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毫无群众基础的纯新人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纾越过摄像后面的编导,叫来自己的助理,让对方拿来一把电吉他。
他坐在椅子上,拨了拨琴弦,试音结束后即兴创作出一条riff,重复弹了三四遍,现场录制下来,循环播放。
“这是我刚刚写的riff,现在,我需要你们在五分钟内,根据它即兴创作出至少一分钟的贝斯乐段。”
李纾说完,看向大屏幕,沙漏再次出现。
“倒计时,现在开始。”
坐在一旁的碎蛇贝斯手小留吸了一口气,“好难。”
“确实不简单。”严霁的抗压能力一向很好,但现在也不由自主感到紧张,“我以为一开始会先考查器乐演奏能力,没想到直接跳到即兴创作。”
“怎么说呢,这一题也正中Uka舒适区了吧。”小留看着台上两人,“他之前参加比赛时,就是靠最后一轮的创作分拉高总分的,即兴创作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真麻烦。”迟之阳听完拧起了眉头,很是替南乙担心,扫了一圈周围其他乐手,见他们都在议论,本就不爽,没成想还听见刚刚那个跑来质问秦一隅的傻缺的声音。
扭头循声望去,只见程澄带着些许嘲讽断言:“他根本赢不了。”
迟之阳拳头都握紧了。
严霁注意到,笑着拉过他的手,替他掰开紧紧捏着的手指头。
“别这样,你紧张吗?还没轮到你呢。”
“我不是紧张,我是生气!”迟之阳压低声音反驳。
一旁的秦一隅乐了,问:“怎么天天生气,属河豚的啊?”
“你——”
“河豚挺可爱的。”严霁笑着说。
秦一隅点头:“河豚挺好吃的。”
迟之阳无语了。
而台上的南乙至始至终都好像在发呆,眼睛盯着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不像是在比赛。
秦一隅开涮完迟之阳,又转头看向他,就在这一刻,两人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交汇,但也仅仅一瞬,南乙很快就避开。
他皱了皱眉。这次他确定了,南乙是真的没办法和他对视超过三秒钟。
为什么呢?
“诶?”迟之阳望着台上,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嘟囔了一句,“小乙怎么没戴他那个项链了?”
“什么项链?”严霁问。
“一个拨片项链,他之前洗澡睡觉都带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
秦一隅有点好奇,是贝斯拨片吗?
还没来得及问,台上已然有了新动作——Uka举起了手。
而这时,时间也才刚刚过半而已。
“这么快?”
“不愧是Uka,居然提前完成了。”
“这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小菜一碟吧,这场对决输了也是虽败犹荣,敢挑战他已经很酷了。”
李纾对Uka颔首示意。
“开始吧。”
Riff播放的瞬间,Uka的贝斯节奏极为顺滑地进入其中,像附骨而生的血肉,天衣无缝,充满生命力,瞬间丰满了整个乐段,尽管还没有鼓,没有其他更多的旋律器乐,仅仅贝斯而已。
他技巧娴熟,最难得的是不滥用,每一处细节处理得恰到好处,不会过于炫技。作为节奏乐器,他将手中的贝斯运用到极致,为旋律铺垫出最合适最匹配的低频骨架,听感圆润丝滑。
作为老手,又多次参加比赛,Uka的台风极为松弛,面带微笑,游刃有余,身体跟随着节奏做出自然的律动,似乎并没将这作为一场比试,而是一次个人出场秀。
“我都能想象到这段播出之后Uka会吸多少粉了。”
“确实强,这种即兴完成度真的好高,能招募到Uka,不烬木的器乐水平一下子就起来了。”
“恐怖,感觉和他一比我真的只配拿快递……”
“没关系你可以上台跳街舞。”
似乎是想起来这是一场竞技,Uka在最后还是秀了一波华丽的slap技术,以此作为结束。
他微微鞠了一躬,脸上依旧保持着友善的笑容。
尽管无论何时,迟之阳都对南乙抱有最大的信任,可看完Uka的演奏,他还是不免忐忑起来。
“不愧是冠军,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好稳。”
严霁点头。
“如果把所有进入比赛的贝斯手单独排序,Uka的实力和人气也都应该在前列,只是他们乐队相对没那么有名,所以整体分数落到C组。”
这么一想,不是和他们差不多的状况吗?迟之阳想着,看向秦一隅。
秦一隅倒是没什么反应,半眯着眼,视线甚至都不在Uka身上。
直到轮到南乙,他才突然坐正了,身子稍稍前倾,眼睛也睁大了。
原来这人眼睛这么大的。迟之阳这时候才发现。
李纾看向南乙:“你呢?准备好了吗?”
