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by池崖

作者:池崖  录入:08-31

裴怀恩也转头看屏风,目光刚好和李熙错过去,只见到盖着毯子,毛茸茸的一小团,像只蜷缩坐着的小猫。
“但淮王也不能动,除非你是真不想再要那立储诏书,而是想学晋王造反。”裴怀恩使劲抹了把脸,将满脸水珠擦净了,“我猜你还没那么蠢吧。”
李熙余光瞄到屏风,咬一咬牙,“大牢里不隔音,找十七来,让他模仿淮王的声音。”
裴怀恩静默片刻,忽然说:“真觉得你以后也会拿这些层出不穷的招数对付我。”
李熙本能就说:“你对我好,我怎么会,再说我还是比你差点,好些地方都差点。”
裴怀恩就笑,湿淋淋的头发微卷,说:“就算真对付也无妨,我这人该死。”
李熙便认真地重复道:“我不会的,我喜欢和你好,只要你别害我。”
裴怀恩又沉默了,比方才沉默的时间还久,然后又把自己往水里埋。
“好吧,我信了。”裴怀恩说,“可是小殿下,这承诺不许便罢,一但许下来,我可就要当真了,众所周知,哄我当真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熙鼻音嗡嗡的嗯了声,右手虎口还是很疼。
“不能招晋王回来,姚家本就是墙头草。”李熙不再接裴怀恩的话,转而说,“要不就还是让封家去吧,封疆也在南边打过仗。”
裴怀恩也不纠缠,当下顺着李熙换话题,沉吟着摇头说:“不成,且不说他年纪大,就说自他儿子残疾后,他的心思便已经不在打仗上了,更何况如果派他去,西边留给谁守?”
李熙有点犯难了,左右摇摆之下,忽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出声问:“你先前不是在西边埋过人?就没一个能用的么?反正封时誉一时半会站不起来,要不、要不就按你说的,先……”
裴怀恩打断他,索性长臂一伸,把纸屏风撕出个窟窿来,转头笑容促狭地看着李熙。
“别装,我派出去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你会不知道?”裴怀恩似笑非笑道,“先前没想管外患,寻思城池这玩意丢一两座也没差,因此挑的都是些对我唯命是从,却少热血的。”
李熙嘴角一抽,肉疼的把脸扭过去,嘴唇张了又张,望着苍白的墙壁说:“……太败家了,这可是前朝画圣的墨竹图。”
裴怀恩双手搭在桶沿,从那个大窟窿里看李熙,半点不知悔改。
裴怀恩说:“在骂我什么?怎么还把脸转过去了?不就一个破屏风,明天赔你一对儿怎么样。”
李熙立刻就又把脸转回来,皱着眉头和裴怀恩对上眼,不甘心地说:“可恨,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
裴怀恩会意,笑着说:“在这点我呢?放心,我虽然没有你五皇兄有钱,但我也愿意捐——当然不能全捐了。”
李熙目不转睛看着裴怀恩那张妖精脸,不点头也不摇头,看了好一会。
“裴怀恩,你别难过。”李熙看着裴怀恩眼尾那点红,忽然说,“淮王妃不是你杀的,是控制你那邪门东西杀的。”
裴怀恩愣了下,面色转瞬变得古怪。
“笑话!我难过什么?”裴怀恩不高兴地狠拍一下桶沿,阴鸷地自言自语说,“死在我手里的人多了,我甚至都不记得他们是谁。”
李熙仍在看着他,轻声说:“我知道,你别难过。”
裴怀恩被他闹得想笑,还想张口说点什么,却听得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很久没有回来的玄鹄破天荒回来了,身上穿着神武莹的赤甲,在廊里边跑边喊:“小殿下!小殿下你在哪?我有要紧事,我到处都寻不到你,见这里被打扫过,就知你回来了。”
事发突然,裴怀恩与李熙对视一眼,听李熙说:“……糟糕,回来的太急,竟然忘记在树枝上挂绸条。”
裴怀恩把牙咬的咯吱响,却不知怎么的,下意识一把抓过衣裳来,想穿戴起身。
李熙不想被人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裴怀恩知道,若搁在以前,裴怀恩是从不会管这些的,甚至觉得逗李熙着急挺有趣。
屋里太小了,没床,也没处躲。
情急之下,李熙急中生智,索性一把将裴怀恩连他的红袍一起塞进浴桶,然后自己也泡进去。
因为记着裴怀恩先前把他脑袋按在水里的仇,李熙这回有样学样,也把裴怀恩往水里按。
裴怀恩对此挣扎了下,但也知道事急从权,扑腾到水面上喘了口气之后,就自觉沉下去。
下一刻,玄鹄破门而入,还是那么不爱敲门。
“小殿下,好消息,柳四有说封时誉治好了,能站起来了。我猜你眼下正在为支援人选犯愁,所以得了消息便立刻赶过来。”
封时誉!这可真是个好人选!及时雨!
