吃肯德基?”
郑毅文一愣,也笑道:“吃,我去买。前面路边是吗?我看见了。”
周钧南说:“嗯,你把小程序打开我看看。”
他们在车里点了餐,郑毅文主动下车去取。周钧南原地不动,看见郑毅文的身影绕过车前,大步流星地去推肯德基的门。
周德明的要求啊……周钧南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些无奈地想,这得多难啊?他爸肯定会有一个list……不,可能直接让秘书做个ppt,“砰”的一声放在郑毅文面前,趾高气昂地:“喏,我对你有如下要求……balabala……”
郑毅文答应了,他能完成吗?
片刻后,郑毅文拿着外卖袋回来,拆开来喂了周钧南一根鸡翅,又把可乐插上吸管,说:“还有多久?”
“很快了。”周钧南胡乱吃了点垫垫肚子,继续开车,“主要是我爸和我现在住的有点儿远,其实已经到我们这儿的市区了。”
“嗯。”郑毅文一边吃汉堡,眼睛一边往车窗外看,“比我家那边的市里大好多。”
“就这样。”周钧南笑了笑,“你不熟悉,逛久了就觉得没什么了,等过两天带你来市里玩。”
一直等到真的开到家,周钧南有了更多的实感。门口的保安穿上了军大衣,又是好久没见到周钧南,跟他笑着打招呼:“好久没见到你啊,上次还是去年……不,前年夏天是不是……”
周钧南想,这么久了?好吧,他的确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这日子真的越过越快。把车停进车库,周钧南指挥着郑毅文拿后备箱里大包小包,让他从正门进去。别墅的小院还是老样子,只是角落里多了一个空鱼缸。周钧南看了看隔壁,心想,不知道以前说他“搞男人”的初中生有没有提高一下他的语言运用能力。
他越想越乐,出息了……周钧南你都能带男朋友回家了……
家里非常温暖,到处都请阿姨打扫过,茶几上的瓜子果盘一大堆,汽水饮料也摆的像是超市新品试吃会。家里那个新来的阿姨周钧南没见过,这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饭都做好了。”阿姨和善地说,“你们一定饿了吧,鸡汤现在刚好能喝,是买了一只老母鸡,炖出来的很香。”
“我路上吃了点。”周钧南说,“那喝点汤吧,我和郑毅文一人一碗。”
阿姨应道:“哎,好。”
两碗鸡汤,鸡腿一人一个,周钧南又笑:“那我爸只能吃鸡翅膀了。”
阿姨说:“你爸说鸡翅也给你俩一人一个。”
郑毅文听了也笑起来。
这天晚上,周德明没有回来,晚饭还是周钧南和郑毅文一起吃。郑毅文使劲吃了许多,阿姨像是终于找到知音,给他盛饭要压上两三遍。楼上一间客房收拾出来,郑毅文被安排在周钧南的隔壁,他走进去,坐在床上,煞有介事地说:“哦,怎么又分开睡?”
周钧南靠在门框处看他,笑眼弯弯。阿姨已经离开了,约定好明天再来给两人做饭。九点多钟,这栋房子已经没了声音。他们住了一段时间的老小区步梯房,总是有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脚步声、时不时哪家要装修、中介带着租客来看房、老人们大声交谈……两人习惯了声音,却猛然间又回到这种静谧的夜晚。
“带你参观参观我的房间?”周钧南提议。
郑毅文当然不会拒绝,笑着站起来走向他。走廊的夜灯很暗,楼下的客厅已经被黑暗笼罩,周钧南和郑毅文的手握在一起,彼此的掌心贴着,温度在交融。
“看吧。”周钧南推开门说,“游戏倒是收藏了不少,其他还有书……还有我以前的一些电脑、游戏机,没舍得扔。”
郑毅文看得很仔细,周钧南房间里的书架整整有一面墙,他才知道周钧南会读这么多。郑毅文的视线扫过去,看见相框里从左到右,都是小时候的周钧南。
“这个很小了。”周钧南也有点儿怀念,“这个是我妈,不过早就没有联系了,我是跟我爸长大的。”
“嗯。”郑毅文看得十分专注,他的手指摩挲过相框的玻璃片,停留在小周钧南的脸上,嘴角缓缓扬起,“你小时候就像现在了。”
“是吗?”周钧南也不知道。
郑毅文转过身,伸手摸着周钧南的脸。室内一盏温柔的灯照亮他俊朗的眉眼,其实周钧南很好看,和郑毅文的类型不同,五官会更精致。郑毅文靠近,侧过头吻住周钧南,两人亲了一会儿,周钧南和郑毅文脚步凌乱,一齐难舍难分地跌在床上。
周钧南突然低声笑起来,郑毅文轻声问:“笑什么?”
