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作者:吕吉吉  录入:09-03

然而再往前走一段,水泥路变成了石子路,周边愈发荒凉。
戚山雨知道柳弈不太会走山路,特别是这种用不规则的小石子铺成的地面。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与柳弈只差了半步,这样万一对方没走稳,他就可以随时搀扶一把。
小戚警官真是被柳弈不久前低血糖直挺挺晕倒的那一幕给吓怕了,完全不想再以任何方式体验那种心脏吓错拍的惊吓感。
“这一片真的好荒凉啊!”
江晓原左右四顾。
先前他还觉得杏滘村发展得挺好挺有钱的,但现在这十多分钟所经过的区域那叫一个荒凉破败。
不止他脚下的路面坑洼不平、杂草丛生,目之所及的范围里还看不到任何像样的建筑,只在土坡上有几间红砖墙的小平房,最外头的那间连半边墙壁都塌了,明显是住不了人的。

“哦,这边以前是陶窑作坊,专门烧陶器的。”
被客人看到村里最荒芜的一片地,郝骏捷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后来陶器不好卖了,就倒闭了,这块地也就一直丢荒在这里了。”
他想了想:“反正我听说已经丢空了好久了……得有十几二十年了吧!”
戚山雨问他:“你们就没想过把这块地租出去或者改造成别的产业吗?”
“嗨,怎么没有呢!”
郝骏捷摊了摊手:“就去年吧,我刚入职那会儿,还有人想在这里搞个温室种园艺植物的,结果后来和村委一合计,发现成本太高了,还有污染问题什么的,就放弃了。”
不知是不是平常太宅了多走几步就累了,俞远光这段路格外地沉默。
他原本跟在郝骏捷后面,后来江晓原这个E人追上去和“导游”聊天,他就退到了第三位,结果走着走着,又不知不觉被柳弈和戚山雨超过,一个人落在了最后。
戚山雨一向是个心细的人,回头看了看,发现俞远光都落到五六米开外去了,再走一段分分钟得掉队。
他喊停了前面几人。
柳弈也注意到了俞远光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了。
虽然俞编剧平常也会偶尔聊着聊着天就忽然神游天外,陷入个人世界里不能自拔,但现在他的神色不像是走神,倒更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
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唇色也比平常更干燥。
柳弈心想别是在太阳底下晒中暑了,连忙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摸了摸俞远光的手背,不烫,反而又湿又冷。
“你怎么了?”
柳弈问俞远光:“哪里不舒服?”
“没事。”
俞远光缓缓地摇了摇头,神色呆呆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心慌……”
柳弈掐着俞远光的手腕数了一会儿心率,一分钟九十多次,稍稍偏快一些,倒也没到异常的程度。
听说俞编剧不舒服,郝骏捷连忙建议要不今天咱们就算了,先休息休息吧。
“没事。”
俞远光摇了摇头,“我可能平常运动得太少了……”
他目光游移,含糊地嘟哝道,“让我歇口气就好,我还能走……”
因为俞远光这一通耽搁,众人到达程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与前两次热热闹闹好吃好喝的招待不同,在客厅等着他们的只有程家老头子程耀祖一个人。
程耀祖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他老伴最近膝盖和脚踝肿痛得厉害,下楼很不方便,所以人在二楼房间呆着,就不下来见客了。
众人连忙表示理解并且客随主便,您方便就好。
程耀祖今年七十八了,是个性格有些木讷,跟“能言善道”四个字完全不搭边的老头子,对众人所谓的采风态度配合,但或许自觉没什么能吹的,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资本都没有,所以基本上是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不敷衍也不积极。
他告诉众人,自己年轻时和老伴一起辗转各处打工,攒了一点儿钱,也试着和村中其他人一样经营些小本生意。
可惜他没什么商业头脑,生意没做几年就亏了个底朝天,没法子只能回村承包果林,一干就是二三十年。
这份生计糊口是凑合的,但想更进一步那就实在太难了。
加之程耀祖年岁渐长,果园的活儿慢慢地干不动了,且老妻的关节炎一年比一年严重,治病本身就要花钱,还要分出精力照顾妻子,他只能把果园以一个相当低廉的价格转手租出去,靠租金、存款利息、低保和村里的补贴生活。
“都怪我的儿子们不争气!说什么养儿防老,都是假话!”