李熙眼里一亮,瞬间忘记浴桶里还藏了个人,扬声说:“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呃。”
裴怀恩在水里掐他的大腿根,因为他私下偷着给封时誉治病。
玄鹄见李熙皱眉,连忙走上前,问:“小殿下你——”
“停脚!别再上前来!”
李熙仓惶打出一道内劲,逼得玄鹄侧身,面色痛苦地说:“无……无事,只是抽筋了。”
玄鹄不做他想,天真地说:“抽的这么严重,帮你抻抻?”
裴怀恩坏心眼地换了个地方拧,李熙疼的弓身,但坚持摇头:“滚……滚啊,什么事都等会说,这么愿意看别人洗澡,玄鹄,你是不是有毛病。”
玄鹄被骂的一脸懵,眼神迷茫的看了眼李熙,而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涨红了脸,一步往后跳出三丈远。
“谁!谁有毛病!我不喜欢男人的!”眨眼间,玄鹄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溜烟似的跑去了门外,声若洪钟地喊道:“我喜欢美女!美女懂么!我喜欢金翠坊的小桃红!断袖莫挨老子!”

第112章 缺德
玄鹄去院里等了, 约定一刻钟后才进来,并且终于学会了进来前敲门和离开后关门,看样子是不会再忘了。
裴怀恩从水里出来, 脸上没带一点笑, 一下就把李熙摁在了桶沿。
裴怀恩压声说:“已经治好了是什么意思?在我还没打算改收姚家的时候, 你就派人过去给他治病了?”
李熙在心里把玄鹄骂了个狗血淋头, 又叫裴怀恩掐得喘不顺心头这口气儿。
裴怀恩每次不高兴, 就要掐他的脖子, 好像对他的脖子格外感兴趣。
落针可闻。
“别……别总这么吓唬我。”良久, 李熙艰难地仰起脸,仔细打量裴怀恩这张看似凶狠, 却比从前少了许多戾气的脸,眼珠追着挂在裴怀恩鼻尖的水珠转来转去,看样子是也有点生气了。
“裴怀恩, 若非我派人提早治好封时誉,眼下这局又该如何解?”李熙喘息着反驳, 说,“一边说着不介意我对付你, 一边却又这样敏感,想不到裴掌印还有里外两幅面孔呢。”
裴怀恩哑口无言,被李熙说得下意识松了手。
是了, 他早前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也不止一次与李熙提起过,他说希望李熙杀了他,他早知道李熙最后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更别提李熙此番在给封时誉治病的同时, 不仅没妨碍到他什么,反而放任他顺势收掉姚家的账。
“况且、况且封家后继有人, 其实你也很高兴吧。”李熙抓到裴怀恩愣神的空挡,迅速从裴怀恩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皱眉说,“你方才如果真发怒,早就从水里钻出来了,绝不会给我留面子。”
裴怀恩这回真的放人了,转而开始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李熙。
裴怀恩说:“怎么办呢,还是有点生气,可又不舍得真把你怎么样,更别提你现在好像还越来越不把这些当回事了,甚至都不反抗……你是以为这样干,就能令我更快厌烦对你做这种事吗?”
