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是安又宁的随从,出来没多想便只带了一个手炉,保暖的备用裘衣此时又当了坐垫,安又宁不由问:“你冷不冷?”说着便要将手炉递与他。
鹤行允摆摆手,安又宁便不强求。
安又宁真心实意的向鹤行允道谢:“方才客房内,多谢你。”
鹤行允却笑了:“几日不见,小初对我都生分了,有点伤心了。”
安又宁:“……”鹤行允喜欢逗弄他的老毛病这是又犯了。
他刚要回嘴,脑子一闪,突然意识出一件事来,心立刻沉下去,就忍不住向鹤行允急切求证:“你也看到了罢?谢昙被‘造梦’吞噬了!”
鹤行允敛了笑意,看着安又宁,点了点头。
安又宁见了不由急道:“那你方才在客房所说,我们要如何向谢昙要回亡身?”
谢昙寻回了他的亡身,如今若携带灵珠的谢昙又不在了,那该怎么藉由灵珠将亡身要回来呢!
安又宁豁然起身,颇有些团团转的架势,显见是慌了。
鹤行允一愣,显然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见他慌张,不由拉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下脚步:“小初,别慌。”
鹤行允安抚着安又宁,拉他坐下:“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目的,只是‘要回’这个动作?”
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安又宁不解的看向鹤行允。
鹤行允就扶额,感叹于安又宁的一根筋:“我们的目的是向魔域要求‘要回’亡身,毕竟正道不可能将灵珠的消息泄露给魔域,既然灵珠不能被摆在台面上,那么其他的,”鹤行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重要。”
鹤行允的意思,他们是以正道的名义向魔域提出索要亡身的要求,而不是向谢昙本人提出。
这样一来,迫于正道的压力,不过一具无用尸身,无论这尸身在哪里,为了不打破如今难得稳定的局面,魔域都会自上而下施加压力,将这无足轻重的小事办成,也算是送正道一个人情。
也就是说……谢昙在哪里不重要,活没活着压根也不重要!
可是这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啊。
安又宁更迷惑了:“可是,我们的真正目的不是要回灵珠吗?谢昙随身携带灵珠被‘造梦’吞噬……”说到这里,安又宁忽然顿住了。
自从蜃气化境出来后,安又宁一直对谢昙的死亡感到极不真实,但为了保全身边人的安危,他嘴巴闭的死紧,从始至终都未将此事宣之以口,此事便一直埋葬在他心底最深处,此时面对共同的知情人鹤行允,话甫一出口,那种不真实感达到了巅峰,安又宁就不由得有些恍惚,他顿了顿后,才回了神,继续问道,“可我的亡身没有灵珠,灵珠就在谢昙身上啊,这样我们怎么寻回灵珠呢?”
鹤行允忽然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他。
安又宁与之目光相触,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鹤行允就笑道:“谁说我的目的是为正道要回灵珠?”
安又宁仿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鹤行允就敲了他一记脑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灵珠真的现世,会发生什么?”
安又宁哽了一下,没说出话。
鹤行允脸色就凝重起来,目光放向远方,声音失去一贯的清朗,低而沉:“灵珠现世,怕又纷争起一个乱世。”
“灵珠是可生一方灵脉的宝物,却只有一颗。如今四方灵脉皆趋衰竭,要准备将灵珠安置何处?先不说魔域,怕正道各派得知消息都会众说纷纭,在互相忌惮提防一方做大的心理下必定明争暗抢。魔域后知后觉自己将宝物拱手让了人,与宝物失之交臂的他们,”鹤行允目光突然转过来,“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安又宁倒抽一口冷气。
鹤行允道:“如今正魔两道都面临着灵脉枯竭的困境,大家境遇相同,反而互相忌惮不敢妄动,以致局面稳固,”他眼神忽透露出几分悲悯,“兴亡,百姓皆苦。乱世一起,我等修道之人尚有几分余力自保,那沦落在纷争乱世之中的普通凡人呢,又能得谁庇护?”