程耀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那俩小子能养活自己家,别倒过来找我要钱就不错了!指望他们照顾我俩,我们早饿死了!”
终于听程耀祖提起两个儿子,柳弈连忙趁机追问:“您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唉,那个衰女啊,别提了,根本就是讨债鬼!”
说起失踪多年的程娟娟,程耀祖的语气充满了怨气。
“小小年纪学人家私奔,也不知是改名换姓了还是死外边了!反正,我是当她死了!”
接下来,老人告诉客人们,程娟娟是他家幺女,还是三十八岁那年的老来子,夫妻俩都对她甚是宠爱,家里好吃好喝的都紧着小姑娘,希望这个聪明机灵的小女儿以后能有出息。
早年的程娟娟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不仅出落得清秀可人,成绩又是家里三个孩子中最好的,还考上了高中,若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大约也能成为家里最值得骄傲的孩子。
然而遗憾的是,程娟娟却在高三那年离家出走了。
提起不争气的女儿,程耀祖连连摇头,“都是那些电视剧和杂书害的!”
和那个年代的大部分怀春少女一样,中学时代的程娟娟沉迷港城连续剧和宝岛言情小说,经常晚上跑到走读的同学家里蹭电视,还偷偷省下吃饭的钱去租小说。
因为程娟娟平日里住校,不在老两口眼皮子底下,没人察觉到女孩儿的这些爱好,直到她的成绩逐渐退步,从刚入学时的班级中游退到高三时的年级倒数,班主任上门家访,程耀祖和他老伴才知道自家闺女的成绩已经差到别说大学,连大专的分数线都够不到了。
程耀祖和女儿大吵一架。
情绪失控之下,程娟娟嚷嚷着表示自己根本不想上什么大学,她有喜欢的人,她要和那人一起逃到外地去,远离这个憋屈苦闷的小村子,追寻一种她从前从未体验过的新生活。
“我一个大老粗,根本不会教女儿……”
程耀祖越说越伤心,终于没忍住抹了眼泪。
“我太气了,就扇了她一巴掌,然后把她锁在她房间里……没想到她居然连夜翻窗跑了!那可是二楼的窗户啊!我都不知她到底怎么敢的!”
程娟娟也是个极有行动力的,跟父母闹翻了以后,竟然就敢大晚上的从自己二楼房间的窗户爬下去,跑得不见了踪影。
“抱歉,我想确认一下。”
尽管卷宗里有详实的记录,但柳弈还是决定再仔细问一问:“你们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发现你们女儿失踪的,对吗?”
“啊?”
程耀祖被问懵了。
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老人现在已年近八旬,记忆力早就退化了,那么久之前的细节,让他回想那简直就是在刻意为难他。
他不明白这几人为什么对程娟娟的失踪那么感兴趣,不过仍然挠了挠头,很努力地试图回忆。
“应、应该是吧……”
半晌,程耀祖不太确定地回答:“娟娟前一天晚上被我锁进房间了,连晚饭都没吃,她妈心疼她,说要给她送早餐……结果开门就发现窗户开着,人没了!”
老人先是一声叹息,才继续说道:
“我们家一般都是七点半吃的早餐,应该就是那个点儿了吧……”
柳弈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么您有考虑过你们女儿是怎么离开村子的吗?”
“啊……?”
程耀祖又糊涂了。
他睁着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柳弈那张漂亮而严肃的俊脸,半晌才好似艰难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对、对……咱们那时候也奇怪咧……”
程耀祖胡乱地点了点头,“那会儿路上都没几辆车,她的自行车也没骑走,靠两条腿能走多远?所以我们刚发现她人丢了以后都不太担心的,觉得肯定就在家附近,八成是上哪个小姐妹家躲着了!”