李熙闻言就说:“我可没有这样想。厂公,玩笑话做不得真,我从前不会害你,往后也不会,你我不是一定要闹得分道扬镳……换句话说,我们或许可以一直走同样的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以后,我们都可以各取所需,成为彼此最得力的助手,而非阻碍,所以——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提前假定出那个最坏的结局呢?”
裴怀恩眯起眼瞧他,说:“因为你父皇屠我满门,而我也一定会杀你全家。”
李熙就只是笑。
“有什么关系,我都已经跟你说了好多遍,你偏偏不信。”李熙说,“是谁造的孽就去找谁,弑父杀兄这罪名,我可不想担,我还要真心实意地谢你呢。”
裴怀恩抬起手,徐徐抚上李熙的脸。
裴怀恩:“接触越久,就越觉得小殿下才是那个最无情的了……小猫儿,我又想踩你的尾巴尖了,再反抗一下给我看?”
李熙脸色微变,惊道:“不不不,玄鹄还在外面,裴怀恩,你又想做什——”
裴怀恩打断他,抓他头发压前来吻。
两片软唇须臾触碰到,几乎是在一瞬间,李熙果然又开始铆足了劲扑腾了。
做什么都可以,但总这么黏黏糊糊的接吻不成,这是李熙最后的底线,因为他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会溺死在这样炙热的情潮中。
这样美妙,这样暧昧,也这样真实,仿佛他们之间真有了点爱似的。
但这听起来多可笑,他若不是承乾帝的儿子,裴怀恩大约就连看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更别提有多么爱他或恨他。
可不知怎么的,裴怀恩最近好像很爱和他玩这种没什么趣味的小游戏,具体表现为越是他不想做的,裴怀恩便越要按着他做。
就譬如眼下,裴怀恩见他咬死了不开口,便抬手覆他鼻,将一切试图钻入他鼻腔的空气隔绝,逼得他险些窒息,不得不对裴怀恩“开门迎客”。
裴怀恩的吻总是这样,像野兽撕咬,强硬霸道,拿他当块磨牙用的软肉,还要他在这煎熬的油锅里,慢慢化成一滩滑不溜丢的香油。
没一次有例外,所以这回也一样。
敌方攻势太猛,渐渐的李熙开始腿软,竟还需要裴怀恩附在他耳边提醒说:“……小声些,你那护卫还在外头。”
李熙便不敢再叫了,他奋力挣扎,双手胡乱摸到裴怀恩那处小小的肉芽,没忍住全身一僵。
众所周知,想做太监也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尤其是在幼年便受阉割的孩童,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在日后成长的过程中,任由那处残缺野蛮生长,甚至“起死回生”。
是以就算在阉割成功之后,也得仔细修理,定时到规定的地方去,以便及时切掉伤处新生出来的肉芽,俗称割芽。
话又说回来,其实若按规矩来,这东西需得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是个反复遭罪的苦差事,可自从裴怀恩掌权后,已经没人再敢催他割芽,就连承乾帝也鲜少催他。
认识这么久,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坦诚相待,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裴怀恩也察觉到了李熙的异样,松手放开了他,笑容戏谑。
裴怀恩变脸了。
“摸到了一团烂肉,是吗?”裴怀恩伏在李熙耳边,他们胸腹相贴,能互相感受到彼此口鼻间洒出来的热气。
“你的父皇让我再也做不成一个男人,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子嗣。”裴怀恩轻声说,“他让我受尽凌辱,又妄想安排我的死亡。”
李熙缩回手,但裴怀恩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带他往伤处摁。
“已经超过三次了,但封家这次,我暂且不与你计较。”裴怀恩说,“不是觉得好奇吗?再仔细摸摸,知道那刀是怎么割的吗?”