“嗯。”
没有其他多余的话,南乙只点了下头,在重新播放riff的时候,做出准备姿态。
“开始吧。”
李纾的话音刚落,贝斯声从音响中传来。
只是短短几秒钟,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变。
和Uka那种匹配度拉满的创作模式完全不同,南乙的贝斯从一开始就昭示出迥然不同的风格。
不依附,甚至可以说是压制。
他的贝斯存在感极为强烈,压住了李纾给的旋律,一跃成为主角。而节奏上,南乙跳出常规,大量地采用7/8、13/8等不对称节拍,纷繁交错,像流动的水。节奏变化之多,完全打破了旋律所框定的架构,却又编排出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是一张意料之外的答卷。
李纾的眉尾不禁挑起。
台下的乐手不约而同地静了好几秒,片刻过后,才终于有人发出第一句感叹。
“我去,这贝斯感觉弹我脸上了……”
“我第一次听到贝斯的存在感盖过吉他……”
“他居然可以用李老师给的和弦弹出数摇味儿。”
“好恐怖的节奏感。”
严霁也没想到,但这又非常符合南乙的风格。
“如果说Uka刚才的贝斯线是最严丝合缝的编写配合,南乙就是天马行空,把制作人的riff当做一根细细的风筝线,让他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实现最大程度的自由。”
“这是他常规操作了。”迟之阳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听辨南乙的节奏,“每次他这么一弹我的鼓都乱了,太难了这拍子。”
南乙没有那些成熟音乐人的模式化台风,很随意、散漫,永远都是一副漫不经心、与我无关的模样,低头弹奏着,随节奏律动,偶尔瞥一眼台下,权当互动。但越是这样,越是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钩子,一不留神就被勾中,被带着走。
秦一隅静静看着,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迟之阳问。
秦一隅挑了挑眉:“你们这么熟都没看出来吗?他还没发力呢。”
“什么意思?”迟之阳皱起眉头。
秦一隅也不点透,毕竟他也只是直觉而已:“一会儿就知道了。”
小留望了一眼沙漏。
“总感觉……南乙弹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这就过半了。”
秦一隅低声说:“因为变化是最容易抵消疲倦感的。”
台下,那些曾经对南乙抱有质疑、不解,甚至是轻蔑的乐手,此时此刻也是真心沉浸在律动的节奏之中。
毕竟,器乐实力比一切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他敢第一个上来挑战了,还直接挑战Uka,是真的有底气的。”
“这个比赛真的好恐怖,连完全不认识的新人都这么强,现在退赛还来得及吗?”
“真的假的,你打的不是架子鼓是退堂鼓吧!”
“但说实话,Uka的贴合度高很多,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贝斯线,一份是堪称完美的优等生作文,另一篇是灵气满满但是完全跳出框架的作文,有可能打满分,也有可能打零分,所以还得看制作人怎么想。”
“是啊,李纾不是出了名的魔鬼制作人……”
这些评价也传到了程澄的耳朵里。
他完全没料到这个贝斯手会有这种器乐水平,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原本以为Uka的存在可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尤其是秦一隅的。他竟然真的忘了自己,竟然丝毫不记得,而且还加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这些都令他无法接受。
就让Uka狠狠打败他选择的人吧,让他意识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但事与愿违。
此时此刻,真正感到挫败的人,却是他自己。
迟之阳望了一眼,乐得不行,“哎,那个红毛气得脸都变形了唔……唔!”