他告诉众人,因为抱着女儿肯定大晚上的没法跑远的自信,当年程家老两口并没有声张,而是在村子里找了一圈,又问了相熟的几户人家,却都一无所获。
一直找到中午,程耀祖和他老伴才感到大事不妙,连忙将事情报告了村委,发动全村人帮他们一起找。
结果当然还是找不着人。
没法子,他们只得骑上单车,匆匆到附近的派出所报了警。
接下来,程耀祖口述的情况,就和柳、戚二人在卷宗里看到的调查过程大致相同了。
因为有明确的留书作为证据,警方把程娟娟的失踪定性为离家出走。
当然警察也没有因此就高高挂起啥也不管了。
他们不止到与程娟娟通信的“男朋友”的收信地址仔细调查了一番,还发了寻人启事,寻找女孩儿的下落。
只是在那个天桥下两百块就能弄到一张假的身份证,不管是长途车票还是火车票都不需实名的年代,要找一个自己主动离家且极可能隐藏行踪的人,实在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连震惊全国的大案要案的嫌疑犯都尚且还有逃到今时今日才落网的,就更别提本身只是“失踪”了的程娟娟了。
总之,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一去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实村里早就劝过我去注销娟娟的户口了。”
程耀祖声音低哑,透着浓浓的哀愁,“可是注销户口就相当于她死了……我和我老伴,舍不得啊……”

第112章 5.Mulholland Dr.-19
程耀祖虽嘴上对失踪的不孝女充满怨言,但就他一直留着程娟娟的户口留了十多年的举动来看,程家老两口还是很舍不得女儿的。
至此,柳弈和戚山雨想要了解的事情也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过在告辞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我听说你们当时找到了一些你女儿‘男朋友’写给她的信。”
柳弈礼貌地询问程耀祖,“请问那些信还在吗?”
因为是失踪案而非刑事案,警方那儿的存档并没有保留书信作为证据,所以柳弈和戚山雨若是想看到那些信件,也就只能询问程家还有没有了。
程耀祖惊讶地瞪着柳弈,嘴巴都张成了“O”字型。
就连旁听的郝骏捷也觉得这要求怎么听怎么奇怪,让他禁不住思考究竟写什么剧本居然要看别人小姑娘当年的情书。
“这……我想找一找还是能找到的……”
程耀祖终于点了头,“我老伴她应该还收着。”
这些年来,村里赚了钱的人家都纷纷重新建了新房子,但程家财政紧张,根本没有余钱建新房,最多也就是在乡里乡亲的帮助下修修补补一下,家里基本上三十年如一日,大件装潢没带变的。
听说程娟娟当年留下的书信应该由程老太太保管后,柳弈和戚山雨征得屋主同意,上了二楼。
程家二楼布置得比一楼的客厅还要简谱,不管是搁在廊厅的柜子还是放在角落的板凳,看着都很有些年头了,不仅款式老旧,而且边角都磨圆了。
二楼有三个房间。
大约是为了方便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太出入,房间的门都大敞着,柳弈和戚山雨站在楼梯口就分辨出了这几个房间的用途。
最靠近楼梯的东侧的房间最大,应该就是老人家们的主卧了。
西侧有两间房,外侧那间稍大些,放着一张上下铺的老式架子床,门内侧贴着过气了二三十年的老球星海报,应该是程家两个儿子少年时代的住处。
内侧那间从柳弈和戚山雨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张原木色的书桌,以及墙上花花绿绿的半张招贴画,不过用猜的也知道,那是程娟娟从前的房间。
柳弈和戚山雨在主卧找到了程家老太太。
老太太今年已年逾七十了,斑白的头发剪成了一个蘑菇头,不管是脸型还是五官都依稀带着旧日精致的痕迹,显然年轻时应该是个秀气的姑娘。
见陌生人上楼,程老太太相当惊讶,待到柳弈和戚山雨说明了来意之后,她的神色竟然神奇地变了。
“……你们是警察吗?”
她忽然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柳弈和戚山雨相互对视,一时间竟拿不准该承认还是否定。、
他俩刚才自我介绍时明明已说过是跟俞编剧来采风的,可看老太太那笃定的表情,更像是认准了二人的警察身份一样。
“……您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柳弈将问题抛了回去。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们。”
程老太太忽然露出了释然之色,“你们是不是找到我女儿了?她死了,是不是啊?”
这次换成柳弈吃惊了,“您认为程娟娟小姐已经死了?”