“要捆住你的手脚,蒙住你的双眼,不给你进食。”
裴怀恩一边说着,一边屈膝挤进李熙的两腿之间,又使力捉住李熙的腕。
“你觉得很饿,很冷,但不能动,你能感觉到那冰凉刀片贴上你的皮肤……”
越说喘息越急。
李熙的眼睛被湿布条蒙住了,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裴怀恩的手在哪里。
裴怀恩的手,就像裴怀恩口中那片冰凉的刀。
“只一瞬间,能让你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裴怀恩说,“之后就生死有命,全靠自己熬了,若是熬不过去,那便是老天爷要收你,与旁人无干。”
李熙胸膛起伏,听得打冷颤,忍不住问裴怀恩:“……你要把我也废了吗?”
裴怀恩贴在他耳边笑,一字一顿的,“我怎么敢。”
李熙张了张唇,感到那只手已再往下,动作间,搅出阵阵撩人的水声。
裴怀恩说:“一刻钟够用了,不如想想怎么哄我高兴,毕竟事不过三呢……说起来,有人正在外头等着你,会让你更兴奋吗?”
李熙没开口,但比平时更激烈的颤抖出卖了他。
“封、封家若去了,胜算大约有五成。”李熙试图谈点正事,哆嗦着出声,“封时誉擅用兵,但从前因着双腿残疾,从没独自离开过戎西。”
裴怀恩将他的一条腿架在桶沿,这让他不得不往后靠,屈肘撑在身后,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
“不是我有意拦你。”裴怀恩依着李熙说,“那封时誉才站起来没多久,谁也不知道他打起仗来是什么样,再说他被人夸已是很多年前的事,如今却少历练。”
李熙愣了一下,因为裴怀恩说得对。
“但是……但……”李熙想不出人选了,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呼吸一滞,脚趾蜷起来。
裴怀恩托着他的腰提醒他,循循善诱,说:“为什么不再考虑一下晋王。”
李熙茫然地摇了摇头,苍白的唇微微张开,脸颊却被水汽熏得通红。
“老二不成,李恕之所以敢这样做,敢把流言散出去,就是因为算准了我即便拼着被父皇厌恶,也绝不敢轻易放老二回京,更不敢给他兵权。”李熙断断续续地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裴怀恩又伸手捏了捏李熙的后颈肉,然后往上扣住李熙的后脑勺,引李熙来与他额头碰着额头。
裴怀恩说:“我适才想到,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让他真死透了呢?听闻那姓夏的老匹夫已经见了鬼,被他活活打死了,啧啧,老子既然已经没了,儿子又怎么能独活。”
李熙与裴怀恩心有灵犀,一点就通,立刻说:“对……对,我之前怎么没想到,李恕这步棋走得好,不仅没害到我,反而还会成为我的助力。”
李恕不了解晋王。
托李恕天生残缺的福,李恕似乎永远没办法理解一个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但他和裴怀恩能理解。
晋王打小养尊处优,又那么傲,一定能想明白这根本就不是流言。
如此一来,无论外界怎么传,无论这流言是否真能伤害到他,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他一定是宁可自己死了的。
“让他、让他去岭南,让老二去岭南,我给他兵符,我与他是不计前嫌的好兄弟。”李熙攥紧了拳,哑声说,“但是诸如断绝补给,不给支援这样的缺德事,我做不来,一切就看他自己怎么选了——裴怀恩,我拿这件事哄你开心,暂且抵过封时誉那双腿,你看行不行?”