严霁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最后三十秒。
李纾终于将视线从南乙身上移开,望了眼大屏幕,但也就是这晃神的一瞬间,音响里传来新的律动,衔接得极为流畅,以至于让他反应了一秒。
不光是他,连对手Uka也猛地一怔,脸上习惯性展露的微笑也僵住。
怎么可能……
南乙竟然在末段复刻了他的乐段。
不,不只是复刻,他甚至做出了改编,融合了自己的节奏风格,结合riff给出更亮眼的贝斯线。
Uka的脊背忽地冒出一层薄汗。
这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不仅会我的风格,我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习你的。
还不止。
我甚至能在你的答案上给出更好的解法。
Uka恍然发现,自己就像是班级里刻苦的好学生,在黑板上书写完自认满分的解题过程,却碰上一个始终在睡觉、从不上心的怪人。他被老师点到后,很无所谓地走上讲台,洋洋洒洒解完,粉笔头一扔,没感情地望向他。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他甚至没有一丝骄傲,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不在乎的劲儿。
明明选择了他,却好像根本没有把他当做对手。
他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为了切磋和对决。
那是为了什么?Uka想不通。
台下寂静无声,直到南乙结束,贝斯的尾音还在回荡。
空旷安静的排练室里,忽然出现掌声,懒懒的,一下一下,但很响亮。
许多人朝着声音望去,看到的是秦一隅挑着眉鼓掌。
这么多人的目光聚集过来,秦一隅一脸无辜,停了下来,问:“诶?不能鼓掌吗?”
说完,他又笑了,完全没歉意地道了歉。
“不好意思,不能也鼓了。”
“太精彩啦!”
迟之阳也开心地鼓掌,大声喊了南乙的名字。这是他进入这场比赛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快乐的氛围,所有人都脱离了赛制的束缚,在享受音乐,也由衷地欣赏乐手的表演。
而对于两人的演奏,李纾并没有直接给出点评。
“现在两位贝斯手都演奏完毕,请各位按照自己心中的标准,给出你们的选择,我会在做出我的选择之后给出评价。”
恒刻的三人当然第一时间给南乙投了票。
实事求是的说,这场对决里南乙的表现绝对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但严霁也知道,像这种无记名投票,其实每个人最终会投给谁、会否投给心目中更强的那一个,都不一定。
甚至连判断标准都非常主观,器乐演奏没有标准答案,和李纾一样,台下的乐手对演奏风格的偏好也不尽相同。
他深深吸了口气。
“你怎么好像比小乙还紧张。”
“可能是我比较容易焦虑吧。”严霁笑了,“你也不紧张?”
迟之阳撇了撇嘴,“废话,怎么可能,只是不管结果怎么样吧,小乙在我心里都赢过那个微笑哥了。”
公投时间结束。
李纾也走到排练舞台最左侧的高台旁,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背景音响起:“现在公布投票结果。”
大屏幕上出现两个人的画面,左边是Uka,右边则是南乙。
“首先公布乐手票——”
屏幕上出现的票数戏剧性拉满——Uka10票,南乙8票。
这意味着台下有两名乐手选择弃票。
“差两分。”严霁的神情有些凝重。
迟之阳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语:“这根本就不公平,不烬木有五个人,本来就比我们多一个人,他们队的肯定都会给Uka。”
“这很正常,要我说,其他组也更愿意投给他们。”秦一隅轻飘飘道。
迟之阳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一隅挑了挑眉说:“你想啊,在南乙表演之前,想到恒星时刻,所有人只会觉得这个新乐队里有一个麻烦的人物,现在变成俩了。这意味着什么?本来就很难打的怪,原来比想象中还难打,现在只是切磋而已,别忘了,一周后就是livehouse,是你死我活的淘汰赛啊。”
这就是严霁最担心的地方。
“在其他人心里,我们这一队的威胁,恐怕已经超过不烬木了。”
迟之阳还是很气:“换做是我,我还是会把这一票投给我心目中弹得好的那个。”
“这就是南乙还能拿到8票的原因。”秦一隅说。
严霁点头,“嗯,客观的人也是有的。”
后排,程澄的表情显然比两人对战时轻松不少,他对队友说:“还是有机会的。”
“怎么讲?”
程澄分析道:“李纾是出了名的难搞,业内谁不知道他的个性,不按照他要求来的都得重录,没得商量,要不以前怎么总说秦一隅和他在录音棚吵架?”