“嗯。”
程老太太的态度极其肯定,“我自己生的女儿,我再清楚不过了。她嘴上说得狠,可那不过是气话。她不可能丢下我们二十多年不闻不问的,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回家。”
老人的语速不快,但语气中没有半分犹豫,极是肯定。
“再说了,我一直有种预感……”
程老太太忽然放轻了声音,幽幽地说道:
“我的女儿一直都没离开过……母女连心,我知道的……她就在我身边……”
这时正是日落时分,天色渐暗,房间里没有开灯,未褪的残阳从窗外照入屋中,半屋血红,半屋阴暗。
不知为何,柳弈生生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抓紧了戚山雨的胳膊。
在承认了自己法医和警察的身份后,柳弈和戚山雨如愿拿到了程娟娟当年的信件和留书。
不过两人告诉程老太太,现在他们只是在私下调查这桩失踪案,既不能承诺什么,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找回失踪的女孩,并且他们希望老人家暂时不要声张,最好连她老伴也别说。
“好,我知道的。”
在听完柳弈和戚山雨的最后一个要求之后,程老太太居然微微颔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顿了顿,她忽然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娟娟她‘走’不了,一定是有原因的……”
9月24日,星期六、
众人离开程耀祖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十五分了。
这比他们预计的时间晚了太多,天都黑了,柳、戚两人估摸着接下来和朱箐箐约好的见面也要延后了。
这一带都是石子铺的山路,车当然是开不进来的。
他们刚才是怎么走到程家老宅的,现在就得怎么走回去。
周围黑得要命,隔老远才有一盏路灯,虽不至于看不清路况,但众人也走得小心翼翼。
一路上,俞远光都格外沉默。
事实上大家都感觉他今天下午状态不对。
自从他疑似太阳底下走太久累惨了心慌难受之后,俞编剧就基本上不怎么开口说话了。连郝骏捷对众人的调查表示不解和好奇时,先前胡扯瞎编张口就来的俞远光都不在状态,一次都没帮着忽悠。
不过反正现在他们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几人也即将离村,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留待稍后再说,柳弈和戚山雨也就不急着开口讨论案情了。
就在几人经过那几间废弃砖窑的时候,柳弈的电话响了。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是朱箐箐的来电——显然对方是看到自己发过去的“碰面延期”的微信了。
柳弈按下了通话键。
对面传来了姑娘的声音,礼貌地问询他们现在在哪里,如果柳、戚二人方便,她可以开车过来找他们。
“我们现在还在一条村子里,估计还要半小时才能……”
柳弈本想说还要半小时才能拿到车子,等把车开到主干道上,怕是还得更晚。
然而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脚下一个踉跄,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直接左膝朝前,狠狠地跪在了上一级台阶上。
膝盖磕在石头上的痛楚可是实打实的,柳弈哎呀一声,手机就飞了出去。
“柳哥!”
“老板!”
两声惊呼一前一后响起,戚山雨连忙过去捞人,而江晓原则急匆匆地去帮老师捡手机。
“没事、没事!”
柳弈扶着戚山雨的手站起来,咬牙揉着疼得要命的膝盖,嘴上还要维持自尊,“稍微磕了一下,没事,还能走。”
他的手机质量不错,这猝不及防的一摔居然连屏幕都没裂,甚至通话都还没挂断。
柳弈重新拿回手机,向电话那头吓了一大跳的朱箐箐解释自己刚才不小心绊了一下摔了手机,同时拉着戚山雨的手站起来,甩了甩磕疼的左腿,觉得好像没那么疼了,估摸着膝盖骨应该没事,便抬脚迈上台阶,继续往前走。
但他真的就是往前走了三步,原本向上的台阶忽然变成了一级下坡,而且这一级不仅陡,还很滑。
柳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半只脚没踩稳当,在石阶的边缘直接溜边落下。
戚山雨只觉得扶着柳弈的那条胳膊猛力一沉,他虽然竭力拉住人以防对方滚下去,但仍然无法避免柳弈当场坐了个屁股墩。
“哎呦!”
伴随着一声惊呼,柳主任那多灾多难的手机第二次飞了出去。
这次,朱箐箐的电话终于摔断了线。
连摔两跤,自觉丢尽了面子的柳弈再也不敢边走山路边聊电话了。
好在虽然膝盖和屁股都挺疼的,不过髌骨和尾椎都没受到实质性的损伤,软组织挫伤的疼痛度也在可以忍受的范畴,好歹不至于影响走路。
柳弈心中暗幸,让其他人稍等一阵,他要原地给朱箐箐回个电话,说完再走。
众人当然表示没有问题。
按照柳弈的本意,都这个点儿了,他是想推了朱箐箐的约,等明天再说的。
然而电话那头的朱箐箐不知为何态度格外诚恳也格外迫切,只说自己现在有空,不管柳、戚两人有什么安排都可以配合,只希望能和他们尽快见上一面。
柳弈没辙了,只得一边低头看表,一边回答电话那头的朱箐箐:“那行,我们等会儿约个地方见面吧……”
“不行!”