鹤行允轻轻叹了口气:“正魔两道刚息战不久,普通凡人百姓也才得几年休养生息……无论大局还是我私心,灵珠现世都不是什么好事。”
安又宁震撼于鹤行允的思虑广阔慈悲,可仍还有一条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把确切的灵珠消息……”说出来。
他话却未完,看到鹤行允看他的眼神,顿时什么也说不出了。
鹤行允就目光灼灼看向他轻笑道:“小初,我说了,我有私心。”
这私心是什么,安又宁不敢想也不敢问。
他忍不住低下头,掩饰自己一时间有些砰砰狂跳的心。
好在鹤行允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他又继续道:“我小时候被人抛在雪地里,又饿又冷,是师父将我从风雪中捡了回去,还给了我明心宗天雪峰首席弟子的尊贵身份。”
鹤行允正色道:“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出身,背叛师门,背叛肩上正道的责任,这是我必须要将灵珠消息告知正道主事人们的缘由。”
也就是说,鹤行允不可能抛却责任隐瞒消息,但私心又不想灵珠现世,乱世又起,所以隐瞒了灵珠被蜃兽连着谢昙一起吞噬的实情,但又抛出了现有的云里雾里的真实消息,让正道主事人们自己去推测消解信息,明朗局势的同时,又变相的帮了他一把,让他能收敛自己的亡身。
让他前身至少在死后能够被好好安葬,清白清静的远离前世不喜欢的人事和纷争。
整件事情里最大的获益人竟然是自己?!
安又宁震惊的望向鹤行允。
鹤行允却仍像在客房时那样,只轻描淡写的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安又宁的感激无以言表。
他再次从头至尾想了一遍,被鹤行允运筹帷幄的心性震惊的脸色发红。
鹤行允却以为他被自己的城府吓到觳觫,心下一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调笑道:“怎么样,这么优秀的人,以身相许要不要考虑下?”
安又宁舒缓了下情绪,这才道:“你又拿我玩笑!”
鹤行允哈哈笑起来。
正说着,宁父突然派人来唤:“奠堂魔域来了人,请云敛君与少主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若有所思的跟着回了前堂。
来人是魔域四方城谢昙座下的幕僚左昊,身后则跟着谢昙近侍防风。
左昊不像曾在安又宁生前那般趾高气昂,甚至表露出鄙夷。奠堂中的他虽骨子里仍自傲,面上却不免谦卑有礼。
象征性的祭奠惜别过后,不过几句寒暄,左昊便开始发难:“谢城主向来宽以待人,自从以己为质入住正道无念宫以来,为了避嫌,向来深居简出,唯恐为在场诸君添上半分麻烦。如今玄紫秘境一行,我四方城城主下落不明,知道的说是今届玄紫秘境出了意外,质子失踪乃正道无心之失,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正道各方联合,借以玄紫秘境崩坏之名,行绞杀我魔域质子之实,致使我魔域损失一方大将,好达成削弱我魔域实力的目的,别有居心的待积蓄力量择日开拔,攻我魔域!”
纵使正道众人在听到魔域来人祭奠的消息,第一时间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此时还是被左昊这番字字诛心之言打了个措手不及。
宁父反应最快,立刻便道:“左幕使何出此言?”
左昊却是冷笑,咄咄相问:“本不欲与各位在薛掌门的灵前分说,奈何出了事各位却一直装聋作哑,无半分表示,是欺我魔域无人吗!”
面对此番变故,薛灵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身披大孝从灵前豁然站起身,指着左昊的鼻子就骂:“我看你才是欺我正道无人!”
“我爹刚走,你就在他灵前发难,是已全然不把我无定派放在眼里了吗!我可还没死呢!来人!”薛灵转头就冲外头喊人,勃然大怒道:“把他给我绑了,扔出无定山!”
话音方落,就从外面“噔噔噔”跑进来许多手持佩剑的无定派子弟,虎视眈眈的看向魔域左昊二人。
防风立刻“铿锵”一声,一把拔出佩剑,护在了左昊身前。
场上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安又宁进入奠堂前就发现来人是左昊,心里便忍不住咯噔一下。
因为左昊除了为了谢昙出谋划策之外,向来能言善辩。
安又宁前世就不讨左昊喜欢,再次见面仍免不了下意识躲避,半遮半掩的紧贴在鹤行允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跟进了奠堂。
鹤行允察觉他的异样,却不动声色,顺势护着他走了进来。
果然不出安又宁所料,自左昊说谢昙待人宽和时,他嘴巴就惊讶的没合上过。
不过一些时日不见,左昊三言两语颠倒黑白的本事见长。
薛灵还是一贯的嚣张跋扈。
不过,他如今方丧至亲,嚣张跋扈似乎又变了个意味。
薛长山作为支撑一方门派的无定派掌门,甫一仙陨,留下一个靠丹药堆出来修为的草包儿子,也未培养出可传承他衣钵的出色弟子,各方势力名为祭奠,实则多为一探虚实,今次过后,无定派五大派之一的尊崇地位恐怕将在正道中岌岌可危。
不仅如此,人才凋敝平庸的无定派就像一块诱人吞食的肥肉,时日一长,终会引来各路势力的虎视眈眈,分而食之。
若搁从前,薛灵的嚣张跋扈是以有个无定派掌门的爹作倚仗,真正被宠惯出来的无法无天。
但放现在,薛灵的嚣张跋扈更像是刚失了母虎的幼崽,面对群狼环伺,神经紧绷下急需立威的外强中干。
好巧不巧,左昊此时的发难,一下就戳断了薛灵那条敏感的神经。
安又宁是谢昙之死的始作俑者,他是清楚知晓谢昙生死下落的,可以左昊戳薛灵神经的说法,怎么像是知道谢昙生死,只不过不知他的行踪罢了。
安又宁心中一突。
左昊却远没有安又宁想的那么冷静。
场上双方对峙,他面上不显,实际却焦头烂额,心中直想骂娘。
他知晓谢昙失踪已经是玄紫秘境关闭的五天后。
当初谢昙打下了襄德城,并未占为己有,反而向魔宫请罪,老魔君却态度暧昧,不说收回也不说不收,一直按下不发。
当时左昊就觉得攻打襄德城一事太过打眼,不过为了一个名叫安又宁的侍卫,也值当暴露常年韬光养晦下隐藏的实力?