这些都是他以前做粉丝的时候听来的,秦一隅的叛逆和难搞也是无人不晓,当初无序角落的厂牌花大钱把李纾请来当制作人,结果却是频频传出不合风波,李纾这边甚至闹出今后绝不合作的传言。
尽管当事人都没有出面回应,但面对甚嚣尘上的流言,不回应也就是一种回应了。
“按照李纾的作风,他就是更喜欢技术过硬、且服从性高的乐手。”
那个南乙……程澄视线回到台上,盯着那张脸,心道,尽管他闷不做声,但骨子里和秦一隅分明就是一类人。
不服管教,不受控制,不可预测。
李纾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没人能从他的表情里读取任何暗示或信号,只能等待。
背景音又出现:“现在宣布导师票。”
全场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至关重要的一票。
李纾直接跳过系统宣布,在大屏幕显示结果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选择了南乙。”
这时候,对决的结果才滞后地呈现到全组所有人面前,南乙获得了那珍贵的五分,以10比13的分数取得胜利。
“Yes!”迟之阳兴奋地差点跳起来,“我就知道!”
李纾说:“从技巧和创作能力来看,Uka的确也没什么可挑剔的,是不多见的技术流贝斯手。通常情况下,贝斯手总是会在一个乐队里被埋没,弹弹根音也能糊弄一场演出。但实际上,优秀的贝斯手始终是稀缺资源。”
“不得不说,这场对决是超出我预期的。我没有想到,在已经有一位相当优秀的贝斯手创作出近乎完美bassline的前提下,还能收获惊喜。”
他说着,在控制台操作,用大屏幕回放了两人的演奏影像,分析说:“Uka的演奏在给出的riff框架之内,律动非常贴合,这会形成具有极高统一性的乐队风格。
而南乙大量使用了不对称节拍,给出了一种难以预测但也又保持微妙和谐的律动,这很难,很考验乐手对律动天然的敏感度,直白点说,需要天赋。”
“但天赋其实不是我给出这5分的关键。”
顿了顿,李纾快进最末的乐段,告诉众人:“是学习和融合的能力,这关乎一个乐手在乐队中能发挥的上限究竟在哪儿。”
李纾说完,看向Uka。
“我想你应该明白。”
Uka低下头,轻笑了笑,又抬起头,松了口气,恢复之前的轻松姿态,“其实在看完南乙的演奏,我就知道答案了,如果换做是我,也会把这一票投给他。”
说完,他走近一步,朝南乙伸出手。
南乙回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谢谢。”
“比完这一次,我终于有一种‘幸好我来了’的感觉。”Uka笑着说,“所以我很满意这个结果,我相信我的队友也会这么觉得。”
说完他望向最后一排的程澄,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能无奈地给出一个微笑施以安抚。
下台之前,李纾问南乙:“看资料说,恒星时刻是你组起来的,为什么会想要玩乐队?”
南乙将琴背到身后,停顿了一秒,没表情,却给出一个相当直白的答案。
“因为秦一隅。”
说完他微微鞠了一躬,跟在Uka后头下了舞台,一步步回到队友身边坐下。
台下的秦一隅明显一愣,眼睛都睁大了不少。他抓了抓头发,又放下手,攥紧、松开,眼睛望着回来的南乙,心跳得快极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说出这种话的啊。
这人真可怕。
愣神的不只是秦一隅一个,还有台上的李纾。
还真是像,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但他就是从南乙的身上看到了当初秦一隅的影子。
那种被上天眷顾的、令人妒忌的天赋所散发出的光环。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秦一隅水火不容,但没人知道,当年挖掘秦一隅的也是李纾,是他看到了秦一隅的校园乐队,推荐给了后来签下无序角落的大厂牌。
庸才自以为是的意见当然是愚蠢的,可面对天赋型选手,服从度早就不是评判标准。毕竟,与天才的每一次交锋,除了因对方的恃才傲物所激起的怒气,那些迸发出的灵感的花火,也曾切实地闪耀过。
李纾不得不承认,台下坐着的那个孩子,既是他最不想合作的音乐人,也是他带过最得意的学生。
没想到,现在还能遇到第二个。
见南乙回到座位上,迟之阳兴奋地站起来和他击掌,“我就知道你能赢!”
严霁笑着打趣:“你上去比赛,可把他急坏了。”
“急什么?”南乙也笑了,薅了一把迟之阳的白毛,“输了你会哭吗?”
“当然不会!”
南乙抿起笑意,坐回到秦一隅身边。
秦一隅还没从刚刚的心悸中走出来,他十分怀疑是自己的心脏出了问题,跳得人难受,于是握拳在自己胸口锤了好几下,结果没好转不说,还咳嗽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南乙好像已经很习惯这种状况,笑着拿了放在地上的矿泉水,递给他。
“喝点?”
