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姐姐,说实在的,我真没听到几句话,也不好胡乱臆测……万一被她告我造谣我就死定了!”
前台姑娘先给补了个免责前摇,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只听到闵小姐说什么‘这就是去做除疤手术’、‘你别废话’、‘你这是勒索’这几句……而且还不敢保证我有没有听错……”
“除疤手术?”
听戚山雨说到这一段时,柳弈眨了眨眼,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除疤手术?”
现在的整容项目很多,小到根本不用见血的各种填充物质的注射,到直接动骨头改变骨头形状、弄完了以后完全换了个头的大手术,可谓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不过闵靖特地提到“除疤”,倒是让柳弈颇感意外,毕竟这手术在整形项目里并不多见,反而更应该被放到修复科。
“嗯,确实是‘除疤’没错。”
戚山雨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找到那个整形医生了,他叫胡浩波,今年四十二岁,不过去年就已经离职,现在不在天成美容医院上班了。”
小戚警官先简单交代了那天那个看起来跟闵靖不对付的男性访客的身份,又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也问过闵靖,那‘除疤手术’是怎么一回事了。”
柳弈更来精神了:“哦?快仔细说说!”
其实,在闵靖“协助调查”期间,她冷不丁听警察提起整形医生胡浩波,还有“除疤手术”这四个字时,差点儿吓到失语。
就闵靖当时那反应,主审的章警官觉得比她听说郭若岚死了的时候还要震惊和害怕。
“之前说过了,闵靖是被收养的,小时候被她的亲生父母遗弃在了儿童医院的儿科留观病房里。”
戚山雨解释道:
“她说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嗯……二尖瓣什么什么的。”
小戚警官没有记住这个疾病名的后半段,只能含糊了过去,“在十二岁的时候,闵家给她出钱做了个手术。”
戚山雨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疤。”
柳弈明白了。
先天性的二尖瓣疾患确实很容易引起肺部感染,这些患儿通常体弱多病,动不动就会得个肺炎,吃药只能“苟住”,基本上必须靠做手术才能治愈,对家境不好的家庭来说是个很巨大的负担。
她的亲生父母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遗弃她的。
虽然不知道闵靖是二尖瓣的狭窄、缺损、返流或是别的什么问题,不过既然进行了手术,而且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做的手术,往前推算就是在十八年前,也就是二千年初——当年还没有微创介入,术式基本上清一色是开胸,会在胸口正中留下一条十五到二十厘米长的大疤痕。
本来嘛,对普通人来说,身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伤疤最多就是穿泳衣时不好看而已,但闵靖现在进了娱乐圈,对形象的要求可就跟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了。
前胸正中线上的大疤痕会让她无法穿低胸的衣服,上镜也会有很大的限制,而且万一被镜头拍到,这么吓人的疤痕加上这么敏感的位置肯定会引起路人的众多臆测,也难怪她会想要设法除掉了。
“胡浩波给闵靖做过不少次手术,说是眼睛和下巴都是在他那儿‘调整’的。”
戚山雨接着说道:
“而最近她想弄掉那条疤,所以在咨询除疤手术。”
“唔……听着还挺合理的。”
柳弈先是点头表示同意,随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她干嘛对那位胡医生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敌意?”
“对,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
戚山雨也有同感:
“关于两人的关系,不管是闵靖还是胡浩波都说他们是‘好朋友’,表示二人没有任何矛盾……不过嘛……”
他顿了顿:
“闵靖在我们问到有关胡医生的问题时,她坦白到有些过分了,这本身就很不对劲。”
闵大小姐甚至不用警察盘问,自己就主动交代了她在胡浩波那儿做过几次手术。
她说自己动了眼睛、鼻子、下巴,还埋了颌面线雕等等等等,听得对整容一窍不通的记录员不得不叫了个停,好确定她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词到底是哪几个字。
但对于一个靠立人设吃饭的女明星来说,这种旁人问一句可能都是天大的冒犯的问题,她居然巨细靡遗自己坦白,实在很难不让经验丰富的刑警感到可疑。
“……我觉得,她是在用自己‘整容’的信息来掩盖别的什么……”
说到这里,戚山雨蹙起眉,遗憾道:
“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们暂时还没发现就是了。”
尽管警察还没查出女明星闵靖和整容医生胡浩波之间的深层联系,但从二人关系的这个切入口入手,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
胡浩波医生的整形手术做得不错,尤其是在眼睛和颌面轮廓塑形方面更是一把好手,国内不少演艺圈里有名有姓的男女明星都曾是他的客户。
只可惜胡浩波好赌成性,赚得多也输得多,这几年没少因为还不上赌债的原因到处找亲戚同事们借钱,惹得大家烦不胜烦,有一次更是因为债主直接带人找到医院堵门而引发了一场骚动,天成美容医院被这波闹上热搜,怒而解聘了他。
当然,以胡医师在整形界的名声,在别的医院再找份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可他去年八月底离的职,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年了,也没见他入职哪家医院,反而以每月至少一次的频率坐直通大巴往濠镜跑,根本没有一点儿要戒赌的意思。
“既然要赌那就得有钱吧?”