他劝谢昙隐忍,谁知谢昙发了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结果事情果然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谢昙亲自将自己的软肋大白于天下。
其实谢昙待这侍卫不同之事当初业已早有迹象,尤其是在某夜他得了本家急信去拜见谢昙,却正好撞见谢昙面无表情却衣衫不整的从那侍卫屋内出来,又对他向室内似有若无的打量怫然不悦时。
他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便已知晓这侍卫再留不得。
他想要侍奉的是狼子野心颠覆魔域的未来魔尊,可不是眼前这个耽溺于情爱止步不前的谢昙。
左昊开始彻查这个侍卫身份,结果越查却越让他心惊,他铲除此人之心愈坚。
他本就是魔域世家之子,当初悄然前来扶持谢昙,亦是得了本家其中一个老大人的支持,自然也带来了不少帮忙的人手,他便开始屡次三番的对这侍卫下手。
谁知他的人屡屡不曾得手不说,竟还被敏锐的谢昙察觉。谢昙用人之际,自然不好将他如何,却也十分不客气的警告了他。
他本以为此后再难有机会下手,谢昙那边却不知有意无意还是真的腻了,除了暂未撤掉守在那侍卫身边的死士,待那侍卫却愈发冷淡,直至后来再添新欢,似乎已彻底将那侍卫丢至一旁。
至此,这侍卫似乎再无威胁。
可左昊向来不是良善之辈,既要成就大业,便要铲草除根。
他很快就抓住了时机,不曾想竟意外顺利,他不过略施小计,那侍卫便愚蠢到将自身置之死地。
也幸好他当初远见卓识,没有留下这个祸根,谢昙怒发冲冠为美人之举,也就只能仅有这一次了,因为他的美人已死。
一切也该回归问鼎魔域的正轨了。
如今,谢昙攻打襄德城闹的动静太大,虽实力暴露,襄德城好歹得手,情况不至太差,只襄德城这块烫手山芋还是要赶快递交出去才是,以免做实谢昙魔域不轨之心,提前引了老魔君忌惮出手。
老魔君却十分沉得住气,四方城递往魔宫的请罪如同石沉大海。
谁知谢昙得了这消息,沉吟片刻,竟也只是嗤笑一声,就不再理会,转头就又继续追踪起那侍卫踪迹。
直到谢昙要作为魔域质子出使正道的消息满天飞时,老魔君才安抚性的提及了谢昙请罪一事,言魔域立足向来自凭本事,襄德城既然是谢昙打下来的,自然要由谢昙自行处置,各城不得有异议。
话虽说的漂亮,老魔君终究还是出手,将谢昙支往了正道为质。
左昊忧心忡忡,当夜就去找了谢昙。
谢昙却在那侍卫曾住过的窗前久久而立,神思不属。
半晌,在左昊都要怀疑自己当初选错人之际,谢昙才似恢复了正常,桩桩件件交代他出使为质及入主襄德城之事,左昊恍惚之间似乎再次看到了那个胸有丘壑运筹帷幄的谢昙。
那个一身帝王之气的谢昙。
左昊留在了襄德城,在谢昙的后方继续培植势力,本来一切都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防风找上了门。
防风作为谢昙的近侍,时隔多日,竟跑回来告诉他,谢昙失踪了?