裴怀恩低低地笑,将脸埋进李熙的□□。
“给他写封信,告诉他,若他胜了但死了,你就给他王礼,许他厚葬,让他能永远干干净净的做李氏子孙。”裴怀恩说,“但如果他敢回来,你就让他一辈子也洗不掉身上这点泥,让他和他的母妃一同变成长澹笑料——横竖无论多么离谱的传闻,都会有人信,只看有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罢了。”
李熙就说:“看不出你还挺好心,竟然愿意给他王礼?我却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
裴怀恩不以为意,随口就答道:“这有什么的,死后是否有王礼,最终还得看他能不能在老皇帝驾崩前打赢这场仗。”
裴怀恩的吻也像刀,李熙咬牙忍耐。
“别……别弄。”李熙说,“快到一刻钟了。”
裴怀恩不依不饶地合齿咬他,笑道:“这会不让我弄,可你都……真的不想再跟我多玩一刻钟吗?”
李熙自顾自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布,不再配合裴怀恩,转而低声说:“不,我不要——”
然尔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裴怀恩便又缠上来,抓着他亲吻。
“乖,再多一刻钟。”裴怀恩难耐地说,“若按我以前的性子,早在封时誉站起来的那刻,我就会用刀挖了你的膝盖骨。可我如今不过喊你多陪我一刻,你还有什么不愿意?”
李熙说不出话来了,喉间只剩几声勉强压抑着的变调,支吾着摇头,“药……给父皇、父皇用的那药……”
裴怀恩低头吻他,笑着替他说:“知道了,安心,我一定会让你父皇死在晋王凯旋前。”

第113章 死人
李熙的方法很有效。李恕本就受伤太重, 心智不坚,再被李熙这么使计一诈,很快便将钥匙交出来。
除此之外, 李熙还从柳四有那问到了小金傀的来历和用处。
只可惜淮王受到的刺激太大, 整日浑浑噩噩, 还总把身边服侍他的人认成太子妃秦蓁蓁和世子李庆, 实在不太好说话, 也没法靠近, 所以只有先想办法把他这疯病治好了, 才能把事情都和他解释清楚。
晋王也答应去岭南了,他不得不去, 事到如今,死在战场上便是他最好的归宿。更何况他自己也想去,长澹的每寸土地都不能丢, 他虽然视人命如草芥,却时刻记得这一点。
惠妃唯恐自己受连累, 已然放弃了。
最大的意外是小公主李青芙,这丫头平素看着娇娇弱弱, 等真出了事,反倒是个拎得清的,竟然主动找到李熙说, 就算卫怀安最后死的只剩块牌位了,她也要嫁去岭南。
李青芙见过卫怀安,也不讨厌卫怀安,但她此番依约出嫁, 嫁的却不是卫怀安,而是整个岭南, 她将在那里得到戍边将士们的尊重和喜爱,收获无上尊荣。
有了援军和粮食,南边的局势很快稳定下来。
转眼又过了一月,李恕依旧陷在昏迷中,伤势却不再恶化,淮王也渐渐的能认清人了。
承乾帝的病越来越重,立储诏书颁下来,许多老臣都陆续回京,人员流动一多,京中便又戒严了。
玄鹄在神武营中升了职,目前正与李熙一同负责京中的戒备巡逻。
和李熙相比,裴怀恩最近倒闲下来,既不用再时不时的到宫里伴驾,也少了许多勾心斗角。
毕竟眼下这境况,淮王疯了,晋王大概率回不来了,齐王在炼丹,寿王在纳妾,李恕还昏迷着,而且就算醒过来,人也残废了——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哦还有,听闻李长乐近来怀了孕,与驸马琴瑟和鸣,连争吵也少了,似乎正在安心养胎,人比惠妃还消停。
一切都仿佛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得见天日。
而且依照长澹的律法,当太子未定时,诸位皇子在弱冠后封王,可以继续居留京都,但在东宫人选确定后,其他的人却要立即前往封地就藩,无诏不得再返京。
就在昨天,齐王和寿王都已携家眷走了,淮王和李恕倒还没有走,但也都被妥善安置。说的不好听点,往后就算他们两个又出了天大的事,也传不出那淮王府。
这日傍晚,天西边下起了雨,李熙去锦衣卫还了刀,正往回走。
太子居东宫,已经不再适合做锦衣卫了。
一瞬间雨越下越大,头顶乌云从西边压过来,遮天蔽日。李熙一路纵马疾行,最终没能跑赢那片云,叫冰冷雨水淋了个透心凉。
裴怀恩知道李熙不爱乘车或是坐轿,又看出今晚会下雨,特意把马车停在半路截他,把他拖到车上换干净衣裳。
“出门连天气都不看,又不带伞,你今年几岁了。”
裴怀恩对李熙换下来的湿衣裳嫌弃极了,若非考虑到蟒袍不能随意扔,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就把它们丢到马车外面去,口中还要忍不住埋怨。
“李熙,别什么事都指望我帮你记着。”
李熙不以为意,抱着裴怀恩的胳膊晃。
“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一直什么都指望你吗?”李熙说,“裴掌印,我从前就与你说过,我只有你了,你难道还想让我指望别人吗?”