柳弈问戚山雨:“你们有没有问过他的赌资是从哪里来的?”
“胡浩波说是存款,还管亲戚朋友借了点,再网贷又弄了点。”
戚山雨回答:
“只不过,我们查过他的微信转账记录……光是去年,闵靖就给他转过六次钱,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万了。”
“……哇噻!”
柳弈发出了一声感叹:
“又是给郭若岚毒资,又是给胡浩波赌资,闵大小姐是有什么专门资助别人不良嗜好的兴趣吗?”
在警方询问闵靖为什么要私下里给胡浩波那么多钱的时候,闵大小姐只给出了“两人关系好”,还有“因为还指望他以后帮自己做手术”这么两个理由。
当然,闵靖打给胡浩波的是自己赚来的钱。
在收入合法、税单完备的前提下,她爱赠与给谁,确实也是她本人的自由,就算怎么想都十分可疑,但没有明确的怀疑方向的前提下,警察也没法子逮住这个说点儿什么。
“不过吧,我看闵靖应该是个挺聪明的女人,不像是那种花式塌房、浑身上下好多黑点的类型。”
柳弈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叩击着,边思考边给出自己的想法:
“不管她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捏在手里,还是那种被敲诈了也得老老实实乖乖给钱的……至少,我猜郭若岚和胡浩波用来要挟她,大概率应该是同样的‘东西’。”
郭若岚从前是闵靖的助理兼好闺蜜,而胡医生多次帮闵靖动手术,同样应该也是她很亲近甚至信任的人,两人有很大的概率从她那儿偶然得知了什么只要说出去一定会让她塌房塌到翻不了身的重要信息,才会以此一次一次地作为威胁,把她当成提款机。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戚山雨显然也早就考虑过这点了。
今晚小戚警官说的话可比柳主任多多了,这会儿实在有些渴了,又被柳弈枕着胳膊,不好去够茶几上的自己的杯子,干脆就直接拿过恋人端在手里的茶杯,仰头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才接着说道:
“既然凶手知道闵靖和郭若岚之间的纠葛,那么她很可能也是闵靖的‘把柄’的知情人,对吧?”
自今日起,玄幻仙侠电影《君心似我心》正式进入封闭拍摄期。
电影的拍摄地点选在了距离鑫海市约五十公里的一个影视基地中。
早上八点一刻,剧组举行了简单的开机仪式。
俞远光俞编剧站在人堆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导演和执行对着放了猪头、烧肉以及一应祭品的香案焚香祝祷,很是虔诚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只想回去睡觉。
因为女主角闵靖忽然被警察带走配合调查,早就预订好的电影拍摄和宣传计划顿时乱了套。
在不知道能否如期开机的情况下,整个主创团队人人自危,从上到下无心工作,各种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放在那儿,也没人通知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好在闵靖进去得突然,出来得也还算及时。
她的经纪人在着手安排澄清通稿的同时,也和剧组取得了联系,告知他们一切都是误会,艺人这边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肯定能准时进组参与拍摄工作云云。
好不容易两边沟通好了,已经是2月的最后一日了。
导演急急忙忙给所有人发通知和行程单,告知他们按原定计划进组集合。
俞远光本来以为他的驻场编剧工作要黄,没想到突然来了通知,说是明天开机。
他只能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打了辆车往影视基地赶,兵荒马乱地一通折腾下来,到酒店安顿好的时候已是午夜了。
导演祖籍闽南,对风水玄学方面的事情十分讲究,开机仪式是请大师掐算过的,时辰方位一点都不能错。
俞远光凌晨两点多才睡,今天六点半就得起来准备参加开机仪式,这会儿在人群里困得迷迷瞪瞪的,整个人都仿佛魂游天外,从表情神态到肢体语言都充分诠释了哲学三问的精髓。
好在开机式的重点在于导演、制作人和几个主要演员,就算是扛着长枪短炮打算给偶像拍生图的站姐站哥也不会把镜头浪费在他身上,俞远光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呆神游,不用在乎什么表情管理。
就在俞远光独自努力与睡意抗争的时候,远处围观的粉丝冷不丁发出了几声高分贝的尖叫,把他吓了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便看到女主角和男主角两人相携朝香案走去,看样子是轮到他们给关二爷上香了。