左昊气的暴跳如雷。
若谢昙出了意外,他在大后方所做的一切岂不都白白浪费,净是无用功?
防风却一口咬定谢昙还活着,只是失踪罢了。
左昊冷笑,问他怎能如此肯定?
防风却闭口不提如何得知,只冷脸拿出令牌,命令他赶快调派人手追踪,若他不依,他便会以他人头在军前祭旗!
左昊肺差点气炸。
奈何追踪谢昙踪迹为重,他没工夫与防风计较,便着手安排。
魔域内各城各自为主却又互相倾轧,若谢昙失踪的消息让魔域其他人知晓,不出一时半刻,必然要被人趁虚而入,分食而净。
左昊安排追踪谢昙踪迹之事因此掣肘,便只能悄然而行,但这无疑加大了寻找的难度,亦拖长了寻找的时间。
时至今日,两旬已过,追踪还是一无所获,左昊终于坐不住了。
但他作为谢昙的幕僚,在魔域的一举一动向来备受瞩目,他若要动作,就必须既要杜绝在魔域走漏风声,又要有正当由头掩饰他前往正道实行问责施压之举。
恰在此时,正道无定派掌门薛长山之死传入魔域。
自家城主既然在正道为质,但凡行事周全的下属,都会在正道派系掌门人丧礼上送上奠仪。
左昊光明正大的以魔域之名出发,此时便再次以魔域之名施压正道,问责众人。
他冷然看向发号施令的薛灵,果然与四方城城主府内养在后院的白亦清长得一模一样,可惜是个草包,脑子甚至不及后院那个美人的十分之一。
场上剑拔弩张,双双对峙下,若有人冲动之下先动了手,不仅场面会闹得不可开交,正魔两道的局势也会变得更加复杂。
不过一瞬,宁父便立足于对峙双方之间,只笑意未达眼底道:“诸位息怒。”
场上落针可闻。
少倾,薛灵才冷哼一声,眼神示意,无定派子弟便唰唰纷纷收回了佩剑。
防风便也随之收剑,沉默的退至左昊身后。
宁父便道:“薛掌门灵前冲突不敬,不若我们换个地方详谈?”说着便看向了一旁冷着脸的薛灵。
薛灵看了一眼宁父,又看一眼旁边的左昊等人,这才不情不愿的道:“可以去正厅。”
一行人便来到了正厅,分而落座。
虽然缓冲时间不多,宁父依然镇定的开门见山:“方才我听左幕使说,谢城主如今下落不明?”
由于玄紫秘境出了许多问题,无念宫这些日子一直着力调查,加诸各派滞留无念宫吵嚷,以致作为一宫之主的他虽察觉到了隐水居异常,却无暇分身而顾。可令宁父想不到的是,竟出了谢昙失踪这样的大事。
左昊虽想打着魔域名义向正道问责,却不是真的想起冲突,而是想借正道之力,共同寻找谢昙。是故宁父那边既已递了梯子,他便也不好拿捏着不下来:“正是,不知宁宫主有何高见?”
他能有什么高见。
正魔两道皆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凡入秘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左昊上门兴师问罪本就没什么道理,奈何谢昙身份地位特殊,他们正道还不得不管。
宁父立刻领会左昊打的什么算盘,颇有些无语。
在场各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全都活了一大把年纪,各个人精也似,左昊态度转变,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左昊的盘算。
场上一阵静默。
左昊却也不慌,此事正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推脱,只能吃了被他调用人手的哑巴亏,便自顾自端起身边茶盏,悠闲的啜了口茶。
宁父思索片刻,正色道:“正道绝无加害质子之心,这怕是个误会。我等也很乐意帮左幕使一起寻找谢城主的下落,只不过有个条件。”
左昊放下茶盏:“什么条件?”
宁父突然看了赵玉春和静持仙子一眼,二人接触到宁父目光,忽福至心灵一般,似乎猜到了宁父接下来要说什么,便齐齐点了点头。
宁父便道:“飞云阁阁主生前与我有些私交,如今他陨了,我想替他领回飞云阁少主的亡身,好与其父母团圆安葬。”
左昊却是皱眉:“我很赞同宁宫主的做法,只是,宁宫主此话从何说起啊?”
当初谢昙找到安又宁亡身的消息,早已传回魔域,左昊不可能不知道,却仍如此说,明显是在装傻!