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连柳弈摔跤都没有任何表示的俞远光,忽然一把抓住了他拿电话的那条胳膊,语气坚决,且比朱箐箐还要迫切,“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说!你们得先听我说!”
柳弈:“什么?”
下一秒,俞远光做了一个极其失礼的行为。
他一把夺过了柳弈的手机,对电话那头一脸懵逼的朱箐箐大声说道:“柳弈今晚有事,很要紧的事!你们改天再约!”
语毕,不由分说挂掉了姑娘的电话。

晚上九点三十五分。
本来柳弈和戚山雨打算进行完今天的走访调查就各自回家,待他们先整理整理思路,改日再与俞远光讨论案情进展的。
然而俞远光却忽然强硬到几乎可以说是有点儿不讲道理的请求柳弈和戚山雨将晚上的时间腾出来,因为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说。
俞远光虽然是个自我中心的性格,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柳弈和戚山雨都知道他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家伙,那些像是幻想或是幻觉一样的噩梦也并非无的放矢,反而很可能真指向了一连串可疑的命案。
于是柳弈和戚山雨决定在快捷酒店里多续一晚,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自家老板不走,那江晓原当然也是要留下来凑热闹的。
四人在酒店楼下的便利店草草解决了这顿迟来了太多的晚饭,便一块儿回了房间。
“不着急,我们慢慢说。”
柳弈从便利店的袋子里取出了四罐咖啡,一人派了一罐。
大家都有预感,今晚他们可能会聊到凌晨,所以适当摄入一些提神物质还是很有必要的。
“……”
明明刚才在路上表现得万分迫切,仿佛一秒钟都等不及了的样子,俞远光拿着属于他的那罐香草拿铁,却反而踟蹰了起来,好似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罐咖啡在他手里转了好几圈。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
他用了一个有些诡异的开场白,“……可是,我觉得我今天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噩梦里。”
柳弈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俞远光打开咖啡,仰头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瓶。
“……就是,我觉得,我好像知道我梦到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了……”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音,握着易拉罐的手指也在细细地发着抖。
“什么!?”
江晓原已经忍不住嚷嚷开了,“你说你‘找到了’!?‘找到了’是什么意思!?”
俞远光抬起了眼睛。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敢确定,只是觉得那一段路走着有些熟悉……”
他将目光转向了柳弈,“直到柳弈连摔两跤,我才确定了……”
柳弈:“……”
他真的很不想讨论他出糗的那两跤,特别是在他的膝盖和屁股还疼着的时候。
“嗯,因为我小时候也这么摔过。”
俞远光似乎终于想好了要怎么表述:
“我每次做梦都会梦到我被厉鬼追赶,逃命的时候不小心摔跤了。但别的记忆我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有摔跤的方式,跟柳弈刚才摔的那两下子是一模一样的!”
戚山雨:“你的意思是,先跪在台阶上,然后滑坐到地上?”
柳弈屈起胳膊,用手肘怼了戚山雨一下,丢给他一个幽怨的小眼神,意思是你记得那么清楚干嘛!
小戚警官安抚地捏了捏柳主任的爪子。
“嗯。”
俞远光根本没注意到柳、戚二人的小动作,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我以前真的就以为自己是随便摔的,可看到柳弈摔得跟我一模一样,我才忽然想通了一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那时的我,一定也是在同一条山路上的同一个地方摔的跤!”
柳弈:“……”
虽然自己被当做参照系让他稍稍有些不爽,不过仔细想想,俞远光的说法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转头去看戚山雨,“你觉得呢?”
“嗯,说不定真是这样。”
戚山雨居然点了头。
接着,他解释道:“柳哥,你一开始绊倒的那级台阶,它的高度应该比你先前走的那一段要高出几厘米,如果你按照之前抬腿的习惯去迈那级台阶,就很容易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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