裴怀恩被哄得挺受用,但是说:“连你也知道那是从前,如今你掌东宫印,有的可多了。”
虽然因着承乾帝病重,封太子这事没大办,但该给的权力却都给到了,起居布置也用心,时至今日,早就没人敢小看李熙了。
李熙却只是笑。
马车外大雨倾盆,估摸着一时半会路也不好走,李熙便向后靠,顺势向裴怀恩摊开手掌。
裴怀恩斜着眼瞧他,却将手中的桂花果子分了他一半。
“小白眼狼。”裴怀恩笑着骂他,伸手打了他掌心一下,摇头说,“都是快弱冠的人了,私下还这么孩子气。”
李熙搓热掌心,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像只正在偷食的松鼠,无暇回应裴怀恩。
主要也是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毕竟行冠礼后得娶妻,这话如果出口,两个人大约又得吵。
再者裴怀恩那边话音刚落,也已隐隐觉出了些不对劲,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外头雨声不断。李熙吃桂花果子吃得噎,伸手问裴怀恩要水喝,裴怀恩没理他。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性子,成天价的哄人也会觉得烦,李熙被裴怀恩闹得有点不高兴,正想出言抗议,就听马车外隐隐传来了些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就快要行到他们乘的这辆马车附近了。
那脚步声不算轻,拖拖拉拉的混在雨里,裴怀恩显然也听见了,不禁问:“这样坏的天气还出门,干什么去?”
李熙对此也很好奇,他到底还年轻,方才那点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头就和裴怀恩说:“听这脚步声,路过的似乎是一队佩刀衙役,或是一队轻甲兵,专奔处理急案去的。”
但是现如今万事如意,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京中还有什么案子能急成这样?
有言道坐着干想不如出声一问,裴怀恩向来坐不住,他听见李熙这样说,便索性一把撩开车帘,抬眼往外望。
路过的果然是一队衙役,和李熙说的一样,看着似乎是刑部的人。
琢磨的功夫,领头的眼尖看见裴怀恩,连忙小跑过来问安,对着裴怀恩又抱拳又鞠躬,脑袋几乎低进泥里。
“多巧,赶上裴掌印也在,小的给掌印问好了。”
这领头的抬袖擦额头,仿佛这样大的雨水也无法掩盖住他脸上的汗,压根就没注意到坐在裴怀恩身旁的李熙。
“掌印恕罪,小的此番公务在身,得赶快去现场看……”
裴怀恩不耐烦地打断他,皱眉说:“是谁家报的案,闹出这么大阵仗?”
领头的不敢隐瞒,抱拳如实说:“回掌印,是刘家人刚报的案。听他们家人说,就在半个时辰前,身体一向康健的两广织造刘伯仟,忽然就被几个半大孩子勒死在自己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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