防风就忍不住从后面飞快的逡了左昊一眼。
这点动作极微,却还是被宁父敏锐的捕捉到了,宁父立刻察觉此事有异,此时再听了左昊的回话,便不禁也动作缓然的端起了身侧的茶盏。
一直静悄悄躲在鹤行允身后的安又宁,此时却方骤然反应过来父亲他们的想法。
鹤行允告知他们灵珠在安又宁的亡身里,若他们不想惊动魔域诸众,最好动作越小越好,所以以正道之名向魔域提要求这个做法就不是最优选了。
而蜃兽异动又与灵珠有关,安又宁亡身又被默认与谢昙绑定出现,若谢昙在玄紫秘境下落不明,那么安又宁亡身也必然跟着丢在了里面,不出意外父亲他们就算自己探知到了这个消息,也是要派出人手悄悄寻找的,这才是上上选。
如今左昊的兴师问罪,倒是阴差阳错的省了他们查探谢昙踪迹虚实的麻烦,虽这消息来得突然,好在是项巧宗,父亲他们正好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就此提出条件要回他的亡身。
不过这与鹤行允当初的设想……似乎有些偏差。
且谢昙被蜃兽吞噬一事,父亲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就算把玄紫秘境翻个底朝天,只要不愿惊扰蜃兽,终究还是会一无所获。
安又宁拳头攥紧又放开,心里挣扎半晌,刚忍不住上前半步想说什么,鹤行允却突然回身挡住了他,他抬眸,就见鹤行允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安又宁不得不按捺下来,再次不动声色的垂立一旁。
眼看场中静默,赵玉春和气的道:“听说左幕使是谢城主的左膀右臂,那必然整日繁忙,这点小事不记得也实属正常。早有消息说飞云阁那孩子的亡身业已被谢城主收殓,宁宫主顾念飞云阁阁主好友的遗愿,想将他们一家人安葬在一处,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左昊再装傻也不合适了,只不过当初为了寻得安又宁亡身,谢昙发疯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难免心有忌惮。左昊甚至觉得,如今安又宁亡身就是谢昙此人精神是否稳定的一把钥匙,他自然不可能替谢昙做主将这把钥匙拱手于人。
说不得谢昙会杀了他!
是故左昊虽私心觉得这不过区区一具亡身,无甚重要,但左昊的理智却不允许。这两种想法拉扯下,就导致他很想答应这个条件,却又不得不反复犹豫。
静持仙子之前本就因此事烦恼,如今看左昊踌躇的模样,实在没忍住冷嘲热讽:“方有求于人之时还盛气凌人的很,如今不过一个小条件,竟让左幕使吞吞吐吐。左幕使办事尺度倒是灵活的很,却实非大丈夫风范,令人大开眼界。”
左昊纵然脸皮厚如城墙,如此被人当众折辱,他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好在他向来便有纵横之才,不动声色的平复下恼怒的情绪后,才斟酌道:“静持仙子此言差矣,我自然不是那种不成人之美之人,我自然是乐意的,不过……此事我恐怕做不了主,是故无法答应在场诸位。”
左昊顿了顿,却补充道:“只不过,若真到了那刻,必要时,我还是愿意帮诸位一些举手之劳的小忙的。”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
说白了就是,我也想答应,但我做不了主,不过你们去做我也不会阻拦,甚至会在后面偷摸帮点小忙推波助澜。
宁父一时间心领神会,知晓这应已是左昊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与承诺了。
当初谢昙因安又宁亡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本就预想到此举不会顺利,此时便也不再追逼。
宁父应承下来,便开始与左昊敲定追踪细节,无关人等便退了出来。
薛灵从始至终冷脸参与了全程,出了正厅也没同任何人讲话便回了奠堂,继续为其父守灵。
安又宁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待他随鹤行允一道回了客房,最后还是没忍住不吐不快,将蜃境中薛灵脑袋分家之事详细的告知了鹤行允。
鹤行允听了脸色有些凝重。
他忍不住反复确认:“你确定没有记错?”
安又宁郑重的点点头。
鹤行允陷入了沉思。
安又宁也不打扰他,只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
过了片刻,鹤行允才对他道:“此事确实蹊跷,我会吩咐人调查,在这期间,你切忌轻举妄动。”
安又宁懂了:“我不会打草惊蛇的。”
鹤行允却道:“打草惊蛇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最不希望的是你因此陷入危险,我不能时常伴你左右,到时恐怕鞭长莫及。”
安又宁便正色答应下来。
宁父很快与左昊敲定了追踪计划,安又宁当夜便随着队伍回了无念宫。
敲定的追踪计划简单明了——谢昙从哪里失踪便从哪里寻找。
因此第二日一早,安又宁就随着宁父出现在了层层人手驻扎的玄紫秘境境门外。
宁父问值守的弟子:“近来如何?”