“我就是想到……”周钧南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眼睛亮亮的,“这张床我睡了好久,没想到有一天会和男朋友在这张床上接吻。”
郑毅文想了一会儿,没有跟上周钧南的笑点,但还是继续动情地和他亲了一会儿。
这是在周钧南家的冬夜。郑毅文是个来自远方的客人。他们,他们——爱着彼此,虽然面前仍然有困难,但老天垂怜两人,让周钧南和郑毅文能够拥有此时此刻。
年三十,忙碌的周德明回到家。周钧南和郑毅文又心血来潮做了几道硬菜,周德明被一桌子的“豪华晚宴”给惊到,难以置信这是给三个人准备的份量。三人碰了杯,大多数时候只有父子俩过年,今年多出一人,倒也多出一点热闹。
“压岁钱。”周德明一个人喝了酒,从口袋里掏出东西递给周钧南和郑毅文。
郑毅文起先不想拿,但周德明不像是要和他“讨价还价”的样子,只好说道:“谢谢叔叔。”
周德明还在喝酒,一小口一小口。春晚结束,三人手机里都传来新年祝福。郑毅文拿着周德明给的红包,忍不住躲在角落里拍了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其实,周德明的态度算不上十分热情,但周钧南和郑毅文却知道这可能是目前他爸的极限了。
零点过后,周德明先回房睡觉。周钧南只在家中找到几根手持的烟花棒,对郑毅文说:“放烟花给你看?”
郑毅文笑道:“好。”
两人在院子里点了烟花棒,呼出的热气变成了夜色中的白雾,燃烧的烟花变成了灿烂的星光。
“呜呼——”周钧南拿着烟花棒挥舞两下。
他的笑颜在明明暗暗之中变得清晰,又变得模糊。郑毅文呆呆地看着周钧南,心里对他的千万种爱意像是要满溢,如果让他在这一刻死去,他甚至觉得也可以接受。
短暂的烟花燃烧殆尽。
两人仍然站在冬夜里,周钧南伸出手,郑毅文紧紧地握住,周钧南问:“正义,我爸到底对你提了什么要求?”
郑毅文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些,他不能不想,也绝对不能再让周钧南为难。
他抿了抿嘴唇,说道:“叔叔要送我去上学。”
记忆中的学校、教室、同学也都渐渐地远离了郑毅文。
可是,当周德明在茶馆里跟他谈论此事时,已经很久没去上学的郑毅文还是如此清晰地回想起一切来。那所普通的高中,拥挤的课桌,带着口音的英语老师,对自己说过喜欢的温莹莹……
对了,温莹莹……她考上外地的大学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长什么样?郑毅文想。他竟然忘记温莹莹长什么样了。
往后他待在家里一段时间,不再学习,也不用和别人打交道,像是这么多年强加给他的社会化有了一个短暂的喘息。再之后,他需要钱,想要努力,他开始找工作,可永远能做的都是一些最基础的事情。
他想起那本英语课本后面的单词附录,却记得第一个单词。
“……有能力,人缘好,性格好,专一,还特别酷……”
其实郑毅文知道,他的能力够不上。
但周钧南还是喜欢他。
周德明说:“当然,上学只是第一步,你还要学很多别的……你考虑一下吧。”
郑毅文说:“我答应。”
周德明说:“你可以先想想。”
郑毅文说:“我不想。”
周德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那好,你的那些兼职可以不用再做了。”
郑毅文说:“但我不知道怎么……我回去问问别人,怎么联系学校。”
周德明微微笑了一下,说:“这些都我来,等过完年你就开始准备吧,争取明年让你出去。”
郑毅文开始听不懂了,问:“去哪儿?”
“出国读书。”周德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