昨天俞远光赶到剧组指定的集合地点时没看到闵靖,也不知她是还没来,或是已经到酒店休息去了。
总之,这是俞编剧时隔大半个月第一次看到闵靖真人。
今天的大明星穿了一条鹅黄底色带着小碎花的法式荷叶领连衣裙,化着看似淡雅实则技术含量很高的伪素颜妆,用一枚弯月形的发夹弄了个半扎公主头,看起来温柔又知性,很符合她一贯的初恋脸小白花的形象定位。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俞远光的错觉,他感觉闵靖今天的笑容似乎十分勉强。
虽说娱乐圈八卦里经常会有“某某艺人在节目、活动里黑脸”的新闻,并因此变成黑点长久地在网络上流传,可事实上,当一个人不想笑还硬要笑的时候,有时候呈现出来的效果甚至比冷脸时还要难看。
而很明显,闵靖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心不在焉,笑容僵硬,目光游移,就算明知道摄像机就在旁边,开机仪式会变成电影的物料,或许以后会在宣传活动中被频繁使用,但她就是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就俞远光的观察所见,闵靖不仅态度敷衍,跟男主角的互动更是一塌糊涂。
好几次男主角主动伸手要扶她,或是试图找个话题和她搭讪,闵靖都完全无视了过去,搞得那位明显就是给她做配的流量小生万分尴尬。
要不是执行总监在旁边替他圆场,怕是会让那位演艺经验浅薄的小帅哥当场破防。
“来,给关二爷上香。”
导演显然也看出了他们的女主角完全不在状态,当机立断决定缩短开机仪式的流程,赶紧搞定了事。
他给女主和男主各递了三支香,让他们朝关公像三鞠躬。
好在闵靖这次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接香、鞠躬一气呵成,拜祭时口中还念念有词,神情十分恳切,只是不知道念叨的到底是什么就是了。
三鞠躬后,男女主就该将香插入香案中了。
闵靖的咖位本来就比男主高,加上这又是大女主电影,男主角当然很会来事儿地往旁边让了让,微笑示意闵靖先请。
女明星也不跟他客套,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将三柱清香插进了精致的铜香炉里。
然而下一秒,她刚刚插好的三柱香里最靠右的那一支,香头居然毫无预兆地突然往旁边一歪,从中间折成了两段。
应援的粉丝站得远,加上闵靖的身体挡得严实,除了部分站位较好的站姐站哥或许可以从单反镜头里看到这一幕之外,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但就在旁边的导演,以及闵靖自己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拜神时线香从中折断,就算是再不信邪的人都晓得这很不吉利。
而闵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敷着细腻粉底的一张瓜子脸血色尽褪,白得跟张纸似的,连嘴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导演本来因为折香的事心里犯嘀咕,但抬眼一瞧他们这位女主角这副备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生怕她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厥过去,连忙假装无事发生,很自然地伸手搀住她的胳膊,将人往一旁领的同时,抬下巴示意男主角上前把香插了。
导演将闵靖被扶到主创团队的观礼区,好让她避开粉丝的镜头,同时叫来她的助理。
“可能是早上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了。”
导演很厚道地给女星的失态找了个理由:“小芸,你看你们闵姐有什么需要的,快给照顾一下。”
助理小芸不知香折了的事儿,还以为她家闵大小姐是真犯低血糖了或是站太久腿软了,连忙拉过椅子让她坐下,又嘘寒问暖,连声询问要不要给她买些点心咖啡什么的。
“……点心不用了,你去给我买杯冰美式吧。”
闵靖强打精神,对自己这位刚换不久的新助理尽可能地表现得温柔友善一些。
她说着,转头左右四顾,正好看到旁边几个工作人员好奇又探究的视线,赶紧又补充道:“给大家都带一杯,要星×克的。”
“……哦。”
小助理听说要带三十多杯咖啡回来,神情顿时有些为难,好在这时有个道具师小伙儿听到她们的对话,自愿帮忙,还说可以推道具组带轮子的小购物车去,才让小姑娘松了一口气。
等助理走开后,闵靖脸上的笑容像春日里的一抹残雪,很快褪了个干净。
回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还有那柱莫名折断的线香,她心乱如麻。
——怎么办?