“谢谢。”秦一隅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点没。”
秦一隅眨了眨眼,“嗯……”
一旁的迟之阳越过南乙,伸长腿拿脚踢了踢秦一隅的鞋,故意道:“哎,队友赢了你都不庆祝庆祝的?”
“稳赢的事有什么好庆祝的?小家子气。”
“你!”
“好啦好啦,录着呢。”
两人又开始斗起嘴来,南乙看着迟之阳笑。可下一秒,一只手半握成拳,伸了过来,是那只纹有玉兰花树的手。
他抬起头,与秦一隅对视。
奇怪的是,他的脸上难得地出现真挚、认真的神情。
见南乙没动作,秦一隅伸出右手捉住他的手,帮他握好拳,然后拿过来,和自己的拳头轻轻碰了碰,擅自完成了这个小小的仪式感。
接着他说:“我突然发现一特神奇的事儿。”
南乙仍低着头,注视自己被握住拳的手,两秒后才抬起头:“什么事?”
“我竟然……”秦一隅孩子气地笑了,“挺喜欢做你的靶子的。”
他怔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产生了一种想说点什么的冲动。
但李纾的声音更早一步出现:“下面开始第二轮比拼,做好准备。”
话没说出口,心跳却跳得很重。
手心又开始冒汗了,真的很怪,在台上的时候都没有过。南乙找不出缘由,只觉得碰上秦一隅,一切都变得没逻辑。
当李纾说出“开始”之后,剩余三支乐队的乐手几乎同时按下了红色按钮,分别是碎蛇的吉他手、半梦的鼓手,以及蓝色药丸的鼓手。
从回放来看,最快的是隔壁碎蛇乐队的高马尾吉他手沙马赤尔。
“我要挑战蓝色药丸的吉他手王承。”
No.68对No.59。
为了不错失初次竞赛的机会,被迫排除在外的半梦乐队迅速做出了挑战,几乎没有多一秒犹豫,吉他手站了出来,决定参与对决。
这场三选一的竞争,李纾改变了出题条件,不再提供riff,而是直接给出一个经典曲目,让他们做出改编。
“这比你们的对决简单多了。”迟之阳对南乙说,“都不用现写。”
秦一隅比谁都了解这位导师的作风。
“李纾这人从来就是看人下菜碟,他觉得有能力的就玩儿命似的逼你,能榨出多少算多少,反过来就正常走流程。”
严霁拿出自己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热水。
“所以其实现在这种程度的对决才是台本要求的,刚刚那种难度纯粹是他个人意愿,挺可怕的,要是一隅上,天知道他会出什么题。”
迟之阳乐了:“那就不是个人意愿了,是个人恩怨了。”
的确如他们所料,这几位吉他手之间的对决,和方才的挑战并不在同一量级。
在南乙看来,半梦的吉他手基本功还不够扎实,演奏也相当紧张,前三十秒一直控制不住手抖,也影响到了节奏。
与之相反的,则是蓝色药丸的吉他手王承。这是全场年纪最大的吉他手,已经年过四十,他的演出经验丰富,技巧挑不出错,台风也好,一头泡面似的头发甩来甩去,很有意思。
不过问题也出在经验主义上。他的改编过于保守,仅是将原曲的金属风格改成了funk,律动强,但属于意料之中。
真正带来惊喜的反而是沙马赤尔。
无论是谁,看到碎蛇乐队的第一反应,都会认为他们走的路线是民族视觉系,优越的外在条件无形中更会加重偶像派的刻板印象。
但事实上,沙马赤尔的功底相当扎实,而他的改编也是三人中最大胆的。
“居然把重型改轻了?可是他看上去像是玩儿金属的,反差好大。”
“好冒险啊。”
“我前几秒都觉得他直接换了一首曲子了。”
严霁觉得有趣,坐直了不少:“改得挺走心的,旋律放大了,情绪很饱满,很好入耳。”
南乙安静地注视着台上沙马赤尔,冷不丁开口:“他确实是挺喜欢你的。”
“嗯?”秦一隅有些慢半拍,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南乙的视线人就在台上,点头说:“他指弹的指法,和你几乎一样。”
喜欢我的是你吧。秦一隅毫不客气地在心里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