闵靖不知道第几次问自己。
——现在警察已经查到胡浩波了!
——万一他把我的秘密给卖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就在闵靖越想越焦躁的时候,她手袋里的手机发出了“叮”一声脆响。
闵靖猝然从胡思乱想中回神,从手袋里翻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机,没有任何警惕地点开了一串陌生号码发过来的那条新短信。
那短信很简单,甚至没有一个字。
它只有一张看起来像是翻拍的旧照片而已。
然而就在看到照片的刹那,闵靖如遭雷亟,惊慌失措中差点儿没把手机直接给扔出去。
她就这样维持着一手拿手机的姿势瘫坐在椅子上,表情之狰狞,让周围一直悄悄观察她的剧组工作人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看出了端倪。
“……小靖?”
一个副导演仗着自己跟闵靖平常有点儿私交,蹭到女明星旁边,低声问询:“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这话时,副导演还悄摸摸地伸长脖子去瞅闵靖的手机屏幕。
“没、没什么!”
闵靖连忙按灭了手机屏幕。
“对了王姐,我、我忽然有点事!”
她一边将手机揣回包包里,一边站起身对旁边的副导演说道:“呃、我家里有人突然生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匆忙中,闵靖胡乱找了个听起来不那么离谱的理由,“帮我跟导演说一声,我现在得先回鑫海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姓王的副导演做出任何反应,直接就拎着自己的包,转身径直离开了开机仪式的现场……
3月2日,星期四。
早上十点十五分。
柳弈带着学生江晓原,还有最近轮转到了他们组的沈青竹一起赶到了新的命案现场。
这次他们三人甚至不用民警带路,也不用戚山雨或是林郁清来接,直接熟门熟路地就自己上了楼。
原因无他,因为出事的还是明桂街26号,只不过不是809室,而是隔壁的808室。
“……这栋楼是闹鬼了还是怎么的?”
上楼时,小江同学看左右没旁人,一个没忍住,嘴上没把门地就开始吐槽道:“前一桩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呢,怎么就又死一个了!”
“是啊,这也太奇怪了!”
难得性格沉稳的沈青竹竟然十分赞同江晓原的想法。
她回头看向落后她两级台阶的柳弈:“柳主任,你觉得这俩案子互相有联系吗?”
“不知道。”
柳弈是真的不知道。
通知他们出现场的电话只说在明桂街26号的808室发现了一具男尸,死因有可疑,让他们赶去现场配合刑警进行勘察。
除了死了的是个男人之外,柳弈并没有从总值那儿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不过虽然还没看到现场,但柳弈分明记得,郭若岚租住的809室隔壁的808室是个空房间,按理说不应该有人才对。
——难道说是在这半个月里租出去了?
琢磨着琢磨着,三人一口气爬到八楼,都有些气喘吁吁。
林郁清计算着路程,知道他们差不多这个时间该到了,提前两分钟就站在这次的凶案现场808室门口等着他们了。
“柳哥!”
小林警官看到柳弈,立刻两眼放光,“你可来了!”
“里面什么情况?”
柳弈在808室门外迅速换好了入室勘察时要穿的鞋套,顺便问了一句。
“一个男人,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吧,死在了沙发上。”
林郁清语速很快,在三人套鞋套的半分钟时间里已经粗略交代了现场的基本情况:
“他脖子上勒了一条绳子,看样子像是勒死的。”
林郁清是个脑子很好、学习能力很强的学霸,当刑警的一年多里,看过的大案要案的现场已经不少了,对典型的勒杀案特征相当有把握,自觉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
柳弈点了点头,顺便问了另一个关键问题:“那死者的身份是?”
“呃……”
林郁清磕巴了一下。
柳弈本来以为他要回答死者身份未明,没想到小林警官却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甚感意外的回答:
“我们初步核实过了,死者名叫乌启刚,是个房产经理……”
一分钟后,柳弈就看到了莫名死在808室里的房产经理乌启刚。
男人大约三十后半的年纪,虽然面部因为缺氧和循环不良而出现了明显的淤紫肿胀,眼球突出,嘴唇紫黑,五官变形严重,不过看样子生前应该还是个挺端正挺标志的男青年。
他身上穿着标准的房产经理三件套——白T恤、黑西装、黑皮鞋,只是从衣服的版型和料子来看都不是什么贵价品,约莫是淘宝爆款三百以内就能拿下的职业套装。
而就如林郁清判断的那样,死者的脖子上勒了一条绳子——不是一般家庭较为常用的塑料尼龙绳,而是足有食指粗细的米黄色的粗麻绳。
麻绳足足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并在靠近后颈正中线的位置打了个死结,绳圈牢牢地陷入了青年的皮肉里,阻断血液循环和空气进出,造成了他的死亡。
“不过,乌启刚的样子有点奇怪。”
柳弈站到遗体的正前方,仔细打量死者的脸部,“肯定不仅仅是单纯的‘勒杀’那么简单……”
听他这么一说,不止是江晓原和沈青竹,连习惯了旁听的柳弈现场科普法医学知识的戚山雨和林郁清也围了过来,在后面探头探脑,试图更直观地看清到底“奇怪”在哪里。
柳弈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答案:
“他死得太平静了。”
乌启刚有着被缢死者的典型面容,而且颜面的肿胀和淤紫得很明显,这通常意味着凶手勒杀被害人的耗时并不短。
从他颈部被绳索勒紧到真正停止呼吸为止,死者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窒息过程。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他的头颈部的静脉血无法正常回流导致淤积在血管里,□□透过毛细血管渗出、细胞水肿,才会出现这种经典的淤血面容。
勒颈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痛苦的。
尤其是像这种迁延数分钟甚至十数分钟的缓慢的勒毙过程,更是会让被害人面容扭曲,表现得极其痛苦,同时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拼死挣扎。
通常这样的死者,遗体都会面目狰狞,颈部满是抓痕,挣扎得激烈的甚至能直接掀掉自己几片指甲。
然而此时,歪靠在沙发上的乌启刚面容平静,嘴唇自然地耷拉着,下颌松弛,脖子上只有两圈绳子勒出来的淤青与特征性的皮下出血斑,却没有抓挠或是挣扎时弄出来的抓痕或是擦痕,且双手垂在身侧,五指形状松弛、指甲干干净净的,甚至给人一种“从容”的错觉。
“我觉得他像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勒杀的。”
柳弈给出了自己的初步判断。
死者乌启刚身高目测接近一米八,虽然算不得很强壮,甚至可以说还是偏高挑瘦削的类型,但骨架子摆在那儿,体重怎么着也该有个一百五六十斤的样子。
要用勒颈的方式杀死这种体格的男人,如果对方是在清醒状态,那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勉强能够成功,也很可能会打出个两败俱伤。
勘察人员通常能在这样的犯罪现场找到大量搏斗后的痕迹,被害人大概率还会撕扯下凶手两块衣角、抓下他一把头发、再挠破几块好皮什么的。
说完自己的推测之后,柳弈回头朝江晓原招了招手,又朝自己身边的某个位置一指。
小江同学何等机灵,当即就举着相机一步蹿到柳弈指点的位置,调好焦距准备给关键线索拍照。
“你们看,这是很典型的水平勒痕。”
柳弈的手指隔空在死者的脖子上指了指,让众人注意陷入皮肉里的绳圈与颈部形成的角度。
无需他再多做解释,大家都看明白了。
两个绳圈一上一下紧密相贴,在死者的脖子上形成了一个“=”号的形状,前后的高度几乎相同——也就是说,凶手在勒杀死者时,施力的高度与方向应该与死者被勒脖子的高度几乎呈一条直线。
“凶手是把乌启刚弄晕了,然后在他身后把人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